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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沒錯。但這四位是我在市一機做加工時遇到的工作最細緻到位的人,作為技工,他們是最優秀的。他們也願意來我這兒,我給所有員工繳納四金,比貴公司多一項公積金,我這兒的工資目前暫時與市一機持平。」

董其揚驚訝,沉吟道:「你這麼坦白,不怕我把他們挖回去?」

「你挖不回去。你們市一機根本沒有他們需要的企業文化。我很奇怪,董總今天找我,因公還是因私?」

「算不上公事私事,我一到市一機就聽汪總等人提起你,看到你研發的產品,一直想結識你。你請別有敵意,我還不至於來你這兒做工業間諜之類下三濫的事情,只想認識朋友。我在這一行一直主管銷售,但我一向與技術人員投緣。可以帶我看看你們的車間嗎?剛進來時候已經見到初具雛形。」

柳鈞親自陪同進車間參觀,而董其揚一見到車間,便臉色一沉。今天是個陰天,但是車間裡面卻光線充足,自然采光良好。他做業務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他心裡最清楚好壞。眼前車間無微不至的細節表明,騰飛公司的建造徹底貫徹了柳鈞的意圖。「請問柳總,車間每平方米的建築成本大約是多少?」

柳鈞微笑:「沒比市一機新分廠的預算成本高。但是我這兒比市一機多出很多附加設施。我這些附加設施的目的只有一條:節能降耗。也就是降低未來的運行成本。董總,騰飛兩個月後即將成為市一機的最有力競爭對手。」

董其揚硬是笑道:「我不擔心,呵呵。這個市場很大,我們兩家的產品在這個市場的占比非常之小,完全無法形成競爭,卻可以形成集群效應,得利雙方。」

柳鈞毫不掩飾,「我們的產品完全無法形成競爭,但這個大市人才有限,請恕我往後繼續挖你們牆角。」

董其揚反唇相譏,「至今你還沒挖走一個工程師,這倒讓我感覺毫無懸念了。」

柳鈞張了張嘴,但沒說出來,不是他沒挖走,而是沒看上。據汪總講,以前市一機還有幾個不錯的年輕工程師,這幾年老總換手太快,大家紛紛掛印求去。

兩人後來只就車間建築方面有所討論。董其揚見到雨水收集回用系統的雛形,見到熱處理車間降溫水簾的雛形,見到車間集塵和水幕除塵設施的雛形……董其揚不太懂技術,不能很好領會這些看似不重要設施的運行方式,但董其揚是個精打細算的人,果真如柳鈞所言,騰飛公司每平方米的建築成本低於市一機,說明固定資產投入不高,未來的單位折舊不會高於市一機,而眼前這些節能降耗的設施卻將真金白銀地降低未來運行成本。若真是在市一機與騰飛之間展開競爭,成本已經高下立判。市一機幾乎沒有競爭力可言。難道這就是柳鈞說的產品完全無法形成競爭的原因?

但是等董其揚走出車間,跟著柳鈞去幾根鋼管幾片石棉瓦臨時搭建的車棚取車,再回首,看偌大場地上的車間異常小巧,身量氣勢與市一機不可同日而語,董其揚暗自微笑,放下心來。騰飛與市一機,並無可比性。而柳鈞其人,董其揚認為此人太直太沖,不是管理製造型企業的好料。一念及此,董其揚放鬆下來。

騰飛新址地處偏僻,進來容易出去難,柳鈞打算開車送董其揚進城。見董其揚站車屁股後面瞇著眼睛凝神看他兩個車間,他也不禁站到董其揚的角度看自己的公司,「董總,很小,是吧?」見董其揚實事求是地點頭,他倒是喜歡,「別看這麼小,目前訂購的設備也才夠放滿一半不到的室內面積。資金不足,不如市一機實力雄厚。」

董其揚搖頭,「市一機兩位股東實力雄厚,不過到我手頭可支配資金不夠。市區車間遷址市郊,騰出的土地是兩個股東來開發,土地差價沒全部交給我用作工廠運作。我比你難啊,天天拆東牆補西牆。」

「難怪工程進度慢我起碼一半。施工現場基本上就是拿錢說話。」

「哪兒都是拿錢說話。」既然不再將柳鈞視作對手,董其揚充分表現出他的大肚,「我聽說……有家公司已經趕在你之前,研發出全系列……」

「有,我大學校友的公司,他們買了我系列中一個品種的一套圖紙,然後沒有疑問,沒有創意,也沒有改進,仿出一系列低端貨。」

「可是那種低端貨廉價,性能比過去的已經有較大超越,也能達到一定要求,據我瞭解,市場相當不錯,國內還是有不少企業願意接受這種價廉物美的產品。我們也準備批量生產。」

「我還知道你們買了美國某家公司的全套圖紙,打算進軍工程機械。汪總一定能很快制定工藝,只是可惜了汪總的一身本事。所以我說,我們之間無法形成競爭。」

董其揚這才明白前面柳鈞說兩家公司無法形成競爭的原因,不禁哭笑不得,這小子,毫不掩飾驕狂。「我做銷售多年,我可以跟你說一個假設,你研判一下究竟會不會出現這種可能。市場需求呈金字塔形,高精尖的產品位於市場頂端,但是需求量並不大。最大部分的是中檔需求,中檔市場需求一直在質量與成本之間維持著動態平衡。當市場上有馬馬虎虎還算通得過的產品面市,首先,原本屬於高端市場的份額被奪去一大部分,然後下家以此馬馬虎虎的產品生產出面向消費者的成品,消費者的判斷力有限,既然沒太大區別,當然很願意接受,性價比比起原來劣質成品和高精尖成品高了不少,於是馬馬虎虎產品的成品銷量驚人。最後,驚人銷量反饋給上游廠商,上游廠商擴大產量,上游廠商間又展開激烈競爭,最終是競爭和規模效應導致價格大幅下降,於是最終成品的性價比更高,受眾更加廣泛,更加侵佔高端市場的份額。高端產品此時往往高處不勝寒,受眾的面太窄,成本一直降不下來,於是更失去市場,有時候被迫得為了生存降低身份。這種現象,用我們的行話,叫劣幣驅逐良幣。你如果不信,可以走著瞧,事實勝於雄辯。」

董其揚語速不緊不慢,字字鏗鏘,感染力十足,柳鈞聽著聽著就將車停下,一直等董其揚說完。「邏輯上完全成立。」

「不僅是邏輯上成立,憑我十幾年的市場經驗,這種情況在中國發生概率極高。」

「百分比多少?」柳鈞急著追問。

「百分之九十。我們可以打賭,一塊錢。」

柳鈞大驚失色,好一陣子無語。等醒過神來,他緩緩將車啟動,沒了說話興致。他原是信心十足,將以產品系列中的餘下部件打響騰飛新公司的第一炮,已有實踐表明,他的研發有回報。因此他購買的第一批設備也是以滿足這種產品生產為要。可是,若真有董其揚所說的百分之九十的概率,那麼他的投入將從哪兒收回?騰飛投入生產後的利潤從何產出?難道,他為了報復楊巡,將設計圖紙賤賣,反而砸了自己腳面?柳鈞鬱悶得肋骨開始隱隱作痛。

車進市區,路上逐漸熱鬧起來,董其揚讓柳鈞停車,他在這邊打的,他不願與柳鈞的接觸在老闆心裡留下什麼不良印象,畢竟他在現在的位置還不算屁股坐熱。下車時候,他跟柳鈞和善地道:「柳總,我初來乍到,此地人生地不熟,以後有什麼不懂不熟的需要向柳總請教,希望柳總把我和我老闆一分為二啊,呵呵。說起來,柳總,我們兩個互補,以後你有銷售方面的難題,儘管找我。」

「謝謝,以後一定請教。」柳鈞猶豫了一下,問,「那麼董總看好美國買來的圖紙?」

董其揚搖頭,「我是一個職業經理人,兩位大股東對我的要求是盡快獲利。買美國圖紙是性價比較高的選擇。」

柳鈞猶豫了一下,還是道:「其實……機械製造業容不得急功近利。」

董其揚這回點頭。「你知道我為什麼找你嗎?你手頭這些不同處理後的物理數據,都是寶啊。當初我在外資公司,這些數據……別提了,我們中方人員都接觸不到,都是鎖保險箱裡存檔的。你摸的路子是對的,我想認識你。但到目前為止,我看你對市一機還構不成任何威脅。」

柳鈞看著董其揚打車離開,好一陣子沒挪動半分。他被董其揚這個行家點了穴。在德國,他和夥伴們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個詞,「經典」,他們總是追求精益求精,將手頭的活計打造成經典。他沒想到,回國全變了味兒。他幾乎開始相信,董其揚與他打賭一塊錢,他得輸。從他回國一年整獲得的經驗來看,良幣在國內處境艱難,而這種劣幣良幣論,董其揚看到了,爸爸卻沒看到,看起來董其揚確實有水平。

那麼,他是不是走錯路了?就像董其揚說的,在目前的經營環境下,他對市一機無法構成威脅?

柳鈞熱愛戶外運動,熱愛旅遊,他在旅途中總是能看到,不同的植被適應著不同的環境。楊柳樹到了高海拔地區即使能存活,也絕無西湖邊楊柳依依的意境;而高山匍匐生長永遠長不大的小樹移栽到平地,弄不好就長成參天大樹。他的堅持,他的理念,難道在國內水土不服?

即使楊巡去年將他打倒在地,再踏上一腳,即使拿著他的錢的施工方項目經理眼睛裡總有若隱若現的不屑,自始至終柳鈞都沒有過懷疑。但這一次,董其揚的一席話,讓他終於看到國內市場的本質。他的心底有一層懷疑悄悄升起。他的路,究竟是走岔了,還是走對了?

等柳鈞回去,一行驗收人員已離開去市裡吃慶功宴了,柳石堂當然也敬陪吃飯。柳鈞一個人在熱處理車間徘徊,不知不覺鑽進高頻屏蔽籠裡。小小的空間抑制住柳鈞的心猿意馬,他一個人抱頭靜靜坐了好一會兒,才心平氣和地被飢餓逼去食堂吃飯。他安慰自己,大環境沒有變好也沒有變壞,事實是什麼都沒有變,反而是董其揚的提醒讓他對未來有所準備。應該是好事。比撞上南牆,甚至積壓無數庫存,要好得多。起碼,讓他可以事先有所準備。

柳鈞走出屏蔽籠子才想起,他的手機信號在這麼長一段時間裡也被屏蔽了。他忙打個電話給董其揚,對董其揚的提醒表示感謝,這倒是讓董其揚很感意外。然後是行政經理通知他,應聘面試的三位有大學文憑的技術人員已經在辦公室等候。柳鈞一看時間,已經超過約定時間一刻鐘。他在德國已經培養出嚴格守時的習慣,這下心裡很是不好意思,食堂也不去了,直接趕去辦公室。

面試,在別人看來或許是很正規,在柳鈞眼中,就是跟三位散漫地坐在辦公室,拉家常一般地聊天。技術這東西,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沒有,只要問他過去做過什麼,怎麼做的,期間有什麼考慮,用到哪些原理,基本上該露出的毛須全露了,看面試官自己怎麼抓辮子怎麼判斷。

結果,一問就問出兩個資深的都是玩粗仿的,更差勁的是,他們仿的時候都不去探究一下每一個設計背後的考慮。反而是一位剛從大學出來才不到一年的,叫羅慶,說話時候很有自己的想法,羅慶懂工控,愛玩電腦,最難得的是,羅慶愛問個為什麼。柳鈞與三個人談了半個多小時,只留下一個羅慶。對於這一結果,柳鈞並不感到意外。若不是他的騰飛公司眼下掛了外資的羊頭,他懷疑這三個人沒一個會來應聘。這種味道,他在前進廠時已經嘗到過。

隨著設備陸續進場,柳鈞手頭可用人手越發捉襟見肘。但他在招聘中依然高標準,堅持寧缺毋濫,不認真的,沒耐心的,毛糙的人,一概不要。柳石堂曾經勸說兒子,有些人可以培養,但是柳鈞不肯,他不願有人進來破壞公司踏實做事的風氣。人都很會有樣學樣,往往會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即使柳鈞早已知道,專業人手不好找,早就做好自己傳幫帶一批新進人員的打算,可是沒想到非專業人手同樣也不好找。而且他沒想到全社會男性對機械最基本的知識接觸得那麼少,或者說學校剛出來的男孩子根本就連銼刀怎麼拿都不懂,更別說精分螺絲的那麼多種類。即使中專大專職業技校出來的人,一樣基礎知識缺乏,很難囫圇派上用場。但柳鈞眼下是整個騰飛的頭,他可以每天鼓動大家,告訴大家你們是最好的,卻沒法迅速將所有人改造成三頭六臂,他心急,卻只能悶在心裡,免得動搖士氣。而今又添董其揚說給他的一道心事,他只用下午到傍晚的時間,就憋出了一嘴的口腔潰瘍。

晚上,柳鈞沒再留車間加班,而是將年輕基礎工的學習計劃分派下去後,驅車進城散心。今年以來,錢宏明新公司開業後一直很忙,每天就跟空中飛人一樣,今天也是在外出差。但錢宏明叮囑柳鈞如果真有空就去趟他家,背一些米、油等重物過去,家中只有嘉麗和保姆,重活有點兒吃不消。柳鈞依言去超市買了不少,分兩次才扛上錢宏明家的樓。

嘉麗騰出手來,找出她送給柳鈞回國一週年的禮物。

嘉麗說一週年的時候,柳鈞很是恍惚了一陣子,他都回來一年了?一年,按說很長很久,為什麼他卻覺得沒做成幾件事?他卻不由得右手摸摸左手,誰說一年不長,不僅肋骨斷了兩根,手指更是不再完整。這一年,發生太多的事。

嘉麗送給柳鈞的是一幅一尺來長寬的水彩畫,右下角草書「千禧年柳鈞快跑」,一條肥嘟嘟粉嘟嘟的蟲子,頭頂翹一縷圓潤的毛,神色很臭屁,站在山頂上作手握紅寶書向北斗狀,只是壓在胸口的寶書,用童體字寫的是「金屬切削手冊」。柳鈞看得哈哈大笑,別看嘉麗把他畫成一條蟲子,而且是條可愛的卡通蟲子,可胖蟲子的眉眼之間卻依稀有點兒他的影子。柳鈞非常喜歡,更喜歡的是嘉麗如此有心,丈夫常年出差,她一個人帶著孩子,還送給他親手畫的畫兒。

嘉麗不大擅長說話,柳鈞說了幾句就黔驢技窮,又讚美幾句孩子,只好告辭走了,連中飯晚飯沒吃都沒好意思說出口。好在他約同學,倒是都一約就到,同學有的是晚飯吃到一半扔掉飯碗過來,有的是已經吃過飯,大家坐上飯桌個個神情悠閒,唯有柳鈞從冷菜上來起,就吃得窮凶極惡。

酒足飯飽,好不容易出來瀟灑一趟的柳鈞賊心不死於只見幾位男同學,不禁拐去余珊珊家的小區,他忽然想見見余珊珊。去年出院後,他嫌余珊珊一張嘴沒遮攔,就沒再見過面,只是偶爾晚上通一個電話。

但好巧不巧,柳鈞才開車到余珊珊家樓下,剛想給余珊珊打手機,卻見一輛車徐徐開來,即便是小區路燈黯淡,柳鈞還是認出這輛車是廣州本田雅閣,目前車市的當紅炸子雞。車子才停,就見一個青年才俊急匆匆跳下來,繞個大圈給余珊珊開門。柳鈞看著脖子一緊,立刻鬥雞一樣地跳下車去。

柳鈞跳下車純粹憑的是直覺,認定車子裡等著青年才俊開門的一定是余珊珊。及至衝出去真真切切地看清車子裡出來的女孩,卻是緊急剎車了,這是余珊珊?記憶中的余珊珊頭髮長不盈寸,眼前女孩頭髮長可及肩,昏暗燈光下都可見油亮發光。記憶中的余珊珊穿著不甚講究,眼前女孩首先伸出車門的是重心極不穩妥的高跟皮靴,而後出現在春寒料峭夜色中的是及膝裙子,中長風衣。整個人裊裊婷婷,女人味從頭流到腳,再不是過去的英氣逼人。柳鈞呆住。

那青年才俊見有異常,一個側身攔到余珊珊面前。柳鈞忙表明身份,「余珊珊,我是柳鈞。」

「咦,你總算出關了?難得。」余珊珊驚訝,看著夜色中的柳鈞,一時無話。

她身邊的青年才俊搶先一步,將名片遞上,跟柳鈞表示認識認識。柳鈞也將自己名片遞去,先看一眼余珊珊,才俯身就著車子大燈光線看青年才俊的名片:申華東。柳鈞心中靈光一現,抬頭看那申華東,也是眼光中有驚訝。柳鈞不知道這算不算狹路相逢,對方應該是市一機大股東申寶田的兒子,聽說是個留學歸國的才俊。但若真是申寶田留學歸國的兒子,似乎不應該只開一輛本田雅閣。

兩個男人各懷心思地握手,余珊珊在一邊問:「柳鈞,你那兒完工了?」

「廠房完工,設備剛開始安裝調試。」柳鈞又忍不住解釋,「今天難得進城,想來看看你,正好停下車,你來了,很巧。還不晚,去吃個消夜?」柳鈞想面對余珊珊說話,可申華東總是有意識巧妙地夾在兩人中間。

余珊珊當然不願夾在兩個男人之間尷尬,說聲晚了累了,與兩人道別上樓去了,高跟鞋敲得樓梯「嗒嗒」響,樓下兩個男的憑著「嗒嗒」聲將仰望的角度微調。等余珊珊終於從窗戶伸出頭來揮手,兩人才低下頭,看向彼此。兩個人的年齡差不多,但申華東顯然很會收拾自己,全身上下透著貴氣。柳鈞不由得想到余珊珊衣著翻天覆地的變化,很懷疑是受了申華東的影響。想到這兒,柳鈞心裡很不是滋味,但此時他腦袋已經冷卻下來,心說他激動個啥,就與申華東道了再見,開車離開。反而是申華東還站在下面,跟余珊珊通了幾句電話才走。

柳鈞幾次三番想拿起手機與余珊珊說幾句,但都左手打右手地放棄。他心說他又不喜歡余珊珊。回到公司,見羅慶和幾個員工就著辦公宿舍樓西牆簡陋的籃球架打籃球,他也加入進去,與大家搶籃球投籃。他沒想到羅慶當天就搬鋪蓋住進來,行動如此迅速,於是對羅慶心生好感。見大家都喜歡打籃球,他提出平整一塊還沒錢利用起來的土地做籃球場,大家都很高興。柳鈞似是給自己打氣,告訴大家我們都還年輕,我們要走與眾不同的路,創建不同尋常的工廠,昇華自己獨特的人生。他這麼鼓動大家,也這樣子的鼓動自己。他將嘉麗的畫裝上鏡框放在桌上,朋友的關愛,是最大的鼓勵。

但情況總是一日三變,當設備安裝到一定程度,他跟開戶行那位原先跟他談得挺好的信貸員聯繫啟動流動資金貸款,信貸員很遺憾地告訴他,雖然銀行方面也知道騰飛是家理念先進的企業,可在騰飛拿得出業績漂亮的財務報表之前,銀行方面沒法突破貸款硬槓子,給予騰飛貸款。柳鈞指出工業區隔壁有家企業一開工就有貸款,信貸答那家是國企。柳鈞這才知道企業與企業是不一樣的,就像印度種姓之間有著深深的鴻溝,私企在銀行眼裡可能是吠捨的級別。他唯有磨著那位信貸員問財務報表做到什麼樣子才算上硬槓子,一直磨到飯桌上,才算把貸款的所有硬槓子搞清楚。柳鈞失望地意識到,他的騰飛距離從銀行貸款,還太遠太遠。很有可能開工後的半年內都拿不到貸款。那麼他該怎麼辦。他的啟動資金都是滿打滿算地投入著,按照計劃,工廠正式啟動的那一天,也是所有自有資金見底的那一天,未來需要貸款支持。可是半年沒貸款,可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