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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原來他是擔心她,而且是擔心她這個霸王一樣的人被欺負。明玉笑了,兩眼溫和地看著面對著她的花朵們笑了。「放心,我不是那麼容易被欺負的。你不用管我。」明玉也明白了為什麼飯後小蒙說話有所收斂,原來是受了石天冬的警告。

「我不放心,女孩子碰到小無賴很容易吃虧。是朋友就該互相幫忙,你既然不放棄小蒙,讓我以後多接觸他。」

明玉拿嘴努努那束花,「朋友會送這個?」

石天冬一張臉黑裡透紅,「幌子,幌子不行嗎?」

「不行。」明玉勉強說出兩個字,忽然忍不住低頭掩面大笑,也不知道究竟哪來那麼好玩。剛被小蒙氣得回家一個人慪氣,現在被石天冬的幌子晃沒了。心情大好。

石天冬無奈地看著明玉笑,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明玉這麼柔美地笑,完全像個鄰家女孩的笑,而不是以往隨時可以擺上檯面的笑。他雖然知道自己在被取笑,但他喜歡。他一臉欣喜地看著明玉笑。

明玉笑完,才連說「對不起,對不起」,心裡也覺得挺對不起石天冬,她這麼捉弄他。

石天冬終於開竅,忙見縫插針,將點心盒子推給明玉,「這些是我做的糕點,你拿回去放在冰箱裡冷藏,平時做零食吃。」

明玉這回沒有背過手去,拿來打開了,裡面是花色不一的糕點,一大盒。看著都覺得異常漂亮了,早食指大動。「比上回你特意從香港帶來的不知漂亮幾倍。一定很好吃,謝謝。」忍不住,拿起奶茶的小勺子挖了一口吃,看石天冬看著她,不好意思地將盒蓋樹起來,正好擋在面前遮羞。沒想到吃進去的東西不太甜不油膩,濃香潤滑,明玉索性擦乾淨手,用手拿起一個泡芙來吃。「我真幸福,不用擔心被夜草吃肥。小時候營養不良還是有好處的。」

「夜草?」

「哈哈,馬無夜草不肥。」

「我每天割一捆夜草給你。」看明玉喜歡吃,石天冬比自己吃到還爽快,那叫得意。「答應我,以後我們經常溝通怎麼教訓小蒙,我們雙管齊下,效果肯定比你一個人好得多。」

「為了夜草,我屈服。」明玉將盒子蓋上,包紮好,「不早,各自回家,有小蒙的消息我通報你。我已經答應明天放他看你的決賽,我走不出了。你早點回家休息,養精蓄銳。」

「你怎麼回事?」石天冬看明玉雙手一撐才能起身,關切地問。

「都是你害的,誘我鍛煉,結果你看,起身,下台階,兩腿跟木乃伊一樣。」

石天冬笑,抓起鮮花糕點陪明玉出門。小小咖啡館也有小小兩階台階,石天冬伸出手臂給明玉扶,人家不要。明玉在想的是溫瑋光,那傢伙手勢嫻熟,被他接觸了還得承認他是紳士。相比之下,石天冬名副其實,是塊還沒開竅的石頭。不過石頭比較可靠。再看石天冬,倒提著花束,卻並不是拖刀計,彷彿那花是燙手山芋,明玉又是一笑。很想給石天冬減輕負擔接了那花,可又促狹地想看石天冬怎麼交花給她,硬是管住了自己這雙主動慣了的手。

一起走到小區裡面,石天冬才拿花搡搡明玉的手臂,鼓足勇氣,才發出一聲「哎」。要他背受傷的明玉什麼的他都能做好,唯獨這種送花小事他難以啟齒。而好在明玉也不是個細膩的,早忍俊不禁地見好就收,大刀闊斧地一把抓了花束過來,順手把石天冬沒「哎」過的點心盒也一起順了來。石天冬頓時如釋重負。

兩人默默走了一段路,還是石天冬忽然道:「明天那場決賽我們肯定輸,我們隊已經輸了他們三年了。你還是不去看的好。」

「為什麼?那麼難超越嗎?」

「他們雖然說是業餘隊,但他們是萬人大廠,掛名是業餘隊,其實是廠隊。不像我們,平時都是混街角,比賽前幾天才湊一起練練。如果意外贏了的話,我會打電話給你。」

「盡力了就行。回去趕緊睡覺,別做別的了。」

「好。」石天冬兩眼滴溜溜地看著樓道門,心裡不知道多想跟著進去。明玉還是微笑,沒說,進了樓道門就關門,電梯門也應聲而開。這一回,她從電梯出來,還看到石天冬在下面仰頭看,她一笑,掐一朵花,讓它飄飄蕩蕩乘晚風落到石天冬手裡,自己的心情也如初秋的晚風一樣清爽溫柔。

第二天,明玉拎石天冬給的點心上班,原沒指望看到早到的小蒙,沒想到小蒙卻側著腦袋斜睨著她進總經理室的門。明玉笑笑,將點心扔進冰箱,照常上班,小蒙在不在外面一個樣。

直到十來點鐘,才有空出去,見小蒙正打遊戲打得熱火朝天,他倒是真沒搗亂。明玉拍拍小蒙肩膀,輕輕一聲「進來」,自己先回辦公室。小蒙斜睨著明玉走開,打算不理,但又悶得慌閒得慌,因為全公司上下沒人理他,他只好期期艾艾地跟進了。進門,他就將門驚天動地地踢上。

明玉只抬抬眼皮,都沒看到小蒙臉上,依然輕聲道:「拿把椅子坐我旁邊來。我給你解釋一下銷售流程。」

小蒙依然雙手插褲兜裡,就是不動。但見明玉拿什麼一動,身後只聽「唰」一聲,他回頭一看,牆上露出一台液晶電視機。他心說這是幹什麼?還沒等他想明白,畫面上已經出現中國地圖。只見一隻三角箭頭在地圖上移動,他回頭看,果然看到明玉拿著鼠標在操作。

「看見了嗎?地圖粉紅色部分,是我們產品已經覆蓋了的省份。只有西藏我們沒打到了。但西藏鐵路已通,哪天我得過去看看。」

小蒙不語,不過他站的位置離電視機太緊,眼睛晃得難受,不得不退後再退後,可就是拒絕聽話拿把凳子坐明玉身邊去。

「地圖上深藍的點,是與我們公司產品相同的公司。我們公司的大本營靠海,基本處於全國市場的交通邊緣。所以你爸今年夏天新買工廠放在武漢,你明白他意圖了嗎?我把總公司與柳青現在管的公司作為橢圓的兩個圓點,畫一個橢圓,你看看裡面包括了幾個競爭對手?我們兩個遠點互相呼應,你看出有什麼好處了嗎?這是第一課,市場。結束。」

小蒙才剛聽得雲裡霧裡的,卻一下來了個結束,他立刻回頭瞪住明玉。「太水了吧。就這些?」

明玉把台式電腦和鍵盤鼠標給他,不客氣地道:「我把疑問拋給你了,後面你自習。資料都可以從地圖點進去,也可以拉下來從圖表進去。你自己對照著我給你的問題看資料領會吧。別告訴我你少年癡呆症,三個問題沒記住。也別告訴我,這麼傻的程序你不會操作,你只會打遊戲。」

「靠,死也不會跟你說。」

「就知道打死你也不會說,即使不會也不說。你慢慢看吧,十二點下班,你回家吃了東西去看籃球,戰況發個消息給我。」明玉說完,去冰箱取出一塊藍莓軟曲奇,美滋美味地享受,才不理已經餓了的小蒙餓狼一般的眼睛。小蒙當然也不是吃素的,自己衝過去挑了個起司蛋糕,三口兩口地就沒了。明玉看見「嘖嘖」道:「你這種吃相,吃出什麼味道沒有?石天冬看見你這麼吃他的作品,得吐血了。」

「啥?石大哥做的?你跟石大哥什麼關係?」

「狼狽為奸!昨天剛締結攻守同盟,專門對付你。」

「姦夫淫婦吧。我吃。」小蒙說完又衝去吃冰箱裡的糕點。

明玉有點心疼地看著,不得不搖頭道:「吃相像豬,不知道腦袋像不像豬。」

「你才是豬。」

「事實早已證明一條真理,我的腦袋不是豬腦。與真理作對的人,必定擁有豬腦。思維決定你的歸屬,擁有豬腦的人肯定是豬。原來你真是豬。」明玉說著起身,拿了手提電腦離桌,「我預算給你的二十分鐘用完了,現在我要去開會,你跟不跟?」

「不……」小蒙被明玉罵得逆反,剛想拒絕,忽然想到昨天她也是激怒他之後讓他自覺說出不跟去開會,忙改口:「一起去。」說完得逞似的笑。

明玉站門口,笑瞇瞇地道:「小花貓,把嘴巴邊的餅屑抹了,上班時間偷吃要擦乾淨嘴巴哦。」

「靠。」小蒙氣得撲上去,明玉早打開門笑著溜了。眾人只看到小蒙竟然與蘇總相處融洽,打打鬧鬧,大驚。

其實這種地區業務研討會小蒙一竅不通,會上說的客戶名都是簡稱,他們說得順溜,小蒙聽著迷糊。但他只要嫌煩想動了,身邊就伸出一隻手壓住他的肩膀,他只好被迫穩坐聽著,最多肩膀一斜,把肩膀上的手甩了。終於半個小時的會議結束,他跳起來先明玉一步跳進明玉的辦公室。明玉跟進來,將小蒙拖到電腦地圖前,點開一個省份,出現的是一長串的表單,明玉讓小蒙好好地看,對比剛剛開會的結果,看能不能懂一點,如果一點不懂,說明真是豬腦。小蒙發現自己被明玉不真不假玩得真像豬腦一樣,也不知他今天參加會議是不是正中這個狡猾女人的下懷,他滿腦子都是疑問,反而使不出壞來,最多火大了踢一腳桌子,得意地看著桌對面的明玉被驚,才終於有點心理平衡。

可是,他下午沒法去看石天冬的籃球賽,他媽肚子疼進醫院了。明玉看小蒙離開,覺得挺可惜的,本來今天已經把小蒙鍛造得稍微有型了,終於哄喝騙拐地引出他工作的興趣,估計小蒙被蒙家母老虎教育一下午,得一覺回到解放前。

但無論如何,敵進我退,敵退我進,小蒙總算在消除對她的敵意,慢慢肯聽她的話。

一個長假,明成眼睛血紅地盯著電腦,從網上找下很多信息,源源不斷地發回復出去。他想將事情做好,所以他不再耍小聰明,所有發出聯絡的信息都登載到office文件裡,有無回音,何時何地,一清二楚。如今單槍匹馬,又與以往有所不同。

他暗嘲自己,他與那些發小廣告發騙子短信的人快差不多了。起碼在數量上,基本上可以等量齊觀。

這幾天他哪裡都沒去,吃飯也只是下樓去拎只飯盒上來,順便帶垃圾下去,他幾乎沒什麼垃圾,除了飯盒與煙蒂。單身公寓周圍的生活非常方便,比原來在家時候方便。他都沒考慮置冰箱微波爐。

他那麼多鞋子衣服裡面,這幾天穿最多的是睡衣和拖鞋。唯一的娛樂,就是上網打個遊戲,更新一下博。博客上面,他反正用的是假名,猶如人戴著面具,什麼都可以寫,沒人知道他是誰,他不是名人,即使有人跟蹤追擊找上來,也肯定會為他的平凡失望。所以他盡可以在博上作驚人之語。

他把買車,為什麼買凱悅HRV,買電腦,為什麼買蘋果小白,都細細在博客寫出,他覺得,就像是與朱麗說話,或者是與冥冥之中的媽媽說話,他甚至都沒把博客地址告訴大哥。就讓他秘密到底吧。

他工作之餘做大的樂趣,是去瞄一眼博客上的計數器,看到數字又有變化,他就暗暗歡喜。如果數字增加得快,他就跟撿來便宜似的。

節日過了,他開始四處奔波,於是他博客裡面的內容也圖文並茂起來,有落葉鑲遍的山野小徑,有夕陽餘暉最後的金黃,有趣味偶遇,有小小體會。十月十一日,他寫吃,寫的是與客戶在山岙野店裡吃的比白鴿大沒多少的草雞,他寫到久違的漂著金黃雞油的雞湯,久違的咬不動的雞筋,久違的沒長大的雞蛋串,沒想到引來第一個跟貼。跟貼跟著他一起流口水。令明成感受到極大的樂趣和滿足。

而後,他博客後面的跟貼越來越多。每天的點擊量也成百上升。終於有一天,他打開電腦,看到日點擊量上千。他心裡好快活。博客簡直成了他離婚失業後的第二縷陽光,第一縷是大哥。

四十

蘇大強以前不喜歡退休教師會議,也不大願意參加學校或者區裡組織的退休教師周邊地區一日游,因為他其實只是個校工,而不是真正的教師。真正的教師因為一輩子的職業緣故,大多有洪亮的嗓門,而他只會低低地笑,鐵掌水上漂似地走,他這個校工與真正的教師格格不入,他總感覺自己低人一等。但是因為老教師坐一起,尤其是語文老師坐一起,常討論起投稿的事,他很感興趣,於是開會就積極了。

十月下旬,學校組織退休教師看紅葉野外燒烤,他本來想不參加的,沒想到會議快結束時候,一個常在報紙上發表文章,有學生在市晚報工作的老語文教師馮老師提議,看紅葉後每人交一篇文章,由他推薦給晚報。蘇大強一下看到光明。否則他都不知道往哪兒投稿。回家後他天天等遊覽的日子到來,計算著日子買了四隻桔子,一包餅乾,用明哲扔下的舊礦泉水瓶裝了兩瓶水,一天清晨跟著大隊人馬出發了。

蘇大強從來不知道旅遊可以這麼快樂。他每天鍛煉,腿腳利索,總是可以緊緊跟在年輕的導遊身邊,聽導遊娓娓動人的解說。

蘇大強雖然沒有機會動用他包裡的食物,因為活動組織老師非常周到,買了充足的水和零食,燒烤的內容也豐富多樣。但是他背的深藍色帆布包還是成了旅遊車上一時的話題。他聽一個老英語教師讀出他包上的英語,就得意揚揚地回答,這是他大兒子出國讀博士的學校。但他沒想到,車上老教師的兒女們多有出國就學的,明哲的博士並不稀罕,只在他被一個一個地問到最後問到了明玉,才有人對他表示羨慕。蘇大強沒想到竟然還是明玉為他撐起門面。

但是人家問他怎麼享女兒福,他卻沒頭腦,可他好不容易獲得被羨慕的時候,忙將明玉說的名下房子隨他挑愛住哪兒住哪兒其中一幢還是海邊別墅啊,明玉開車帶他買衣服啊,他的舊傢俱都塞在明玉車庫啊之類的事情全部說了出來,彷彿明玉對他多千依百順似的,把明哲的有些孝敬也安到明玉頭上,比如保姆費、每月一千的零用等,都變成了由明玉出錢。老師們以前都幾乎不瞭解蘇大強,聽了還真信了,都還說養兒子不如養女兒,女兒才會體貼。

蘇大強聽了不知什麼滋味,聽著大夥兒都說明玉肯定有多少多少錢,他沒頭緒,他說不出來的時候就謙和地笑,大家都不好意思問他了。他心裡就想,明玉真有那麼多錢?天哪,他一輩子都沒想到過。但是他敢問明玉要一分錢嗎?不敢。他很有自知之明。

蘇大強回到家裡就投入了熱情的創作。為了馮老師的提議,他幾乎把電腦前的椅子坐穿。最終,他寫出一篇文字非常華美的散文,雖然看了之後未必能與他遊覽的地方對號入座,可是,小小一篇散文,幾乎就是一餐小小文字盛宴,一千多字裡面,幾乎電光聲色全齊了。他讀給蔡根花聽的時候,蔡根花臉上露出「一竅不通」四個字。他覺得很好,這才說明陽春白雪。

蘇大強寫好之後,獨個兒破天荒地騎車二十分鐘,將打印得漂漂亮亮的文稿交到馮老師手裡,馮老師這個語文老師一看讚了一聲好,沒多久就將文章交給他學生。蘇大強從馮老師家出來後就日盼夜盼,每天傍晚都要出去買一份晚報來看。才不到一周,他如此應景的文章就在秋聲專版裡登出來了。他心裡這個美啊,拿著報紙坐在窗前美滋滋地看,一直看到天暗。才忽然想起還得多買幾份存著分人。忙拉上蔡根花,騎著小三輪出去,將報攤上最後的六份報紙全要了。他從沒覺得自己如此偉大過。

一份報紙當然得留給明哲,一份留給明成,這些都可以等明哲來的時候交接。但是給明玉的一份,他不知道該怎麼送出,去人,那麼大公司,他哪裡敢去。可是叫明哲捎去,他又覺得動靜小了點,於是心生一計,去到明玉公司的門口,將地址抄來,然後一封掛號信將報紙寄到明玉公司。信封封面用毛筆寫「蘇明玉 女 收,父 蘇大強 緘」,信封背面寫,「內有父文章,勿折」。再有一份,他又騎車二十分鐘,送去馮老師家裡,還特意在路邊買了兩枝桃紅柳綠的絹花送給馮老師,說是投桃報李,化了八塊錢。與花和報紙一起去的,是他認為最得意的兩篇讀書心得。他雖然寫得少,但他一輩子看的文章多,知道什麼文章好,什麼文章壞,他認為自己這兩篇讀書心得好,才交給馮老師看。馮老師果然又說好,答應繼續推薦給以前的學生。於是,蘇大強回到家裡,索性訂了一份晚報。雖然稿費還沒到手,可是,他卻已經花了很多錢出去,而且還明顯是入不敷出。不過,他覺得這錢花得值得、應該,老年人就是該擁有自己的豐富精神生活。

自此之後,蘇大強再去參加退休教師會議,就有點底氣了。文人氣雖然並不是太美麗的名詞,卻是可以壯底氣的一股氣。

明玉的公司接待員收到來自蘇總父親如此有古風的一封掛號信,立刻不敢怠慢,送到明玉手中。明玉看了莫名的驚詫,不知道父親搞什麼鬼,在拆與不拆之間徘徊良久,才決定拆。打開,卻沒別的墨寶,只看到一份過期的晚報,她大致翻看一下,終於在文藝版找到父親的文章。一看之下,立刻驚呼一聲「大器晚成」,難怪老頭子要玩這一手,轟轟烈烈地寄一封怪信過來,原來是為炫耀。

明玉的公司接待員收到來自蘇總父親如此有古風的一封掛號信,不敢怠慢,立刻送到明玉手中。明玉看了莫名的驚詫,不知道父親搞什麼鬼,在拆與不拆之間徘徊良久,才決定拆。打開,卻沒別的墨寶,只看到一份過期的晚報,她大致翻看一下,終於在文藝版找到父親的文章。一看之下,立刻驚呼一聲「大器晚成」,難怪老頭子要玩這一手,轟轟烈烈地寄一封怪信過來,原來是為炫耀。

看完之後,明玉又在碎紙機與儲藏櫃之間站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沒將報紙扔進碎紙機,與信封一起,放進儲藏櫃。

她還沒起身,小蒙一頭撞了進來,好好一個人,好好的名牌西裝,穿到他身上就是歪脖子歪眼,但小蒙說明玉審美落後,送給明玉幾張周星星電影的VCD學習,明玉才知道他穿衣服模仿了周星星。也從小蒙的言行舉止中看出周星星的痕跡,可是,小蒙笨嘴笨舌,說話怎麼也學不來周星星。倒是明玉幾張碟片看下來,衝著小蒙可以伸長手臂轉著手掌模仿上好幾句,令小蒙歎為觀止。從此叫明玉蘇星星。

小蒙進門就問:「蘇星星,聽說你收到一封怪信,還是毛筆寫的信封。」

明玉知道小蒙不達目的不會罷休,只得將信拿出來交給小蒙,「第四版,一個叫蘇大強的寫的文章,你看看。」

小蒙一看信封,就大笑道:「這叫做此地無銀三百兩,幹嗎不大大方方寫上信中有我登在報上的文章呢?」

「只有你這種匪人才會那麼露骨。不遮遮掩掩不叫文人,懂嗎?天又不熱,怎麼又一頭汗。」

「這是雨,大姐。韭菜跟麥子都分不清,還當總經理。」

明玉不去理他,做自己的事。小蒙看完,一臉迷惘,但怕自己那麼差的語文在明玉面前露怯,又遭明玉周星星式的嘲諷,便將報紙草草塞進信封,悶聲不響輕手輕腳鑽出門去。明玉看著好笑,今天太忙,沒時間特意叫小蒙進來尋開心,只好放他一馬。小蒙一個月下來,依然口無遮攔亂頂撞,不過明玉教他的課程肯聽,上班時間不吵別人,跑腿工作做得不錯,明玉也就眼開眼閉。野人能穿衣服已是進步,識字還得徐徐圖之。

中午,明玉攜石天冬做的點心去朱麗的事務所,石天冬果然一天一捆夜草,有時明玉自己拿來,有時叫小蒙拿來,小蒙經手,當然得抽一點人頭稅。但小蒙拿來的機會居多,小蒙時間多,公司與食不厭精兩頭跑得最勤。

朱麗並沒將離婚的事與同事說起,她不願意。她自己都還沒給自己的猝然離婚定性,也不願意回想那段壓抑至瘋狂的時光,更不願意面對世俗人對離婚者的安慰,所以她乾脆不提起。但是明成不再上門是明擺著的事,剛結婚時候明成每天管接管送,後來慢慢疲了,但只要朱麗要接要送,尤其是颳風下雨的天氣,明成都是主動上門的。明成太常上門,所以一下不上門,朱麗心虛同事們會看出什麼破綻,會在背後議論。幸好,前幾天明玉中午找上來,拎來美麗又美味的點心。

雖然兩人自己知道,兩人的接觸純是因為兩人與蘇家斷絕了關係,可在外人看來,一個是嫂子,一個是小姑,一家人。朱麗正需要外人的這種誤解,所以她非常歡迎明玉上門。明玉只知道朱麗歡迎她上門,對於深層次的原因,她追究不到,她還擔心朱麗嫌她總想拉朱麗逛商場買衣服呢,看見朱麗歡迎她她當然放心。兩人就這麼心照不宣地混一起了。

朱麗請明玉在事務所樓下安靜優雅的日本餐館就餐,可明玉並不喜歡日本菜,比如壽司,比如魚生等,她這個潔癖總覺得日本菜煮熟後用手擺佈的機會太多,不知擺佈的手乾不乾淨,不知擺佈的手會不會出粘嗒嗒的手汗,想起來就噁心。她只好霸佔了天婦羅。

朱麗美麗溫婉,可明玉也是女人,對著朱麗不會激素過量而滔滔不絕,再說兩人之間橫亙著太多不愉快的過去不能涉及必須避免涉及。但是難不倒明玉,她可以請教朱麗很多財務稅務問題,尤其是稅務的問題,朱麗也正好與明玉討論實務,討論那些實際操作中公司財務做的小手。這兩人都是對工作精益求精的人,吃飯時候嚴肅地談這些,她們以為這已經是娛樂。不過明玉還是提起她報名跳弗拉明戈舞的事,建議朱麗也可以抽時間去鍛煉,鍛煉讓人心情放鬆。朱麗告訴明玉,她早N年就已經在練了,只不過她練瑜伽,她嘲笑明玉這種表面看似冷靜的人卻選擇熱烈奔放的弗拉明戈舞,可見是悶騷。明玉倒是覺得有理。說起來,兩人鍛煉的地方在隔壁,遇到天氣不好時候,明玉會體貼地一個電話給朱麗問要不要送回家。於是兩人常和其他練友一起吃飯,她們沒提起互相是什麼關係,別人以為她們是年齡相仿的朋友。

明玉今天中午提點心來,一見朱麗又要去日本餐館,她連忙謝絕,拉朱麗到石天冬那裡。她在石天冬那裡現在已是無冕之某某某,兩人自己不承認而已,進去生意再好,也可乘直通車。明玉總覺得朱麗欲言又止,坐下就道:「朱麗,有什麼話直說吧,即使是蘇家的事。」

朱麗苦笑,「問題是我也不想知道不想說,可偏偏被我知道了。你昨天鍛煉後不是匆匆赴你的飯局了嗎,我與他們幾個一起吃飯。他們問起你與蘇明成是不是一家人,長得有點像,名字也有兩個字相同。我說不知道,他們兩個做外貿的就無所顧忌地八卦上了。」

明玉狐疑地摸摸自己的臉,「我像蘇明成?」

「我看著也不像。我不知道他們幾個怎麼得出結論的,或許旁觀者清。」朱麗以前還常以為明玉是蘇家的怪胎。

明玉嘀咕:「好歹是一個娘胎裡爬出來的,真鬱悶。蘇明成找上新人了?」

朱麗哭笑不得:「你更離奇。不是,他倒霉透頂了,我昨天聽著不是滋味。離婚不是房屋歸我,我給他一筆房價折算款嗎?我本來以為他會用這些錢先還了他在各方面的欠債。我不知道他還了欠你家親戚的錢沒有,昨天知道,他不還欠他前部門經理周經理的十萬塊,反而拿錢買了一輛新車。他如果真沒錢倒也罷了,可他開著新車進進出出,大家是一個圈子的人,這無疑是在周經理的臉上扇一巴掌。這樣,本來的經濟糾紛上升到鬥氣,到現在,蘇明成已經被迫離職,而周經理則是跳出原本窩在公司裡的矛盾,公然在業內揚言,她與蘇明成誓不兩立,誰幫蘇明成就是與她作對,她將不惜代價。所以蘇明成剛剛離職後有點起色,又被掐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