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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萬五千天

他是一粒塵埃。她也是。

在我們生存的這個星球上,並存著無數個世界。有人類世界,有植物世界有空氣世界,有水的世界。。。。

我們的這個主人公,屬於塵埃世界。

在地球上,塵埃世界和人類世界有著最密切的關係。你居住得房間裡,有無數億粒塵埃和你為伴。當陽光射進你的房間時,你會看見泛著亮光的塵埃緩慢而優美的在空中盤旋,像宇宙裡的星河。塵埃的壽命極長,它們可能在空中飄浮數世紀。在你的家裡,可能飄浮著秦始皇統一中國時兵器相撞產生的金屬碎末,也可能有美國首屆總統華盛頓宣讀《美國獨立宣言》翻搞時從光滑紙面上脫落得微小黏土粒子。從這個角度數,我們每個人的住所都是一座珍貴文物博物館。我們的房間裡彙集著我們這個星球的全部歷史。

他叫澤,是地球塵埃世界中的一員。澤不是土生土長的地球塵埃,他的籍貫是哈雷彗星。五億年前的一個偶然機會,澤飄落得地球上,不知為什麼,他喜歡這個星球。在地球還荒蕪的一無所有時,他就覺得它有生氣澤不喜歡只在自己的世界裡生存,它願意和別的世界交叉共存。

澤的選擇是正確的,他目睹了地球上陸續出現的植物世界,動物世界,微生物世界獲得全過程。澤每天都興沖沖的穿梭於各個世界之間,極享受地欣賞著每一個世界的不同和共同。

當初,澤的弟弟妹妹挑選去火星定居,它們至今還孤獨寂寞的打發日子。

澤的運氣好。

這天,澤棲息在一條寬闊道路旁的一盞路燈上。他暇意的注視著疾駛而過的各種各樣的汽車。澤佩服人類的智慧,他沒想到這些幾十萬年前的猴子今天居然能把石頭(礦石),石油和橡膠揉合在一起攢成汽車,然後坐在上邊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石頭在地底下是不動的,可人類楞是讓它動了起來。澤悟出了一個道理,人類之所以能統治地球,就因為他們讓不動的東西動了。

一陣悠揚的音樂從路旁的一座建築裡飄出來,旋律很美,澤聽的入迷。

「真好聽,不知這曲子叫什麼名字?是誰譜的?」澤身邊傳來讚歎聲。

澤扭頭看,是他的同胞。

「你好,我叫澤。」澤自我介紹。

「你好,我叫亞。」她說。

「我的祖籍是哈雷彗星。」澤說。

「我看你就像老外,我可是原裝地球塵埃。我是周口店北京猿人取火種時產生的炭末塵埃。」亞說。

「地球變化真大。」

「在你們哈雷彗星,沒這麼好聽的音樂吧?」

「我一直沒回去過。」

「如果能知道這二首曲子的名稱就好了。」亞說。她知道對於塵埃來說。

想知道人類的樂曲名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澤決定幫助亞滿足這個心願,他畢竟在地球上生活了五億年,積累了一些駕馭自己行動的經驗-塵埃行動不取決於自己的主觀意願,取決於客觀因素,如風力風向等等。

「你在這兒等著,我去打聽。我會讓你知道這兩首曲子的名稱的。」澤說。

「如果能知道是誰譜的就更好了。:亞說

「我會的。」澤說

亞信任的點點頭:「謝謝你。」

澤觀察了一會風向。他抓住了一個機會,離開了路燈,駕著一陣微風,朝那座傳出音樂的建築靠攏。

這是一座音樂廳,音樂會正在進行之中。

澤成功的飛進了音樂廳,他從無數個同胞的間隙中擠到了舞台上空。

澤選擇了指揮的眉毛作為著陸地點,因為在那兒能看到指揮面前的那個大本子。澤判斷,曲目和作者的名字都會出現在那藍皮的大本子。著陸沒成功,指揮的頭總是不停的擺動。而且頻率極高。不得已,澤只好落在指揮的鼻子上。澤知道,鼻子這個區域對塵埃來說比較危險,人類撫弄鼻子比撫弄臉上其他器官的可能性要大。

澤看清了,一首曲子名叫《回憶》。作者是德拉德爾。另一首名叫《天鵝》作者叫聖桑。

「難怪我們愛聽!」澤想,「我們塵埃最自豪的是漫長的歷史,沒有歷史怎麼回憶?天鵝能飛,我們也能飛。其實,天鵝是放大的塵埃,我們是縮小的天鵝。」

正當澤準備離開指揮的鼻子時,險情出現了。

一股波濤洶湧的洪水從天而降,朝澤撲來。那是指揮額頭上的汗水。這股汗水從指揮的額頭穿過鼻樑直洩而下。不知道為什麼指揮不去干涉它。如果洪水黏住澤,澤就別想在兩個小時之內擺脫指揮了。

就在洪水馬上要淹沒澤的一瞬間,澤借助於指揮的一次猛甩頭動作,離開了指揮的鼻子,來到了空中。

澤又一次為自己的運氣驕傲。好運氣已經跟了他五憶年了。

當澤飄道音樂廳的出口時,他傻眼了,外邊狂風大作,暴雨傾盆。

澤判斷風向後知道,他不能出去。如果現在他出去,他將被風吹走繞地球一圈兒後才能回到那盞路燈上。

暴風雨停歇後,澤飛道路燈上。亞不在。

那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捲走了她。

澤不知所措的在路燈上四處眺望。他答應了亞。告訴她那兩首曲子的曲名和作者,可她被風吹走了。

澤不輕易許願,但凡他說過的,一定要兌現。

茫茫世界,芸芸眾生,澤不知道到哪兒去找亞,不知道這次如何兌現自己的諾言。

澤畢竟在地球上生活了五億年,他清楚,作為生命,最重要得就是要活的心裡踏實。如果他不把《天鵝》和《回憶》告訴亞,他今生今世將不會踏實。

澤決定找亞,他要告訴她,那兩首曲子是《天鵝》和《回憶》,作者是聖桑和德拉德爾。他答應她的。

他告別了路燈,踏上了找她的征程。

澤根據剛才那場暴風雨的風向,首先選中了路旁的一座摩天大廈,他認為亞有可能被風吹到了這座大廈上。

大廈的外表是玻璃製成的,澤花了半天時間沿著大廈外部飄行,沒有找到亞。

澤從一扇開著的窗戶飛進大廈,這是一間寬敞豪華的辦公室,一位光頭男士正在打電話。

「請相信我,那批貨昨天晚上已經發出。」光頭男士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

「對對,請你現在就去銀行將款撥到我的帳號上,咱們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光頭男士掛上電話。

「盧總經理,那批貨咱們還沒發呢。」秘書小姐在一旁提醒光頭男士。

「他們信了,錢到手了再說。」光頭總經理嘴角露出一絲奸笑。

澤看出,這位光頭總經理是一個言而無信的人,他是靠坑蒙拐騙和說話不算數在這個世界上生存的。

澤奇怪,這樣的人怎麼會在這麼豪華的辦公室裡辦公?澤在地球上生存了五憶年了,他是一天一天看著人類長大的,別看人類的數量有50多億,可在澤眼裡,人類中只有2種人:說話算數的和說話不算數的。澤還悟出一個道理,這個星球是屬於說話算數的人的,說話不算數的人終將被遺棄。

電話鈴響了。

澤正準備到別的房間去,好奇心使他貼在門上聽禿頭總經理接電話。

「你說什麼?」禿頭總經理一臉的驚恐。

「不行,你們不能這樣!」禿頭總經理聲嘶力竭地喊叫。

秘書小姐忐忑不安地注視著咆哮的上司。

禿頭總經理蔫了,他有氣無力的放下電話聽筒。

「盧總,怎麼了?」秘書小姐小心翼翼的問。

「銀行說,咱們已經破產了!」禿頭總經理再也牛不起來了,他現在負債幾百萬元,比一文不名的窮光蛋還窮。

澤不驚訝,近一千多年來,他見過無數次人類經商的場面,他曾經在一個億萬富翁的家裡呆過三年。商場淘汰過無數個商人,最終留下來的,都是守信用的人。

第一天,澤沒有找到亞。

他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將這座大廈的每個房間都找遍了,沒有她。

澤離開大廈,繼續找亞。

為了提高效率,澤鑽進一輛汽車,滿城轉著找她。

「喂,你在找什麼?」一位同胞問澤。

澤回頭一看,是一隻塵螨。

澤告訴他。

「這可不大容易,她如果被風吹到飛機上,現在可能在地球的另一邊呢。」

塵螨的想像力還挺豐富。

「我會找到她的。」澤自信的說。

「你們是朋友?」塵螨羨慕亞有這樣的朋友。

「不,只說過幾句話,陌生人。」澤說。

為了兌現和陌生人許下的一個不那麼重要的諾言,澤竟然下決心滿世界找她。塵螨立刻對澤肅然起敬了。他知道,如果澤是人類,起碼也能當上聯合國秘書長,人類世界將由此大步伐前進。可惜現在任的頭頭腦腦說話不大守信用。

「你就住在這輛汽車裡?」澤問塵螨。

「是的,我已經住這兒定居兩年了。在汽車裡住著挺舒服,不用動,能周遊各地。」

「是不錯,還不怕風吹雨淋。」

「主要是我離不開人類,我得靠人類身上脫落得皮屑生存。你不喜歡人類?」

「地球上的東西我都喜歡。我曾經跟蹤過人類的一個成員。」

「跟蹤?」

「就是從他出生開始,一直跟到他去世為止。」

「他活了多久?」

「76歲」

「你跟了他75年?」

「我來地球已經5億年了。」

壽命有限的塵螨立刻對澤刮目相看。

「你是親眼看著人類從無到有混到今天這樣的?」

「對」

「你覺得人類怎麼樣?」

「很聰明,但也幹一些自己和自己過不去的蠢事。」

「你舉個例子。」

「人類能造出飛機和汽車來,可他們卻蠢到一生為了各種票證活著。」

「票證?」

「就是用紙印成的各種證明。」

「幹嗎為紙活著?」

「就拿我跟蹤的那個人來說吧,他出生之前,他的父母要給他準備好出生證。他出生後,給他上戶口。他上學,為了拿文憑。他工作,奮鬥各種職稱證。結婚時,要結婚證。住房時,要住房證。開車時,要駕駛證。所有人叢出生到離世還都喜歡鈔票。想出國的,要有護照。最終,人死時,要死亡證。」

「人類是地球上最聰明的,也是最愚蠢的。」

「跨度真夠大的,好事壞事全讓他們佔了。」

澤一邊和塵螨聊,一邊注視著車窗外邊。

汽車停在了機場。

「我乘飛機去別的地方找找。」澤同塵螨告別。

望著澤離去的身影,塵螨忽然覺得自己活的挺沒勁。他羨慕澤這種活法。澤已經找了83年,沒有找到她。

這期間,他去過非洲,到過南美洲,還在太平洋上飄浮過12年,他到過人類無數個家庭,都沒有找到她。

澤遇到過好多次險情。有一次,他被關在一個密封的房間裡呆了7年。

那房間的主人喜歡空調,死活不開窗戶,後來,澤是冒著生命危險通過吸塵器「越獄」的。

澤羨慕人類的傳播手段,他曾幻想在人類的報紙上登一條尋人啟事。

他到過報社,生活在那裡的同胞告訴他,這裡是地球上最乾淨的廁所澤繼續找她,50年過去了。

澤接觸過人類的無數個成員,有總統,有乞丐,有赫赫名人,有無名鼠輩,有億萬富翁,有窮光蛋。澤發現,人活著最重要得不是金錢地位而是心裡踏實,他見過一個名人天天晚上作惡夢。

澤發誓一定要找到她,否則他心裡永遠不能踏實,他要找遍地球的每一個角落。

500年過去了,澤沒有找到她。

這500年,澤穿梭於地球各地,他目睹了人類社會的進步,目睹了人類觀念的變化。500年前,人類崇尚金錢。現在,人類的最高行為準則是守信用。不輕易許願,一旦許願,必須兌現。

澤更加迫切的找亞,他甚至去了南極和北極。

沒有哪一粒塵埃象澤這麼全方位的搜索地球,沒有哪一粒塵埃這樣幾乎接觸過人類的每一個人類成員。澤兌地球越瞭解,對人類越瞭解他就越發堅定找亞的信念。澤已愈發悟出一個真理:信用是宇宙的最高準則,沒有信用,就沒有宇宙。地球和人類都是造物主的承諾。

900年過去了,澤還在找。他幾乎認識我們今天每一個人類成員的後裔澤為人類的後代大大超過了他們的祖先而興奮。澤經常乘坐人類無人駕駛不燒汽油的超級汽車四處找亞。

在一輛汽車裡,澤又懈逅了一隻塵螨。

「幾百年前,我在汽車裡見過一隻塵螨,也許是你的祖先。」澤說。

「你這樣不辭辛苦的找她,如果她已經不存在了呢?比如說,被人吸進了呼吸道。」塵螨說。

「那我也要找,一直找到我離開這個世界。否則我將無法安寧。」澤說。

塵螨敬佩澤的品格。

1000年過去了。三十六萬五千天。

澤今天的任務是搜索這座蘋果園。

他在一個蘋果上找到了她。

「亞,你好。」澤鬆了一口氣。

「你好,澤。」亞並不驚訝。

「那兩首曲子,一首叫《回憶》,作者是德拉德爾。另一首叫《天鵝》,作者叫聖桑。」澤一字一句地說。這段話。經過了三十六萬五千天的釀製。

「謝謝。我知道你會告訴我的。」亞說。

「再見。」澤向亞道別。

「再見。」亞說。

澤迎著陽光飛舞到空中,他真切的感受到成功的喜悅。這才叫成功。

和這種成功比起來,知名度和金錢不值一提。

澤踏實地繼續在地球上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