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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楊巡真是啼笑皆非,心知他一張嘴能天花亂墜,梁思申一張嘴也毫不示弱,他別想在梁思申面前討得便宜。只得訕訕笑道:「臭不要臉就臭不要臉,誰讓我喜歡你呢。可你也稍微說點客氣話,我都為了我們的公司兩天一夜沒睡。」

梁思申幫著楊巡把行李箱放車後,卻笑嘻嘻道:「你二弟還扣在我手裡做人質呢,你還敢有那麼多要求。給,你二弟照片。他一切都好,要我傳話讓你放心。」

楊巡坐在梁思申旁邊,但沒急著就昏暗路燈看照片,還是追著問他的主題,「你現在三天兩頭跑中國,會不會哪天就在中國設個辦事處長住了?會在北京還是上海?」

梁思申開車上路,一邊不忘回答:「我享受美國的生活,並不想回中國,這兒的生活很不方便。現在年輕,我樂意兩地飛行,以後就難說了。楊巡,謝謝你對我好,但從理智上說,你如果不純粹是說笑,你的想法並不現實。」

楊巡當真沒有想到梁思申說得那麼乾脆,不由愣愣看住梁思申,看著這張皎潔的臉在昏暗中猶如白玉一般,潤,卻是冷,好半天才道:「我是認真的,不過你別有壓力,當我單相思就是。就算是你回國,我看你也看不上我。我又不是傻瓜,哪會連這點都看不清楚。」

梁思申沒想到楊巡這麼說,心中隱隱感動,這才認真起來,卻不再回答。到了賓館,她自己下車出去登記,楊巡等在車上。等她稍微收拾一下自己出來,透過打開的車窗,卻見楊巡已經放下車椅熟睡。梁思申沒有打擾,去工地的路她熟,就讓楊巡睡上一會兒。想到剛才的對話,她有些挺無奈。她並不想與合作人有感情牽扯,可是她在美國並不是那麼受歡迎,沒想到回國卻是到處受寵,她自己也想不明白,搞得她挺無措。尤其是宋運輝那兒,她都有些不知道怎麼面對宋老師。反而與楊巡打鬧慣了,楊巡又是個特別能體貼的人,她在楊巡面前倒是無所謂。

一直等確定到了工地,梁思申才搖上車窗,拿鑰匙戳戳楊巡。見楊巡一骨碌彈起,笑道:「睡那麼香,真想讓你多睡會兒。不好意思叫醒你。」

楊巡冒了好一會兒傻氣,片刻小睡讓他有些頭重腳輕,腦袋發脹,一時也沒急智應對梁思申,只問道:「到了?」

「嗯,是不是停這兒?要不要停到更近點的地方?」

「就這兒,就這兒。鑰匙你拿著,等下你看看就回吧,工地不是你呆的地方。」楊巡說著開門下去,腳沒踩穩,梁思申見他挫了一下。梁思申關住車門,跟著下來,忍不住一把抓住腳下有些踉蹌的楊巡,借口道:「你走慢點,我不熟,怕跟不上。」

楊巡以為還真是這樣,反而伸手來扶住梁思申,果然走得慢如蝸牛。梁思申有些哭笑不得,只好讓他扶著,待到見他活動會兒又靈活開來,才將手臂抽走。只見楊巡站到高處,暗夜中兩隻眼睛閃閃發光,四處巡看。見到不對的,就對這擴音喇叭吆喝一嗓子,要是施工方不改進,楊巡就開罵。梁思申只能看,雖然看著也不懂,但她有生第一次感覺到罵人也並非一無是處,楊巡在這樣的場合破口大罵是理所應當。一切順利時候,楊巡就指點給梁思申看,這個方位以後是柱子,那個方位以後是台階,腳下這一大片是被梁思申硬性要求留出來的開闊停車場。梁思申聽著迷迷糊糊,不便干擾楊巡的工作,給他增添麻煩,就開走車子回去睡覺。

但梁思申的出現卻令施工方好生奇怪,都沒想到,原來傳說中嚴苛的外國老闆是這麼一個年輕女孩。

梁思申相信,楊巡的忙碌,甚至拚命,肯定不是做樣子給她看,從楊巡話裡話外輕描淡寫的態度來看,楊巡將為合資公司拚命視作理所當然。就算是楊巡為他自己所佔的股份努力吧,作為合資公司的另一個大股東,梁思申深感內疚,相比楊巡,她做得太少。因此從分配上來說,楊巡很吃虧。

梁思申的職業就是投資,她深知以資為本的經濟社會主流思維,因此也非常認可報酬與酬金之間的合理掛鉤。可如今對於楊巡的超值和無償付出,梁思申有些一籌莫展,怎麼合理確定楊巡的工作價值,怎麼與楊巡商談確定楊巡作為經理人那一塊的工資?她希望合作雙方是公平合作,她不願占另一方的便宜,自然也不願看另一方吃虧。可她當然也清楚,楊巡這麼不計報酬地為兩個人的合資公司苦幹,還有感情成份在裡面,這一部分,又該怎麼量化?梁思申最頭痛的是這個,她清楚認識到,她欠了楊巡很大一筆人情債。

因此梁思申第二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關切地詢問楊巡有沒有休息,早飯吃了沒有,其次才問工程進展。聽得出楊巡電話裡的聲音很是沙啞,又是一夜沒睡,而且還是高強度的管理工作,鐵打的嗓門都給噴砂了。從電話裡得知,水泥澆築剛剛結束,現場稍作清理,大家都回去睡覺。於是兩人約定辦公室見面,梁思申簡單查閱最近一段時間的支出帳目,楊巡顧自睡覺。

週日的辦公大樓安靜得幾乎不見人影。梁思申幾乎是比一個正常上班族還早半個小時就出現在辦公大樓,被門口的門衛盤問再三,才得放行。但兩個門衛還是一臉懷疑的模樣,不相信這個穿著簡單的年輕女孩子會是楊巡那個合資公司的董事長。一個人盡心盡責地跟著上了電梯,盯著梁思申神色自如地走進門洞大開的辦公室門,這才盡心盡責地離開。

梁思申走進辦公室,拐過密密麻麻佈置的辦公桌,打地道戰似的找到楊巡的總經理辦公室,卻見裡面一片靜謐,看不到楊巡的人。梁思申疑惑,楊巡開著門會去哪兒?可能去廁所了吧。梁思申見到桌上顯然是一摞賬本,就走過去看。走近辦公桌,卻看到一隻手孤伶伶地矗在桌子後面。梁思申嚇得一聲尖叫,奪門而出,站到走廊上大喘氣。腦子裡放電影似的浮現無數兇殺恐怖鏡頭,鏡頭中都有一隻蒼白的手。

梁思申左顧右盼,不見有人出現。忽然想到這會不會是楊巡的手,難道是楊巡…她不敢亂想,深吸一口氣,壯著膽子進去再探。這回小心留意,果然見辦公桌下面露出兩隻鞋。再進,還是那隻手高高舉著,這回看清這手臂是擱在椅子邊上,順籐摸瓜看下去,果然桌底下團著一個人。看衣服,可不正是楊巡,只是楊巡的臉鑽在椅子下面,看不清楚。

梁思申不敢碰那條手臂,戰戰兢兢地移開椅子。隨著椅子的移開,只見椅子下面果然露出楊巡的一張臉。大概是障礙移去,這張臉上的嘴美美咂巴一下,舒展身體換了個舒服的睡姿。梁思申目瞪口呆,可扶著椅背只會兩腿哆嗦。直等驚魂甫定,看著差點嚇死她的楊巡,梁思申伸出美腿比劃了幾下踢下去的姿勢,不過終是沒踢出去。可憐的,累得滑到椅子底下都能睡著,可見有多困。

梁思申沒打擾楊巡,從文件櫃底層找出一床毛毯給楊巡裹上,她自己坐一邊兒仔細查看帳目上的支出單據。順手把數字分門別類記錄到兩張紙上,以一目瞭然。一邊記錄一邊心驚,工程才剛開始,地面建築都還沒豎起來,這花錢就跟流水一樣,嘩嘩地往外流。再看銀行利息,竟是如此之高,高得簡直不可思議。難為楊巡拿著手頭幾塊錢艱難調度。再看目前的資金狀況,楊巡沒跟她叫苦,她也看不懂國內的賬,但是她會自己加加減減得出大致數據。

楊巡的大哥大沒關,雖然是星期天,可偶爾也有鈴聲響起。梁思申怕鈴聲吵到楊巡,又怕關了電話萬一有誰有要緊事聯繫不上,就只好替楊巡做秘書,來一個電話記錄一個。偏偏來電的好多人普通話不好,梁思申又是個普通話不標準就聽不利索的,好生折騰。

臨近中午,電話更多。但一個電話她接起「你好」了一聲,那邊卻是頓了一下,才疑惑地問:「梁思申?」

梁思申的頭皮一下麻了,她這回來不打算通知宋運輝,怕見面尷尬,難以應付,可沒想到被電話活捉。她只得硬著頭皮道:「是我,Mr.宋。來上海出差,趁星期天趕來看一下進度和資金情況,下午回去。所以…沒打算打擾你。聽楊巡說,Mr.宋恢復得很好了。你找楊巡嗎?他在睡覺,據說他忙了兩天兩夜。」

宋運輝在電話那頭別樣滋味。可他卻正在少年宮走廊,等著女兒下課,附近有陶醫生坐著。因為上回去海灘,陶醫生見了他有些彆扭,見面就坐得遠遠的。「楊巡如果醒來,要他給我電話。我和他老家的市府有幾個人來,中午一起吃飯聚聚。我建議你就別來了,這種吃飯喝酒沒什麼意思。」

梁思申看看依然潛伏於桌底的楊巡,道:「Mr.宋可能不用等楊巡了,我看他等我回到上海都不一定會醒。」

宋運輝實在忍不住,問出心底的疑問:「楊巡就在你身邊?」

梁思申不由偷偷做個鬼臉,回答:「是的,我在楊巡辦公室看賬。剛進門時候差點嚇死我,楊巡睡得就一隻手懸空露出桌面,畫面異常恐怖。天哪,我尖叫了一聲逃走,大著膽子回來才看清這是活人。Mr.宋離楊巡辦公室近嗎?我給宋引帶了些漂亮的文具,本來想請楊巡轉交…」

「我在少年宮三樓,你出門右拐上中山路,往前走就是,不到十分鐘。」

「好,十分鐘。」既然通了電話,避而不見就太明顯了,對別人可以,對Mr.宋,梁思申做不出來。

而宋運輝通完話後,便將脖子轉向樓梯,若不是女兒不知什麼時候可能出來,他很想迎到樓下去。陶醫生雖然看書,可是海邊一會之後,她對宋運輝雖然拉開了實質距離,卻全身觸角地關注起宋運輝的動靜。宋運輝打電話的聲音不大,她聽不出再講什麼,但她是個細膩的女人,她看出宋運輝結束電話後,雖然依然坐在椅子上沒動,可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充滿等待。他在等誰?陶醫生敏感地想到宋運輝住院時候見過的那個女孩。

果然,不到十分鐘,陶醫生見到一個高挑修長直髮飄逸的女孩從暗暗的樓梯升起,可不就是那女孩。她同時看到宋運輝幾乎是丟下平日與身份相稱的雍容,簡直可稱為活潑地跳起身迎上。陶醫生一陣心寒,再看時候,見那女孩已經走到光亮處,額頭皎潔如月,粉唇嬌嫩如花,這樣的女孩,宋運輝那個前妻怎麼是她對手。宋運輝這麼一個少年得志的人,當然需要的是這般如花美眷。陶醫生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

梁思申看出宋運輝的克制,因此她心裡比宋運輝的克制更壓抑。但她一路已經想好該怎麼見面,因此一上來就將一隻粉紅色雙肩書包交給宋運輝,微笑道:「這個禮物送晚了。Mr.宋,看上去氣色很好。」

「謝謝你惦記著。」宋運輝含笑看著這回穿得不張揚,但當然還是有別於國內女孩穿著的梁思申,「來這兒也不說跟我打聲招呼。行程再忙,一個電話不行嗎?」

梁思申聳聳肩,做個鬼臉,「對不起。Mr.宋太偉岸,有時候不敢打擾。」

宋運輝請梁思申坐下,笑道:「是不是又遇上普通話好的華裔了?發音好了許多。」

「嘻,我真差勁,什麼變化都逃不過Mr.宋法眼。是的,現在手下有個北京男孩,我學他的貧,真有意思。可我的舌頭死硬,『兒』不起來。對了,看來這回來一遭都沒法跟瞌睡蟲楊巡面談,我對賬單有幾個疑問,不知道問Mr.宋可不可以?」最上問著,手上早把寫著問題的紙片遞給宋運輝。

宋運輝一看滿紙描花似的中文夾漂亮的英文,一笑,心說楊巡怎麼答這些問題。但他嘴裡問一句:「你現在的工作可以常回國?」

「是啊,洋鬼子逼我回來做高幹子弟。其實我不願搞特權的,可我又喜歡我的工作,很悲哀,先做著吧。起碼收入很好看。我想回頭尋找一個單純點的職位,我不喜歡接觸太多醜陋。」

宋運輝一時無言,這樣的話,他若干年前也憤然想過,可如今卻變得迎合。他只能勸導:「醬缸也需要有人稀釋,你自己行事只要堅持原則,不同流合污就行。比如說你的工作,我相信最高級的投資需要把握經濟脈搏,而經濟則是離不開政治的,你要是人為地為了避開自己高幹子弟的特權而放棄上進,我覺得有些矯情。你既然無可避免地已經站在比別人更高的高度,我建議你順勢而為,用你的努力一方面更提升自己,一方面報效社會,這是比迴避更積極的態度。你好好考慮我的話,不要意氣用事。」

嚴肅認真的宋運輝反而令梁思申感覺熟悉而親切,她低頭將宋運輝的話想了半天,覺得很是有理。「明白了,Mr.宋,你比我爸媽說的都有理。」

宋運輝一笑,「我正經歷著,深有體會。來,解答你的問題,有些具體的還是需要楊巡解釋。先這條…」

陶醫生斜睨看過來,見這一對郎才女貌,旁人看著都已賞心悅目,而看兩人又似是商量討論著什麼,態度認真而美麗,實事求是地說,這個女孩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都是一個可遇不可求的人。看人家女孩子多年輕,眼睛多純淨,想來思想也很陽光,笑容更是燦爛,這樣的女孩誰不喜歡?誰願意自討苦吃伺候一個有歷史的複雜女人?陶醫生自嘲地一笑,笑自己自作多情,人家請她去海邊玩一趟就思想上了,也不看看自己是誰。

一會兒音樂班紛紛下課,陶醫生留意到,宋引跑出來,與那女孩親密擁抱,兩人很是熟悉的樣子。她的兒子也出來,她領著兒子不得不經過宋運輝的身邊,宋運輝還沒留意到她,那女孩早已看到,微笑衝她招呼,「醫生,你好。」

陶醫生只得點頭微笑:「你在…」旁邊陶令田卻大聲插話:「這個阿姨好香啊。」

宋引立刻回答:「姐姐的香我家裡也有,姐姐送我的。」

宋運輝將梁思申送的書包交給宋引,「你看,阿姨送你的書包,喜歡嗎?」宋引連忙接了去,嘴裡說著「謝謝姐姐」,手上忙著翻看。陶醫生明白地聽清楚,這父女倆在女孩的輩份上稱呼有分歧。宋運輝教育女兒:「貓貓,我們是不是與陶令田弟弟分享一下?」

宋引雖然不捨得這些粉粉的罕見的文具,可還是拿出一支筆一塊橡皮送給陶令田,不聽陶醫生的拒絕。陶令田還是孩子,當仁不讓地拿了。梁思申喜歡這麼大方的宋引,蹲下去抱著又親了一下,道:「貓貓真好,姐姐喜歡你。」可她看看手錶,道:「宋老師,這回時間緊張,我得走了。下回來再跟貓貓玩。」

「行,你去忙。小楊做得已經很不錯,你多鼓勵他。」宋運輝回頭又跟陶醫生道:「陶醫生慢走,我送送你們。」

陶醫生忙道:「我們等下逛街,不用送了,謝謝宋廠長。」

梁思申看看陶醫生,沒說什麼,只是覺得宋運輝做那些個雞毛蒜皮的小事情挺有意思。五個人一起下樓,陶醫生看著梁思申與大家揮別,飛一樣地開車子離開,心裡感慨,這才是與宋運輝是同一階層的人。她只是為自己歎息。

宋運輝哪裡想得到陶醫生的心早已一波三折轉了好幾個回合,他笑瞇瞇地與陶醫生母子告別,開車送女兒回家。他是個精細人,他並非沒有注意到陶醫生,可這個時候,他的心只有一個方向。

梁思申飛快趕回楊巡所在的辦公大樓,下車時候有個中年婦女衝過來大聲問:「喂,你是梁小姐嗎?」

梁思申不知怎麼回事,見來者不是很客氣,她只應一聲「是」,但沒停留,大步徑直走進大樓。她似乎聽到那中年婦女與門衛大聲吵鬧什麼,但沒駐足,走進電梯上樓。她臨走時候掏了楊巡的鑰匙串,找出辦公室鑰匙,回來自然是用鑰匙開門。果然不出所料,楊巡還睡著,不過總算換了個姿勢。

梁思申不去打擾,將剛才與宋運輝討論後理清思路的問題去掉,重新謄寫一遍問題。已經是吃飯時間,肚子雖然有些餓,可事情沒做完,梁思申不想吃飯。

但做著做著,卻覺得身邊有異,轉眼看去,卻見楊巡睜開眼睛看她。見她看過來,楊巡嘶啞著嗓子道:「好啊,偷看我。」

「這真是賊喊捉賊。」梁思申不由得笑,「我聽見你不磨牙了,知道你肯定醒了。果然。」

楊巡訕訕地道:「誰磨牙,我睡相好得很。」

「醒來就好,宋老師打電話來,說你們老家有幹部過來,他要你一起去吃飯。這兒有張單子你看看,都是你睡覺時候有人打電話找你,我給你做的秘書記錄。」

楊巡一看紙上夾雜的中英文,索性閉上眼睛不看,撒賴似的依然躺著,「都不理,我還沒睡醒。我陪你吃飯去吧,回頭再來這兒,我睡覺你做事。知道你在我身邊,我睡著可安心了。」

「嘁,你能知道我在才有鬼呢。我來的時候你那樣…」梁思申就地取材搬來椅子做出楊巡的睡姿,一條手臂高高懸在半空,她腰肢柔軟,高難度的諸如臉鑽椅子底下的動作也模仿得十足十,笑得已經躺在地上的楊巡差點滿地打滾。「看見了吧,還說睡相好,差點沒讓你嚇死,打911報警。」

楊巡笑著起來,道:「我睡得那麼死嗎?我心裡還想著一定要等你過來,跟你解說一下。不過你看我心裡想著一定要中午起來陪你吃頓中飯,我說什麼都做到了。心裡就跟裝了個鬧鐘似的靈光。」

梁思申見楊巡勉強起來,兩眼眼白血紅,心下不忍,道:「你還是再睡著吧,我替你買些吃的來,你隨便吃點。先去洗把臉,舒服一下。」

「什麼時候不能睡,你卻是好不容易來一趟。等我會兒。」

梁思申看楊巡翻出毛巾牙刷腳底發虛地晃出去,渾身衣服更是抽抽巴巴跟抹布似的,心裡感動,更是覺得自己太佔人家便宜。一會兒見楊巡一頭是水地回來,她吩咐道:「梳梳頭髮,換件衣服,我到外面等你。」

楊巡忍不住吹一聲口哨相送,可又想到,這會不會太流氓。終於打扮妥當,與梁思申匯合,他又變為西裝革履。梁思申彎著眉眼做個鬼臉,對於楊巡著裝的不足就不提了,只道:「我已經退房,行李箱放在車裡。送你的六件襯衫也放在後面。既然你醒著,那我不客氣要問你一些帳目上的問題了。資金方面需要我再出力嗎?我看著覺得你融資太吃力。」

楊巡腦袋還有些混,道:「帶那麼多襯衫幹嘛,我又穿不完。謝謝你啊。」

「一般照西方規矩,襯衫得一天一換。嘿,我們說正事兒。」

楊巡想了想,道:「噢,正事。銀行融資渠道已經打開,有一就有二,我不再太擔心。他銀行也怕我還不出,我跟他們說,他們不貸給我,我造個半拉子的樓換不來錢,換不來錢就還不成銀行,他們賬上不是出死賬了嗎。現在第一筆貸給我,我們等於是同一條繩上的螞蚱了,他們不敢不繼續貸給我。」

「可利息很高…」兩人走出電梯,見大廳有門衛看著,梁思申便自覺閉嘴。走到外面,才剛又想說話,忽然不知從哪兒冒出許多人來,將兩人團團圍住。

楊巡一見這些人便知是怎麼回事,忙大聲道:「你們有什麼事找我,找政府,不要打攪外商。」

那些人才不聽他,有女人甚至伸手拉住梁思申,七嘴八舌說話。梁思申哪裡見過這陣勢,驚住了,站圈子裡力持鎮定,但對護著她的楊巡道:「楊巡,別動粗。」然後才對那些圍住她的人們道:「我中文不好,你們說的話我都聽不懂,你們能不能找個普通話標準的跟我說?或者英語更好。你們別拉我衣服,這樣很侵犯我。」

那些人看得出梁思申不是國內人的樣子,聽她這麼客氣地說話還是給點面子的,紛紛放手。楊巡這才鬆口氣,但緊緊站在梁思申身邊,一邊輕聲解釋:「這些都是我們收購的兩家二輕局下面企業的職工,他們不滿意買斷工齡,已經吵了好幾次。」

梁思申奇道:「不是說跟政府機關協商解決的嗎?」

一個女工大聲用並不很標準的普通話道:「梁小姐,你一看就是個好心人,你受騙了。你把錢給楊畜生,楊畜生只給我們五分之一,剩下的一年付一次。你看我一身是病,以前還可以單位報銷,拖再久總還能報銷幾塊錢,可現在你們不要我們,又不給我們錢,我們還怎麼活啊。你行行好,你錢多,你要楊畜生做回好人吧,你給我們也行。」

梁思申費勁地聽著,聽完回味了好半天,才道:「我大概意思有些知道了。就是買斷工齡…」

「我們不要買斷工齡,我們生是工廠的人,死是工廠的鬼。一年工齡才三百塊,誰愛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