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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等明玉終於放下電話,石天冬笑道:「原來你胃口這麼大,看來平時都餓著沒吃飽。我看你最喜歡起司小球。」

明玉看看桌面,笑著起身收拾碗筷,但被石天冬搶先一步。明玉回憶了一下,剛才光顧著說話了,都沒品出西點們是什麼味道,這要是被石天冬知道了,他還不失望透頂,她只得選擇不說,另找話題。「你要不要回家一趟?」

石天冬搖頭:「又來了,不回。你要不要出去走走活動活動?我們去海邊溜躂一圈?」

「不去,海邊的路並不好走。石天冬,我恢復了,建議你回去工作,我不能影響你的工作,我也會立即恢復工作。」

石天冬不去理她,只笑呵呵地道:「終於不叫我石老闆了。你別管我,我再燒中午飯給你吃。照你這麼能吃,恢復一定快。」他擦乾碗碟,出來看著明玉道:「你準備把襲擊你的人放出來了?我陪你去歡迎他。」

明玉冷笑道:「對不起我的人,我自己處理,我需要自己處理的感覺。謝謝你,石天冬,我處理不來再有請你的拳頭友情贊助。要不要叫我秘書代你定好機票?我不能耽誤你的工作。」

石天冬笑道:「跟你說了我請了三天假,你怎麼這麼囉嗦,告訴你,我跟他們是交流互學,我是有點脾氣的大師傅,不是包身工。讓我餵你三天,否則我不放心你。」

明玉微笑不知如何作答。昨晚睡下時候,知道樓下睡著個時刻關心著她的石天冬,不覺心中很是安心,今早起來看見清清爽爽看報的石天冬,雖然有被侵犯領地的感覺,但依然覺得安心。她喜歡這個感覺,有人陪著,她卻不用掛上面具應付,是種舒適怡然的感覺。但是,就這樣嗎?真的讓他留下來喂三天?三天後,關係將如何變質,她考慮清楚了沒有?

石天冬見明玉只是微笑卻是不語,不知道她考慮的是什麼,他決定不去管她,自己先過去門口穿上鞋子,笑道:「你門口的海景都被瘋長的樹枝給遮了,我替你修整一下,把枝枝椏椏去了。清早買菜回來時候問下面保安借了砍刀,剛才怕吵醒你,沒動手。」

「別管它,都是公司後勤在管,你看著,等下清潔工就會來。」但明玉還沒說完,石天冬早一躍跳了出去,揮起砍刀修整樹幹上胡亂長出的枝條。揮刀的手臂肌肉發達,結實有力。明玉暗自啐了自己一口,看什麼呢。卻也笑笑並不太放在心上。這個石天冬的用心在閱人多矣的明玉眼裡,一目瞭然,如同透明。這麼單純的人,從來不是明玉心目中的理想人選,卻是個因為透明可以掌握可以有條件信任的人。她的理想人選……可惜柳青太花。

她忽然想到明天就是吳非回美國的日子,忙打電話找上海一個朋友,讓代買兩件純金掛件分別送給吳非和寶寶。吳非辛苦替蘇家做事,她不能不知道好歹,否則會害了大哥的婚姻。但又不能做得太過,免得吳非為難。客戶替明玉出主意,一件買珍珠墜子,一件買小孩子的長命鎖,明玉連連叫好,心說她怎麼就想不到呢?可回顧自己的首飾盒,裡面只有一條鉑金項鏈,那還是若干年前剛掙大筆工資時候高興得發瘋買的,她連自己的首飾都不能照顧,可見是個沒情趣的人。

明玉只記得自己彷彿自有記憶起,就是忙忙碌碌無頭蒼蠅似的在為生活奔波,大學同學們學跳舞學跳操,都沒她的份,她哪有時間。尤其是大一大二時候,基礎課重,她又要學習優良爭取獎學金,又要打工維持生活,每天只有睡覺時間是輕鬆的,高中的衣服一直穿到大三。大四才得寬裕,金錢寬裕,時間寬裕,因為她從打工實踐中得到經驗,體力勞動永遠不如腦力勞動值錢。但好景不常,很快畢業走向社會。所以明玉很佩服那些能吃能玩熱愛生活的人,尤其是柳青這樣能玩出檔次的人,她永遠只能像個小土包似的站遠處艷羨,自嘲先天不足扯上天也不能飛。

而石天冬顯然是個沒情趣的人,不是她的理想。她需要有人帶她這個不會生活的小呆瓜出去五光十色的生活,而不僅僅是品位佳餚。所以,她對著外面砍枝椏的石天冬,心裡盤算,三天的請假損失大概是多少,香港來回機票大約是多少,還有那份關心折價是多少,她不能欠別人太多太久,她喜歡私人關係上面利益均衡,起碼得用什麼東西回報一下,想來石天冬是不會收錢的,那她送什麼給他才好?貴重物品的話,石天冬肯收嗎?

正想著,柳青電話進來,柳青在電話那頭怪叫:「蘇明玉,你傳緋聞了,聽說你養傷談情兩不誤。」

明玉嘿嘿地笑,懶得解釋,「劉律師怎麼說?答應嗎?」

「先告訴我是誰。送花的溫小K嗎?蘇明玉你從了吧。」

明玉皺皺眉頭,看著外面的石天冬道:「是那個飯店老闆,他從香港特地過來看我。你們不要見著風就是雨。快說說劉律師的態度,你應該知道我現在沒好心情,別尋我開心。」

「是他。」柳青立刻將這所謂緋聞拋到腦後,緋聞也得看對象,「好吧,暫時放過你。我剛與劉律師說了,劉律師幸好沒表現出不耐煩,這老奸巨猾的還說你心地好。等下我發地址給你,我這兒有客戶離不開,我已經約下劉律師那個武功挺好的助手,你隨時聯絡他跟你一起去。」

明玉不假思索地道:「我現在就去,你不用過去,我自己會處理。你立刻通知劉律師助手那邊等我。」

放下電話,明玉立刻起身,拉痛了腰背也不顧,走到門外跟石天冬一聲招呼:「石天冬,我去看守所放人,你去不去?」

「最後兩枝,等等我。」石天冬揮刀砍下最後兩隻樹枝,大汗淋漓回屋,一會兒就見明玉衣裝整齊地從樓上下來,他一看不對,立刻去洗手間沖了把臉,也正正經經換上還行的衣服。明玉已經等在門外。

石天冬出去,就聽明玉對他道:「樹枝整理後視野好了許多。」

石天冬不理這茬,「還真放那人出來?幹嗎要放過打你的人?要不,放他出來也行,我拉他到沒人地方揍他一頓?」

明玉微揚下巴,卻微笑道:「我自己處理。我要親手處理他。」

石天冬頗不信任地看看明玉的細胳膊,折中地道:「要不我先修理了他,讓他癩皮狗一樣趴地上挨你修理?」

聞言,明玉不由想到前晚,她可不就跟癩皮狗似的被明成修理嗎?她一時說不出話來,胸口騰騰火焰直竄頭頂,再也控制不住表情,黑著臉鑽進車子。石天冬看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想對方究竟是誰,什麼來頭,蘇明玉這樣的人既不肯多關他幾天,又不肯打他。

他上了車,還是忍不住道:「我不放心你,我跟你後面做保鏢吧。你怎麼能輕易放過這種人。」

明玉不便跟石天冬解釋她的打算,她本來不想說話,但看在石天冬幫忙的份上,回答:「還記得我請你送外賣你遇到的年輕男子嗎?是他。」 說話時候,明玉雙眼有點不敢看向石天冬,她實在覺得被自家兄弟追著揍是件太恥辱的事,讓她說的時候無法面對人。

「你兄弟?你哥哥襲擊你?那更得揍。有本事外面橫去,回家欺負家人的只有無賴,無賴只能靠拳頭教訓。交給我,沒有比拳頭更好的法子。是不是你爸媽攔著你?咱也悄悄偷襲先斬後奏。交給我,你就當作不知道。」昨晚剛看到明玉紅腫的臉的時候,石天冬很激動很憤怒,一晚上下來,看到明玉康復很快,他的激動已收斂許多,但他心中清楚,對方不管是明玉的誰,他都不會放過。保護明玉是他的本份,與對方公平合理打一頓是合情合理,這事不用與明玉再提。

石天冬沒大驚小怪,讓明玉安心,也覺得面子沒受損傷,她忍不住伸手拍拍石天冬的肩膀,「痛快,這是我受傷後聽到的最動聽的安慰,所有人都正面側面勸我放過蘇明成,搞得我好像反而成了罪人一般。你的辦法最直接,但我想手刃蘇明成,讓我自己來。我有我的辦法,我不打癩皮狗,不把自己和癩皮狗同流合污。」這話說出來,明玉心中真正覺得痛快,有些事情,在有些人面前,反而可以解決得更直接,黑白正負,一清二楚,不用像柳青似的考慮得複雜,什麼反噬,蘇明玉不信邪。

「你爸媽要反對你就將責任推給我,我給你當打手。」石天冬正繞著山道開車,沒法看明玉,但異常怪異地聳聳被明玉拍過的肩,覺得那裡好像給貼了封印。他下去到保安室,將砍刀還了,又與保安胡扯幾句,彼此好像挺要好。明玉在一邊看著覺得怪怪的,想到以前食葷者湯煲店的夥計們下班擊掌道別,石天冬這人好像有他自己混世界的套路。石天冬忽然又道:「難道等下我們還得送你那個混帳哥哥回家?這太不公平了吧。」

「噢,對,我通知他太太。」忙翻找出朱麗的電話號碼。不一會兒柳青的短信到,她索性轉發給朱麗,讓她立刻與她父母一起過去等著放人。

石天冬不明白明玉做事何必如此周到,奇道:「你還真通知?為什麼要叫上老弱婦孺過去?那樣你多難下手。」

明玉微笑,猶豫了一下,對著石天冬真真假假地道:「我不是個善類,你早知道早好。我有我的下手方式。」

石天冬看著明玉笑道:「你不是善類,這還用說嗎?我從來不相信身居高位的人是只小白兔。我開個小飯店都要用些詭計呢。剛開始時候我還真被你嚇得遠遠的,你一副打死不肯理我的高傲樣子。」

明玉被石天冬說得有點不好意思,現在兩人有點哥們的意思,人家這麼幫她,她總得解釋解釋。「那時候你一身廚房裡的油膩味,很難聞。」

石天冬目瞪口呆,打死他都想不到明玉不理他的原因是因為油膩味道。但又一想她這人有潔癖,心說還真有這可能都難說。他將信將疑地將車開了出去,可終於還是忍不住道:「你還沒通知你父母。」

「他們不管事。」明玉輕描淡寫地一句帶過。這時電話進來,明玉看著是朱麗的電話,便接了起來,「朱麗,聽說你今早去醫院探望我,謝謝。」

朱麗急切地道:「明玉,謝謝你寬宏大量,明成真的是今天放出來嗎?我可以另找時間去你家探望你嗎?我爸媽也想去感謝你。」

明玉的聲音平穩冷靜疏遠,「朱麗,幫我跟你爸媽道謝,你們別理我了,我這人生性孤僻,你們還是趕緊出門接蘇明成,我托了朋友幫忙。我很抱歉,昨天我還說不跟他這種人計較,結果氣頭上還是放不下,讓你們平白擔心。用法律手段對付蘇明成,我想的是治病救人,蘇明成這個人需要一點教訓,玉不琢不成器嘛。看到你和你爸媽為他著急操心,我很羨慕,也很感動。放了他吧,交給你管教。他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我媽突然去世對他相當於心理斷奶,我就不與他計較了。」石天冬在旁邊聽著這才知道怪不得他送粥去只見到蘇爸爸一個人,原來蘇媽媽去世了。但石天冬好奇,昨晚至今,蘇明玉出了那麼大事,一直沒見她爸爸露面。

朱麗還是一個勁地「謝謝謝謝」,放下電話與爸媽一起出門,一路告訴他們明玉說了什麼。朱爸爸聽了對朱媽媽道:「明成妹妹說得挺在理的,人家挺大方懂事一個人。換了別人昨天也該生氣,但她昨天對你們還算客氣。」

朱媽媽道:「你忘了他們是兩兄妹,她當然怎麼能對著我們生氣。」

朱麗道:「他們那兩兄妹,還不如陌生人來得客氣。他們從來就對立,媽你忘啦?」

朱媽媽反應靈敏:「既然明成妹妹看上去挺懂事,明成為什麼要跟她那麼對立,還要打她?我看是一隻碗不響兩隻碗叮噹。」

朱爸爸不以為然:「明成妹妹如果是個叮噹的,昨天到今天也不會一再給明成降低處罰。這到底不是耍個嘴皮子的事,是需要一再改變主意勞煩人家幫忙的人,她這回欠的人情可就大了,她又不會不知道。換我都未必有這麼好涵養。」

朱媽媽強詞奪理:「關了明成倆晚上,也該放人出來了。不過……不過……」朱媽媽終究沒把肯定朱爸爸的話說出口,肯定一個,不等於是否認女婿了嗎?女婿差勁那可是個大問題了。她板著臉道:「等明成出來我修理他。」

朱麗在一邊聽著,心頭剛生出的喜悅慢慢降溫,心底深處升起一個個細細的問號。明成,明成真如明玉所說,他媽猝死導致他心理斷奶嗎?否則,如何解釋婆婆去世後,明成一再地不可理喻呢?

因為明成已經無恙,已經可以釋放,朱麗為明成提著的一顆心已經放下,她的心,又回到明成被抓之前,兩個人吵鬧爭論的狀態。明成,其實還真不是個講道理的人。

但真到了明玉指定的地點,看到出租車怕晦氣扔下他們,生意不要做一溜煙跑了,朱麗的心又悠悠蕩蕩地回來,拋開一切雜念,開始焦急等待。反而是明玉和石天冬走岔了路,繞大圈晚到。

明玉費勁地下車,留石天冬在車上,拿著車子裡一直放著的照相機自己跟隨劉律師的助手進去,只與朱麗他們一行三人稍稍點頭致意。進去裡面,她與劉律師的助手打了商量,請他幫忙瞭解明成究竟吃了點什麼苦頭,又請助手幫忙拍照,這才靜靜坐在辦公室裡等待。原來,劉律師的助手以前就在這個系統工作,後來因工資低女朋友嫌就辭職出來了。但回來照樣轉得開。

終於,一陣腳步聲快速接近,明玉挺直肩背,看向門口,一會兒,穿著沾有可疑斑點,已經識別不清原本底色的睡衣的明成出現在門口。才兩夜,整個人似是脫了型,原本目光炯炯的眼睛現在白多黑少,走路更是歪歪斜斜,下盤虛軟,一點不比昨晚明玉自個兒出院時候強。明玉看著只覺得解氣,但一瞥之後便不再理他,起身與辦事人員寒暄致謝,遞煙聊天,將明成拋在一邊如罰站一般的尷尬。她無非是想拖一點時間,這段時間裡,明成在她面前是個犯人,她需要給明成時間讓他充分意識到這等身份差別。

煙過三巡,看到劉律師助手出來,她才與眾人告別,帶著明成出門。明成這時候一點脾氣都沒有,乖乖在後面跟著。劉律師助手一點不含糊,上來笑嘻嘻塞給明玉一張紙條,明玉一看,搖搖頭,舉起來放到明成眼前,確保明成看見了,才嘻笑道:「好樣的,真好樣的,學勾踐學韓信學龍陽,學英雄得從微時,不,從窮途末路學起啊,臥薪嘗膽算什麼,哼哼。這張紙條我等下去媽墳前焚燒,讓她老人家地下有知。」

明成的眼珠子緩緩轉過來看看明玉,又緩緩轉開去。這兩天他受夠了,只求早早逃離,其餘都是旁支末節,受明玉幾句刻毒話算什麼,出去才是大道理。

明玉又繞著明成轉圈好好仔細看了一遭,這才放他出門。她先與朱麗一家打個招呼,客客氣氣說聲先走,便上車走了。上車後一張一張地翻看照片,心情極其暢快。

她挨打時候最大的痛苦是什麼?是那種深深的恥辱。她要保留著這些證據,時刻提醒明成,讓明成也痛感一輩子的恥辱。痛打明成算什麼,痛打能出這麼好的效果?料想明成這會兒的麻木過後,他的內心會充滿深深的恐懼,他是個往後還要出頭露面混世界的人,他一向都是喜歡出風頭的人,他得擔心她洩密。而她會時刻刺激他的擔心。

她需要掌握主動權,只要她能,她決不被動。

石天冬看著明玉笑逐顏開,大為不解:「就這麼完了?沒我什麼事?」

明玉仔細看著拍得最清晰的明成頭像,笑瞇瞇地道:「解決了,後遺症也不會有。好了,完結一件事,我們去哪兒吃飯?啊,對了,回去別墅。」說話時候收拾相機,「啪」一聲關上什物箱,拍拍手了結。

石天冬在紅燈前看看明玉,奇道:「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你難道不要慶祝一下?我看你好像高興到此為止的樣子。」

明玉輕描淡寫地道:「事情解決了還多想它幹什麼。蘇明成只要一輩子記得教訓提心吊膽地好好做人,我可以樂觀其成。他若是妄圖尋釁鬧事,我再給他下套,我手中都是證據資料。不過蘇明成的性格懶散軟弱,衝動也是一陣風,長不了。這次教訓夠大,諒他以後看見我還敢不敢放肆。總之看他表現了,我現在多想也沒用。」至於高興,當然高興,但這等高興比不上事業上拿下一個個堡壘來得滿足,這種高興來得太輕易,蘇明成著實不是對手,所以成功了,高興卻是有限。有限的高興能抵消她被抓著頭髮打的時候心中深刻的恥辱嗎?不可能。這次的事,她與明成兩敗俱傷,誰都不是贏家,她最多只是面子上佔了上風而已。所以,有什麼可太高興的。

石天冬想了下道:「如果他經受不住打擊,一蹶不振了呢?」石天冬有點不瞭解明玉何以只高興了一會兒,猜測她會不會是大風大浪經歷得多了,這種家務小事不入法眼。但眼看明玉無心多說,他也不便多問,但他對明玉這個人興趣十足,很想不回香港潛心探究明玉的內心世界。在他眼裡,明玉無比神秘。他希望一點一點地滲透進入明玉的生活。目前,他真是對她一無所知。

「我不是他媽,對他的未來沒有責任。」明玉回答得硬梆梆的,為什麼她需要為明成考慮,而明成不需要為她考慮?明成當初找對象時候如果為她考慮一下,她何至於在家中無立足之地?「啊,開始有點餓了。」

「我早餓得前胸貼後背,這兒有沒有KFC?」石天冬起得早吃得早,又砍樹又上菜場的,早飢腸轆轆。

「有,這兒過去有一家,廣場那一頭,可是那兒沒停車場,我想想沿路還有沒有。」又忍不住好奇,「你也吃這種垃圾食品?」

「方便啊。」石天冬找地方將車停了,他停車非常沖,一個急轉彎,幾乎可以聽見輪胎「吱」一聲尖叫,險險地擦著旁邊的車子鑽進停車位,驚得明玉旁邊為他捏一把汗。石天冬等車一停,說一句「我很快回來。」說完發足狂奔去廣場那頭,竟是餓得一時半會兒都不肯忍耐。

明玉看著好笑,難怪這傢伙做菜水平這麼好,原來是個經不住餓的。才見石天冬在轉彎處消失,很快就見他拎一隻袋袋飛奔回來,明玉忍不住看看時間,竟然不到兩分鐘,不知道是不是一百米衝刺速度。等他「呼哧呼哧」趕到,收停車費的才過來,他「嘻嘻」一笑,迅速鑽出停車位賴了一次停車費。明玉終於明白他狂奔為了什麼,不由大笑,可見賴停車費的事他是常做。兩人一人一條墨西哥雞肉卷。

明成,在被一番折騰後領到一個房間,看到對他不屑一顧的明玉的時候,心中想起母親一直來對他的諄諄教誨。成年之後的他與明玉吵架後,母親總說他,你惹誰不好偏要去惹你妹,你妹這種人你以後避開些,這是毒水母。明成不信邪。這回,在實打實的千錘百煉中,他信了。

他以為明玉是來探望他羞辱他,將他打翻在地再踩上一腳,將他痛打落水狗了。他雖然不言不語,但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誰叫他現在身份不對呢。但沒想到明玉沒搭理他,趾高氣揚地將他撇在一邊,神氣活現地與他害怕的人們談天說地,他終於明白,如今的他與明玉,強弱早已顛倒。風水輪流轉,如今的他,只能無聊地站在河東看風水流淌向河西。

讓明成沒想到的是,明玉都沒做什麼,就將他放了。他一向知道明玉這個人性格強硬,以牙還牙,絕不吃虧,他原以為明玉會拉扯關係進來親眼看著他受折騰,以報一箭之仇,沒想到,他被輕易放了。他有點不敢相信,直到腳踏實地地站在陽光下,被初夏的太陽晃得眼前一片空白,感受到太陽光溫暖的觸摸,他才相信自己是真的出來了。

但是,陰暗了兩天的眼睛非常不習慣刺目的陽光,明成在恍惚看到明玉什麼都沒說就離他而去後又閉上眼睛,站在原地搖晃了會兒,耳邊分明聽到一抹熟悉的聲音喊他名字。他全身一震,踉蹌地倒退了兩步才站穩,睜眼看去,果然是朱麗。而朱麗後面,是他現在最不想見到的岳父岳母。岳母一向對他高標準嚴要求,不知看到這樣子狼狽的他,岳母會怎麼說。他一時呆住,木然看著梨花帶雨的朱麗。

看到站立不穩鬍子拉碴神情呆滯的明成,朱家三口齊齊地一聲歎息。歎息之後,各有想法。還是朱爸爸最鎮定,歎息著道:「別站這兒啦,我們去路口攔車,早點回家。」

但朱爸爸說話之後,卻見明成依然發呆。朱麗忙叫道:「明成,明成,你怎麼了?說話啊。」

明成兩隻眼睛轉過來,定定看向聲源,果然是朱麗,他沒看錯,朱麗來接他回家。他心中湧上一陣委屈,伸手想拉朱麗,卻被朱麗避了開去。他的手一落空,又是發了陣呆,但什麼都沒想,只想著終於出來了,這下好了。

朱爸爸見此,只得脫下自己的衣服,裹住明成污跡斑斑的手臂,拖他向路口走。朱麗與她媽媽相攜跟上,聞到明成身上散發的刺鼻酸臭。朱麗想到很多,為明成難受的同時也悄悄避開明成,否則,她總忍不住看著明成衣服上的色斑無端猜測。一行四人全都無語。

第一輛出租車在看清明成後拒載,朱家三口相顧無語,他們好端端三個體面人,今生今世還是第一次遭遇服務行業的拒絕。所以第二輛車過來的時候,朱麗毫不猶豫就上去拉開車門坐上。司機一看不好,大叫道:「求求你們換車好不好,拉了你們我還怎麼拉別人,我的椅套得廢了。」

朱爸爸氣憤地展開手中原本捲裹明成手臂的短袖襯衫道:「我自己衣服給你墊椅子行嗎?明成進來坐下。」說著鋪開衣服,推明成進去坐下。他們一家都是良民,雖然逼著司機一定不得拒載,但還真做不出將人家車子弄得一團糟的壞事。前面司機忙送過來一張報紙,朱爸爸只得耐心墊到明成背後。一切搞定,朱爸爸將門一關,對坐在前面默默流淚的女兒道:「麗麗,你跟你媽另找輛車,我送明成去你們家。」

朱媽媽一聽有理,立刻伸手將女兒硬拖出來,換朱爸爸坐進去。司機憤然,你們的鼻子是鼻子,我的鼻子就不是鼻子嗎,你們走了留下臭氣,我可怎麼辦?他下手打開所有車窗,嘀咕著上路。朱爸爸忍聲吞氣,只好聽而不聞。幸好裡面穿著汗背心,否則這一路可得光膀子了。

朱媽媽一直拉著女兒的手,直到汽車開走,才放開,開始探頭探腦找另一輛車。若不是老頭子提醒,她差點放自己養得花兒一樣的女兒鑽臭車裡一起開走。真花現在都只用化肥呢,花兒一般的人就更別湊那熱鬧了。她得陪著女兒回家,她不放心女兒一個人對付明成。終於又有車來,她拉著朱麗一起坐進去,舒了一口氣道:「幸好你小姑想得周到,讓我們一起來,否則你一個人怎麼對付得了。等下回去你別管,給媽一副手套,都交給媽來做。明成那一身衣服還有洗澡毛巾都得扔了。」

朱麗喃喃地道:「媽,明成好像傻了呢。你發覺沒有?」

朱媽媽不耐煩地道:「你也傻了。給老師關一天出來也會傻,何況坐牢。有什麼好在意的,睡一覺吃一頓還能不恢復了。你家小姑派頭賊大,看見我們也不說過來打個招呼,趾高氣揚什麼啊。」

朱麗說了句公道話:「媽你別遷怒了,明玉待我們一向是這樣的,以前沒發達時候也是不跟我們說一句話的,除非吵架。可是明成,唉,他最終還是需要他妹妹救他,不知道他腦子清楚了後會怎麼想。」

朱媽媽沒好氣:「想什麼想,都是胡思亂想闖的禍。明成以後什麼都不想,好好做人便罷,否則我先不饒他。」

朱麗又是一聲歎息,當年媽媽一直反對她嫁給明成,總覺得自己女兒可以嫁得更好。這下,明成怕是更被媽媽看不起了。爸爸雖然不說,但也肯定反感明成。這當下,還有誰看得起明成。這都是他自己作的孽啊。她開始後悔聽明玉的話讓爸媽一起來,她肯定是頭腦發昏了沒好好考慮,聽到跟看到怎麼能相比,看到如此狼狽的明成,爸媽心裡能怎麼想呢?她不應該讓爸媽看到這樣的明成。這以後,明成恐怕是一輩子都無法在她爸媽面前抬頭了。朱麗發了會兒呆,忙又給明玉發短信道謝,當然,沒收到回復。

朱媽媽一路唉聲歎氣,歎得朱麗不得不出聲喝止。朱媽媽一見女兒動怒了,立刻不言。兩人回到朱麗與明成的家,開門進去,見明成已經進入客衛,門外是皺著眉頭不知道想什麼的朱爸爸與手足無措的蘇大強,而門裡的明成依然是呆呆的。

雖然一路之上朱媽媽千叮嚀萬囑咐,但見此情景,朱麗歎了口氣,道:「你們都客廳裡坐坐,喝口水,我來吧。」

朱媽媽一把拖住朱麗,心說明成爸還在呢,哪兒輪得到她女兒。但蘇大強哪是個懂事的,他做事一向需要別人吩咐,別人不吩咐,他就不會主動。他想了半天,只想到應該倒水給親家,因為這是朱麗說的。他忙匆匆去拿杯子倒水。朱爸爸站那兒看著蘇大強忙碌,只得道:「你們都別管,我來。你們去客廳裡坐著。」

朱麗找出一疊一次性手套,擋住爸爸,道:「爸你去下面快餐廳拎些吃的來,媽中飯還沒吃呢。這兒我來。我又不是小孩了,我會做好。」

朱媽媽一聽就下手抱住朱麗,死死不肯放手,「麗麗,你去買快餐,讓你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