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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楊巡頓時背後有細細冷汗滋生,但他還是厚著臉皮坦白:「說不上喜歡誰不喜歡誰,只是看著李白的詩對胃口,你看這句,『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側耳聽。』寫得多好,我們喝酒喝痛快了也是那樣,最好是上哪兒唱卡拉OK去。再看杜甫的,愁眉苦臉的難受。」

楊巡本來橫下一條心想,想取笑就笑唄,他初中生,就那水平。今天還是第一天捧起唐詩來背,誰讓他閒得慌。豈料梁思申也是個沒文化的,一聽楊巡的話,大為投緣,道:「我也是,我跟人一說我要背唐詩,他們就一致推薦李杜,可是我也看著杜甫難受,自覺把這個杜想像成杜牧,那就好多了。你比我能幹,我現在都背短的,回頭過幾天我回國,我們比誰背得多。呀,我們說正題。」楊巡比宋運輝可親,因此梁思申與楊巡說話,反而比跟相識多年的宋運輝說話熟絡隨便得多,「聽說你們那兒二輕局改革什麼職能?是不是有一些企業要賣掉?你準備憑此啟動你的四星級項目嗎?」

楊巡一想,立刻把來龍去脈想清楚,肯定是宋運輝跟梁思申說的,傳得真快。「四星級我不準備上了,押後,沒資金。二輕局準備剝離一部分企業,但是如果還算可以的,一般早被內部下手,甩出來的都是些沒人要的。我大致去看了幾家,都是些扶不起的阿斗,真要下手的話,以後工作量肯定很大。我正一家家地比較,你也有心?」

梁思申道:「是的,我有心。我在你們的昨晚問了我爸爸,他們那邊內地,還沒正式啟動。我有幾個問題,買來企業,一定要照原樣經營下去嗎,可不可以轉換經營?原先那些工人,甚至退休人員,都得拿來背上嗎?原先的欠債,需要一起繼承來嗎?原先的應收款我們可以追來嗎?還有沒有其他歷史問題需要留意?外資允許不允許加盟?」

楊巡一聽,心中立刻咕嚕咕嚕冒出點子,「這種事情都是靈活的,就跟農貿市場買東西一樣,批發是一回事,零售又是一回事,批發的話在政策上的彈性肯定很大,加入外資,那就更優惠。只要有實力雄厚企業參與,直接越過內部收購,可以要他們本來不打算剝離的企業。但這事得抓緊,改制不等人。我們聯手吧。我可以拿出兩千萬資金。你放心我,錢合起來用,我肯定想辦法不讓它虧,我做生意以來,除非是飛來橫禍,從沒虧過。我不會也不敢昧你的錢,我知道你大有來頭。」

梁思申聽了好笑,但覺得這是實話。「我年初已經在香港註冊投資公司,本來是準備給你賓館合資用的。你介意我佔股份的大頭嗎?我要百分之六十股份。如果你覺得不合理,你不用為難,請直接拒絕。」

楊巡心中頓時冰火兩重天,又是高興,又是擔心。高興的是,梁思申願意跟他合作,而且手筆不小。梁思申這一出手,意味很多,對他個人,對他未來合資公司的實力,還有他終於可以有個不用戴紅帽子的公司,等等,都有好處,可是,梁思申佔百分之六十,卻意味著梁思申掌控著最終決定權,他雖然拿出兩千萬,可是他沒說話權利,他的決定可以被梁思申一口否定。如果公司不是他能說上話的,那還有什麼意思?

但楊巡立刻又想到,梁思申遠在美國,就算是她佔百分之百的股份,錢到了他手裡,還不是由他天高皇帝遠地支配著?而他,拿出去就是響噹噹的合資公司總經理。再說,誰都知道,錢落到誰手裡,誰是大爺。合起來五千萬,雖然他的資金還在銀行等著貸出來,可梁思申拿進來的則是實實在在的美金,僅梁思申的資金就是相當大的實力,再加,梁思申那不知多深的背景,更是意味悠遠。當務之急,無論如何都得先拿下梁思申,將資金引入。

但是楊巡知道,答應得太乾脆,那邊會起疑心。雖然他倒真是沒有下套的意思,他非常想成就這個合作,可是他必須用點心思,而且,他用心思這種事,也是自然而然,這麼大事,想要他不用心思都難。他考慮之下,道:「估計你基本上就是提供資金,不參與操作。我作為實際操作者,對於只有百分之四十的股份佔有心有不甘。但是我只準備拿出這部分資金。你看…」

「我理解你的意思,我當然更有意增加投入,把你的股份壓到更小,可是那對你太不公平。但我如果注資少,公司註冊資金實力不夠,則缺乏規模效應,你談批發的時候底氣不足,那也不行。你說呢?我相信我的提議應該是比較折中的比例。但我們可以就你應得的合理報酬做出協議,目前還只是一個初步意向。」

楊巡一聽,卻覺得有勁無處使,忍不住笑出來,梁思申在電話那端聽楊巡笑得莫名其妙,奇道:「怎麼了?是不是我的話犯了政策方面的低級錯誤?」

楊巡忙笑道:「不是,不是,我本來…你別生氣,可是你談判時候實在太實誠了點,不等扯皮,你自己就呼呼呼往外倒條件,一點都不會趁機抓住要點跟我好好殺價。可能你們那兒…呵呵,談判比較規範。沒什麼,不過這說明你誠心。我也不是別人,我以前多得你無償幫忙,我也很誠心。報酬方面我不跟你談,只要做出成績,我自有分紅,做不出,我也沒臉要工資。就這麼簡單合作,你看怎麼樣?」

梁思申一聽頓時滿臉通紅,確實,她的工作以後台居多,正式的交鋒,她有做,但沒太實質性。而且似乎因為規模問題,不需要太多敵進我退的招數。但是,楊巡說得對,她應該可以為自己爭取更多條件的,幸好楊巡沒跟她計較,自覺提出不要報酬。她一時尷尬地道:「那個,我認為我們已經是朋友,對朋友,我認為應該坦誠相待,你看,你也是真心誠意對待我,說明我找你合作沒錯,是吧?」

這回輪到楊巡輕飄飄地找不到北,迷失了談判桌上應有的方向感。他爽快地道:「這樣吧,這事我跟宋廠長談談,請他做個中間人。你的錢到這兒,有宋廠長監管著,你可以放心。事不宜遲,我們得立刻動作起來,我今天就去工商就成立合資公司開始工作,前期費用我先墊著。二輕局那邊我開始尋找更大目標。以後我們經常通電話,有資料,我傳真給你。」

梁思申這才偷偷做個鬼臉,微笑道:「好。我等下把剛註冊的香港公司的資料傳到你傳真上。現在註冊資金還不足,但只要項目確定,我可以立刻增資,這方面程序我會完成。」

放下電話,楊巡只覺得兒戲。這麼大的合作,就憑這一個電話?就憑這一個電話,他現在開始就要以合資公司身份與二輕局相關人員商談?楊巡畢竟有些沒法接受這麼巨大轉折,思考再三,也不管楊速正叫他吃飯,他打電話給宋運輝。畢竟他在這邊已經是有頭有臉,若是身份叫嚷出去,若是以後忽然不成了,還不讓人笑話死。他需要宋運輝幫助確認。

但沒想到電話打來打去打不通。好半天才終於打通,宋運輝聽見是他,就笑道:「你們兩個人自己搞合作,都來找我幹什麼。自己好好談去。」

楊巡立刻明白,原來剛才梁思申佔住了宋運輝的電話。他忙笑道:「怎麼可以,我可得第一時間向宋廠長匯報。你在上班路上嗎?要不我去一趟當面跟你說?」

「多大的事情,電話裡說吧。難道還對合作不滿意?說實話,這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我唯一不知道的是,這好處怎麼會輪到你頭上。你有什麼問題?」

楊巡聽了這話,一時不知道自己的該不該說,可謹慎起見,他還是笑著道:「可是…會不會太草率了一些,才三言兩語就確定了?我都有些不敢相信。梁小姐不會是跟我開玩笑吧?」

宋運輝笑道:「你這奸商,平時彎彎腸子太多,人家跟你爽直你反而渾身不對勁。是不是?」

楊巡訕笑,「宋廠長號脈一流。」

宋運輝這才肅然道:「對於你們兩個的合作,我放心梁思申,她一向工作認真,說到做到,而且她有這資金實力,也有這辦事能力。我只對你不放心,希望你不要辜負小梁對你的信任。我要知道的還有一件事,你固定資產固然不少,可你手頭現金卻不多,你合資資金從哪兒來?如果貸款,你準備利息放在哪兒算?」

楊巡忙道:「這個請宋廠長放心,偷雞摸狗的事我不會做,要做也做大點的壞事,沒必要為這種小事壞了名聲。我有絕對把握貸款兩千萬,利息我自己支付,不會打到合資公司賬面上。」

宋運輝道:「行,這你自己把握。小楊,你是聰明人,你應該知道合作對你有百利而無一害,這回合作,對你而言,可能也是為你打開一扇通往更高境界的大門,希望你珍惜機會。而對梁思申而言,三千萬人民幣不會要了她的命,她做事非常潑辣,中學時候就敢在美國跟她外公打官司,她不會因為三千萬在你手上而不敢壯士斷腕。你要心中有數。」

楊巡唯唯諾諾。放下電話,這才相信,這事是真的,真得都不需要咬自己一口證明不是在做夢。他回頭飛快扒飯,轉身飛一樣飆出去,投入合資公司相關前期工作中。

宋運輝上班接待了與外辦鄭主任一起來的蕭然。要緊的事,昨晚飯桌上已經談成,見面主要談合資相關的事。宋運輝聽得出,市裡對這回的合資很支持,畢竟是目前市裡排得上號的大投資。再加產品基本由外方負責出口,未來將順理成章地為市裡掙得外匯。誰都看好市一機的發展前景。但宋運輝聽了介紹後,心頭總是有隱隱的不安,可又說不出不安在哪裡。只是當著喜氣洋洋的當事人的面,他沒依據的不安,就不說了,只跟著一起說好。

中午時候,他在招待所宴請蕭然一行,不想接到程開顏電話,說她爸媽來了。宋運輝一愣,當即明白,是他昨天說出離婚,招來岳父岳母上門。他在電話裡答應晚上過去別墅,但可能會稍晚半個到一個小時。

但令宋運輝沒想到的是,他趕著來到別墅,卻看到一屋子的人,和一大圓檯面的菜。來者,都是以前他從金州挖來的主力。大家都是高高興興地與老領導老程說著話,宋運輝卻在心中一沉,知道岳父今天要給他上課。但人已進門,他不能不入席。

老程看到宋運輝進門,一邊說著話,一邊似是老態龍鍾地撐著桌沿要起來,「呵呵,我們宋廠長回來了。工作辛苦啊…」

宋運輝見此不由愣了一下,岳父起身迎接他,這不是一向的規矩,他忙搶上前按住老程,道:「爸,歡迎你來,退休了,早該出來走走,這兒多住幾天。媽呢?」宋運輝看看周圍,卻看到大舅子從廚房端著一隻盤子出來,心說好嘛,全家總動員。他心裡約略有數,便沖桌邊幾位他手下道:「我們家團圓,你們都來幹什麼?回你們家吃去,今天我岳母大人做的好菜是給我吃的。」

眾人都對宋運輝的話很是吃驚,剛被宋運輝按下的老程忙道:「難得見面,有你這麼趕人的,大家都坐下,這個家聽我的,我長輩。」

但是曾與宋運輝住過同寢室,而今是宋運輝嫡系的方平卻看得出宋運輝笑容下眼光的不同,他乖覺地起身,笑道:「時間不對,我得送孩子去奶奶家了。對不起,程書記,我罰一杯。」方平說話時候已經端起杯子,等話說完,酒也一氣呵成,拱拱手逃也似的走了。眾人一看不對,紛紛倣傚,一哄而散。老程都來不及說句整的,也說不出整的,眼看著眾人紛紛而走,頭也不回。老程氣得瞪目無語,抓起酒杯死命砸到地上,晚走的人都聽到那一聲脆響。

宋運輝發話之後,便袖手旁觀,眾人的離開,在他意料之中,但是岳父的反應,卻是在他意料之外,難道岳父早前還認為可以在他宋運輝的絕對地盤上開他宋運輝的批鬥大會嗎?岳父怎麼會想出這麼幼稚的主意。即便是現在的金州,恐怕也沒幾個人肯捧前程副書記的場,何況是東海。

聽到響動的程母衝出廚房,後面跟著程開顏,兩人一看人去樓空,都是大驚。老程更是用顫抖的手指指著依然站著的宋運輝,道:「你…你給我下馬威嗎?」

宋運輝不語,兩隻眼睛也不看老程,只看向程開顏,看得本來叫來父母撐腰,變得理直氣壯的程開顏心中一陣陣的寒,不由自主躲到她媽身後,避開宋運輝眼光。宋運輝這才收起眼光,淡淡地道:「家務問題屬於隱私問題,內部解決即可,不必興師動眾。菜差不多了吧,媽你圍裙給我,來我家沒讓你們做菜的道理。」他走過去廚房。

但老程喝了一聲:「都坐下,吃飯。」

眾人才剛坐下,老程就問:「我外孫女呢?小輝你為什麼隔離他們母女?」

宋運輝卻問程開顏:「你認為我隔離你和貓貓?」

程母道:「小輝,你爸問你問題,你回答便是。」

宋運輝淡淡地道:「自從上回貓貓闌尾炎她向爸媽謊報軍情——當然,爸媽都相信女兒說的是真話——可我真不知道她究竟怎麼跟你們說這件事。我對爸爸說出隔離兩個字,很驚訝。當初搬來這兒,原因我都跟她講清楚的,怎麼會變成隔離,什麼時候的事?昨天我還帶貓貓來,本來是好好的,我做了飯菜大家吃,結果被她接二連三上門的麻將牌友趕走。我在春節已經跟爸媽表明,不喜歡小孩子接觸麻將,昨天來前也跟她預先通話提醒。現在人都在,不存在背靠背,爸媽可以問問,是不是這麼回事?希望爸媽主持公道。」

程家人都看向程開顏,程開顏委屈地道:「可是我昨天又沒放她們進來,你是生氣我要貓貓幫我找麻將牌。」

程開顏這麼一說,等於坐證宋運輝的解釋,程家人都無話可說。只有程母擔憂地道:「可是這才一點點小事,小輝你怎麼能說要離婚呢?」

宋運輝道:「原來爸媽是因為這個原因召集一大幫金州舊人來說話。我還是不知道她怎麼跟爸媽說的。我的原話是,她可以提出離婚。我的願意是,我們雖然感情已經出現很大問題,可是受程家舊情,我不會主動提出。但既然今天她鬧到爸媽和哥都辛苦過來,我也把話放到桌面上,我要求離婚,我因為種種小事積少成多,已經徹底放棄與她交流感情。希望爸媽答應,如果不答應,那麼生活維持現狀,我不會強行委屈她。」

老程被宋運輝一上來就一個下馬威,搞得顏面無存,又第一個問題就被駁回,一肚子氣正沒處出,聞言怒道:「我們的態度是,不許離婚。小宋,我們開顏在你面前不是對手,你所謂種種小事積少成多,那是你的借口,只要你願意,你有的是辦法讓我們開顏出錯出醜。今天你既然自己提起還記得我們的舊情,我們老倆口求你,你對開顏開恩,你好好待她就是報恩了。我們以前還指望你以後知恩圖報,現在你翅膀硬了飛出金州,我們管束不住你,只求你好好對待開顏。行不行?你說話,我現在也不敢要求你。」

宋運輝道:「好。我明白爸的意思。媽,你也是這意思?」

程母道:「小輝,再怎麼說,我們對你一直不錯,你也喊了我這麼多年的媽。你聽我說一句,一日夫妻百日情,你們又還有一個女兒,幹嘛鬧得那麼僵呢?開顏有錯,你可以當面指出,也可以跟我們說,我們會批評她,你怎麼可以狠心說離就離呢?你把我們一家都當什麼了?當年我們白對你那麼好了嗎?開顏爸白提攜你了嗎?你這是要讓我們老臉往哪兒擱啊…」程母說著哭了起來。

宋運輝心說,這話聽著怎麼就跟豬養肥了卻吃不到肉似的遺憾呢。但他還是答應道:「媽,我知道了。哥的意思呢?我和你妹談戀愛,你也出過很大力的。」

程哥知道自己靠著宋運輝,當然得誇大自己當年的作用,忙道:「是啊,以前爸佈置我送妹妹去你那,我自己不談朋友都送,我們一家為了你和我妹在一起花了多少心血,你…」程父一聽不對,下面踢兒子一腳,程哥連忙止住。

宋運輝卻是驚住,盯著程哥看了好久。他問的時候不過是客氣一下,沒想到引出這麼一段話,他愣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道:「謝謝哥,我知道了。」但不再說話。原來是這樣。

老程一路想了一肚皮的主意,卻因著兒女兩個沒用的嘴巴,幾乎作廢。倒是程母追著問:「聽說你心裡有別人?」

宋運輝冷冷地道:「除了梁思申還有幾個?程開顏,我還年輕,還有前途,請別拿無中生有的事毀我。」

「梁思申是誰?」老程盯著宋運輝問。

「梁思申不是誰。」宋運輝這下已經完全抵制。

「既然不是誰,為什麼不可以說?」

「爸爸既然這麼問,我也不敢不說。梁思申是我大學時代做輔導員輔導的附小三年級孩子,此後她出國,一直有聯絡沒見面,因工廠融資問題,終於這回見面,我還帶程開顏一起出面宴請,她因為人家長得好,當場給人沒臉。你們要我怎麼對她的荒唐猜測做出解釋?我怎麼知道梁思申是誰?爸、媽,夫妻關係都成這樣,別人都知道我行得正站得直,她卻帶頭到處給我造謠作踐我,要我怎麼理性待她?」

程開顏急道:「可是你一向對人表情嚴肅,你只有跟梁思申打電話時候眉開眼笑,都能滴出蜜來。你還要說沒有,你不知道多喜歡她。」

宋運輝道:「我真神,對著個電話,跟人九歲的小姑娘戀愛一談就是十多年。」

宋運輝這話說出,後面任憑程開顏怎麼急著列數事實,大家都憑自身經驗感覺她捕風捉影。宋運輝耐心等程開顏的控訴告一段落,才道:「爸媽,哥,你們都看到了。本來怕辜負你們,怕你們傷心,我忍氣吞聲算了,畢竟說出去你們肯定說我本事比她大,肯定是我設套害她,我也不願背那黑鍋。今天既然你們一定要把話都擺到檯子上說了,說很明白了,好,我今天發誓,我會用盡一切辦法離婚。這種日子,我過夠了。」

老程忙強自鎮定道:「小宋,你不要前途了!」

宋運輝攤牌:「我有前途,那是爬到部裡去。我沒前途,可我蹲在東海一點沒問題。我為活命活長久點,寧可蹲海邊吹海風一輩子,不要前途了。離婚,非離不可。你們儘管想條件,除了女兒,你們要什麼,我盡量滿足。你們考慮吧,我不陪。」

宋運輝還沒起身,老程就道:「小宋,不要讓我在這個系統裡沒臉。你別想離婚。」

宋運輝拿眼睛緊盯程哥,嘴裡道:「非離不可,不惜一切代價。希望你們理性,別逼我不理性。」不管後面程家再說什麼,自顧自離開。心想,也好,索性豁出去,看他們能跳到哪兒去。

而程哥被宋運輝盯得渾身發寒,心中知道,自己的命操在宋運輝手裡,等宋運輝一走,就抓住父親要父親不可輕舉妄動。老程看著這一對被自己寵壞的兒女無話可說,看著母女兩個抱頭而哭,他一張臉憋得通紅。

而宋運輝跳上車後,才一個人悶在車廂裡大爆粗口。他媽的,今天才知道,這一生人都被當年相對他而言老奸巨猾的岳父給設計了,竟然一家人動用一切資源捕獲他,為什麼不去捕虞山卿,看他傻容易掌握嗎?真難為程開顏那白癡這麼多年沒吐露一點風聲,就只有他一個傻瓜蒙在鼓裡。當年為了保住岳父地位與閔對抗時候,不知道他們程家怎麼想。到底誰傻都不知道,他最傻。

可一個人終究罵不長久,終於還是找到尋建祥說話。沒想到尋建祥卻反而大驚小怪地看著他,說這是誰都知道的套路,以前早就告訴過他,怎麼他到今天才明白。宋運輝這才想起以前尋建祥說的金州幹部找女婿的方式,原來他以前一直以為自己聰明程開顏傻,那些約定俗成的事不會發生在他身上,沒想到人家那是大智若愚,他才是真傻。尋建祥勸宋運輝想開些,畢竟以前總是得到過岳家的好處,說他有今天岳家出力不少。但宋運輝想不開,他恨有人明目張膽地愚弄他,他也不認為自己的快速陞遷得岳家多少好處,做程家女婿反而使水書記當年不敢用他作自己人,而閔忌憚他與岳父聯手的勢力,以致一直打壓,他根本不承認自己現在的地位得自程家,而當他想到別人都與尋建祥一樣想法,把他看作那種小白臉女婿的時候,他心中更加憤恨。

這婚,打死他也要離。被人罵一輩子白眼狼都無所謂。

宋運輝回到家裡,卻沒臉跟父母提起這些。但想到程家肯定千方百計阻礙離婚,他想到他的軟肋:宋引。思之再三,他當晚就聯絡楊巡,將父母和女兒送去楊巡家裡。反正楊巡家夠大,裝得下他們一家。第二天便讓手下給宋引辦了轉學手續。

但他暫時忙得沒時間關注程家行動,他第二天吩咐完便出差省城。

在省城的時候,從楊巡那兒獲得消息,雷東寶保外成功。

楊巡先獲得雷東寶出來的消息。他立刻打電話轉告宋運輝,可宋運輝出差,只好留下話給住在他家的宋季山夫婦,因為宋運輝一天打一個電話回家。楊巡實在不放心雷東寶被韋春紅接出來,總怕好事多磨,雖然自己忙得正是關鍵時刻,還是決定將手頭事情放一放,趕去勞改農場親自去辦手續。

楊巡見到也來迎接的韋春紅。相比去年雷東寶剛入獄時候,韋春紅臉上滋潤了一些,人也豐滿了些。等在外面的兩個人的心情自然是不一樣的,楊巡想著早完早了,他可以趕回去繼續談判二輕局兩家相鄰廠的收購。而韋春紅則想著盡快見到丈夫,終於又可以與丈夫生活在一起。

雷東寶終於出來,穿的是韋春紅剛送進去的家常衣服,整個人因為瘦了近一半,看上去反而精神。雷東寶出來看到楊巡,顯然有點意外,計劃中楊巡不用來,而是韋春紅接了他先回市區的家,修整後再去小雷家。這一年來,雖然雷東寶也知道楊巡為他奔走都是為宋運輝的緣故,可到底是楊巡為他做了不少事,他對楊巡開始另眼相待,不再是以前拿他當後生小子。

再看韋春紅,描眉畫鬢的,一臉喜氣。雷東寶心裡喜歡,毫不猶豫坐到後座,與韋春紅扭坐一起。不過嘴裡一點不落空地吩咐:「小楊,辛苦你,當天回去。」

楊巡笑道:「不找個旅館先住一宿嗎?」

韋春紅早已笑罵:「扯你娘的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