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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誰家資金都不閒著,但有人大膽,買地等升值的同時套出貸款……自己去領會吧。目前一般人拿地不容易,但像你這種有項目的外資製造企業拿地,又另當別論。全體政府機關大約都夾道歡迎你外資進場,還提供你最優惠地價。這其實是很簡單明瞭的一條思路。」

柳鈞聽了心中豁然開朗,以前跟他接觸的信貸員也有隱隱約約說起,可是他沒往心裡去,因此也從無深入探究,被崔冰冰明刀明槍地一說,他才算真正明白工業區裡一家明明效益並不怎樣的公司,兩年裡眼看著它規模飛速膨脹,發展勢頭驚人,他原來一直搞不明白那家公司哪兒來那麼多的錢呢。「可是資金鏈繃得這麼緊,到固定還貸期拿不出錢還銀行,豈不是很糟糕?」但是柳鈞這句話問出,自己心裡就有了答案。遍地的地下錢莊,異常便利快捷的民間融資,即使利率很高,可是拿來調幾天頭寸,還是可行的。「哦,有數了。」

「儂真是老靈光咯。不過最大前提是企業有潛力,要不然銀行不敢冒險。」

「只是……你一向這麼直接跟只有一面之緣的人說出銀行的秘密嗎?不怕被你們銀行亮黃牌警告?」

「我出道至今,這麼毫無保留地傳授秘訣,你還是第一個。呵呵,夠獻媚吧?」

柳鈞聽得毛骨悚然,心裡無比懷疑兜裡那張名片的真偽,這年頭,尤其是財大氣粗的工行市分行,能出這麼一個平易近人到獻媚級別的信貸員嗎。柳鈞抓緊時間斜睨一眼,卻正好見到崔冰冰抱臂笑瞇瞇看著他,落落大方,卻笑容詭異。他心裡更加懷疑,企圖趕緊脫身,心生一計。「受教了,我每天鑽在車間裡,你說的這些還真沒去想。呃,你這車是不是好多日子沒換機油了?聽著聲音不對勁。」

「這也聽得出來?」崔冰冰異常好奇。

「當然,我每天做的就是這種事。你想像一下,你用手掌搓木板是什麼聲音,手掌抹厚厚一層油之後又是什麼聲音,區別很大。」

「對啊。我買來一千公里時候去4S店保養過一次,他們說很好很好,我後來就沒再去過一次。」

柳鈞大驚,指著里程表問:「你開了這麼多公里,還沒換機油?」

這回,崔冰冰收起鎮定,心虛地道:「我就市區開開,而且開得不快的,車子也經常洗……」

「這叫隔靴搔癢。你可以想像一下你的手臂在水泥上磨,多磨幾下破皮了。機械也是一樣,沒有機油保護,很快磨損。既然我看到了,不能不管。」柳鈞徵得崔冰冰同意,開去4S點,結果人家關門。他就非常熱心地聯繫他熟悉的車行,到店裡打開前蓋一片墨黑,他忍不住笑出來聲來,當場與老闆敲定需要換機油及其內部機械的清理。一切安排停當,崔冰冰現場監工,他趕緊溜走去申華東家了。

這邊崔冰冰還感激得不行,覺得柳鈞耽誤約會幫她這個車盲事事安排妥帖才走。那邊柳鈞一到申華東家,就讓申華東家在場眾人幫忙打聽工行有沒有崔冰冰那麼一個女人。在場有在工行開戶的朋友都幫忙打電話詢問,一輪問下來,答案令柳鈞吃驚,崔冰冰一點兒沒騙他。反而他被大夥兒猛烈取笑,四大行對他冷漠點兒吧,他要抱怨,對他好一點兒,他又要疑神疑鬼,倒是讓四大行很難拿捏分寸。

在場的都是車壇老友,來之前基本上已經上網查過國內國外的網站,眾人對於紐約的飛機撞大樓,並無太多新鮮見解,與宋運輝提出的並無二致。湊一起基本上還是為了玩,飯後就開起一桌麻將。爬不上麻將桌的柳鈞提出國慶節前找個地方吃螃蟹賞桂花,眾人一致叫好,很快便擬出最佳地點,最佳行動方案,當場就有人一個電話過去與養螃蟹的聯繫下最好的螃蟹,有人則是與桂花濃密的農村聯繫好飯店。申華東當即將方案上傳到車壇。

看著申華東上傳,柳鈞笑道:「剛才我說的那個崔冰冰,就是在豪園門口扔我們一身蛋糕,還罵我們奶油的阿三。」

「什麼,那個十三點?正常時候怎麼樣?難怪你疑神疑鬼。」

「你自己去看,她那車子,估計得修到半夜十二點。」柳鈞將崔冰冰車子情況一說,旁邊聽見的幾個人笑得前仰後合。想到崔冰冰並非無厘頭,而是真的找上門來說正經事,對於一個四大行小中層而言已是非常難得,柳鈞收起起初走避三捨的念頭,與申華東家保姆要了一盒蒸餃,去車行探班。

果然見崔冰冰坐在車行裡無聊地拍蚊子看電視。崔冰冰見到柳鈞去而復回,開心得不行,跳起來接過飯盒,連聲道謝。「柳總,我還替你想到一個原因,你的車子太寒酸,換門面好點兒的吧。」

車老闆大聲道:「柳總車子不比你的便宜。人家那馬力,轟出去小鋼炮一樣,內行人才買他那車。」

崔冰冰驚訝,「柳總,我對你越來越好奇,回頭找時間再去你公司,你得給我講講你辦公司的思路。」

「不給貸款不讓進門,呵呵。」

「貸款的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我都傾囊而出了,你還想怎樣。見過我這麼爽快的人嗎?」

「沒見過,你態度好得不正常。」柳鈞讓崔冰冰吃蒸餃,他去幫車行老闆修車。等車子修好,柳鈞打算掏出錢包,旁邊的崔冰冰早眼明手快,把柳鈞的手按住,她摸出自己的錢包,將修理費結清。這又讓柳鈞心中稱奇,大好的讓他掏錢的機會,崔冰冰卻很廉潔。看起來崔冰冰還真是貸一筆款交一個朋友,而且不是酒肉朋友。更讓柳鈞不適應的是,崔冰冰硬是提出送他回家,而不理什麼男士有義務送女士回家這種鬼話。可是半路上崔冰冰又提出請柳鈞做她陪練,陪著她在城裡轉了一圈又一圈,提高她的駕車臭水平。柳鈞若非見過崔冰冰將數字如數家珍,真想將她腦袋擰下當木魚敲。幸好崔冰冰脾氣好,笑嘻嘻地一邊說自己笨,一邊死不悔改,氣得柳鈞臉色鐵青,她才將柳鈞扔在小區門口,哈哈大笑而去。彷彿她就是為刺激柳鈞的火氣而來。

柳鈞本就對崔冰冰將信將疑,雖然出於禮貌,十分鐘後又打崔冰冰手機問她安全到家沒有,被崔冰冰連聲讚美得他都會臉紅,可是心中疑團還是在電話裡跟他爸和盤托出,想知道那女人究竟打什麼主意。柳石堂的話讓柳鈞差點兒跳起來。

「前陣子我不是回家閒著嗎,我托朋友去說李XX的女兒。那個李現在退居市政協,不過這一家弟妹不少,全在市裡當官,勢力你可以想像。昨天朋友才回話說李XX對你的條件挺喜歡,打算安排個時間先與你見個面……」

「搞什麼,相親?老土,不幹。」

「我知道你嫌相親土,不敢跟你說。那個李XX的女兒就在市工行上班,李XX是女的,她女兒姓什麼我倒是忘了問。」

「是啊,有些人在家是某某某女兒,出嫁後改稱呼變成誰誰誰太太……什麼,市工行?崔冰冰調戲我?」

「我也懷疑是。否則你想啊,像市工行那種地方,尋常人混到信貸已經不容易,起碼得從櫃檯做起做上好幾年。更別提這麼年紀輕輕做個小中層,沒一點兒背景哪兒行。我明天問朋友打聽清楚。」

柳鈞終於明白崔冰冰為什麼一晚上都笑瞇瞇的,態度好得不像四大行信貸員,敢情她就在偷看他的好戲,那心情,自然是要多愉快就多愉快。想通這點,柳鈞鬱悶得直撓牆,生氣爸爸一直瞞著他。

因此崔冰冰再次邀約上門面談的時候,柳鈞一口回絕了。正好他也有事,宋運輝親自打電話過來,讓他去設備小修現場看特種配件安裝調試,基本上就是大考中的口試。雖然柳鈞的產品已經在實驗室模擬環境下經受住考驗,可是誰都知道現場情況千變萬化,弄不好頭頂掉下一頂脆生生的安全帽,也會砸得設備失靈。

柳鈞帶上負責設計的孫工,和這個設計班子的其他三位,一車擠了五個人趕去東海集團。他們去的時候,配件已經安裝。孫工愛不釋手地撫摸法蘭,看看周圍塔罐林立的環境,再看看他的寶貝配件,心情別提多激動。柳鈞也是一樣,可他現在不再是個單純的工程師,他代表騰飛,他得拿出騰飛總經理的樣子來,因此他只能比較克制地拿火眼金睛掃視著周圍,指出那部件是進口的,這部件也是進口的,於是愈發顯得他的國產貨卓爾不群。

但騰飛一行很快就被帶著橙黃安全帽的東海集團安全員趕到安全線之外,原來是開機了。見到這種陣仗,騰飛一行都是肅然,即使原本胸有成竹,在方圓不知幾平方公里範圍內隆隆升騰起來的機器大合唱聲中也變得忐忑起來。柳鈞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深深意識到東海的工廠環境與騰飛大不相同,這一機器開啟,可不是一台兩台,而是看不到邊的一片,無數的管道瞬間充滿氣液,無數的輪軸瞬間飛轉。他這才能理解上回東海設備總工對他的解釋,確實,若是他的配件稍有閃失,維修時停工的就是眼前一大片,這種損失,他擔負不起。宋運輝當初答應放行他騰飛這種小公司研製的特種配件,實在是天大地大的恩惠,宋運輝該承擔多大的風險啊。也只有宋運輝答應,他的產品才能進入東海這種大公司的門。柳鈞心裡直呼僥倖。

一會兒,有一幫領導模樣的人經過,其中就有宋運輝。他們邊走邊看,走到柳鈞一行身邊時候,宋運輝跟柳鈞道:「不錯,開機階段不出問題,就跟飛機能夠安全起飛一樣不容易。你去會議室等我,我巡視一圈過去找你。」

「讓我們跟著看行嗎,我們保證不亂走亂摸,技術人員多看多長見識,方便以後設計更適合的產品。」

宋運輝笑道:「得寸進尺。好吧,跟著,不許走丟,只能走我們大隊人馬踏過的路。」

這一路,騰飛一行人看得眼界大開。

一行走出作業區,機器聲稍微輕下來,宋運輝就停住道:「我們就在這兒簡單說幾句吧。幾年前我曾擔任設備國產化的重任。可是等我們將產品設計出來,卻遇到無法在國內加工或者尋找配件的難題。有些是設備太龐大,國內設備的動力不夠做物理加工,有些則是國內設備的加工精度不夠。到最後說是國產化了,結果關鍵部件全是進口,是個十足的偽國產,最終造價並不比整機進口低。那次任務幾乎成了我的心病。小柳的公司敢於走自主創新之路,我大力支持。希望小柳你們耐得下寂寞,抵得住誘惑,在自主研發這條路上繼續走下去。我們東海,我再三提示,從社會效益而言,我們必須發揮產業領頭羊作用,繼續廣泛發掘優秀的自主研發產品,為國產化創造條件。從經濟利益而言,鼓勵國產化和鼓勵競爭,都是有效降低我們成本的必由之路。老王,你考慮一下,把這個思路形成文件。」

一位姓王的官員領命。而騰飛一行人在如此宏大的工廠背景下,聆聽宋運輝對他們的鼓勵和支持,一個個激動得心潮澎湃,只覺得自己成了「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的斯人。但宋運輝隨即就轉過頭來,似笑非笑地對柳鈞道:「今天讓你們到現場看著,為的是讓你們充分瞭解所提供產品的責任之重,同時,有問題也方便我現場發落。」

「真是太感謝東海集團了。」柳鈞不禁激動地說起他最初的產品進入市場之時,被心懷成見的企業以國產貨拒絕,他後來如何冒充外企才得以打入。聽得宋運輝等人臉上駭笑。可是宋運輝等人回思他們自己平日裡選擇配件的思考,以穩妥起見,他們可能與柳鈞說的那家企業是一樣的思路。所以,國產化任重道遠,最需改變的正是人們心中固有的成見。

宋運輝很喜歡柳鈞他們吃蟹賞桂花的安排,他說屆時一定與梁思申一起成行。柳鈞心想,連宋運輝這麼一本正經的人都喜歡這個玩賞計劃,那個工作狂錢宏明一準兒也會答應出來散心。果然,錢宏明很喜歡,可惜那天他正在火車上,他希望柳鈞捎上因為他不在家,一直關家裡不大出小區的嘉麗,讓嘉麗偶爾也能放下小碎花出門曬曬太陽透透風。柳鈞好生為難,以前他對此也不以為意,但上回在醫院被申華東誤解後,他開始警惕,首先便是不願錢宏明因此誤會。可是錢宏明取笑他的謹慎,柳鈞無奈,只得為朋友兩肋插花,而不是插刀。

回到公司,老張喜滋滋地通知柳鈞接駕,說原掌管科教文衛,現政協李副主席,明天上午下來調研。老張非常快樂地猜測,可能是騰飛的高新技術企業申請上達天聽了,既然這麼快就有大人物降臨,那麼說明騰飛的申請很可能獲得認證通過。柳鈞心裡卻是咯登一下,他倒是忘了將他申請高新技術企業與那崔冰冰聯繫到一起了。現在眼看著連李副主席都親自上門,那麼他是不是該插草標賣身了?否則一個老大的政協副主席這麼迅速降臨他的小公司幹嗎,不明擺著假公濟私,假調研之名行相親之實嗎?

柳鈞心裡生出無數的反感,他吃過許多衙門裡公差的苦頭,著實見不得那裡面人的工作作風,結果好,他爸背著他攀高枝,李大人上來就是一個公器私用。且不說李大人心中有沒有把他的高新技術企業認定與婚姻掛鉤,先說李大人通過辦公室下發通知做調研的形式來相親,他首先看不慣,這其中有太多複雜的味道。

可是反感歸反感,李大人通過辦公室下達的調研通知他不能不當回事,官府大小公差出巡到騰飛,哪次不是點名要他陪同的,他有拒絕的權利嗎?唯有賭氣地逐一否決老張提出的什麼拉橫幅工人列隊歡迎等儀式,一切照常,甚至連貼個小通知都不幹,就讓李大人他們悄悄地進村,打槍的不要。可是柳鈞一邊反感,一邊擔心他的高新技術企業認定申請。若是他惹李大人生氣了,申請會不會泡湯?而那可是實實在在的稅收優惠啊。還有……崔冰冰遞過來的那只貸款大光餅……

柳鈞一頭糾結,一頭反感,崔冰冰卻又找上門來。因為沒有預約,她被攔在門外。柳鈞頭痛,這對母女,無論哪個都得罪不起,現在很好,只因他爸的一個擅自決定,母女倆將他的公司當成後花園,愛來就來。

柳鈞不高興在辦公室等崔冰冰。崔冰冰則是入研發中心如入無人之境,勝似在家閒庭信步,對騰飛工程師們投注的目光視若等閒,直取剛穿上實驗室白大褂坐到砂輪面前磨刀片的柳鈞身邊。眼前的柳鈞在崔冰冰眼裡非常特殊,她是一個文科生,跟著父母從小接觸的環境也算是五花八門,可是充滿陽剛的機械工廠卻是去得少,而一般的機械工人大約不大能進崔冰冰的法眼,眼前這個則是不同。柳鈞戴著有弧度的防飛濺鐵屑用平光鏡,正專心打磨一塊不知什麼鐵片,形象異常陌生而新穎,卻並不將她的到來當回事,這在崔冰冰眼裡比戴最時髦墨鏡的人更性感。等到柳鈞好不容易關掉刺耳的機械,摘下眼鏡,崔冰冰見柳鈞看著她不懷好意地笑了。

柳鈞本來對崔冰冰的到來很是頭痛,可是一看崔冰冰的裝扮,上面亮黃T恤,下面深藍牛仔,腦袋裡立刻閃過一件熟悉的東西,那就是最常見的那種在鹼性溶液裡浸了半截的PH試紙,他的心情才算轉好一點兒。

「這種工作,你不可以吩咐別人去做嗎?」崔冰冰很有耐心,等柳鈞全部操作看似結束,才問一句話。

「樂趣。今天什麼事?你今天沒有預約,我恐怕沒有時間給你。」

「上回跟你交談結束,我發現你對你公司的資金運作沒有一點兒規劃。我來給你做方案,報答你把我的車修好。」

「車子保養之後,有什麼感覺?」柳鈞一邊問,一邊坐到鉗桌前面動手操作。

「輕好多。」崔冰冰自來熟,自己跟去搬凳子坐下。

「不出所料,我也估計你最多只有這麼一個感覺。我暫時沒有資金規劃的需要,等以後有需要一定請教。」

「可是我來找你,跟你說了那麼多話,卻一點兒事情都不幹,會不會害你被你們員工閒言碎語?不如你隨便丟個賬本給我看……」

「所以我並不建議你來。還有你媽媽,政協李大人是不是你媽媽?剛來電說明天來調研。我這麼小的廟,你說她大熱天出城來一趟,能看什麼,很不值得。你回家幫我說一聲,最好別來。」

「嘻嘻,她專程來看你,這個忙我可幫不上。李阿姨不是我媽,我爸媽都是醫生,我跟李阿姨女兒是同學加同事。我同學很煩惱她媽限令她跟你相親,她有個她媽看不上的心儀對象,我為朋友兩肋插刀來攪局,不過看看你是個做實在事的,不忍心陷害你,就這樣。要我給你出謀劃策,破壞你在李阿姨面前的印象嗎?」

「早說。」聽得崔冰冰與李大人無關,柳鈞當即對崔冰冰另眼相待,「晚上我請你吃飯,你傳授秘訣給我。既然你專程來了,不能讓你空著,跟我去財務室,務必見什麼幫我什麼。」

崔冰冰看見柳鈞的拒絕態度,很是歡喜,「喂,你沒見過我同學,別否決得那麼快。萬一一見鍾情呢。我得問清楚,免得到時候你指責我搞破壞,追殺我。兄弟,皇親國戚呢,以後你想貸款直接找我們行長呢。」

柳鈞佯裝擦汗,「吃不消,吃不消。再加一碼,週日請你吃蟹賞桂花。」

崔冰冰這才滿意,快樂地扔下柳鈞,讓他忙他的,她自個兒活蹦亂跳地找去財務室。她何須人陪。柳鈞也滿意,週日吃蟹加上活潑的崔冰冰,省得他單獨與嘉麗相處。

崔冰冰在財務室快樂地等著吃飯,一等等到夕陽西下,飢腸人在天涯。她堅決要求跳上柳鈞那輛據說性能特殊的車子,不斷偷眼看辛苦了一天的柳鈞,七扯八扯地找話說。但她只要一問車子特殊在哪兒,柳鈞就一口拒絕解釋。崔冰冰只好問柳鈞愛吃什麼,她太瞭解本市飯店,由她領路。

柳鈞毫不猶豫,「想吃最最地道的本地菜。」

崔冰冰和他一樣,她早摸清柳鈞的家底,曉得柳鈞這句話背後的意思。媽媽去世那麼久,大男孩又是出國又是創事業的可能不怎麼會做菜,因此說是最想吃本地菜,其實想的是媽媽的味道。她猶豫了會兒,「飯店一般吃不到,敢不敢去我家?」

「你會?」

「廢話,江湖上去打聽打聽,誰不知道神廚阿三。聽我的,我們去超市先買兩個包子填肚,然後買菜去我家燒。走進超市,你想吃什麼儘管點,反正你掏錢。」

柳鈞高興得噓溜溜吹口哨,「阿三,我愛你。」

在超市裡,兩人買菜買得夫唱婦隨似的。崔冰冰在挑雞毛菜的時候,忽然感覺對面有點兒異常,抬頭,見是一個大美女對他們怒目而視。崔冰冰機靈,眼珠子一轉,悄悄粘到正比較兩盒蘑菇的柳鈞身邊,與柳鈞指指點點研究蘑菇哪盒更鮮美。等崔冰冰再抬頭,她得意地笑了,大美女憑空消失。她也得意地吹個口哨,可惜聲音蔫而不響,獲柳鈞一頓譏笑。

柳鈞原本以為到了崔冰冰家他應該打下手。不料從進門起,他就做起了修理工,從燈泡到水龍頭,到桌椅到櫥門,崔冰冰單獨居住的家與她的車子異曲同工,整一個繡花枕頭爛草包。等崔冰冰來喊吃飯,他還鑽在浴室洗臉台下纏生料帶,而台盆下面放著一隻掛滿銹跡的塑料盆子,崔冰冰就是用這種辦法解決漏水問題。崔冰冰連聲說不好意思,柳鈞反而見怪不怪了,能無恥到不懂換機油把傳動件燒墨黑的人,他早對崔冰冰沒有指望。

不過這一頓飯吃得極其的爽。崔冰冰果然給他做了一桌清清爽爽的本地菜,無論甜酸油膩,都是他久違的味道,與飯店拿出來的重油重味精極不相同。兩人開一瓶紅酒,邊吃邊聊,崔冰冰因為看了柳鈞的賬本,這回給柳鈞提出很多建議,而且她因工作關係見多識廣,她的例子信手拈來,讓柳鈞受惠不盡。

眼看一桌菜慘遭席捲,紅酒瓶也是見底,柳鈞依依不捨地看著紅燒帶魚的盤子,猶豫道:「給我一點兒米飯行嗎?你燒的帶魚太好吃,這些湯汁不能倒掉,我拌飯吃。」

崔冰冰目瞪口呆,「魚湯拌飯?沒煮飯,還以為這些菜夠吃了。」

「我們買了麵條,我去下點兒面。」

「我……來。」崔冰冰瞪著眼睛夢遊般飄向廚房,實在不敢相信有人敢用腥氣的帶魚湯拌麵條。可是,她端上一撮麵條後,就見識到了。「大哥,野貓見你也得自愧不如吧。」

「太好吃了。阿三,你家還有不少東西需要修理,我今天沒工具,等下我再掃一遍,記個單子,週六繼續上門服務。唯一要求,你再燒一桌給我吃吧。」

「想來就來,只要我有空,隨便搭伙。」

等柳鈞走在回家的路上,唇邊掛滿濃郁的魚腥味,小醉意升騰著精神,在秋風蕩漾中像只愜意的肥貓,他再回想崔冰冰的這句話。想來就來,隨便搭伙?這話錢宏明和嘉麗說出來,他們怎麼說,他怎麼聽,也會怎麼做,不會覺得異樣。可若是換作現今幾乎一天一個以上電話的申華東,申華東出於隱私考慮,未必會說,而他尊重朋友個人隱私,也未必照做。至於才結識的崔冰冰,柳鈞毫無疑問地懷疑這句話背後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