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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楊巡聽著這話忍不住微笑,果然應該跟她說,她一聽就知道,根本不用他解釋。便道:「下一個計劃還在選擇中,我很想再上台階,因此很難定,現在市面上好像該有的市場都有了。不過有件事你可能會感興趣,那個蕭然通過別人轉告我,他想把他在市一機的股份賣掉,問我有沒有興趣。聽說他在香港做得挺不錯,也想套現。」

「嗯,香港最近政權移交臨近,有人已經指出香港經濟出現泡沫,蕭然發瘋了。日本那家公司最近可能不大會再提擴容計劃,年初以來日幣貶值,你作參考吧。我有個私人建議,並不權威,只是我的一孔之見。這個月游資加大拋售泰銖的力度,令泰銖兌美元匯率大幅下跌。目前混亂還進一步蔓延到菲律賓比索。我們都在觀察事態的進一步發展,推斷泰銖危機會蔓延到何地步,包括港幣會不會被捲入。所以我的年假泡湯了。你也不妨做小範圍的準備,這段時間內多做觀察,盡量做一些應對市道可能有重大變化的準備。」

楊巡一邊聽一邊暈,暈到梁思申說話結束,他才喘口大氣問:「為什麼泰國那邊有事,我們國家也有可能波及?」

梁思申這才想到楊巡作為一個一直在國內打轉的人,不可能與宋運輝一樣對國際局勢和國內經濟的結合有認識,她解釋道:「簡單說,如果泰銖貶值到一定程度,必然導致泰國出口產品的價位低於中國,影響中國出口產品的價格競爭力。但如果只泰國一家,影響還是有限,現在看菲律賓那邊的勢頭也很艱難,如果再有其他國家貨幣紛紛被拖下水,對中國出口的影響就大了,這一帶出口產品的種類都差不多,很容易形成競爭。中國經濟現階段對出口很依賴,必然會因此受到打擊。如果你最近有大規模擴張計劃的話,我的建議是先緩一緩,看看再說。不過我不能保證我的建議百分之百有效。」

楊巡這一回的暈眩稍微好一些,已經大致聽出梁思申所說事情的意思。他厚著臉皮問:「那會不會我把商場租出去,就等於我收鐵打的租金,一點風險都沒有,那個租賃戶卻得面對經濟可能不好,人們不願消費的困境呢?」

梁思申心說這個人反應真快,「如果形勢控制不住,就是這樣,你歪打正著。對不起,我還得忙會兒,以後有空再聊。沒其他事了吧?」

楊巡放下電話想了好一會兒,去樓上洗澡。等走出浴室,見任遐邇已經上來收拾。他就把剛才梁思申的話轉述給精通財會的妻子,卻見她也是一頭霧水,這才知道經濟與財會不是一回事。但任遐邇卻是立即扔下手頭東西,下樓撲向電腦,上網通過雅虎的中文搜索找新聞。楊巡跟著下來看,見搜索的內容被任遐邇一頁頁地打開放著暫時不看,又開始搜索英文內容,楊巡忍不住伸手搭上任遐邇肩頭,很表讚賞。知識就是力量啊。一直等搜得差不多,任遐邇將拉下來的頁面全部看一下,見都已滿滿是字,便斷了網絡連線,與楊巡擠在一起一頁頁地看。楊巡知道任遐邇這麼做是為節省撥號上網費用。電話費加信息費,費用不低。

兩人將中文簡體繁體的內容看下來,已經基本明白梁思申剛才電話裡說的是什麼了。尤其是新加坡那邊的英文報道,更是長篇累牘說得非常詳細。任遐邇一手英文字典,一手鼠標,邊看邊還得翻譯給楊巡聽。兩人都覺得泰國那邊的情況果然嚴重,竟然嚴重到發生銀行擠兌。財政部長引咎辭職的地步。但兩人又覺得與中國的關係又似乎是那麼遙遠,除了梁思申說的出口會受影響以外,他們看不出未來可能發生什麼。再一想,這幾天電視上也在放,只是他們以前只當看白戲。

此事已經是深夜,任遐邇看著最後一篇英文報道,道:「要不要也取消度假計劃?好像最近會好戲不斷的樣子。」

楊巡道:「可我們留在家裡又幹什麼。向泰國人學習,趁國內人還沒覺悟,我們先買美金床底下藏著?好像金條也行。泰國人那麼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任遐邇想了想,道:「是哦,記得解放前金圓券亂貶值,剪一個頭髮價錢要變三次,背一麻袋金圓券去,買回來的米只有一小口袋,只有黃金最好用,美金也好。你哪兒買美金去,別黑市吧,會被捉的。」

楊巡道:「不去黑市還去哪兒買?要不這樣,我們也別摸瞎子,自己亂著急,明天我打電話問問宋總,他們夫妻一條心,肯定知道後面怎麼做。度假還真得延期了。」

「乾脆直接問小梁吧,她知道得更多,她做那行的。」

楊巡搖搖頭:「剛才那電話進去,你不知道那邊有多忙。不好意思再麻煩她去。」

任遐邇忽然想到一件事,忙道:「你好像對小梁特別在意,剛才你說了結一件事,到底怎麼回事?」

楊巡忙笑道:「你忘了,以前我不是與小梁合資的商場嗎?後來她等錢用退出,她堂哥進來,可我跟宋總關係好,他們兩個都還關心商場,看她堂哥亂搞他們心裡不舒服,就是小梁撮合我和梁總李總兩個談判,把商場包給我經營。現在我又把商場包出去,我當然得跟小梁打個招呼,人不能沒良心吧。」

任遐邇不信,直覺告訴她,事情沒那麼簡單。可是她見過梁思申,那是一直嚷嚷高檔的楊邐無法比擬的,她不相信梁思申和楊巡之間有過什麼,但相信楊巡一定對梁思申動過心思。她斜眼著楊巡想,她還任重道遠。不過好在楊巡是事後才通知梁思申一聲,而且是當著她的面打電話,可能他心裡已經沒多少鬼了。

不過想到這些,任遐邇心裡不免酸酸的。

梁思申那麼忙,是因為休假暫時告吹,她得抓緊時間做完一些手頭的事,趕緊回美國一趟,把外公接來,還得把宋引也安頓好。她與外公通過電話,但外公堅持約在紐約見面。而去美國出差的虞山卿過去幫宋引辦好轉學手續,把人領走,她用一天時間過去虞家幫忙安頓下宋引,帶宋引熟悉一下虞家,並購置宋引的生活用品,又單獨教育宋引一些做人道理,然後就趕回紐約機場接上外公,連夜飛往香港,再轉上海。計劃中,她都沒時間飛去邁阿密。而媽媽也不知道她飛美國這回事,她沒在電話裡告訴媽媽,就像她也沒問爸爸究竟為什麼病退。她沒勇氣。

機場見到外公與小王一起走出來,看到外公老態畢現,卻不用人扶,自己一根枴杖對付得挺好,梁思申心裡忽然生出一絲溫情來,上前擁抱外公。外公不自在,癟著嘴避開臉去,奇道:「你幹嗎?入鄉隨俗也不用這樣做作。」

梁思申忙收起衝動,恢復正常,道:「對不起,外公,連累你。」

外公拿眼角催睄睄她,道:「哎,到老到老,還被兒女趕得雞飛狗跳,找個地方讓我睡會兒覺。」

「準備了,這邊過去。」

外公當即挺直腰板,比之剛才走出出口時候還精神地跟著梁思申一起去。梁思申有些哭笑不得。

再一次陪伴外公從美國飛中國,外公顯得更容易疲倦。想到外公一大把年紀卻是因她的爸爸媽媽而來,又因她的爸爸媽媽而逃離,她心裡內疚,暗自勸說自己以後別跟這老頭子認真,讓著他一些。但是她沒把握,對付這個老頭,她心裡沒底。但是外公又回到錦雲裡,卻無形中讓梁思申心裡生出別樣底氣。好像,這老頭子還是有些精神力量似的。連兩隻久違外公的黑拉布拉多犬都特別興奮,圍著迎來外公的車子打轉。

筋疲力盡的外公從宋運輝的車子裡走下來,看到好奇地走過來歪著頭看他的可可,不禁笑了,累得皺成一團的臉頓時舒展開來。梁思申見此心裡也高興,那就行了。這老頭子難伺候著呢,難得有人能讓他開心。

宋季山夫婦見此就堅決要求回家,說既然孫子可可有人看著了,就得回家照顧兒子去了。宋運輝和梁思申都勸不住,再說也知道外公這麼難弄,一山未必能容二虎,只能讓二老跟著宋運輝回家去。

外公到錦雲裡後,竟然奇跡般地沒什麼時差困擾,睡得很是舒服。睡得好心情就好,他就給梁思申好臉色看了。沒事時候又開始在院子裡打太極拳,不過這會子後面有可可跟著一起比劃打攪了。外公老是懷疑會不會被可可打攪得走火入魔。

梁思申的心情好了好幾天,不過後來隨著工作繁忙又心浮氣躁起來。她不知道為什麼,總是一顆心忽然突突地跳起來,臉上一下潮紅,好像遇到什麼危機似的。她感覺自己是在擔心,擔心她的爸爸。

她想替爸爸消除罪孽,只得按下厭惡梁凡打電話,提醒梁大注意最近東南亞經濟局勢的變化,但她只是字斟酌句地告訴梁大,根據她的經驗,和她能接觸到的材料及分析報告,形勢非常嚴峻。但梁大估計政權移交之前香港不會有事,政權移交之後,香港也不會有事,因為中國政府肯定要把香港管理好,給澳門台灣做個樣板,而且眾所周知,香港的外匯儲備非常充足,大家都等待看香港回歸後由特區政府主持的首次地皮拍賣行情再定。

梁思申不想多說,看起來梁凡心裡並非不清楚。她把這個電話與宋運輝一說,宋運輝卻想到是不是該提醒雷東寶。雷東寶的雷霆而絕對是外向型的企業,與過去的關在國內競爭不再一樣。但他估計自己的電話打過去很可能被雷東寶非常權威又非常無知地不當回事。他想到前不久剛找他議論過泰國那邊事情的楊巡,想到楊巡好像從黑市買了一些美金藏在銀行保險箱裡,現在樂悠悠地回老家度假。正好讓楊巡過去給雷東寶說說,面對面談,不怕雷東寶不聽。

於是楊巡釣魚吃喝之餘,暫別不知道懷沒懷上的任遐邇再上小雷家。

雷霆今年所獲的政府支持,比之去年略有減少,對此,有關人士解釋說,政府不可能把所有支持都壓在一家,去年扶起一個雷霆,今年就得側重其他企業,希望雷霆更得依靠自我造血功能發展壯大。

雷東寶深信不疑,因為去年已經有人這麼提醒他,可他當時不大信,覺得爭取爭取總能拿到政府支持的貸款,他今年就照舊快速上馬基礎工程。但後來陳平原不知從哪兒聽來小道消息,說有人在傳雷東寶和前小舅子宋運輝的關係其實並不如想像中的親密,還有許多有此猜測引發的聯想。陳平原提醒雷東寶,會不會是這種傳言影響貸款。

但連陳平原自己都否認傳言對貸款的影響。畢竟宋運輝不是這邊領導的直繫上級或者親密戰友,應該沒那麼大的影響力。陳平原與雷東寶討論後認定,估計是政府看到前階段時間的扶持出了成效,本著有飯大家吃的原則,不能總喂雷霆一家,所以關注點轉移一些也有可能,再說又不是不給貸,只是稍微少了一些而已。

問題是雷霆今年發展所需的資金規劃卻比去年更上規模。而今外貸不足。自然得從自身挖掘潛力了。

考慮到做內貿雖然價格稍微好一點,可付款方面卻是問題多多,最好的算是貨到付款,很多則是壓貨一段時間才給付款,更有少許千年不賴萬年不還的無賴客戶,因此內貿需要的流動資金數量龐大,自己周轉千難萬險。外貿的利潤雖薄,可有信用證提前打來,雷霆可以據此到銀行全額貸款,不須佔用流動資金。如今已經上馬的工程急等錢用,那就只能犧牲內貿打那信用證的注意了。

但紅偉提醒雷東寶,內貿的那些老客戶是多年交情澆灌出來的,如果雷霆多做外貿少做內貿,那些客戶勢必投向其他工廠懷抱,部分正好落入正擴張的省電纜手中。雷東寶心想也是,雖然很多小客戶是有奶便是娘,但有幾個國營大客戶卻是他們千辛萬苦上下打點後一路合作至今的,這些人如果脫鉤,那損失大了。他讓紅偉在操作上斟酌著辦,那些效益好付款及時的企業還是供著,其他反正以後只要雷霆有奶就能喚來。

如此操作下來,雷霆的工程進度照舊,非高層都不會知道財務方面曾經出了一些狀況。

但是雷東寶卻從正明那兒瞭解到一個意外消息,項東竟然與一家類似銅企有所接觸。雷東寶不是太相信正明的告狀。雷東寶也觀察了項東幾天,沒看出異常,項東照舊生產工程一手抓,非常忙碌。他就把這事存在心裡,不去提起,照舊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相信他提供給項東的各方面條件一流,很少有其他企業能比他提供得更多。

倒是楊巡的來訪讓雷東寶有些意外,那小子從來就是無利不早起的,今天怎麼會有時間什麼閒聊來。而且那小子約的是早上八點的上班時間,趕什麼熱狗屎。

其實楊巡來那麼早是有目的的,對於那些他很難硬頂的老大,為了他的生兒育女大計,不得不早到早辦事,辦完事腳底抹油快溜,省得被逼上飯桌,那時候推煙推酒就麻煩了。尤其是雷東寶這樣的老大,他知道他若敢上了桌後不喝酒,雷東寶定會把他五花大綁了硬灌。

雷東寶見楊巡進門,一個招呼後先站起來往樓下看,一看就道:「還開著你那小破車?」

楊巡笑道:「書記太關心我了。不過這回書記不對,我今天開的是小新車。我老婆的捷達。」

「一樣,還是小破車。瞧你小氣的,取個大學生老婆,連輛好點車子都不給買。坐,自己倒水。」

楊巡坐下,但沒倒水,還是笑瞇瞇地道:「書記,你猜是誰讓我來的?」

雷東寶舒舒服服地躺老闆椅上,一猜就猜到是誰讓楊巡來,但不肯說:「你結婚半年多了吧,兒子呢?」

楊巡只得順著雷東寶的話題,依然笑道:「哪那麼快,懷胎還要是一個月呢。書記,最近新聞看了沒,中央電視台總在報泰國菲律賓的事,那邊現在國家都管不住自己的匯率,給投機商逼著往下跌呢。」

雷東寶奇道:「我看啊,可這關你什麼事,難道你想去泰國開商店?」

楊巡笑道:「我哪來的錢,換輛車都不夠。書記,我是替宋總傳話,他跟我說最近東南亞金融形勢波動得厲害,而且還不止東南亞,日本、韓國年初就開始把他們的貨幣一點點貶值了,宋總擔心說情況要是發展下去,肯定會影響我們國家的出口形勢,讓你早點做好心理準備。」

雷東寶直直看著楊巡,心裡猜度,為什麼宋運輝自己不跟他說,卻讓楊巡來說。楊巡既然跟他來說這種高來高去的事情,必然需要宋運輝花上不少時間調教,要不然這種小子哪兒說得出那麼有見識額話。宋運輝肯花那麼多時間教楊巡,卻為什麼不直接跟他打電話?宋運輝又似乎是關心他,向他提供咨詢,又不肯與他接觸,究竟是什麼意思?雷東寶百思不得其解,因此也沒好好領會楊巡的話。等楊巡說完,才問一句:「我怎麼做準備?」

楊巡被雷東寶的問題問得眨巴了好幾下眼睛,心說他都說得夠簡單了,雷東寶怎麼還聽不出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楊巡根據他最近跟著任遐邇看到的新聞,耐心地解釋道:「說是一方面調整出口產品結構,另一方面調整內、外銷比率。像宋總最近就在從調整出口產品結構入手,聽說投入到研究中心的錢非常多,宋總自己也是一半時間在研究中心坐鎮。」

雷東寶眼珠一轉,問:「他們研究中心不能打電話?」

楊巡聞言一愣,不知道雷東寶為啥問出這種牛頭不對馬嘴的話來,忽然回過神來,才想到雷東寶的問題其實與他接到宋運輝電話時候的想法一樣,他也好奇,這點子事一個電話不用十五分鐘可以解決的,宋運輝為什麼叫他特意跑一趟小雷家。難道是這兩人現在有矛盾,他今天給成了最尷尬的中間傳話人?

楊巡有心把自己的夾板芯身份變為良好媒介,積極向雷東寶解釋他最近對時事有多關心,又正好因為工作告一段落在老家度假,才來好心向雷東寶傳話。可是雷東寶心裡先入為主,對楊巡本人的印象還停留在當年滑頭滑腦的小楊倒爺上,因此對楊巡的解釋並不採信。兩人話不投機,楊巡只得起身告辭。

雖然有正明將楊巡送上車,可楊巡為雷東寶如此慢待自己心生不快。他不由得想到宋運輝不自己打電話給雷東寶,難道也是不喜歡雷東寶現在的為人?雷東寶對宋運輝也不客氣?那不是自毀江山嗎?楊巡心說,即使在小雷家佔山為王,也不用這麼囂張吧,小雷家才多大。

雷東寶其實只是心煩宋運輝的態度,不知道宋運輝這麼不三不四地來一下算什麼意思,反而讓楊巡那小子看好戲。他不免立刻想到陳平原帶給他某些有關他和宋運輝關係疏遠的傳說,不管別人怎麼看,宋運輝首先在表現疏遠,比如今天。那說明上回楊巡婚禮上兩人不坐一起,也是宋運輝有意為之。好吧,那次其實也知道宋運輝因與他前一晚話不投機而生氣,可今天還這樣不三不四,那也太小氣了。雷東寶因此很生氣。

但雷東寶一邊不滿著宋運輝的態度,一邊卻是認真回顧楊巡剛才帶來的話,沒大事的話宋運輝肯定不會這麼費勁地要楊巡把消息帶到,那說明楊巡帶來的肯定是大事。想那傳話,就是減少出口和提高產品檔次兩點。可他現在減少出口就等於減少信用證,減少信用證就等於自絕資金來路。提高產品檔次倒是年前項東跟他提起過的事,可遠水不解近渴。他想到,楊巡提起那些事還只發生在泰國,才傳染到菲律賓,都還在那些沒有生意接觸的小國打轉呢,那麼遙遠,或許他不急,拖過半年,等目前已經上馬的工程完工了再說。他這邊的工程停不得,停下就等於把原先投入的那麼多錢壓在廢墟裡。那麼多的錢如果是自有資金倒也罷了,那都是貸款,壓著不動每天還得生出大量貸款利息,那利息靠現有產能的利潤沒法對付。因此他還得依靠外貿換信用證一陣子,爭取工程盡早完工,盡早投產,盡早還貸。宋運輝叫楊巡傳來的話他現在沒法照做。最先的時候是他規劃工程,可等到工程上馬,是工程推著他和進度一起走,誰也無法停止。

心情不佳,他便去工地巡視,曬出一身油汗,人才稍微輕鬆。繞到正安裝的車間,正好見項東在現場與工程人員談話。他才想進去看看,卻見正明匆匆趕來。他止步問正明:「誰找我?」

正明將手中安全帽遞給雷東寶,笑道:「聽說書記來工地,趕緊過來陪著。書記,不戴安全帽可危險。」

雷東寶接了安全帽戴上,埋怨道:「這帽子誰弄得?這麼個小東西,都只能頂頭上,戴都戴不進去。你真沒事?」

正明輕笑道:「那倆筆桿子又過來了,這個時間來還不是想吃中午飯嘛?反正書記他也是要吃中飯的,不如一起坐坐。」

「又是他們,有完沒完,每次都把我寫成什麼。」雷東寶雖然嘴上「抱怨」,臉上卻笑出來,因那兩個筆桿子與他關係很好,多次一起吃飯,為他寫宣傳文章。難得是這兩個人說話風趣,每次吃飯都是享受。當然雷東寶給他們的禮物也是不菲。他看看車間深處的項東,又看看手錶時針已經指向十一點半,就打了回頭。正明忙在後面跟上,不過忍不住回頭也冷冷看看項東,不小心踩到地上一截廢鋼管,一腳滑了出去,幸好扯住雷東寶的袖子才沒摔倒。倒是被雷東寶取笑了幾句。

楊巡和任遐邇如願以償,他們在老家沒幾天竟真懷上了一顆豆芽。楊巡每天都猜是男是女,卻又說男女都好,只要是自己生的。加上老三出國幾年後終於來電話說找到工作,近期回家一趟,楊巡這幾天歡天喜地的,還想去老三美國飛來的第一站香港接機,可惜政權交流臨近,他沒拿到簽證。

梁思申最近倒是經常出入香港,與同事密切關注東南亞一帶發生的風暴。

七月一日,香港順利回歸。

七月二日,泰國央行被迫推翻前兩天泰國首相有關泰銖不會貶值的講話,宣佈放棄泰銖與美元掛鉤的聯繫匯率制,實行浮動匯率制。

多少人從電視裡看到被香港回歸新聞壓縮得國際新聞欄目裡的這條消息,但絕大多數人並沒給予太多關注。楊巡和任遐邇從新聞聯播上看到這一新聞,更多的也是隔岸觀火。

沒幾天,菲律賓比索也告失守。

與此同時,馬來西亞隊和印度尼西亞的金融市場開始步泰國、菲律賓的後塵,陷入腥風血雨。接著是經濟狀況良好的新加坡也未倖免。眾人都猜疑下一站會是香港。

梁思申憂心忡忡,掛牽梁凡那邊會不會出事,她心裡隱隱感覺,梁凡若出事,必然牽出她已經退休在美國養老的爸爸。八月的時候,炒家果然沒放過香港,大舉來襲,但被港府擊退。金融界人士都在問一個問題,炒家對香港就此罷休嗎?若再有炒作,大陸政府會否出手?誰都知道大陸和香港的外匯儲備相加是個天量,可誰都看到了「四小龍」在炒家手底下紛紛潰敗,束手就擒。因此誰都無法給出明確答案。

但是梁思申卻看到一條令她驚異萬分的消息,八月二十七日,香港回歸後首次進行的土地拍賣創出新高。小甜甜龔如心旗下的華懋集團以55.5億元擊敗李嘉誠的長實,投得底價僅3600萬元的淺水灣豪宅地。梁思申非常相信,這一天,梁凡肯定人在香港,而且肯定是第一時間獲知回歸第一拍的消息,梁凡早跟她說過,他就盯著這一拍。至此,梁思申覺得都不用再梁凡通話,通話是自取其辱。土地拍賣價這個最敏感的風向標,已經明明白白指向香港社會對回歸後市場繁榮的信心。梁思申知道自己鬆了一口長氣。

結果,九月十五日,恆基地產以56億低價,刷新前不久剛創造的地王記錄。

連外公都覺得匪夷所思,不得不感慨中國大陸自改革開放以來取得太多出人意料的成就。

可是,回歸才不過幾天,香港經濟真被大陸神奇化了嗎?梁思申不信,她更相信市場。

不過這一段時間的忙碌和緊張,以及對世界金融市場的全神貫注,還有外公的回歸,讓梁思申心裡的積鬱沒機會抬頭。她又恢復忙碌並快樂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