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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想到祖海口是心非認錯的憊懶樣子,荷沅氣不打一處來,不回去就不回去,鑽進影院看電影去,急也急死祖海。臭傢伙,居然跟別的女人隨隨便便碰觸了還很有理的樣子,居然還敢不管她的感受自己高高興興去洗澡,居然一臉吃死她的樣子敢不留意她的臉色變幻,居然……

打住!荷沅發覺自己想得越來越不對,怎麼想到後來淨是跟祖海賭氣的意思了,好像生氣的重點放錯地方,她更關心的好像是祖海的賴皮態度,而不是祖海做錯的這件事的本質。荷沅愣愣地想了會兒,將兩者之間有機地聯繫在一起。那當然,祖海做了與別的女人喝交杯酒的事,其最可惡之處是在不承認事情的嚴重性,而以為那是大家都在做的小事一樁,妄圖嘻嘻哈哈矇混過關。

想到祖海輕易在舌頭上一滾便吐出的那個「錯」字,荷沅心頭又有一股氣騰騰衝上頭頂,在腦袋嗡嗡盤旋。就是不回家了,嚇也要嚇祖海一下,讓他長長記性。荷沅一拍方向盤,開去電影院。買票進去,裡面已經開場。荷沅一看,竟然是動畫片。看了會兒,大致明白過來,那是報紙上宣傳了好一陣子的《獅子王》。

但荷沅無心看電影,呆呆地看了會兒銀幕,一腔子思緒早飄回家裡。祖海竟然不把與人喝交杯酒當回事,也以為她不應該太當回事。這樣下去,未來還不發展延伸到與別的女人勾肩搭背上去?荷沅想到不久前祖海醉後與宋妍在門口勾肩搭背被孔教頭活捉現行的事,是啊,誰知道哪天又醉了,與人喝交杯酒喝著喝著就給喝上床了。

所以,今天的事萬萬不可原諒,必須防微杜漸。荷沅咬牙切齒地想。

但是如何防微杜漸呢?打,罵,嘮叨,聯合父母公婆一起教育?可才剛教育了他一下,他就不耐煩地溜去洗澡了呢,幸好當時沒看著他的臉色,否則還不定看到他什麼臭屁臉呢。荷沅一臉臭屁,盤算著如何回家對祖海展開他從小沒好好接受的思想品德教育,盤算著該是漸進還是激進地展開教育,或者是潛移默化。

正想得出神,肩頭被誰拍了一下。這一拍拍得恰到好處,大約只用兩枚手指,以減少接觸面積。又一拍即收手,減少接觸時間,收手得那麼快,估計還用的是手指背面。拍的地方正好在肩頭骨頭最茂盛的地方,不致讓被拍人產生不佳聯想。荷沅因為正潛心於男女接觸之道,一下對拍肩膀的動作一二三做出動態分析,心中頓時生出好感,強打笑容回頭看去。沒想到旁邊的竟是左頌文。即使在電影院明明滅滅的光線下,也可以看出左頌文此時臉色極差。沒想到西瑪的與EX西瑪的湊一起來了。

「沒想到遇見你。」左頌文這會兒說話都沒了花招,語氣臉色都是悶悶不樂。

「傷心人各有懷抱。」荷沅沒掩飾自己,也瞭解左頌文出現在通宵電影院的原因,還不是因為匯率問題寢食難安嘛。心裡卻是在想,換作祖海拍別的女子肩膀,他會怎麼拍呢?青巒肯定也會這麼拍,如果不是電影院不便大聲招呼,青巒可能還不會拍。祖海就難說了,祖海雖然知道男女授受不親,但行動上就沒了點講究。

左頌文沒怎麼好奇,坐了會兒才道:「我看見你單獨走進來,本來還想著要不要與你招呼一下。今天見個面,以後就再見了。」

荷沅聽到「再見」兩個字,吃驚,扭頭看向左頌文,「損失大到你必須逃亡?再堅持幾天呢?」

左頌文搖頭:「堅持不住了,手頭的貨不可能一直押著不發。債主們可以瞞過一時,瞞不了永久。我得走了。」

荷沅道:「趕緊清倉呢?雖說是負債,但你能力強,苦幾年,總會出頭。走了就黑了,以後回不來。」

左頌文歎息,好久才道:「那也得看是怎麼樣的債主,我如果留下,不是苦幾年的問題,而是……不說這些了,我有美國多次往返簽證,出國從頭做起也比在這裡被追殺強。大老闆可能也得回美國了。」

荷沅想起她在祖海進去那幾天去海悅賓館討債,她算是個溫良謙恭讓的良民了,她給逼急了都能做出打砸搶之類的舉動。看左頌文說的債主好像不是正路上的,左頌文若是還不出錢,還不得給折騰得死去活來再說。若是這樣,那還真不如出國從底層做起。荷沅不得不慶幸一下,幸好當時海納也正出問題,否則左頌文來借錢,她很可能得拿出一筆錢來打發,到今天,那就難說得很了。「好在大老闆可以幫忙,而且你又瞭解進出口業務,出國後可能生活不會太有問題。父母安置好沒有?」

左頌文搖搖頭:「這是我最頭痛的事。他們總會有一天順籐摸瓜找到我父母,而我父母必須依靠工資吃飯,現在走不了。如果不是因為父母,我今天已經買好機票飛走了。」

荷沅聽了,想了會兒,道:「所以你還是不能走。否則該你受的都輪到你父母身上。」忽然想到,左頌文當初聽了她勸告後不肯收手,那時候他有沒有想到父母也會一起遭殃?難道真的是那時賭性大發迷住了雙眼,那麼現在眼看滿盤皆輸,他甦醒了,所以想到父母了?連拍一下她的肩頭都那麼講究,與當初追著她借錢完全不同。那麼,他真得說悔不該當初了。還有大老闆也是,挺理智一個人,管理上面很有一套,這回竟也馬失前蹄。可見,賭,只要牽連上這個字,腦袋便根根血管充血了。孔祥龍那時去救許寂寂又何嘗不是賭?他賭的是命。她自己去海悅撒潑威脅邵總,也是在賭,賭的是神經承受力。賭局無處不在,表現方式規模與等級不同而已。

見左頌文久久不語,荷沅又道:「大老闆走的話,你在西瑪也難留了。離開西瑪,你更少翻本機會。」 左頌文沒說話,卻是連連點頭,頭點得荷沅都想伸手去扶正他。

過了好久,左頌文才道:「你呢?半夜山更跑出來,跟你先生吵架了?」

「比起你的事來,我的真是小事一樁。沒吵,我們家吵不起來,要能吵起來就好了。所以我才憋悶得慌跑出來。」不知為什麼,荷沅現在對著左頌文有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說話之間並不想隱瞞什麼,再說左頌文也沒瞞著她。「你說,好好的應酬吃飯,幹什麼非要起哄讓男男女女做些打擦邊球的活計呢?多下作。」

「原來是為這個。」左頌文有點皮笑肉不笑,因為他現在實在笑不出來,只會牽動嘴角。「正常得很,我們經常一邊吃飯,一邊旁邊跳舞的小姑娘捧著酒餵我們喝。這種事情只要有人提出來了,在座的往往很難硬生生拒絕,否則本來喝酒了就脾氣沖,難保會當場傷了和氣,不值。都是逢場作戲而已,你在意什麼?」

荷沅「噢」了一聲,「我也知道這種事是逢場作戲,但事情發生到自家人身上的時候,還是忍受不了。小左,我問你一句話,你可得回答我實話。你遇到這種事情,比如說客戶一定要給你叫小姐啦,客戶一定鼓動小姐與你肌膚接觸啦,你會怎麼做?」荷沅心想,左頌文在公司一向正派得很,雖然錢上面手腳有點不清楚,但從沒傳聞有花邊新聞。再由剛才他拍她肩膀可知,他是個節制的人。

左頌文不以為然地道:「才多大的事兒,除非客戶要把小姐往我房間塞,那太髒了不幹,其他都打混過去算了,認真什麼。我以後結婚了的話,盡量不讓太太知道這種事,否則肯定家庭大戰。不過,很多人對塞過來的小姐也來者不拒的,做太太們的這點才得認真注意了,不能讓先生們在外面過夜。」

荷沅「呃」了一聲,無話可說,看來世道還真是這樣了,不是祖海本身尺度寬鬆,連左頌文這麼講究言行舉止的人都覺得可以接受,估計這世上大約只有青巒這樣不算太踩在江湖上的人才會拒絕異性非正常接觸了吧。朱總已經出軌,他已經算是大有身份的人了。李小笑不用說,後宮三千,為了兒子都會與結髮妻子離婚。不知道老駱會怎樣。荷沅不敢深想。照這樣下去,再想想祖海的態度,原來他還是理所當然應該對她的激動不以為然。但是,他們兩個不是應該比別人更親近嗎?荷沅不自覺的發出毅然決然的聲音,「不行!」聲音之大,驚得前排的人愕然回頭瞪著朦朧睡眼看她。

左頌文斜了眼看看荷沅,又無聊地回過頭去,懶得相勸。不問可知,肯定是她先生保密工作沒做好,梁荷沅醋罈子打翻了。她那丈夫實力雄厚,旁邊多的是真刀真槍上陣搶奪的女人,她以後有的醋可吃了。這種事,除非她丈夫現在退出江湖,做個寓公,否則怎麼可能避免得了。說白了,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荷沅雖然氣壯山河地說了個「不行」,可終究是沒了脾氣,這事既然怪不來祖海,她還彆扭什麼?祖海是什麼樣的人,她還不是早知道?想起當初林西韻跟她說過的話,林教頭說祖海現在年輕多金不知多少女孩子無視他已經結婚的現實前赴後繼撲向他,要她絲毫不得鬆懈地留心。這不,剛設法甩脫一個宋妍,又來今天這麼一出,這往後還不知得遇到多少次,她忙得過來傷心得過來嗎?想到未來的日子她將象燕人張翼德一樣獨立長板坡之小橋抵禦哄搶祖海的眾女,何其不堪,荷沅心灰意冷。與想到行將走投無路也在心灰意冷的左頌文一起盯著銀屏發呆,兩個人都沒將小獅子的可愛看進心裡去。

再次醒過神來,電影已經換了一篇,裡面一個提著喇叭象民工一樣喊「我愛你」的人好像是張藝謀。荷沅看了會兒,便無精打采地掏出手機,將手機打開了。終究是不肯自己回去,吞不下這口氣,但僵持著不是辦法,只有消極被動地打開手機等祖海的反應了。

幾乎沒等多久,手機便開始叫喚。這麼晚了還能有誰?一看卻竟然是青巒宿舍的電話。青巒也知道他們鬧矛盾了?荷沅有點不想接這個電話,但又不能不接,只得拎著手機出去外面,硬著頭皮接通。「青巒,別擔心,我沒事。」

「沒事這麼晚還不回家?快回快回,回家有話好好說。」 荷沅忽然想起,好像現在正放著的片子就是張藝謀的《有話好好說》,真巧了。「知道了,你休息吧。」

青巒想到荷沅有時脾氣挺大,他從小看慣,忙道:「你在哪裡?要麼我去接你?你快說地址。」

荷沅歎息,眼睛緩緩升起一層霧氣,心中開始生出強烈的委屈,「不用了,我這就回去,我有車。」怕青巒繼續關心,只得又跟進一句,「到家我會打電話向你匯報。」

青巒這才略微放心收線。他至此還是不明白祖海與荷沅之間發生了什麼,他只能做到這一步了。今時不同以往,他們兩人之間已容不得他插手。說起來,這是他自己的原因。他又想到現在美國的盛開。不知道她這會兒過得好不好。盛開那邊正是白天,青巒很有點想打個電話過去跟盛開說說話,但想起盛開清涼的眼神,心中有點遲疑,將電話拎起放下幾遭,終究是沒撥出去。

荷沅幾乎是才結束與青巒的通話,祖海的電話便立刻趁虛而入。荷沅接通,但就是板著臉不說話,一聲「喂」也不給。祖海當然熟悉荷沅的伎倆,在那端大聲道:「荷沅,你在哪裡,我去接你。什麼都回家說,回家你要殺要剮都隨你。都是我不好,我知錯,我不知道的地方你指給我聽,你別跟我生氣了。」

祖海歇一口氣,等荷沅回音,雖然知道才那麼幾句話荷沅不可能那麼快放過他。但沒想到荷沅在那邊簡短說一聲「到西瑪樓下接我」,便又關了電話。

原來去了西瑪,怎麼會去西瑪。祖海百思不得其解,但還是立刻套上長褲趕出門去。幸好不是去丈母娘家接,否則頭上得被敲起無數血泡。

荷沅這邊發了會兒愣,回去裡面找到左頌文,也一樣拍了下左頌文的肩頭,道「我走了,你也早點回家。」

左頌文點點頭,沒說什麼,歎氣,在嘈雜的影院裡只有他自己聽得見。就跟他的事一樣,只有他自己能解決。

荷沅遠遠看到祖海從出租車上面下來,快步如小跑接近她車子的時候,她心中什麼別的感覺都沒有,只有灰心。換作今天之前,她一早將車開過去迎住祖海,免得他多跑,但今天只有淡淡相對,沒什麼激情,更缺乏溫情。就那麼靠著椅背看著祖海接近,看著他還特別跑到她這一側的車窗前給她一個笑臉,才又費勁轉到他自己那一側打開車門坐進來。等祖海才坐下,還沒關車門,荷沅便將車開了出去。因為她猜得到,祖海關上車門後的第一個動作一定是大力擁抱她,用剛與別人交臂喝酒的那雙手臂來擁抱她。她可以回家,但她忍受不了這雙才剛碰觸別的女人的手理所當然地來碰觸她。

祖海吃驚地關上車門,藉著路燈仔細研究荷沅的臉色。他已經怕了,他倒寧願荷沅撲上來咬他揍他罵他,這麼冷漠的荷沅彷彿離他太遙遠,遠得他感受不到她的溫度,那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事。他從來都清楚,無論他做什麼事,荷沅都是支持他的,而且是全力支持,但他有一種感覺,現在的他如果出什麼事,荷沅可能會袖手旁觀。這是他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但荷沅在開車,他又不敢做出什麼動作,坐一邊焦躁地扭動會兒,終於還是左手試探地放到荷沅的椅背上,近距離見荷沅沒皺眉沒抵抗,才又將另一隻手輕輕覆上荷沅右手,一句「對不起」出口,一個吻也緊緊跟上,落在荷沅耳邊。但是荷沅沒理他,也沒撇開他的手,祖海只看清楚荷沅緊緊咬住下唇。但下意識看向窗外,見外面景物倒走飛快,不由瞄向速度表,好傢伙,市區竟然開到50邁。祖海彷彿看到荷沅胸口一團心火悶悶地燒。

祖海無計可施,不敢再碰觸荷沅,怕這傢伙不要命地加速,她做得出來。右手也收了回來,但左手不肯收回,方便整個人傾向荷沅一側。歷經若干紅綠燈前突然剎車,祖海都覺得放在荷沅椅背借力的左手臂隱隱發酸。

終於有驚無險地回到小區,等荷沅剛將手剎掛上,祖海便和身撲上去,不管荷沅反抗,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寶寶,你要我怎麼樣,你只管說,不要不理我。我心裡只有你一個人,真的只有你一個,你不信挖出來看。」

又來了。荷沅有點厭倦地想。上次宋妍事情後他也是這種話,還拿出以前藏著的紙條催發她的溫馨回憶,再給她安個「寶寶」的稱謂,這次呢?她冷冷地將臉撇了開去,一樣冷冷地道:「我知道你心裡只有我一個,其他女人都是紙草扎出來的。下車吧。」

祖海有點不清楚紙草扎出來的是什麼含義,難道是稻草人的意思?但從荷沅的眼神臉色看肯定不是好話,甚至是反話。他不肯放手,荷沅離家已經說明她心中很把這件事當回事,他雖然不是很明白荷沅幹嗎生那麼大氣,他被凶了,教訓也受了,荷沅幹嗎還不依不饒?但想到荷沅從小到大對他除了耍頑皮,基本沒有無理取鬧的時候,他很想知道,荷沅究竟心裡是怎麼想的。「寶寶,你跟我生氣,你總得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吧?」這個時候,祖海什麼面子什麼裡子都不敢要了,反正他在荷沅面前一直不是太有面子,今天更只求太太平平相安如初。

荷沅早在聽左頌文漫不經心地說起與別的女人碰碰觸觸才多大事兒的時候,已經灰心地想到自己是不是對祖海要求太高了,現在聽祖海要她直說究竟她心裡是怎麼想的,她乾脆就直說了,他做得出來,她有什麼說不出來的?「祖海,我最先是生氣,現在是灰心了。以前大概知道場面上混的人不可能不接觸到擦邊球,現在才知道幾乎人人不可避免,個個男人視此為等閒。而你,我本來以為你會是例外,因為我們從小在一起,你又對我一直那麼好,你還對我說不會碰其他女人。可是你也是一樣,我們與別的夫妻並無不同,歸根結底,是我期望太高,滿腦子都是理想的光環。今天,我倒寧願看到你酒後胡鬧,比如上次與宋妍,也好過今天沒醉時候與其他女人胡鬧,被人拍了照片還視作尋常。我很失望,是我自己的錯,錯在不該高估我們之間的相處。」想了想,又補充一句:「都是人,有誰不一樣呢?有的只是沒機會而已。」

祖海聽著荷沅明顯地為他開脫,卻心中很不是味道,荷沅這話,擺明著是把他跟三六九等其他男人看作一類,不再把他當作特別,這讓祖海心中很難受,心中的失望不亞於荷沅。他沒想到荷沅是那麼看四張照片的,那四張偷拍照片不僅打碎他的形象,還擊碎荷沅的幻想。祖海惶恐,以後,還能享受得到進門時候荷沅一個軟軟的吻,吃飯時候滿桌他喜歡的口味,和出門時候光鮮恰當的衣著搭配嗎?荷沅既然不把他當作特別,還會特別地用心地對他好嗎?而荷沅對他的好,那簡直是他心中至重啊,第一次被傳喚進去配合調查出來,看到等待在外面的荷沅,那真不亞於看到仙女啊,誰還會對他那麼好?祖海心中恨那個偷拍照片的人恨入骨髓。

但眼下,祖海只有一句話,也只說得出一句話,「我是不一樣的。」他感覺得到,荷沅雖然沒拒絕他的擁抱,但脊背筆挺,硬得像根木棍,說明荷沅心中大力抗拒他。一向腦子活絡的祖海忽然黔驢技窮,除了緊緊抱住荷沅怕她走開之外,竟無計可施。

荷沅本來心灰意懶,看見祖海只覺得厭憎,尤其討厭祖海緊緊虯在她腰上的手臂。可聽著祖海翻來覆去只是一句賭氣似的「我是不一樣的」,一顆心不由得慢慢慢慢地軟了下來,等到祖海不知第幾句「我是不一樣的」出口,荷沅終於抬手,拿手指彈彈祖海的背,歎了聲氣,道:「知道了。下車吧。」打開車門,撲面一團熱浪,荷沅不由感慨一聲:「今年的夏天真長,累死人。」

祖海這才放開懷抱,卻又拿一隻手緊緊抓住荷沅的手,偏要跟她一起從駕駛座的門出去,他真是怕了荷沅的失蹤。他有點膽戰心驚地暗想,上一次被宋妍粘住,荷沅竟說出「離婚」兩個字,這次雖然沒說那兩個字,但看情形似乎更嚴重。他該怎麼挽回荷沅呢?祖海這才知道在家中沒有什麼面子威信可言,自以為煩死荷沅嘮叨他,最後反抗的結果是他花出更多精力挽回,可能還留下一些後遺症,得不償失。既然離不開荷沅,又最怕她真的難過,看來還不如在荷沅面前老老實實作低伏小最好。祖海雖然心中有點不甘,可又不得不接受,誰讓他從小到大最大志向是娶到荷沅呢?

雖然很累,但進了家門,祖海還是曲意奉迎。可是要求為老婆搓背打肥皂的申請被駁回。祖海看著幾乎貼著他鼻子合上的浴室門,心中又冒出一個主意,對,按摩。

祖海回去上班,第一件事便是叫來公司最鬼精的一個業務員,讓他去調查,誰在昨日晚上偷拍他吃飯的照片。但是祖海現在手頭已經沒有照片,照片已經被他燒燬。他唯一能提供給業務員的一條線索,便是照片好像是那種即拍即得的保麗萊照片,不像是膠卷沖印所得。而且他估計膠卷沖印可能沒那麼快,一餐飯沒結束他的照片怎麼便能上荷沅案頭。

業務員卻懷疑老闆在這方面的英明估計,誰知道或許真有那種專業人士能在最短時間內沖印出照片呢?何況還是黑白照,家中做一間暗房便可以解決,簡單。面對唯一一條線索,而且還可能被證明是錯誤的線索,業務員摩拳擦掌,心頭湧上從小看熟的福爾摩斯、波洛等形象,終於有機會一展身手啦。於是他詳細問清老闆出沒飯店的時間地點,拿出小本子一一記錄,然後回到自己位置列出一張老闆行動時間表。拿著那張表,他用目前可能最快的交通方式將飯店與老闆家之間的線路走了一遍,再對時間表加加減減,獲得偷拍人可能用以處理膠卷的最長時間。然後他憑此詢問喜歡攝影的朋友,得出的結論,證明了老闆的英明:果然只有可能是保麗萊。

既然是保麗萊,那麼誰會拿著那種又大又笨的保麗萊相機去飯店?應該說,拿著保麗萊出沒的人比較稀少,而且,可能比較招搖。業務員調查的目標範圍一下無限縮小,縮小到他認為可以向老闆初步匯報的階段。當然,他還問了攝影朋友究竟有誰比較喜歡拿保麗萊出現。

祖海在得到匯報後,立馬帶業務員去那家飯店找相熟的領班。三言兩語便問出,昨天,有一家廣告公司到飯店拍攝宣傳冊上用的照片,帶來長槍短銃,不知道裡面有沒有保麗萊相機。該家公司名叫「流光飛舞」。但時間已經傍晚,祖海只得暫停搜尋,今天晚上他必須回家陪荷沅。

但祖海只是不明白,他招惹哪個由廣告公司出身的熟人了?知道他家地址的熟人中,應該沒有一個廣告公司的人,他與那一行沒什麼牽涉。

這一整天,荷沅也沒閒著,寄出還小駱的錢,她便抱著試試看的心態,給西瑪的二老闆打電話,希望二老闆已經幫她找到合適的職位等她上崗。雖然,她知道希望可能非常渺茫,西瑪目前正是多事之秋,大老闆焦頭爛額應付虧損之餘,裁人都有可能,怎麼還會招人?而且二老闆當初說考慮招她回來的時候,後面是跟著條件的,那便是要她配合搞倒大老闆。但是,荷沅想著做生不如做熟,怎麼也得先問了西瑪後再找別的工作。經過昨天照片事件,她灰心了,照此全神貫注於祖海身上,兩人都累。不如工作,給各自鬆綁。

但沒想到,電話過去,二老闆卻讓荷沅一起參加週末歡送他的宴會。荷沅這下奇怪了,為什麼判斷失誤闖禍的是大老闆,離開上海的反而是二老闆呢?但再一想,也有可能二老闆在此次事情上立場堅定,表現突出,目前光榮升級。這不是沒有可能,二老闆雖然從她的渠道沒有得到有力背書,他肯定還有其他渠道獲得消息,將大老闆的決策錯誤反映給亞太公司,應該也算是立功表現。

這一下,荷沅對西瑪沒了指望,只能翻看報紙尋找招聘廣告。現在人事政策已經大為活絡,她倒並不擔心會找不到合適機會。荷沅快手,傍晚時候已經手揮目送打印發出五份求職信,有傳真,有信件。

第二天,荷沅便收到電話通知前去面試,而祖海沒人通知,自覺一早便潛伏進入那家什麼「流光飛舞」廣告公司,等在周圍窺視進入公司上班的人群。

「流光飛舞」公司看上去正規而氣派,祖海張望進去匆匆一瞥,留在腦海中的印象是簡潔的毛玻璃、不銹鋼和疏懶搖曳的植物。如果換作荷沅來看,荷沅會想,流光飛舞原來不是舞廳歌廳的艷麗,而是光與影恰到好處的結合,突出良好的空間感。而祖海則是簡單地覺得這地方裝修得舒服大方氣派。

九點過後,「流光飛舞」門口開始熱鬧起來,但熱鬧並不意味著喧囂。進去「流光飛舞」上班的人個個舉止文雅,見面招呼也是輕聲細語,祖海只能遠遠看見那些人嘴唇微微翻動,但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這一點,荷沅早教導過祖海,吃飯走路都有禮儀,當時正好新婚,祖海被荷沅扭手扭腳教育得很開心。但那麼多人進去,祖海就是沒看見一張哪怕只是微熟的面孔。

時間已經過九點半,快接近十點。祖海心中有點失望,開始懷疑拍照的人與「流光飛舞」公司無關,很可能是他們外聘的攝影師之類的人,而攝影師又正好帶著認識他的助手。如果是那樣,目標可就難定了。祖海決定鳴金收兵,按說,如果真是「流光飛舞」的職員,這個時候,那人應該已經上班了,既然沒出現一個熟人,說明偷拍者不在「流光飛舞」。

祖海有點洩氣,到電梯間按了向下的按鈕。

電梯很繁忙,祖海很不耐煩。在不絕於耳的「叮叮」聲中,三架電梯不斷送人上來,但又都往上再升,就是沒一架下的。唯一一架還沒送人上來的電梯正從一樓出發,才剛一層一停頓地向祖海所在樓層接近,更不能指望它。等待中,祖海身邊身後開始聚集同樣也是等電梯的人。

一會兒,向下的電梯還沒到達,那架祖海看著它從一樓爬上的電梯卻又開門送人。祖海等得無聊,斜睨著看那架電梯第一個出來的人是倒退著跳出來,看來裡面擠得他連轉身的餘地都沒有,又出來兩個衣冠楚楚的男子之後,終於出來一個女子。祖海一看,愣住,這個穿著一身合體乳白短袖西裝套裙的女子不正是宋妍嗎?她怎麼會在「流光飛舞」附近出現?她就工作於「流光飛舞」?那麼照片是她讓人偷拍速遞給荷沅的?

宋妍因為擠電梯擠得衣衫歪斜,出來低著頭快速整理衣服,沒看四周,更沒看到並不起眼的祖海,便匆匆走向「流光飛舞」辦公室。祖海冷冷看著她進門,不語。原來真的是宋妍幹的好事,也就只有她了,她那麼瞭解他們夫妻感情,又一向心狠手辣,只有她才會打蛇打七寸,快、狠、準、穩。祖海決定不去驚動她,以免打草驚蛇。既然知道是宋妍,既然知道她現在流光飛舞上班,那麼,一切都容易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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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遇到這種事,如果是最早時候,祖海肯定親自赤膊上陣,揪出宋妍痛打一頓。但如果時光倒轉到兩三年前,那時祖海已經有了身份,他開始退居幕後,懂得使喚朱兵等人鞍前馬後。到如今,祖海更是在大小教訓中汲取經驗,待人接物變得相當和氣。叫來幾個小流氓等在流光飛舞公司大廈下等著揍宋妍?這種事祖海非不得已再不會做。他現在所作,是輕輕巧巧一隻電話打給大軍。

「大軍,宋妍不是離婚去了嗎?我怎麼今天看見她在上海一家廣告公司上班啊?」

大軍反而取笑:「叢總,尋我開心不是?宋妍前天回來一下,今天又去辦手續了,你哪裡見得到她。」

祖海笑道:「那就奇怪了,我與宋妍認識那麼多年,難道還會看錯?大軍,我給你一個地址,你過去看看,如果不是宋妍,那就真是奇怪了。」祖海慢慢說地址給大軍記錄。

大軍寫下後,將筆一扔,笑道:「叢總,賭點什麼?這個週末一起去洋澄湖吃毛蟹怎麼樣?」

祖海胸有成竹,卻並不一口咬定,免得到時大軍臉上難堪,也順別撇清自己。只笑嘻嘻道:「好啊,我們兄弟很久沒有一起出去,我們到時可以再叫上幾個嘛。不過你去看了不是宋妍的話不要笑我,我今天也只是電梯進出時候匆匆見到的,可能作不得準。」

大軍聞言大笑,瞧,叢總還沒說完,已經在打輸陣的主意了。不過放下電話後,大軍心中生出一絲懷疑。如果真的只是匆匆看到,作不得準,叢祖海會特特意意打個電話說這種家長裡短的八卦嗎?而且,叢祖海眼睛好得很,又與宋妍多年交情,怎麼可能將人看錯。聯繫到宋妍這一陣行蹤不定,每次離開上海去辦離婚手續後他都聯繫不上,她的解釋是身邊夫家人跟著不便與他通話。真的連一點空閒時間都沒有嗎?大軍開始認真考慮叢祖海的電話。

很簡單,114,查號,然後撥過去。接電話的是一把清脆柔嫩的聲音。「您好,流光飛舞。」一聽就是個正規公司的樣子。 大軍不動聲色地問:「請問宋妍宋小姐在不在。」

沒想到對方清脆的回答差點將大軍打下椅子去,「對不起,宋總正在開會,請您過會兒聯繫。如果方便,請您留下口信或者電話。」

宋總?大軍愣了一下,隨便地說了聲「那再說」,便掛了電話,一點沒猶豫,叫上司機趕去流光飛舞公司。

如果流光飛舞只是一間幾十平方米的小公司,如果大軍在門口一眼就可以看見宋妍宋總在裡面辦公,如果流光飛舞公司的門面不是那麼氣派正規,大軍不會連門都沒進便鎩羽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