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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你出人了。你現在的時間值錢,拿去跑生意就能找來提成呢。寫。不寫我真的代勞了。」

邱瑩瑩知道以曲筱綃不屈不撓的性格,今晚她的名字肯定上卡,逃不掉,便爽快地簽了。

樊勝美是今天上班路上偷偷打開手機,發現王柏川短信,才給王柏川打電話。王柏川昨天聽了安迪的提示後去了一趟老家,將事情打聽清楚。他告訴樊勝美,她哥哥家拿好吃好喝地招呼著苦主,夫妻兩個一起賠笑,小孩子放在爺爺奶奶那兒。而她爸爸媽媽家倒是挺安靜的,不再有人圍攻,晚上亮著燈。王柏川策略地選擇不提安迪的提示,以免樊勝美疑及他們背後串通。

樊勝美正需要這方面的消息,聽到爸媽不再被圍攻,終於放下心來,對王柏川也擺出和顏悅色。「謝謝你。只是…我哥他們都周全伺候了,為什麼苦主還不放手?」

「這個不很清楚,我今晚上再過去看看。」

有王柏川的消息,樊勝美一天的心情都不錯。但她對眾人都借口手機壞了,不能開機,她的手機足足關了一整天。一下班就直奔昨晚與章明松約好的地址,赴宴。

曲筱綃與邱瑩瑩哭哭啼啼從住院樓出來。兩人都沒遇見趙醫生,今晚趙醫生下班了。

等坐上曲筱綃的小車,邱瑩瑩見曲筱綃久久不開車,依然抽抽搭搭地流淚,不禁奇了。「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心了?你不是心狠手辣的嗎?」

「我靠,我對你們成年人才心狠手辣。嗚嗚,小孩子太可憐了,他為什麼還要對我笑啊,他越說阿姨放心,我越放心不下。哎喲,他不疼嗎?」

「我也是,越看他笑,我越想哭。」

「不是想哭,是真哭,好吧,你在那兒哭得比我還響亮。我還克制點兒呢,怕惹哭孩子。嗚嗚,你這人。嗚嗚,小孩子笑起來又好看又辛酸,要不是怕他痛,我真想抱抱他哦。」

「你親他了,弄得人家小男孩挺不好意思。」

「你光抱著人家小孩子媽幹嘛,肉麻死了,好意思說我。我明天下班再來,這下知道了,叫我媽家保姆給我熬點兒肉骨頭粥送來。你明天還來嗎?再跟我作伴?」

「熬粥我來,我現在會做菜。」

「行。哎,我剛才被你肉麻得眼睛沒地兒躲,看到很好玩的東西,旁邊桌上放著孩子的毛衣,我數了數,整整四件,五顏六色的。這要穿起來,層層疊疊像彩虹一樣,真好玩。他媽媽一定很疼他,讓他穿那麼暖。」

「你這肉糜,他們肯定租的是四面透風的房子,不穿多點兒,能行嗎。我小時候家裡門窗不嚴實,漏風,到了冬天也是穿得皮球一樣。你從沒挨過凍吧,大小姐?」

曲筱綃一想,她好像真就沒挨過凍,家裡一到冬天肯定有取暖的東西。反正她用多少點,她爸媽都不會怪她。曲筱綃還在想這不可思議的挨凍呢,邱瑩瑩好歹不肉糜,輕道:「等出院回家沒暖氣了,小孩穿層層疊疊的毛褲,會不會弄痛腿上的傷?」

「小邱,你太英明了,你原來也有英明的時候。我明天給孩子買羽絨衣褲,再買個羽絨睡袋,讓他再也凍不著。」

邱瑩瑩看著眼前這一堆肉糜,忍無可忍地道:「租屋肯定只有一張床,你買個睡袋給小孩,他們母子怎麼用。你怎麼這麼笨。真想不到。」

曲筱綃給邱瑩瑩翻個白眼,一逕自言自語,「再給他買個小推車,小枴杖,回頭出院時候接送,要不要買隻狗狗做伴?要不把曲小五拐了,給孩子做伴…」

「注意,他媽媽收入只夠餬口,買不起狗糧貓糧。你沒見孩子有點兒瘦嗎?」

曲筱綃好不容易把「還有這種事」咽進肚子裡,省得問出來又被邱瑩瑩罵肉糜。兩人吵吵鬧鬧來到明軒,曲筱綃此時才覺得餓了,可她忍不住先跟她爸媽說受傷小孩有多可憐,她有多震撼。邱瑩瑩則是兩隻眼睛滿飯店地轉,飯店豪華得讓她窒息,廚師的現場操作也讓她眼花繚亂。而且菜也很美味,她不好意思白吃白喝,有點拘束,可曲父曲母夾給她的菜,已經吃得她撐死,原來牛肉還可以嫩得入口即化。她百忙之中抽空去廁所的時候,很巧,看到了樊勝美。看那一桌都是中年有身份的人,邱瑩瑩不敢過去招呼,悄悄走過。

邱瑩瑩以為自己與曲筱綃和解了,樊姐與曲筱綃的關係也應該和緩。但曲筱綃一聽說樊勝美也在明軒吃飯,激動得立刻換了一個人,「我怎麼總在吃飯地方遇到她,世界真小。」她當然要找過去看。曲父曲母瞭解女兒,一看見她那樣兒,就感覺她要做壞事,一直不錯眼地盯著女兒的身影,怕她在這種飯店惹到不好招惹的人。好在曲筱綃只是觀摩了那邊桌一下,就笑嘻嘻地回來了。「我就知道,她以為自己是個女賓,其實她是一桌男人的主菜。」

邱瑩瑩沒壞心眼,聽了還挺開心地道:「樊姐挺能說話的,她到哪兒哪兒就熱鬧。」

曲家三口都不點破,但曲曉曦笑嘻嘻地捏了把邱瑩瑩的臉。邱瑩瑩怒目而視,輕道:「幹嘛,Y·D。」

曲筱綃正要說話,曲父道:「你們那鄰居要走了?」

曲曉曦一看,可不,遠遠看過去,樊勝美拎起包披上大衣,眼睛看著手機,匆匆而出。她笑道:「樊大姐每次一看見我就逃。她最頭痛的人就是我。」

「你何必呢,對小孩那麼好,對貓貓狗狗那麼好,為什麼對樊姐這麼不好。人家最近心情很不好,你就讓著她點。」

曲筱綃的眉毛跳了幾跳,含笑不語。邱瑩瑩總能洩露信息給她。於是她再教邱瑩瑩一條生意經:你一邊好好記錄每一個你跑出來客戶的成交量,一邊跟老闆討要給大客戶的折扣權限,雙管齊下,拉住大客戶的心。曲父曲母兩個驚訝地看著女兒這個新手教育更新的那隻手,想不到女兒無師自通,回家路上不禁感慨將門虎女,頗有遺傳。邱瑩瑩卻是第二次接觸實戰技能,她的第一次接觸也是曲筱綃教的,而且成效良好,因此她對曲筱綃的話更是信上三分。即便是曲筱綃被她這隻羊牯惹毛了,急躁得直跳,她都不急,耐心領會曲筱綃的意思。於是,曲筱綃不好意思不耐煩了,想罵的時候,換做怒目而視。

但兩人都沒料到,回到歡樂頌22樓,2202的大門依然緊閉。關雎爾說她正在路上,很快就到。而提前回家的樊勝美則是不見蹤影。沒帶鑰匙的邱瑩瑩只好跟去曲筱綃家,但她心裡急了,「樊姐為什麼還沒回,她比我們早走多了。」

「趕下一場夜生活?人家生活豐富多彩著呢,急什麼。」曲筱綃當然一點不急。

樊勝美吃飯吃到九點半的時候,忍不住提前半小時打開手機,希望王柏川能傳給她消息。而其中一條她哥的短信讓她如五雷轟頂。「爸媽帶雷雷上8:30的火車去海市避避風頭。你去火車站接一下。他們身上沒錢。」

爸媽不知道她住哪兒,爸媽沒手機無法隨時聯絡她,她都不知道爸媽現在哪裡,爸媽的火車下午就到海市,沒錢不知去哪兒吃什麼…而眼下正是天寒地凍,二老一小在寒冷中如何吃得消。她連忙跟章明松打個招呼,跳起來就走,打一輛出租直奔火車站。她希望身上沒錢的爸媽走不遠,就在火車站轉悠。跳上車,她就落淚了,悔恨,她無法抑制地悔恨。萬一爸媽在這寒夜中有個三長兩短,她該如何自處。

即使再厭惡哥哥,樊勝美此時也不得不給哥哥打電話,詢問爸媽有沒有去電報平安。但出乎意料的是,哥哥的手機關機。再撥打嫂子的電話,依然關機。樊勝美心中更慌了,被苦主搶逼圍的哥哥此時不應關機啊,為什麼?爸媽攜雷雷投奔海市,哥哥手機關機,嫂子手機關機,這一切的背後,似乎隱藏著更大的禍害。

慌亂之中,樊勝美調出王柏川的號碼。但接通王柏川的手機之後幾秒鐘,就被掐斷。樊勝美在昏暗的出租車後座陷入茫然。為什麼,今夜都怎麼了,出什麼大事了。

跳下出租車,樊勝美的錢包也變得與腦袋一樣空空蕩蕩,而在她空空蕩蕩的腦袋裡,起碼有一件事她有印象,那就是她的幾張銀行卡上都沒幾個小錢了,她本來勉強維持著生活,等待一月份發工資,現在父母一起來,銀行卡唯有透支。面對著黑夜中似乎無邊無涯的火車站廣場,樊勝美滿心恐慌。而不斷有面目不清的人從她身邊遊蕩過去,有戴帽子的,有戴口罩的,有豎起領子的,有大圍巾遮蔽的,每一個人似乎都不懷好意,每一個人都讓樊勝美心生恐懼。而她,即將穿插於這些人之間,細細翻查火車站南廣場北廣場的角角落落。

忽然,手機響了。樊勝美恐慌地環視一下周圍,趕緊找到一處燈光稍微明亮點兒的靠牆處,才敢掏出手機,起碼,靠著牆,就不會有人從背後突襲搶了手機。打電話來的是王柏川,一開始就滿嘴道歉,樊勝美這才終於如溺斃前抓住一根稻草,大吼道:「幹嘛掛我電話,幹嘛掛我電話?」

王柏川差點被擊暈,「對不起,對不起,剛才正好在你哥對門鄰居家裡說話,不方便接你電話。你還好吧,別哭…你這是在哪兒?這麼晚還沒回家?」

「這到底都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我哥來短信說我爸媽來了海市,我現在滿世界地找他們。我哥電話又不開,誰知道他把我爸媽怎麼了,要死了,全要死了。」

「鎮靜,鎮靜,你一向很大氣鎮靜的,深呼吸。先聽我說說你家。剛才先去你父母家,家裡依然亮著燈,好好的。難道是唱空城計?」

「昨晚,你說昨晚他們也是亮著燈,好好的。他們不會還在家吧?真希望他們還在家,不是在火車站周圍流浪。」

「我這就轉過去再看看。你哥那件事,我這幾天具體打聽了一下,後面另有隱情,剛才對門鄰居證實了。打架原因是你哥謠傳苦主與一個女人軋姘頭,人家不幹了。剛傳出來那女人是有來頭人家的媳婦,也是有來頭人家的女兒,如果苦主息事寧人,那女人以後要被人指戳一輩子。那苦主昨天親自從醫院出來到你哥家,他說了,你哥要麼在眾人面前給他磕頭賠罪,自批一百耳光,再賠醫藥費,誤工費,精神損失費,合計十萬;要麼苦主自掏腰包,買你哥身上一塊鮮肉。所以昨天一直談不攏。但很奇怪的事,今天下午,你哥嫂一起跑了,聽說他們在飯菜裡放了安眠藥。你哥家給砸了個稀巴爛。這麼想來,你爸媽先走一步投奔你,也是有可能。」

樊勝美無語了,最後一絲希望破滅。但她相信王柏川打聽到的是真相,她那哥哥敢為人所不能為,就是那麼一個二百五。王柏川等了會兒,不見回音,接著道:「快到你爸媽家了,你別掛電話,等等。你現在一個人在火車站?」

「是啊,是啊,我在找他們,他們沒地方去,他們的錢都讓他們兒子給搾乾了,晚上不找到他們,他們會凍死。」第一次,樊勝美對王柏川不加掩飾地說出全部真話,而且也不在乎聲音裡一把鼻涕一把淚,無比影響形象。

「這麼大的地方,而且是黑夜,你一個人怎麼行,趕緊打電話給朋友同事,讓他們一起幫你找。很可惜,我在老家,一時趕不過來。」

「朋友…」樊勝美腦袋裡飛過好多朋友,可與王柏川談了會兒之後她的腦袋已經鎮靜不少,都不是黑天黑地能叫出來的幫忙的人。朋友,若是交情夠深,必然不知不覺插手彼此私事。而她身後一堆破事,掩飾都開不及,豈敢晾曬給朋友看,曾有朋友在堅定地支持她兩次之後,開始找各種借口迴避她,她豈能不識趣。不知不覺,面具又回到樊勝美的臉上,她擦乾眼淚,拚命擠出最平和的聲音,「他們正在路上,我等他們。」

王柏川遲疑了會兒,才道:「那就好,先保護好自己。我上樓了。」

樊勝美聽到車門關閉的聲音,然後是輕輕走樓梯的聲音。這段時間裡,王柏川都沒說話,連腳步聲都盡量降低。然後,是王柏川用盡辦法在樊家門前表明身份,讓樊父樊母若是在裡面就給個消息,讓樊勝美可以放心。但樊勝美在夜風中凍得冰涼,又被路過的警察掃視了兩次,她爸媽依然沒給王柏川任何消息。

樊勝美只能放棄幻想,站在燈光明亮處,面對遠近的黑天黑地,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她是如此的孤立無助,她真想對著電話裡的王柏川喊,讓他連夜趕來幫忙,可她忍了。想到山莊裡對王柏川的羞辱,她無法理直氣壯。她只是壓抑著情緒說感謝,再說感謝,然後獨自搜索。

安迪看書間隙接了奇點打來的問候電話,正說得高興,提示另有電話進來。她轉過去一看是王柏川的,就掐了。事情已經解決,沒必要繼續藕斷絲連,甚至知道太多。她不聽匯報,不索取道謝,尤其是在這件事上。

王柏川並不相信樊勝美叫了好多朋友幫忙搜索,尤其在他與之通話的那麼長時間內,沒有一個趕到,在電話裡放出雜音,王柏川更加確信。他唯有再次呼叫安迪,為了樊勝美再次擠搾安迪的善意。他想不到安迪拒絕他的電話。可他手頭不再有其他認識樊勝美的人的電話…不,還有一個,但那人對樊勝美明顯不懷好意,是曲筱綃,那小妖精。

王柏川想到樊勝美一個人在人員複雜的火車站廣場找人,想到大多數犯罪發生在黑夜,想到樊勝美即使大衣也裹不住的美妙身影在黑暗中散放的誘惑,他終於還是撥通了曲筱綃的手機,真難得,手機背景沒雜音,小妖精似乎沒留戀夜生活。但他不傻,他走了一步曲線救國。

「曲小姐,我是樊勝美的同學王柏川,那個你在山莊遇到過的那個…呵呵,對。」王柏川不禁狠狠捏了捏方向盤,他聽得出曲筱綃尖叫背後的意思。「對不起,這麼晚打擾你,我在22樓只有你和樊勝美的電話,能幫我叫一下2202小邱或者小曲嗎,哪個都行,只要不是樊勝美。」

「什麼事?不編出個天衣無縫的謊,我不幫你這個忙。」曲筱綃看一眼她的徒弟邱瑩瑩,千方百計避免嘴裡說出任何與2202有關的字眼,以免不小心幫王柏川得逞。

「樊勝美家裡有點事,急事,我需要跟小邱或者小曲談談。」

「你跟我說,我轉告。我最恨只做傻不拉幾的傳聲筒。」

王柏川有點兒傻眼,想不到曲筱綃如此敢說直說。他愣了會兒,才道:「樊勝美的父母領著她哥的兒子來海市了,因為她關了一天手機,兩下裡沒接上頭,現在樊勝美聯絡不上沒帶手機的她父母,只好一個人在火車站找。我擔心她的安全,想請她兩位室友過去幫忙。這事我不是故意繞過你…」

曲筱綃聽到這兒,立即喊一聲「小邱」,將手機如燙手山芋似的交給邱瑩瑩。她還恨不得將邱瑩瑩推出2203,免得與自己有所牽扯。海市老大的火車站,好幾個出口,半夜找三個沒帶手機的人?往哪兒找,天方夜譚。她絕不參與。尤其是…樊勝美不是到處掐人尖子嗎,有的是上檯面的男友,她怎麼可能獨自一個人在火車站找人。王柏川那傻帽,一次上當還不夠嗎。她鄙夷地唾棄王柏川,斜睨小邱,看著小邱臉色緊張,一疊聲地說「馬上去,馬上去」,她不語,偷偷收拾了邱瑩瑩的大衣背包。等邱瑩瑩打完電話,她立馬搶回手機,將大衣背包塞入邱瑩瑩手中,推邱瑩瑩出門,迅速關門。

邱瑩瑩還沒從一個震驚裡還魂,又被曲筱綃的利落動作震驚,抬頭,正好看見關雎爾從2202出來。

曲筱綃趴在門板上,透過窺視孔察看外面邱瑩瑩的行止,聽邱瑩瑩激動地向關雎爾轉達王柏川的電話。關雎爾則是看看手錶,拿出手機不知撥打誰的電話。曲筱綃心說,還是關雎爾做事有章法。而邱瑩瑩則是一個轉身,敲響2203的門。

「小曲,幫幫忙,一起去找樊姐吧。冷空氣來的時候,你連流浪貓都要一隻隻找到,你一定也肯幫我們一起找樊姐的父母。過去的口角你們不計較了好嗎,我們是鄰居,守望相助。」

曲筱綃煩得在門的這一邊撓牆,可她已經深知邱瑩瑩就是那麼個不懂看人眼色的人,她除了咬牙切齒地撓牆,竟無法應答。

關雎爾接通樊勝美電話,即使安迪不告訴她,她此時終於有些了悟,原來樊勝美煩的是家務事。但她不敢對著樊勝美說太多,怕樊勝美逆反安迪一樣地對她也逆反,只是簡單地問:「樊姐,你在火車站嗎?我和小邱已經在路上,很快過來。」

邱瑩瑩聽關雎爾沒說清楚,從2203門口撲回來想補充,挨了關雎爾一腳佛山無影腿。她只能閉嘴,回頭繼續勸說曲筱綃。曲筱綃忍無可忍,終於在屋裡尖叫:「不去,不去,不去。」

樊勝美此時又冷又怕,聽到關雎爾說已經在路上,她什麼都不問,急切地道:「南廣場,我們碰頭。謝謝你們。」毫無疑問,是王柏川自作主張給她們打了電話。樊勝美搖搖頭,什麼都不想說,繼續專心搜尋。

關雎爾打完電話,也到2203門前,「小曲,一起去吧。不去你於心不忍的。」

曲筱綃氣得往門上猛踢一腳,「去你娘的,我去拯救失足老娘。」她不知為什麼,無法拒絕關雎爾的那句「於心不忍」,只能找來一件羽絨服,穿上步行鞋,兜裡揣上幾張百元鈔票,橫眉豎目地出門。見邱瑩瑩又在敲安迪的門,不禁怒道:「要那麼多人幹嘛,拉網打漁啊,不許打她手機。」

可安迪正就著資料測試她新入貨的低音炮耳機,什麼都沒聽見。邱瑩瑩敲了會兒,果然依言不打安迪手機,只看看2201門縫漏出的燈光作罷。

只要有手機,再大的廣場,找一個人也不難。雙方約定在一處高高掛著奇異聖誕樹燈的店子門口聚會。

即使還沒與室友會面,樊勝美心中已不再孤寂害怕,她急急如小跑般衝向那聖誕樹燈,遠遠看見三個人影,即使裡面有一個她不喜歡的曲筱綃,她都激動得踩著高跟鞋飛奔起來,衝過去與邱、關兩個擁抱在一起。

曲筱綃斜著眼睛袖手旁觀,她看到樊勝美跟兩個室友說了不知什麼話,她不高興問,掏出手機熟悉一下手電功能,便繼續袖手,等開工。

邱瑩瑩正想打聽為什麼,她心中有很多好奇,為什麼王柏川又與樊勝美糾纏在一起,為什麼樊家父母不告而來,等等。但樊勝美在擁抱她倆的同時,輕聲在她倆耳邊哀求:「請不要問我為什麼,拜託,拜託。」分開時候,邱瑩瑩看清樊姐滿臉都是激動的淚水。她自然是不忍心問了。扭頭看關雎爾,也是眼中有些驚惶,但關雎爾顯然比她鎮定。

樊勝美擦擦眼淚,對曲筱綃強顏歡笑:「小曲,謝謝你也來。」

「不客氣,誰讓我活該還沒睡呢。幸虧安迪早睡,她有福氣。廢話少說,苦情戲少演,為了提高效率,你和小邱一隊,左邊包抄。我和小關一隊,右邊繞過去。火車站門口碰頭,再找另一條路線。你說說特徵。」

曲筱綃說的安排正是樊勝美心裡想的,只是她不好意思一上來就差遣大家幹活。聽到曲筱綃幫她開鑼,樊勝美便緊接著開腔唱戲。四個人很快分成兩組,左右開弓。

關雎爾上班上得精疲力盡,曲筱綃卻精力旺盛。關雎爾撐著眼皮仔仔細細地搜尋每一個角落每一張臉,曲筱綃則是一會兒買根台灣烤腸,一會兒來杯奶茶,似乎拿搜尋當逛街。然而遇到有帶著小男孩的,還是曲筱綃先過去問,曲筱綃比關雎爾老練得多。而且曲筱綃想偷懶,不願傻找,路上逮著個巡警,就上去請示哪兒有收容老人小孩的。她只要想,就能冒著聰明的泡泡將別人迷暈,套取答案。果然,巡警拿她當純真美眉,很願意幫忙,用對講機好好幫她找了一遍,可惜沒找到。即便如此,巡警還是指點了幾個廣場上避風取暖的好地方,讓曲筱綃去那些地方找。還說哪邊範圍是鐵路管的,也得找找。

離了巡警,曲筱綃當即決定投機取巧,去巡警指點的幾個點。她的理論是,專業人士的意見可以事半功倍。關雎爾想地毯式地做老實搜索,無奈她拉不住曲筱綃,而且她又膽子小,不敢落單,只好跟著曲筱綃走。

果然,那些地方有牆遮風,地上橫七豎八的是坐著躺著的人。走近,便有一股濁氣撲面,不小心便踩到垃圾。曲筱綃與關雎爾都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情景,看著有好幾個人看上去就是歹徒的樣子,不禁緊緊地手挽著手,彼此鼓勁打氣。兩人細細搜了第一個點,沒見到二老一少。倉皇逃出,曲筱綃深呼吸著外面寒冷而清爽的空氣,奇怪火車站門口哪來那麼多人,難道個個都是等著親戚來認領?關雎爾也是奇怪,為什麼坐在火車站附近,而不去住宿,或者轉車,或者尋找其他活路。那些躺地上的人該多冷啊。她真是無法想像。

又去搜第二個點,那個點聚集的人口更多,密密麻麻,幾無立足之地。關雎爾仔細,即使一老一少的也不放過,非要問問是不是姓樊,認不認識樊勝美,等人家搖頭了才放棄。可功夫不負有心人這句話很多時候是個笑話,反而是曲筱綃從不彎腰地東張西望,她心有靈犀地看到一堆疑似物,她覺得很像,便拖著關雎爾冒著地上坐著的人的怒罵,強行斜插過去。她找到樊家老少了。

關雎爾忙著聯絡樊勝美,曲筱綃扭著下巴,兩隻眼珠子圍繞著曲家三口打轉,她的目光最終落在睡得迷迷糊糊地雷雷身上。看到雷雷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看看周圍,又揉揉眼睛鑽進奶奶懷裡酣睡,睡覺又不老實,在奶奶懷裡拱啊拱啊,小豬似的,拱得奶奶坐都坐不穩。曲筱綃看得哈哈大笑。本來她在無聊的尋找途中設計了很多圈套等著樊家二老落網,她才不稀罕樊勝美的感謝,她自有辦法討得幫忙的酬勞,可看著沒心沒肺的雷雷,她終於彎下腰去,蹲下身來,捏捏雷雷穿得圓滾滾的身體,捏捏雷雷的小胖手、大胖臉,玩得不亦樂乎。尤其是手指戳雷雷的臉蛋,他什麼反映都沒有,戳雷雷的鼻尖,他立刻縮起鼻子往奶奶懷裡拱,就像她的曲小五,曲筱綃真是笑壞了。

等樊勝美找來,曲筱綃便收起光芒,蹲在一角,饒有興味地看樊家四口人上演苦情戲。不出所料,女的都哭,但她很遺憾地沒看到***擁抱,連握手都沒有,所有的肢體接觸,也就是往雷雷臉上招呼幾下。而大戲是,樊母哭哭啼啼地說,樊哥樊嫂跑了,暫時去外面避避風頭再說,因此她把所有的錢都掏給了兒子,自己只留下兩張火車硬座票的錢,來女兒這兒避風頭可以不用帶錢。一邊聽,曲筱綃一邊斜睨樊勝美的那張粉臉,原來美女身後有這麼一個爛攤子啊,難怪手頭緊張,到處肉搏撈錢。

樊勝美雖然一個勁兒地讓父母回去說,回去說,可媽媽剎不住車,她只能無可奈何地聽憑自己遮掩已久的家務事曝光在大家眼皮底下。她尤其留意曲筱綃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心中浩歎。可無論如何,人是找到了。她必須感謝曲筱綃。

曲筱綃的小Polo裡面塞入整整七個人。曲筱綃本以為她領關雎爾與徒弟邱瑩瑩回歡樂頌,而樊勝美領父母等三個自個兒打輛車去住旅館。可樊勝美捏捏乾癟的錢包,陪著笑將一家四口人全塞進曲筱綃車子的後座。大冷天的,大家穿得又厚又結實,曲筱綃意圖再將身材最小的邱瑩瑩塞進後座,可一打開車門就看到樊家四口人的胳膊腿爆出車外,哪兒還塞得進去。只得讓關雎爾與邱瑩瑩兩個抱緊緊的坐前面位置,偽裝是一個人,免得被交警捉了。過年過節的應酬多,據說交警都跑上街捉酒駕了呢,可別被捉了超載。

但曲筱綃不放心,走到車頭往裡看看,很明顯副駕坐的是兩個人,當然更不可能使用安全帶,要是給拍了或者捉現行,罰款倒是罷了,扣分就頭大了。她回到位置上,指揮關雎爾脫了羊絨大衣,鑽進邱瑩瑩的羽絨服,只能輪流伸出一隻頭,偽裝成一個胖子。

前排三個雖然都又困又累,可看到效果出來,忍不住笑成一團。後面樊家三個成年人雖然是愁眉不展,見此情形也為之愁眉一展。唯有雷雷累得酣睡,什麼都不參與。

車子終於上路。曲筱綃不問樊勝美要不要拐哪兒去,樊勝美也不說。但樊母忍不住還是問:「阿美,我們晚上住你那兒嗎?我們都還沒吃晚飯呢。」

樊勝美遲疑了會兒,道:「我們到了我住的地方,你和爸先休息一下,我會去買宵夜。小曲小關小邱,等會兒到家後你們也先別睡,等我買來宵夜吃了再睡。」

鑽在邱瑩瑩羽絨服裡的關雎爾與專心開車的曲筱綃都心裡一震,樊勝美那小屋哪住得下一家四口,即便是坐,也坐不下。曲筱綃心裡趕緊拿定主意,但什麼都不說。關雎爾則是想到2202唯一的那只洗手間,樊家四口要是都住進2202,尤其又是老人又是小孩,一隻洗手間怎麼夠用。看來明天得早起,要不然得披頭散髮去上班了。衝著今晚上一家團聚時的對話,關雎爾相信,那將是一場持久戰。

唯有邱瑩瑩問:「一起回去?你們睡哪兒?」

「先擠擠吧,我明天去找旅館。」

「你那屋床最小,兩個人都睡不下,怎麼睡四個。要麼去小曲家借宿一夜?小曲,行嗎?你家最大。」

曲筱綃暗中咬牙切齒,天下哪來這種傻蛋啊,只不過一起吃了一頓飯,說話做事就這麼不見外。而且樊勝美最奸,聽邱瑩瑩莽撞卻不打斷不插嘴,反正她曲筱綃拒絕則是傷邱瑩瑩面子,答應則全是樊勝美好處,總之樊勝美內外通吃,她和邱瑩瑩裡外不是人。因此她嬌滴滴地道:「好啊,我會好好招呼伯父伯母的,而且可以與伯父伯母好好聊天。」

樊勝美心裡打一個冷顫,她用腳趾頭都能猜出曲筱綃會跟她爸媽聊什麼。她忙笑道:「怎麼可以麻煩鄰居,自家的事自家關門解決。」

曲筱綃在黑暗中勾起嘴角,偷偷一笑。唯有邱瑩瑩還在替樊勝美著急:「你怎麼睡啊,樊姐。這麼冷的天,睡地上又不行。要不路上看見旅館,先進去問問吧。」關雎爾終於忍不住,在羽絨服下面捏了邱瑩瑩一把,提醒邱瑩瑩不要再說。只要把樊勝美這幾天事情前前後後一聯繫,這不明擺的嗎,樊勝美的錢被她兄弟搾乾了,眼下沒錢住旅館。邱瑩瑩以為關雎爾在下面悶壞了,笑道:「好,我跟你換個位置。」她鑽進羽絨服下面,換關雎爾上來透氣。

樊勝美在黑暗中咬緊下唇,無法說話。即使剛才廣場上媽媽已經說了那麼多,她還是無法開口。反而是樊母道:「住什麼旅館呢,白糟蹋錢。今晚隨便擠擠,明天阿美搬公司住宿舍去好了,住公司不要錢。早讓你搬公司去住了。」

聞言,連曲筱綃都驚了。若今晚換成是關雎爾或者邱瑩瑩的家事,她早跳出來仗義了。哪有這樣的娘,做娘的不是應該把女兒捧手心裡好好疼愛嗎。剛伸出腦袋的關雎爾也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心說,要是換她媽,一定會說一個人在外面一定要吃好住好,錢不夠回家來拿。再說,樊勝美租房住用的是自己的錢,又沒花家裡一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