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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洋澱邊一個小水莊子裡,有個聰明伶俐的孩子,叫張嘎.他熱愛八路軍,八路軍叔叔也很喜歡他.住在莊上養傷、養病的八路軍叔叔,常常講英雄故事給他聽.

瘋狂殘暴的敵人,在一次突然襲擊中,殺害了他唯一的親人老祖母,逮走了他敬愛的老鍾叔.小嘎子恨透敵人啦!他懷著為老祖母報仇和救老鍾叔的決心,找到了游擊隊.當上了小戰士.當然,他更想弄到一支真槍嘍.要不,怎麼打敵人呢!……

後來,在游擊隊的培養教育下,在戰火的鍛煉中,機智勇敢的小嘎子實現了自己的願望,又產生了新的更美好的願望…….

兒童文學《小兵張嘎》閱讀(一)

在冀中平原的白洋澱邊上,有個小水莊子.這莊子有個古怪的名字,叫做鬼不靈.

在抗日戰爭年間,就在這個莊子上,一個有趣的故事開頭了.單說這鬼不靈西北角上,有一戶小小人家,一帶短牆圍起個小院,坐北朝南兩間草房,柵欄門朝西開,左右栽著四棵楊柳樹.從門往西五十步光景,便是白洋澱的一個淺灣,一片蔥籠茂密的蘆葦,直從那碧琉璃似的澱水裡蔓延到岸上來.風兒一吹,蘆葦起伏搖蕩,發出一陣沙沙的喧笑聲.啊,若不是葦塘盡頭矗立著一個鬼子的崗樓,若不是從那兒凜凜然逼來一股肅煞之氣,單看小院這一角,可不是一幅美妙秀麗的田園畫兒嗎?

可惜當時正是抗日戰爭最殘酷的1943年.日本鬼子對冀中人民發動的"五一"大掃蕩,過去也就是一年光景,人們已從"無村不戴孝,戶戶聞哭聲"的年月,轉入"出門必過路,夜觀崗樓燈"的階段了.各村莊已大體編就保甲,向據點一天一度地派著"聯絡員".共產黨的武裝和黨政工作人員,都已轉入隱蔽鬥爭,只在日落天黑時,才三五不等地搞些艱難而秘密的活動.敵寇則依靠他三里一堡、五里一碉的據點林,配上封鎖溝和汽車路織成的網,仍在進行著頻繁的"清剿",氣焰十分囂張.

且說那個小院的房間裡,這時正靠窗坐著一位老奶奶.她頭髮花白,脊背佝僂,披著一件掩襟的褂子,盤腿臥腳地在抽針引線,縫補著一隻張了魚嘴的夾鞋.她蹙著一雙老眼,眉頭上攢起兩個疙瘩,豆粒大的汗珠兒,就在那皺紋重疊的額上排起隊來.天是悶熱的,可是,她一點兒都不覺得,像是一顆心化在那只鞋上了.

"叭卿、叭卿、叭卿……"由遠而近傳來一路子急跑聲.老奶奶吃了一驚,一針紮在手上.只見單布門簾往裡一鼓,從底下冒出個孩子的頭來:"奶奶,奶奶!一條長蟲轉磚堆,轉了磚堆鑽磚堆.——你說說,你說得上來嗎?"真叫人哭笑不得.老奶奶一面瞪著他,一面揉著胸口,好半晌,才喘口氣說:"小祖宗,你把奶奶給嚇煞了;越說不叫你跑,怎麼更跑歡了?"一句話提醒了那個小傢伙,身子往下一蹲,腦袋歪在炕沿上,恍若犯了大錯似的,咪嘻咪嘻地笑了起來.在那月牙兒似的一對小眼裡,兩道挺逗人的光芒閃跳著.

這就是老奶奶心上的紅燈,眼裡的明珠,她的全部希望和寶貝,她的孫子——張嘎子.眼下,他的年紀才只十三歲.

老奶奶沒有兒,兒子在事變那年給鬼子打死了;張嘎子沒有媽,媽在他五歲那年病死了.老奶奶只有這個孫子,孫子也只有這個老奶奶.老奶奶已是近七十的年紀,就靠半坑葦子一雙手,織些席,紡點線,把自己的殘年當做一把上,一心只要培育這棵小苗苗長大.喜卻喜這孩子不但吃得苦,耐得寒,而且伶俐懂事,性情活潑,生得來一副寬亮心腸,成日價除了幫著老奶奶刷鍋洗碗,拾柴禾,破眉子1,還蹦蹦跳跳,嘻嘻哈哈,伺候老奶奶開心逗樂.老奶奶縱有千種愁腸,萬般苦悶,也給他鬧散了,趕光了,直把個孤苦冷清的門戶兒,翻做個火爐般溫暖的小家庭.

當然,這大半說的是以前的情形.自從"五一"掃蕩那股子腥風血雨一來,家家戶戶屋翻宅亂,跳雞飛,血跟著刀,刀又隨著火,老奶奶帶著小嘎子,東奔西逃,團團打轉,直冒了三個死兒,才險險乎脫過這場大難.嚇得老奶奶死去活來,終究得下一個氣喘心跳的病根兒.

然而就在這場大風暴中,老奶奶卻和八路軍結下了生死之緣.一來是她老人家心腸火熱,赤膽忠心;二來這兩間小草房正處在村沿上,地方背,不惹眼,進出方便.於是就常有工作幹部和傷病員,來家裡隱蔽.他們晝伏夜動,黑去黑來;來時吃喝住宿,去時一陣清風.雖有時連模樣兒還未看清,一閃便又走了,可單憑她那顆受過萬千折磨的心就能知道:這都是些世界上最好的人.他門為國為民流血犧牲,哪怕刀戳在胸口上,眉頭兒也不曾皺過一皺,他們在敵人面前像一個鐵人兒,可對她這個窮老婆子,卻親媽一樣待承,生母一樣伺候.有哪個風燭殘年的孤苦老人,曾享有過驟然增添這麼多孩子的歡樂啊!

張嘎子的樂趣,可比他奶奶的還要來得大.那日日夜夜從來過往的工作人員,個個是他的朋友,而又個個是英雄.誰能有這麼多的英雄朋友,又能知道那麼多的秘密呢?東莊上的崗樓給火燒了,誰知道是怎麼燒的?西澱裡的據點給摸進去了,誰知道是哪一部分?城裡的漢奸半夜裡丟了腦袋,誰幹的?鬼子的小火輪兒在澱裡沉了底,怎麼打的?還有,娶媳婦的花轎忽然打了鬼子的伏擊啦,算卦的先生砸了鬼子的汽船啦,用笤帚疙瘩就下了"白脖兒"1的槍啦……這一切誰能知道?可是,張嘎子知道!他整宿整夜地聽著這些故事,那顆小小的心靈,曾有多少次飛進那戰火紛飛的戰場上去啊!就這樣,一批人來了,又一批人去了,張嘎子既有永遠交不完的朋友,又有永遠聽不完的故事,這些故事又是那麼的神奇驚險,趣味橫生.他夜間把這些故事聽完,白天就悄悄去轉述給當村的小夥伴們.小夥伴們在他面前樂得跳腳,他的快樂也因此更加了十倍.以至使得他一天沒有八路叔叔在家,便會失魂落魄,沒法子排遣那空漠的日月了.

可是,有一樁事使張嘎子漸漸有些不大耐煩起來,這就是天天去村邊上"放哨".老奶奶當初派他這差事的時候,他可是歡蹦亂跳地挺歡迎,這是帶有多麼神秘意味的事情呀!試想,侉噠侉噠,一隊鬼子直奔村子來了,他輕輕妙妙地往回一溜,一聲"快著!"滿屋子的八路叔叔轉眼之間就蹤跡全無.鬼子們搜了半天,還是個"大大的沒有!"這真是多麼值得自豪的事兒!——可是,長年累月放下去,滿眼一總是那幾個崗樓,一總是那兩條汽車路,漸漸就看膩了.加以敵人雖來過幾回,都因村裡辦公的支應得巧妙,始終不曾出過大岔大錯,張嘎子就更加簡慢了許多,常常大白天便鑽到八路叔叔的住處去,一坐就是半天.本來老奶奶最怕無故擔驚受怕,平時進進出出,除非真有敵情,是不許小嘎子慌慌張張亂跑的.今天,他因為剛學得一段繞口令,高興得忘了老規矩,"呱唧、呱唧"地跑來了.

現在,老奶奶已經定住心跳,但仍是含怒地點他一指頭道:"準是又到老鍾那兒去了.要誤了聽動靜兒,看我不擰你的肉!你就瘋吧!"

張嘎子不言聲,他笑瞇瞇地站起來,腿往炕上一跪,只一滾,就滾到老奶奶眼前去了."奶奶,下回,我跟小描似的,慢慢兒慢慢兒往裡走,橫是行了吧?"

老奶奶翻他一眼,故意忍住笑,不說話.

"嘿!奶奶!老鍾叔敢情還沒有娶媳婦呢,你快給他說一個吧,挑個俊的,啊!"老奶奶忍不住,"噴兒"地樂了:"你呀,就會耍貧嘴!我可告訴你,剛才隊伍上有信兒說,老鍾要見好,叫他早點回去,鬼子又快清剿了.還說鬼子常在傍黑一下子包圍村子,掏窩搜人.可你老是沒事人兒似的.生是老鍾把你慣壞了!"

張嘎子見奶奶已經消了氣,一發把腦袋枕上她的腿去,仰交兒叼著她的大襟兒說:"奶奶,清剿他清剿去!老鍾叔說,咱地區隊1正找肥肉吃呢,來了不揍他個死的!"說著,他的眼倏忽一轉:"哎,說起打仗來了,奶奶,你叫我跟了老鍾叔去吧,也好叫我親眼看看打仗啊!阿?奶奶!"老奶奶彷彿沒聽見.她望望天空,日影已經西斜,便盤起針線,推開小嘎子的腦袋,輕輕地揉著兩隻老眼.好久,才輕鬆地歎一口氣道:"唉,一天又快過去了,老天爺保佑……"她笑微微地瞅了小嘎子一眼,一邊往炕下出溜,一邊說:"你倒再說說,什麼轉轉堆,磚磚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