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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知識分子,情緒比其他人種複雜點兒。但只要給他一個台階下就可以了。那傢伙確實厲害,他手下那幫工程師跟他一樣都是神人,他那套研發體系極其有效,我以後還得壓任務給他。你知道他那個部件試製出來,國產化的話,那得是我們系統設備國產化的一個里程碑,等慢慢攢成系列,我一年可以節省不少外匯。他自己也可以收穫很好效益。所以我要對他精益求精,壓著他多做事。那種認證小事,估計他接觸那些官僚時候給氣著了,賭氣過後會想明白。」

「可是他心裡糾結的那些事兒,跟我以前差不多啊。原來你也是這麼看我的?可你當初還裝作挺重視的。呀,我剛才又自以為是了一下。」

「沒,沒,你不一樣……」宋運輝發現按下那頭,翹起這頭,這頭的麻煩更大,這頭他當局者迷。

另一輛車子裡,崔冰冰疑惑地看著柳鈞,直截了當地問:「宋總夫妻為什麼縱容你?」

「什麼叫縱容?這叫朋友,好不好。」

「誰跟你朋友,你在他們面前有資格嗎。為什麼縱容?」

「你不就是想逼我說傻子拿大牌嗎?」

「你拿的是什麼大牌?」

柳鈞被崔冰冰問住,回答不出來。是啊,宋運輝為什麼幫他,總不至於因為他幫宋運輝安排太太的活動吧。看東海那些人在宋運輝面前噤若寒蟬,他對宋運輝似乎還真太隨便了點兒。「我剛才說話會不會太過?」

「要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怎麼都不為過。我只是想不通。」

柳鈞被崔冰冰提醒,下車後收斂了一點兒。但他收斂,並不意味著其他人收斂。一夥兒來的都是好事的青年男女,到了農村廣闊天地異常興奮,不知誰從後備箱摸出一隻足球,一幫男的一哄而上,自覺組成兩隊,在曬場上踢將起來。昨天剛下過雨,曬場又是泥又是水,一會兒工夫,個個成了髒猴子。場邊女孩子們尖叫助威,不亦樂乎。柳鈞將宋運輝也拖下了場。說真的,他心裡還真對宋運輝敬而不畏,只覺得這是個大哥一樣的人。

崔冰冰既然大號阿三,自然是個不肯站場邊吶喊做超短裙狀的人,可是足球對抗激烈,她曉得硬邦邦的足球砸身上是什麼滋味,因此連守門都不敢做,繞著場子做起撿球的勾當,竟與場內的人呼應默契,只是也很快一手一腳的泥水。

終於等那麼多的螃蟹一鍋一鍋地蒸熟,一幫泥人才肯罷手,申華東先追著跟他車的其中一名女孩子一個大熊抱,惹得女孩子驚聲尖叫,泥人一個變倆。大家一看好玩,紛紛效仿,驚叫聲此起彼伏。崔冰冰足球踢不上,模仿非常積極,轉身找到嘉麗,飛奔過去大大地一個擁抱,在嘉麗背後印上兩隻泥手印。也有自己撞上去要求變泥人的,那就是梁思申。崔冰冰不配合,甚至比男人們還積極,柳鈞當著同車兩位女士的面不得放肆,只能去河邊洗手。

運動過後,大家吃得特別盡興。柳鈞本想照顧比較文靜的嘉麗,可發現嘉麗早被崔冰冰罩著了,兩人混得似乎比他更熟。他便抓緊時間纏著宋運輝請教問題。申華東機靈,趕緊割地賠款和崔冰冰換了位置,坐到柳鈞身邊加入討論。兩個新進,一個老手,問不完的問題。可把宋運輝鬱悶死,他太太的螃蟹腿還等著他剝呢。可兩個傻大膽的看不懂他的臉色。

但宋運輝發現,即使在場沒人很拿他當大爺供著,他依然玩得很開心,他似乎從來沒有這麼放下一切,坦蕩地玩鬧過。於是他變得比梁思申更嚮往集體活動,等吃完飯,賞完桂,大家各自上車回家的時候,宋運輝忍不住追問柳鈞和申華東以後還有什麼活動。搞得柳、申兩人很是吃驚。

柳鈞更吃驚的是嘉麗的態度。他們吃完螃蟹吃燒烤,嘉麗就說這是以毒攻毒,一天玩下來一張臉玩得紅紅的,難得臉上佈滿很不沉靜的笑容。柳鈞送她到家,嘉麗幾乎是跳著出車門,跳著上樓去。因此柳鈞毫不猶豫給錢宏明打電話,責問錢宏明只顧工作不顧家。

但錢宏明也有理由,「柳鈞,我比你清楚嘉麗,你能想像嘉麗跟朋友在酒吧拼酒嗎?她連出去看電影都不願,寧願在家看碟。但我知道她喜歡這次的活動,才會積極鼓勵她參與。你看,誰對?」

柳鈞一想也對,「你最近究竟在忙些什麼,不僅我見不到你,連你老婆都扔給我照顧。」

錢宏明笑道:「你這傢伙,回國後口頭語日見匪氣,我太太,別什麼老婆老婆的,粗俗。等我忙過這陣子,回來跟你好好聊聊,我最近大補特補WTO知識,回頭向你傳達,看起來我得開始留意進口。」

柳鈞斜睨一眼旁邊的崔冰冰,隱晦地問:「是不是去年幫我那次的進口模式?」

「有完善,有進步,有提高,哈哈。」

柳鈞對進出口貿易一竅不通,迷迷糊糊放下電話問旁邊的崔冰冰,「你們銀行有沒有安排WTO的學習?」

「有,但很泛。我個人收集了點兒資料,需要的話,我明天複印一份給你。」

「非常感謝。我請你吃川菜,我前天吃了水煮魚,驚艷啊,真想與你分享。」

「為什麼想跟我分享川菜?」

「印象中女孩子大多喜歡吃環境,你應該比較不同。一起去吧,去吧。我回家換套乾淨衣服,一小時後來接你。OK?」

崔冰冰將信將疑地答應。一小時後,她見到一身休閒但一身名牌的柳鈞,這人竟然大膽地穿太陽黃的T恤和土黃的帆布褲,一下子就從灰撲撲的人叢中出挑了。她還收到小小一束白玫瑰花球和一瓶香水。崔冰冰變得疑神疑鬼,直接就問:「你想幹嗎?賄賂金融系統國家幹部?」

「週末,放鬆點兒啦。」

「哦,明白了,你週末很想風騷,可惜找不到合適的人,只好把花束pass給兄弟?」

柳鈞但笑不語,車子滑出小區才道:「我不知道哪天才能修煉成宋總的段位,恨不得用一個月時間,什麼都不幹,就跟在宋總後面拎包偷學。」

「原來你這是真心話,中午你說差不多話的時候,我還想你臉皮真厚,馬屁當眾拍得山響。含蓄點嘛。」

「我一個體戶,有什麼可含蓄的,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直接說。又不是你們金融系統國家幹部。」

「你據說還是歸國華僑、海外學人、高級知識分子、留德博士,哇……」

「我請教你一個問題,你怎麼分進銀行的?據說這種國家單位很難進,銀行等油水單位尤其是,你那個信貸職位更是人人打破頭想進而不得。」

「父母領進門,修行靠自己。我爸是本市心血管一把刀,認識的都是富貴病人,而富貴病人下半輩子都離不開好醫生。問這幹嗎?不可以嘲笑哦。」

「笑你幹什麼,我也是靠著我爸的基礎,才能順利在國內發展。否則一開始只能打工。起跑線太重要了。」

崔冰冰請柳鈞去一條小街拐一下,只是她不好意思說她去做什麼,她最近貪吃黃油煎牛排,害得腰圍猛增,不得不將幾條褲子放到相熟裁縫店放寬褲頭,又順便在那店裡量身做了兩件真絲睡衣。可是她見到此時最不想見的人,她的同學,李大人的女兒沙菲,因這家裁縫店本就是她們姐妹淘的據點。偏偏柳鈞挺自覺,一看見崔冰冰拎的袋子挺大,就跳下車去做苦力。於是他被沙菲見到,沙菲堅決要求做兩人的電燈泡。崔冰冰急得要死,柳鈞卻無所謂,週末反正沒事,多加一個女孩吃飯多一份熱鬧。

一行上車,觸目便是雅致的花球和香水,沙菲讓崔冰冰從實招來。柳鈞在前面道:「什麼事情都沒有,我只是賄賂金融系統國家幹部,以求騙得仨瓜倆棗。」

沙菲道:「說得這麼赤裸裸,才是有問題呢。」

崔冰冰連忙道:「那啥,東東,我給你介紹,沙菲,我同學,她媽媽李阿姨也最喜歡我。」

柳鈞立刻拎清了,暫時冒充起東東申華東來,不敢惹沙菲這種人。等會兒有手機呼叫,他就立刻借口公司有緊急情況,將兩女拉到飯店,他自己先溜了。崔冰冰才鬆了一口氣。

不料沙菲卻暗自記下柳鈞的車牌號,纏著她媽媽去查車主,一查,原來車主正是那個柳鈞,拿來的登記照片複印件顯示,這個自稱東東的人不是柳鈞是誰。母女一番推演,立即摸清前後因果,這崔冰冰不要臉,先她們一手將柳鈞攔截了。

問題既然搞清楚,李大人直接找崔冰冰父母下了最後通牒。崔冰冰無奈之下,只能苦笑著給柳鈞去電話。

「柳鈞,我跟你道別的。晚上有空出來,我請你喝酒。」

「不巧,我出差,回母校。我買的是週四的回程機票,我週四找你。怎麼回事,道別?」

「呵呵,我做了一件壞事。說是幫同學相親,結果……呵呵,我同學其實沒中意的男朋友,她和她媽現在很滿意你,很生我氣。我就是想告訴你這些,反正你有機會。週四不用找我了,我已經趕緊打包滾蛋了。」

「呃,你……你別放棄工作,我可以向李大人說明情況,我確實有女朋友,與你無關。」

「謝謝你好意,不用啦!我還真橫刀奪愛了,哼哼,太巧,我生日許願完畢,你就跳出來,老天注定。我不怨誰,反正一身本事,哪兒都一樣吃飯。我去上海工作,眼下股份制銀行到處招兵買馬,我很搶手。」

「別莽撞,這邊是市分行,國企,穩定,而且你已經打穩基礎,站穩腳跟。」

「不礙事,剛畢業沒出息時候才削尖腦袋混國企呢,現在只覺得束縛,正好也想跳去外面看看,真正摸透市場化的路子。你能這麼說我很開心。你回母校幹什麼?科研聯繫?」

「也在做壞事。我申請高新技術企業認定,想請母校教授助一臂之力,工程院士呢。週四真已經走了嗎?」

「呵呵,看起來潘多拉盒子正式打開了。柳鈞,臨行不負責任地問一句,你喜歡我嗎?」

「喜歡,但不是愛。所以你滾蛋得很冤。我跟李大人說說吧,都是我的責任。」

「你少惹她,你家大業大,惹不起官場的人,不像我卷包就走,他們拿我爸媽也沒辦法。除非你想做乘龍快婿,那麼我建議你趕緊。」

柳鈞覺得很內疚,崔冰冰打包滾蛋,總是與他有一部分的干係,也感激崔冰冰為他著想。可是崔冰冰很瀟灑,她說人難得有一次犯渾的體驗,那感覺比嗑藥還迷幻,人一生有這麼一次,也算是賺到,她一點兒不後悔,一切向前看。柳鈞以往對崔冰冰不過是馬馬虎虎,此刻不禁刮目相看。可是崔冰冰已經不需要了。

柳鈞回到母校逗留幾天,母校而今除了建築物日新月異,思想觀念更是翻天覆地的變化,非常世俗。而柳鈞同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抓住留校讀研即將升為副教授的同學將系裡近年的科研成果刪濾了一遍,找不到適合騰飛的,可是他依然與系裡簽了五年共同研發協議,價格不菲,按年付款,重點在於「共同」,而非「研發」,以他母校響噹噹的名頭,這個「共同」拿出去,值得真金白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