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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裘畢正這人喜歡做老大,這種時候倒也仗義,立刻就慷慨地道:「這兒偏僻,打不到車,你還是開我的車過去醫院吧。這兒我記下地址了,以後我自己會過來看。」

許半夏幾乎是不等裘畢正話音落地,立刻就啟動飛快趕往醫院。心裡總是隱隱覺得,小陳前陣一直發燒,這會兒又會在堆場暈倒,應該不會是什麼小事,又不是懷孕的女子。這回怎麼說也得查出個子丑寅卯來。

第十九章

到了醫院,裘畢正自己把車開走,許半夏走下來看見老蘇站在門口,便匆匆穿過人流衝過去,「還沒來?」

老蘇一見許半夏,忙道:「別急,可能他們路上沒你那麼順。」

才說完,只見高辛夷開著車橫衝直撞地進來,後面還跟著輛警燈閃爍的警車。才等高辛夷停下車,後面的警車也一個急剎,立刻有警察衝過來攔住剛剛下車的高辛夷。許半夏見野貓大有衝著交警野性發作的樣子,忙衝上去打圓場,「不好意思,還是先救人。野貓你幫我抬小陳,少說一句。」

打開後車門,拖出面無血色的小陳,警察一看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不再說什麼,自行離開。早有老蘇過來接過小陳,衝進醫院裡面。許半夏拍拍高辛夷,見她臉色發青,天知道她一路闖紅燈時候擔著多少驚嚇,拖著她往裡面去,跟上疾步如飛的老蘇。有老蘇這個內奸在,什麼事都好辦。許半夏只要乖乖交錢。許半夏眼看鈔票水一樣地淌出去,忙吩咐高辛夷,讓她設法去弄一萬過來。許半夏總覺得要是沒什麼問題的話,老蘇一定一早就先出來通報一聲,現在他進去急診室後只見護士進進出出,他卻黃鶴一去,不再露頭,估計有大問題,大問題就需要大錢,許半夏擔心到時候錢不夠用,只好祭出野貓這個法寶,怎麼說,高躍進那裡一定有現金。

高辛夷也是爽快人,聽了吩咐一點異議都沒有,不過不是親手去解決問題,而是一個電話打給高躍進的秘書,叫他趕緊派人送一萬塊來二院急診室。許半夏此刻只是掛念著小陳,一點也沒去注意高辛夷說了些什麼,而且也坐不住,背著手團團轉。「小陳一定是最近給累壞了,要不是我叫他加緊收廢鋼,他怎麼可能累死。」

高辛夷在旁邊聽著,第一遍的時候也就忍了,許半夏說出第二遍的時候,她忍不住反對:「收廢鋼並不累,再說後來我一直幫著忙,很多爬上爬下找小手腳的事都是我在檢查。」

許半夏看住高辛夷,想解釋,但又覺得算了,隨她去,便道:「野貓,你來了後幫了我們不少忙。」

高辛夷見許半夏感謝她,她反而害臊了,忙道:「還你們我們的幹什麼,我不是我們的一員嗎?」

許半夏把自己的錢全交給高辛夷,道:「野貓,小陳是我多年兄弟,我現在心裡煩得很,怕有什麼閃失,等下有關錢的事都你去辦了吧。」

話音才落,高辛夷的手機響起,高辛夷接起就不耐煩地道:「多問多問做什麼呀,趕緊送來二院急診室。」放下手機,就沖許半夏道:「老頭煩不煩,我都跟他秘書說好了,他還要來問個東南西北的,我現在多煩吶,等下阿騎過來一定沒好脾氣了。」

原來她煩的是這個,許半夏沒力氣理她,找個位置坐下來,面對著急診室發呆。過一會兒,童驍騎也風風火火地趕到,周茜只是遲了半拍,也很快趕到,見面時已經淚流滿面。

童驍騎坐到許半夏身邊,急切地問:「怎麼回事?小陳什麼病?」

許半夏搖搖頭,一張臉悶在手裡不願抬頭。「兄弟一場,別我剛剛有點起色的時候小陳出事,否則他跟著我吃了那麼多苦頭,沒享過幾天福……哎呀,我不說了。」

童驍騎與小陳何嘗不是多年兄弟,聞言脊背一直,喃喃地道:「事情這麼嚴重?胖子,別亂想。」說著,拿手拍拍許半夏的肩膀,以示安慰。高辛夷一見,立刻吃醋地擠坐到兩人中間,伸出兩根指頭叼起童驍騎拍許半夏的手,甩到一邊去。童驍騎愣了一下,立刻明白她這是什麼意思,皺眉喝道:「不許胡鬧。」

許半夏被童驍騎嚇了一跳,抬頭見這樣子,心裡不由覺得好笑,人倒是清楚了一點,見周茜孤零零地坐在一邊哭,忙過去想勸勸她,隨即想到了什麼,便對童驍騎道:「阿騎,你去超市買些吃的來,然後把車停到地下車庫,估計我們不會很快回去。野貓你跟著我,你爸可能很快就回來,別見不到你問我要人。」一邊說一邊沖童驍騎使眼色,童驍騎立刻明白,自己在這兒的話,高辛夷可能自然而然地對他流露出親密,引起野貓爸爸的警覺,上回已經與許半夏商量過,此時還不是最好的公開時機,得等假釋期結束再說。高躍進不是尋常人,他一定會讓人調查女兒男朋友的底細,無論如何,他都應該不願讓女兒與一個有案底的人交往。

童驍騎匆匆離開,轉彎處差點撞上一個同樣匆匆趕路的男人,那個男人看也不看童驍騎,側開身子只管往前走。童驍騎心裡一動,駐足看去,果然見那中年男子衝著高辛夷大步過去,不用說,一定是大名鼎鼎的高躍進,童驍騎認下這張臉便轉身離開。

一時高辛夷埋怨高躍進囉嗦,高躍進翻來覆去地看女兒有沒有問題,兩人都沒說到點子上。許半夏想安慰一下周茜,但她從來就不是個擅長勸說的人,伸出胖手拍拍周茜的肩膀,說句自己都心虛的話,「不會有事的」,便沒了下文。要是兄弟的話,她就容易發揮得多,拉出去一起喝酒,什麼話不能掏心掏肺地說?可偏就對吱吱呀呀哭泣的女人束手無策。

幸好這時老蘇板著臉出來,一見許半夏就大聲責問:「這是不是你上回跟我提起要我看一看的人?你後來怎麼不送過來?現在他都轉慢粒急變了,都是不及時治療害的。他手臂上都是血點,你們怎麼就沒一點自覺?」

許半夏沒想到平時那麼溫和的老蘇這時候這麼凶,不過她什麼凶的人沒見過?但聽老蘇的話裡,看來小陳的病是非常嚴重了,忙急著問:「老蘇,你先別罵人,小陳究竟什麼病?要不要緊?他現在怎麼樣?」所有在場人的眼睛都看向老蘇。

老蘇見多這種場面,並不會因為今天其中有個許半夏而影響發揮,相當專業地介紹道:「現在進一步的化驗結果還沒出來,根據初步判斷,小陳原來得的應該是慢性粒細胞白血病,簡稱慢性白血病。現在有發生向急性白血病轉變的跡象。眼下,小陳已經脫離險境,不過,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小陳隨時有危險。」

許半夏呆住,看著老蘇說不出話來。老蘇已經說得很清楚,再問也是一樣的答案。高辛夷也呆住,沒想到小陳的病會這麼嚴重,看來是被許半夏猜中了。更不用說周茜,一聲尖叫後,人軟軟坐向水泥地,幸虧高躍進一把拉住,許半夏這才反應過來,牢牢抱住周茜,正想安慰周茜幾句,忽然周茜嘶著嗓子,石破天驚地問了一句:「醫生,小陳還有幾天?」

許半夏正滿腦子地搜索著有關白血病的記憶,忽聽周茜這麼一問,心頭如五雷轟頂一般震顫,抱住周茜的手不由一擰,要換作旁人問出如此不吉利的話來,許半夏早一個耳光過去,但眼看周茜哭得眼睛鼻子都紅腫起來的臉,下不了手,只盯了她一眼作罷。高躍進看女兒沒事,本來準備留下一萬塊錢就走的,但見醫生出來宣佈的病情不太妙,不由自主留了下來,不過整件事情與他無關,所以他置身事外,好整以暇看看這個看看那個。

老蘇見問,非常慎重地道:「這個還不能確定,一切都要等化驗結果出來再說。目前暫時沒有危險,你們可以不用太擔心。」

許半夏不去看周茜,只是盯著老蘇道:「老蘇,治療方面,你幫我盡力。後面的日子無論多長,每一天都要讓小陳快活舒服。等下你下班時候跟我打個招呼,我有事情要問你。」

老蘇看看手錶,道:「我已經下班了,你有什麼事就問吧。」

許半夏瞪了他一眼,道:「你下什麼班,小陳究竟安排住那個病房?會不會病床緊張住走廊?我都還沒見小陳給推出來,化驗結果也還沒出來,你這個經手的怎麼可以下班?」

高躍進聽了許半夏的話,不由會心一笑,這幾句話也是他心裡立刻想到的,只是作為外人,不便多說。

老蘇被許半夏那麼責問,卻是一點不生氣,因為早就習慣了受許半夏的欺負,只是有必要辯解:「我的意思是我早就下班,後面的時間隨你差遣,都是屬於小陳的,我又不會甩甩手走掉,你別心急。」

這時,連高辛夷都聽出老蘇的話裡大有玄機,不由好奇地看著這兩個人。沒想到卻被她爸爸拉到一邊,小聲囑咐了幾句,隨即,高躍進就留下一萬塊錢先走了。他還有重要約見等著他,要不是為了女兒,他怎麼可能離開。

許半夏知道是自己心急誤會了老蘇,好在老蘇脾氣好,不會在意,忙道歉:「老蘇,我過分了。不過老蘇,我還有幾句不中聽的話,說出來,你最好如實跟我說,你要生氣,也只管直說。首先,你這個醫院的設備可不可以保證對小陳的治療最有利?其次,我知道你一定會幫我盡心盡力,但是你會不會心有餘而力不足?我沒別的意圖,我只想給小陳最好的醫療。」

老蘇只是略想了想,隨即斬釘截鐵地道:「我未必是最好的醫生,我們的醫院也不是最好的醫院,但是對小陳來說,我的綜合評分應該是最高的。」說這話時,老蘇一向謙和的臉充滿自信,人都似乎挺拔俊朗起來。

許半夏看著老蘇,當即就道:「好,老蘇,我信你。小陳就交給你了。」

童驍騎不知什麼時候到的,也堅定地道:「我也信老蘇,醫生再好,不用心也是白搭。」

高辛夷回頭一見童驍騎,很自然地就貼了上去,道:「阿騎,我想的與你正好相同,我也投老蘇一票。」

隨著小陳面色蒼白昏迷不醒地被推出來,眾人的談話隨即宣告中止。病房早就在老蘇的關照下安排好,朝中有人好辦事,自古亦然。周茜只是拉著老蘇問「他怎麼還不醒」,「他什麼時候會醒」,「結果什麼時候可以看到」等所有焦急的病人家屬都會問的問題。高辛夷在老蘇的指點下跑進跑出辦理住院事宜,她還挺得意,覺得派上了用場,尤其是她的阿騎很當她是哥們地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讚許。

留周茜一個人在病房照顧小陳,並等小陳家人過來,眾人都轉移到老蘇的辦公室。路上,許半夏就對老蘇道:「老蘇,你給我一本系統一點的入門級的書看看。我大致瞭解一下小陳的病,省得問白癡問題,還不得要領。」

老蘇耐心地道:「其實你不看也可以,我可以系統性地把這個病對你們講一講,你們大致有個瞭解。不過書我明天早上會找出來帶給你,你看看也好。」

高辛夷忽然道:「差點忘記說了,我家老爹說,錢不夠,暫時可以問他拿。要我們注意周茜,說她會有異心。」

許半夏與童驍騎聞言都盯住高辛夷,許半夏若有所思地道:「我聽周茜開口就問小陳還有幾天,很反感,但還沒怎麼想到別處去。高先生旁觀者清,再說他是人精一個,他說的話很值得考慮。」

高辛夷不置信地搶著道:「不會吧,周茜和小陳都快結婚了的,這個時候如果看見小陳不行就離開小陳,那太沒義氣了吧。」

許半夏淡淡地道:「很正常,白血病畢竟不同於其他感冒發燒。電視看多了都知道,得這病的人算是廢了。小陳如果還有十天半月的時間,周茜會看在往日情分上伺候到底,如果拖上個幾年,她不變心那才叫怪了。這是人之常情。」

童驍騎冷冷地道:「這個時候小陳最需要周茜,如果周茜敢離開小陳,除非她帶上一家子全部離開本市。」

許半夏還是淡然地道:「觀察她幾天,小陳有什麼也不要瞞她。如果她有打退堂鼓的準備,阿騎你再把你的話摜給她。」

高辛夷搶著道:「這話我幫阿騎去說,我也是這麼想的。我也做得到。」

許半夏哭笑不得,看著高辛夷道:「這不是你做得到做不到的問題。你野貓一隻,唱紅臉還嫌威信不足,你就做阿騎的跟班吧。不過強扭的瓜不甜,即使周茜勉強委屈地留下,我也不要,生病的人最敏感,周茜有個風吹草動還能看不出來?你們唱紅臉後我會找她談條件。務必讓她好好兒的留下。但我還是最希望我們都看錯周茜,希望我們的紅臉白臉不要出手。」

老蘇聽著他們的商量,聽得心驚肉跳,怎麼這話就跟黑道老大說的似的。這還是老蘇第一次見識許半夏鍛煉之外的另一面,心裡好生佩服,只覺得許半夏敢作敢為,把他以前只敢想不敢說更不敢做的事都做出來了,爽快。不由又聯想到胖子的身世,心想,要不是有這等魄力和手腕,她怎麼可能會有今天?一早成街頭小癟三了。

老蘇大致把有關白血病的知識,結合小陳目前的情況,簡單說了一下。

眾人都沒心思吃飯,等老蘇說完,許半夏問道:「小陳家裡沒有聽說有上輩得白血病的,他的病會不會與春節前他為了結婚時候穿禮服好看一點,加大運動量鍛煉肌肉有關?」

老蘇道:「白血病的確切原因還不清楚,很有可能是小陳感染了致病病毒卻沒有發作,碰到勞累過度導致機體免疫功能降低,或者其他諸如家庭裝修的化學品污染和放射線污染,這些都可以作為白血病發作的催化因素。」

許半夏聽了點頭,道:「年前小陳已經因為鍛煉過度,一直低熱,可能那時候已經處於發作時期,可惜他托大,一直只是在社區醫院裡當感冒治療,只去照了個X光排除肺結核。都不會想到生龍活虎的小陳會得白血病。別的催化因素應該不會,小陳還沒買房子,更別提裝修了。」說到這兒的時候,許半夏忽然想到什麼,愣在那兒。腦海中,浮現出被廢機油染得黑亮的海塗,和沖天刺鼻的臭味。一時只覺腦袋中的血如突然抽光了一般,一片空白,而冷汗則是細細地從額角髮際慢慢滲出,耳邊似乎傳來捻著佛珠的老太蒼老的詛咒,「不得往生」!

老蘇一直看著許半夏在說話,見許半夏一張白裡透紅的胖臉頃刻之間變得煞白,又直著雙眼如同中邪,嚇了一跳,立刻按住許半夏的脈搏,一邊焦急地大聲喝問:「胖子,你怎麼了?」童驍騎與高辛夷看了也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