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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許半夏起身,想了想,才道:「高胖,我今天腦子有點亂,想不出什麼東西來,等我睡一覺回頭再跟你討論吧。」

高躍進說實話是很有點幸災樂禍的,很想好好挖苦許半夏幾句,可是見許半夏沒有招架的意思,覺得沒勁了,只得起身送別,看著許半夏蔫頭耷腦地出去。但幸災樂禍之餘,心中又有點堵。他對這個胖子算是很不錯了,面子裡子都給,雖然有利用,但幫她的也很多,而且從不是太計較她的冒犯,原以為是胖子個性如此。可今天看了她對趙壘的態度才知,他高躍進在許胖子心裡根本沒什麼。這讓他覺得很鬱悶。又想到他對修姐仁至義盡,可修姐居然如此算計於他。他對女人高辛夷更是二十四孝,女兒現在嫁了人眼裡只有阿騎。如此看來,他似乎很沒女人緣。他忍不住給小費打了個電話讓她立刻過來,在得到欣然允諾後,高躍進終於找回一點自尊。但很是賊心不死地想,怎麼搞一下許胖子才好。總得讓她對他言聽計從一回。

許半夏沒有去海邊工廠宿舍,鑽進自己窩裡草草睡覺。才躺下朦朧間,手機響。本來她一向是關著手機睡覺的,可今天若有所待,所以開機。看見屏上顯示的帥哥兩個字,許半夏的心差點跳到嗓子眼,人則是一蹦出了被窩。天可憐見,趙壘終於來電了,這下可以放心了。可臨了還是把擔心之類的話縮回嘴裡不說。只是簡單地問一句,「你很忙?」

趙壘在電話那頭長長地打了個哈欠,這才嗓音沙啞地道:「妞,我快累昏了。總公司除了老闆以外的頭都來了,研討明年大中國區的發展計劃。本來我只是一方諸侯,旁聽為未來的執行做準備就是,可我聽著就是難受,提了自己的見解出來,所以原定下午結束的會議一直持續到現在。相信嗎?諸葛亮當年舌戰群儒的場景也不過如此。」

許半夏一顆心才真正歸位,原來是在開重要會議呢,怪不得不能開機,聽趙壘的聲音,還真是用嗓過度的樣子,許半夏心疼,想盡早結束電話讓他休息,可又不捨得放下電話,鬼差神使地又道:「是不是大中國區負責人不認同你的觀點?可要是總部負責人也不認同的話,舌戰也進行不下去了,說明你並不是單打獨鬥啊。」遙想趙壘舌戰群儒的風采,一定不遜當初杭州會議時候的光彩。很是神往。

趙壘聞言笑了,什麼都瞞不過許半夏,「是,本來我也就是隨口說說的,但才說出來,就被分管銷售的副總裁抓住,要我出去單獨考慮半小時再回來,讓說得具體一點系統一點。這一下我騎虎難下,只有絞盡腦汁想出一個大致完整的方案出來。回來會議室一說,被批太冒進。妞,這下我得罪大中國區總裁是得罪定了,很可能他在懷疑我想取而代之,以後可能會給我小鞋穿了。所以這叫禍從口出。」

許半夏聽了疑惑地問:「可是你語氣裡嘻嘻哈哈的,似乎滿不在乎的樣子,是不是很有信心你的意見被採納?不過我相信你的方案,你這人一向保守,連你的意見都會被批作冒進的話,基本上原本的計劃是很不可取的了。做市場的怎麼可以沒有一點冒險精神。」

趙壘聽了笑道:「妞,相比於你,我是絕對的保守。但是相對於我們這個大企業來說,我算是激進的,大企業一般就是按部就班做事,很少激情。我滿不在乎的原因是,現在大中國區的人還不至於會把我怎麼樣,我管理的公司還處於千頭萬緒的籌建階段,沒人可以替代我。至於以後,以前最困難的時候我都過來了,現在還有什麼可以怕的。所以我不會再把這個位置看得太重,更不會再坐等著被動挨打。」

許半夏的腦子轉了半天,道:「那麼說,你還是有可能有風險的?」許半夏心裡擔心,趙壘要是失去現在這個位置的話,會不會再次嚴重挫傷他的自尊。

趙壘把自己扔到床上,微笑道:「很可能是他們接受了我的意見,但否認了我這個人,這是最壞結果。但要否認我這個人不是太容易,起碼得等到籌建結束。來日方長。妞,你那裡有什麼事?」

許半夏猶豫了下,道:「有一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與你說,牽涉到你前女友的父親,非常無聊。」

趙壘奇道:「怎麼回事?」

許半夏道:「可能是伍建設告訴了他們一點捕風捉影的消息,又不知在後面說了一些什麼攛掇的話,讓她父親撕破臉皮幫女兒爭風吃醋,我懷疑他政協的工作太閒了,閒得失去常態。他竟然拜託以前的老部下,我們這兒的縣委書記對我不利。第一波已經被我擋了回去,但是我懷疑還會有第二波第三波。」許半夏點到為止,說得太多,趙壘臉上需不好看。

趙壘怎會不知道許半夏的壓抑?知道許半夏做事是個大開大合,甚至有點不擇手段的人,哪裡肯受這等委屈,還不是為了顧全他的感受?否則,只怕前女友父親眼看著就得身敗名裂。他想了一會兒,道:「妞,這事我要是插手的話,只會給你添更多麻煩,你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吧。我跟你的關係,我這回春節到你那裡去幹脆明確了,我們光明正大,沒什麼可以遮遮掩掩。至於因此有可能帶來的後果,既來之則安之,我們商量著對付就是。沒什麼大不了。」

許半夏聽了呆住,趙壘知道公開後的結果嗎?他應該很清楚。那麼說,他是不計較她背後又是審計又是公證那件事了?「對了,你還是不插手最好,我最怕你自告奮勇說你去做他們思想工作,然後像苦情戲裡做的那樣,為了我在那邊忍氣吞聲割地賠款。」說完,猶豫了一下,又接著道:「你不在意我公證我的財產?」許半夏橫下心來了,今天的運氣要壞也已經壞到底了,乾脆把窗戶紙捅破了,趙壘要殺要剮看著辦吧,大家說清楚,省得她總是提心吊膽,做人不自在。

趙壘沒想到許半夏會直截了當地提出來,但又一想,這才是許半夏的潑辣風格,說出來,不藏著,或許對大家都有好處。但他先直言道歉:「妞,對不起,我不該私自打聽你公司的財務狀況,原因是我感覺出你現在自有資金應該比較緊張,想先問問清楚,再把自己的積蓄提出來春節時候帶過去給你先用著。不過你的財務經理嘴巴很堅實,我沒套出什麼,這是可喜的事。你公證財產的事,我說實話,知道的時候心裡很不舒服,但回頭一想,我們都不是少年男女,理智地安排自己的財產是很必然的事。我也實話實說,我心裡還有疙瘩,回頭春節見面時候你得加倍對我好,知道嗎?」

許半夏聽完,分明地聽見自己嘴裡「噓」地吹出一聲長氣,整個人頓時癱軟下來,放心了,就怕趙壘掖在肚子裡什麼都不說,他這麼說出來,雖說他心裡有疙瘩,許半夏卻是相信,兩人之間不會有事。但是又想到趙壘打聽她財務狀況的目的是為支援她的資金,心裡很是慚愧,怎麼自己的私心就這麼重呢?她軟軟地趴在床上好久,才又道:「我放心了,趙壘,你不知道,我這兩天為此都快發瘋了,偏最近事情又層出不窮。所以我死馬當活馬醫了,說出來跟你做個了斷,好就好,不好我也認了。還好。你春節早點過來吧,無論如何,能早來一天是一天。」說著,不知不覺覺得眼角濕潤,咦,怎麼又不爭氣了?

趙壘聽許半夏如此說來,心中的疙瘩也就稍稍消退,「傻瓜,我們又不是小孩子,一個小誤會就會釀成大風波,你太不放心我。妞,我不能在你身邊幫你做什麼,好在你一直都是堅強能幹的人,你自己做的也一向很好。我這兒只要時間允許,會第一時間飛到你身邊的。」

放下電話,許半夏心裡豁然開朗,忍不住跳出被窩伸展了一下手腳,拳打腳踢一番,滿心都是思路。忍不住地想半夜辦公,吵醒所有人,可最後還是有點良心,沒做出手,終於開心地睡去。明天一定神清氣爽,一掃北京回來後的陰霾。

第五十七章

第二天一早,許半夏果然精神極好,起來先去醫院看了高辛夷。這個時候沒有來客,終於可以與野貓坐下來好好說一下話。童驍騎也在,他也是趁白天忙碌之前先來看了老婆孩子。許半夏本來還想避開高辛夷再幫高躍進拿太監做借口要童驍騎警惕起來,沒想到童驍騎已經把話說了出來:「胖子,我已經多安排了幾個兄弟在醫院附近巡視,你那邊怎麼辦?家附近要不要有人看著?」

高辛夷好奇地道:「幹嗎?拍黑幫片嗎?」高辛夷生孩子生得悶死,很不符合她一向的個性,眼看有好玩的,怎麼也不肯放過。

許半夏道:「我們才不管你,我們怕有人綁架了小野貓。誰讓你爸家大業大。」

童驍騎會心一笑,也選擇不說,怕嚇著月子中的高辛夷。高辛夷卻佯怒道:「好啊,你們過河拆橋,有了小野貓就不要貓媽啦?」沒想到她張牙舞爪動作大了,吵醒身邊的小野貓,產房一下鬧了,眾人七手八腳。

許半夏一點忙都幫不上,對童驍騎笑道:「好啦,我走了,你們忙。我得去找人算筆帳。」

童驍騎眼看著許半夏眼睛裡面露出煞氣,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就道:「胖子,要不要跟幾個人去?」

許半夏欣慰於兄弟的關心,微笑道:「不用,我只是與一個不識時務的丫頭談幾句話。走了。」

出門下了兩階台階的時候遇見高躍進低著頭進來,想到昨天在他面前的失態,不想見他,免得被他取笑,拐個彎去了另一個出口,然後直奔趙壘前女友的工作處。那還是她以前從秦方平那裡打聽出來的。

見面,那女孩大吃一驚,不由自主站起身來,厲聲道:「我這兒上班,你來幹什麼?我給你三分鐘,否則我呼叫保安了。」同一個辦公室的人聞言都站了起來,盯著許半夏。

許半夏哪裡會把這些人放在眼裡,冷笑一聲,道:「你爹做出來的齷齪事,我都不好意思說出來,給你一個派出所的地址,我許半夏生於此,發家於此,你叫你爹動用權力整我前先動用權力打聽一下我許半夏是什麼人。你爹背後做了我什麼小動作,第一次看趙壘面上我作罷,若有第二次,走著瞧。」說完,把紙條往桌上霹靂般一拍,也不等女孩有什麼反應,揚長而去。

如果不出所料,一分鐘內,趙壘前女友就會打電話找到她父親,訴說緣由,然後估計不出半天,那做父親的就會通過關係打聽到她許半夏何許人也。然後該人便會閉上門好好分析她許半夏是不是什麼亡命之徒,有沒有辦法通過法律途徑把她繩之以法。最後發覺她許半夏還什麼都沒有做,即使做了,有前例在手,也無法追究她的法律責任。不得已,又電話來去各方徵詢,得到的結果都是如此。於是該人將害怕了。想到被個類似黑社會的人盯上畢竟不是件愉快的事,誰也難以保證,他嬌滴滴的女兒哪天夜歸路上給人劃花了嬌滴滴的臉,或者他早就不入眼的糠糟妻出門受了暴打,而他自己也未必逃脫得了,誰都有落單的時候。千日作賊可以,但哪有千日防賊的?掂量之下,這個閒得發慌的官僚該知道怎麼做了。

許半夏壓根沒有就此多作考慮,也不再準備透過什麼管道,讓縣委書記知道他助紂為虐,做了多荒唐的事。源頭都堵住了,還擔心什麼?高躍進說得對,縣委書記與她往日無仇,近日無怨,哪裡會得挖空心思自動上來對不起她許半夏?只是伍建設那裡得設法了。伍建設不同於裘畢正,此人自己有才,跌倒了容易翻身,很不容易置他於死地。而許半夏相信,也肯定不可能把他怎麼樣,他死不了,除非他自己氣餒,但照伍建設的性子來看,這很不可能。所以她只有千年防賊了。所謂加強自身建設,就是杜絕可被抓小辮子的漏洞意思。

車至中途,曹櫻打電話進來,「許總,鎮委書記過來參觀,請問您什麼時候到?」

許半夏心裡罵了一句「有完沒完」,但心想著在趙壘女友那邊扔下的話恐怕此時還沒起作用,所以只有忍了,很不開心地道:「又不是動物園,有什麼可看的,告訴他,我二十分鐘內到。」

雖然不願意,但此刻也只有飛車回去。穿過小鎮,來到經過公司的馬路,這條路不過是很常見的農村公路,雙向兩車道,沒有什麼人行道與車道的劃分,所以自行車不怕死地在路中央晃悠的事常有。許半夏才轉彎上直路,便見遠處一輛自行車從機耕路上拐出,搖搖晃晃地衝著她那方向騎來。

雖然才是早晨,可是已有從碼頭開出的大卡車。那人還沒騎上多遠,一輛大卡便隆隆轟響著追了上來。大卡司機一般野慣了,見前面有個傻騎車的,便狂按喇叭,速度則是一點不減。那人不知怎的一個哆嗦,車身一崴,便朝著左邊摔出去,恰恰迎著許半夏的輪胎鑽去。許半夏嚇了一跳,根據經驗急剎已經來不及,怎麼剎車都要撞到人,左邊又是大卡,無奈,只得一打方向盤衝著右邊低於路面一米多的爛泥地一頭栽進去。

因為早有心理準備,所以雖然撞下去,可手臂牢牢撐著方向盤,胸口雖然撞了一下,但不是很痛。感覺沒事,氣囊也沒彈出來,這才準備睜開眼睛。忽然只聽車頂「彭」地一聲巨響,非常出乎意料,許半夏不由一縮脖子,左右側目看去,周圍都是爛水田,也看不出什麼,這才想到沖車後看。才一轉身,只聽「匡」地又是一聲脆響,尾部車窗碎裂,一塊稜稜角角的大石塊破窗而入,隨著石塊無力滾下,許半夏看到一個男人的背影,隨即見此人直起身來,端起一塊大石,滿臉都是狂熱。正是剛才差點鑽到她車輪底下的路人,看仔細了,許半夏不由倒吸一口冷氣,這不是太監是誰?昨天早上做夢才夢見他,沒想到夢還真靈。可許半夏現在可不敢讚美自己是許半仙。但許半夏也不由放心下來,日思夜想,太監終於出現,出現了就好,動手了就好,只要不是在她家樓下鬼影閃爍就好。

怪不得剛才的自行車騎得歪歪斜斜,除了故意以外,可能與車後壓著幾塊大石也有關係,只是不知道他手頭還有幾塊大石,許半夏覺得鑽在車裡被動挨打不是辦法,想到剛剛曹櫻打來的電話,忙回撥電話,順便一手打開左車門,果然不出所料,一塊石頭飛擊過來,打在右車門上。趁此空擋,許半夏抓著包一頭鑽出左車門,趁太監回身搬石頭沒注意,深一腳淺一腳躥進爛泥地中央去。即使太監現在臂力超群,可石頭份量重,哪裡可能扔出那麼遠?許半夏招呼曹櫻找人過來援救。這時一塊大石飛來,許半夏身子躲閃了,腳在爛泥裡陷著走不快,一下撞在腿彎。還好強弩之末,沒太大傷害。

太監見許半夏機竟然逃竄出去,逃出射程範圍之外,狠狠地抓起最後一塊大石塊往車頂一拋,又轉身找別的武器。許半夏不敢逗留,怕什麼飛刀子鐵彈子之類的東西飛過來,自己手無寸鐵,又陷於爛泥,騰挪不便,只有惹不起躲得起。只等捱過這幾分鐘,援助的人將會很快到來。可是爛泥地行走困難,而且每次拔出腳來,總是帶出更多的淤泥,於是腳更重,行走更難。加上心浮氣躁,簡直是步步艱難。

可是一邊走一邊還得顧著身後的太監又出什麼花樣,心裡其實最希望太監不顧一切追下來,但又知道太監很清楚她的手段,不會敢貿然近身。走了幾步,沒聽見後面有異常響動,回頭一看,見太監正扶起自行車。想溜?有那麼容易?既然太監已經沒招,許半夏來了精神,一邊回身,一邊大喝一聲:「站住,有種給我站住。」一點都沒想想,既然是太監,還有什麼種。許半夏被爛泥纏得心煩,乾脆俯身甩了鞋子,脫了束縛,光腳大步追出。

太監一看慌了,他雖然對付許半夏,可心中對她根深蒂固的敬畏,見她拔腳飛奔追來,嚇得腦子一片空白,扶起自行成沒命地逃跑。跳上車腿都軟了,卻又忍不住回頭看看人有沒有追上。一點沒看到前方貨運大卡飛奔而至。

許半夏找著腳下的泥濘落腳處,眼看就追到馬路牙子,勝利在望,忽聽一輛大卡嘎然急剎,卻不見了太監蹤影。許半夏才驚疑間,看見自己公司的麵包車開來,想了想,雙手撐在路基跳上,一上來才見,不遠處大卡車輪下一汪鮮紅的血,太監連人帶車一起鑽在碩大車輪底下。

事後事故認定,太監是慌不擇路,自己鑽到大卡車輪底下。但許半夏自己心裡清楚,太監這條命,她有一半責任。年少時候任意妄為,看阿騎騸了太監,只覺大快人心。除了對阿騎還得因此負上法律責任心有不甘之外,一點沒有想到太監這一輩子算是毀了。當年真是傻大膽,一點不會想到,被毀的人將會怎樣地恨她。

許半夏想到太監騎著自行車歪歪扭扭撞出機耕路,殺向她車子的時候,恐怕太監心裡做的是兩手準備,要麼是搞得她措手不及,眼睜睜撞上他,給她心裡留下一輩子的陰影。要麼是搞得她轉彎過快,撞上其他車子或飛出路面,方便他砸石頭出氣。怎麼也拚個你死我活。太監心中極其恨她,性命都可以不要地恨她。

如果只是遭到石塊襲擊,許半夏可以若無其事,小時候拳腳刀劍地多了,除死無大事。但如今她沒什麼事,死的是太監一條殘缺的性命,即使她沒有動手,她還是受害者,可是一條人命還是非同小可,沉甸甸如太監擲向她的石塊,壓在她胸口不得呼吸,讓她無法面對。一大灘的鮮血,鮮活的性命。夢裡她經歷九死一生,現實卻是太監的血為他們的少年輕狂畫下句號。

她再無法從容應對正等在會議室的鎮委書記,走過去有點有氣無力地跟鎮委書記大致說了原委,鎮委書記理解她的心情,沒多談什麼,只和善地囑咐她保重,又拜了早年,就告辭離去。

許半夏這才能回自己宿舍洗了泥腳,換身衣服。出來,還有大量事情等著她吩咐。小蘇被她安排到銷售部門做內勤。反過來還要安慰胡工,這一事件與東北那人無關。以及其他很多很多的事。

晚飯時候,許半夏才一個電話給童驍騎,「阿騎,你在哪裡?我這兒早上出事了,你知道嗎?」

童驍騎道:「我知道了,我到你辦公室去過,看了你一會兒,見你在辦公,很忙碌的樣子,也就不打擾你了。看樣子你沒當它一回事。對了,我在野貓這兒,她爸爸也在。」

許半夏微笑,這就是兄弟阿騎做得出來的行徑,是他們以前街頭打架打出來的習慣,只要站得起來,都不是大事。「你來看我了,那為什麼不進來喝口水?我當然是沒什麼,我們以前只差槍林彈雨沒經歷了,這種刀光劍影算什麼。野貓問起來的時候你可別說得太血淋淋。」

童驍騎道:「本來不準備跟她說的,現在看來不說不行了。」聲音裡帶著微微的一絲笑意。

放下電話時候,許半夏忽然有點羨慕野貓與阿騎的相處,兩人在一起打打鬧鬧的,沒一點成家立業者的樣子,可以互通有無,野貓有什麼問題,一腳飛向阿騎就可以獲取答案。簡單便利,又其樂融融。奇怪了,與趙壘明確關係後,整個人反而柔腸百結起來,心思越來越像個女孩。

被大石撞了的腳彎眼下沉沉地痛,按說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但許半夏考慮了之後,還是決定去醫院看看,以策萬全。兜兜轉轉,此刻又是開上了原來的君威。不過下意識地帶上了漂染和它的兄弟們。一車一人三狗,倒也坐得滿滿當當。出去時候,路上已經全暗。早上那一塊血跡隨著車來車往,早已覓不著蹤影。或許白天來看的話,還可以看見路面顏色有塊稍深的異常。說起來真是叫人不相信,一條熟悉的性命就這麼消逝了,消逝得快捷,讓人都無法反應。

許半夏並不恨太監,太監無計可施又心懷仇恨,只能想出卑微的豁出自身的報復,卻讓她感慨萬分。說到底,這還是當年年少輕狂,做事只知快意恩仇種下的因果。以前交通宣傳欄上常有一句話,「代價血淋淋」。她許半夏、阿騎、太監,可不都已經為年少輕狂付出血淋淋的代價,雖然她許半夏的代價還是最輕的。若是往後夕陽下想起這段過往,必是不可能淡淡一笑輕描淡寫地打發。一條人命,在任何時候都不會叫人輕鬆。即便是在許半夏眼裡曾輕賤如太監之流,這條人命還是會壓在許半夏的心頭,偶爾吐一個氣泡,浮出水面。近兩年的曲折,讓許半夏開始回頭思考當年的無知無畏。她已經知道,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她以前做過太多,所以她最近一直風聲鶴唳,提心吊膽,日有所思,夜有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