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好山好水好花兒(新版) > 第47章 >

第47章

荷沅心中感激:「非常感謝,你已經很照顧我。我已經一早處理了一些工作,我的手機會一直開著,你們可以隨時找我。我很希望半個月後可以出現在你面前,向你銷假。」

二老闆伸手與荷沅握了一下,非常反常,因為他看出半個月後荷沅不大可能出來銷假,所以眼下已經有點告別的意思。「你很能幹,我們一直合作得很好,希望我們以後可以繼續合作。不過更希望你的先生能夠順利度過難關。我們給你精神支持。」

荷沅道了謝,便收拾東西離開西瑪。心中不能確定,以後還能不能再回這間大廈,心中未免有少許失落。但此時任何情緒都只能靠邊站,危機面前,不得不有所取捨。

沒想到,趕去海納的路上會接到一向比較晚起的林西韻的電話。荷沅忙詢問了祖海提起的有關《鬼屋》的兩個電話,又向林西韻簡單說了一下祖海遇到的麻煩。林西韻表示安慰後又提起,「昨晚,已經挺晚了,一個女孩給我電話,據說是《鬼屋》的作者,指責我們不應該擅自改編《鬼屋》。我騙她說我們非常重視這篇小說,現在已經開始劇本創作,《鬼屋》的作者也全程參與,怎麼可能又冒出一個作者?或者是合作者?」

「遣將不如激將,寫文章的人雖然多彎彎腸子,可畢竟老實的居多,怎麼敵得過你。那個女孩如果是真作者的話,得坐不住了。」

林西韻微笑一下,有意緩解氣氛:「嘴下留情,我可是個淑女。不錯,那個女孩子急了,一再聲稱她才是作者,又說我口音古怪,是不是香港人,我說我是台灣來的投資商,我們很重視《鬼屋》,她更激動了。她說她相信我們一定會把小說拍得很好,交給這麼一家外資影視公司她真開心,小說一定能拍成很有吸引力的那種,一定能很有效地將某些社會的醜陋面揭露在陽光下,讓某些小丑無所遁形,我想,這應該說的是你們。」

荷沅不由「噯」了一聲,「難道我們是跳樑小丑?這女孩受誰蠱惑了吧。她這時候就不提真假作者的事了嗎?」

林西韻道:「我看這個女孩很激動,好像陷在什麼信仰的狂熱裡,不得不提醒她,我沒空陪她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所謂作者玩,我們還要與已經在上海配合我們工作的作者商量劇本的最佳改編,以及歌詞創作,演員挑選等,這些都需要原創者的參與才會保持原汁原味。那女孩又急了,急著要趕來上海揭穿真假美猴王。荷沅,這種這麼容易激動的女孩真的能寫出邏輯性很強、鬼氣很足的恐怖小說嗎?」

荷沅道:「我看著覺得這本書不怎麼樣,但是有人不計成本地捧著它,影響還是有一點的。你讓她來嗎?」

林西韻道:「這件事真是我這一陣焦頭爛額中的一線陽光,我踴躍地要求將戲演到底,看看事實真相究竟如何。她說要來揭穿,我以不屑一顧的口吻說,我們現在掌握的作者對《鬼屋》有著非常深刻的理解,希望小妹妹不要自討沒趣,也不要帶著爸爸媽媽來哭訴,我們需要的是實打實的證據,以及本人出面。但是我還是表示不相信她。她被我說得急得聲音裡面有哭腔,我想,她會找幕後策劃者商量怎麼辦。」

荷沅歎息:「這件事即使你不攬著我也得求你攬著,我現在的腦袋沒這件事的思考空間。我只是憑直覺,她的幕後會與她一起出現在你面前,或者她帶著幕後給她出的主意與你交涉。」

林西韻笑道:「那我就見招拆招啦,難道你還擔心我玩不過她?現在我們主動,舞台是我們設計的,他們還玩得出什麼花頭?荷沅,別那麼緊張,祖海進去才一夜,公司不會立刻大亂,你只要維持鎮靜就行,一切照原來軌道運作。中午我過去找你吃飯,給你定定神。」

「太好了,我也在想呢,有什麼事委決不下,反正立刻拔腿跑到你的辦公室與你商量。我到了。」

朋友就是朋友,林西韻早知道她現在亂了方寸,所以託言自己喜歡,而把《鬼屋》的事情主動攬了過去,荷沅豈能不知。危難時候見真情,這話一點沒錯。因為有朋友,荷沅走進上海海納所在大廈的時候,挺起了胸膛,堅強寫在了臉上,也充滿在心中。

查看該章節最新評論(0)正在加載……

五十一

海納的員工本來以為老闆遲到,這沒什麼,老闆一天不見的時候都有,大家反正按部就班地做自己的事就行。沒想到老闆沒來,來了老闆娘。老闆娘態度可親,彬彬有禮,見人都微笑地招呼,但是手底動作一點不含糊,進門幾秒鐘的功夫,便招呼了趙定國與彭全進去老闆辦公室開閉門會議。於是,大家一致聯想到前天老闆被制服人員帶出去的一幕,深深懷疑,老闆又出事了,否則何勞老闆娘過來。

幾分鐘後,財務經理也被叫了進去。荷沅問了幾個問題:「帳面上多少錢?實際銀行存款多少?實際可支配的流動資金是多少?最近應收款是哪幾筆?具體金額多少?火燒眉毛的應付款是多少,有沒有迴旋餘地?」

財務經理胸有成竹:「這個問題叢總也問,我手頭已經做了一份報告,就是這份。」原來財務經理早有準備。

荷沅強自穩定情緒,仔細閱讀財務經理的報告,一看下來,花容失色,沒想到一筆貸款轉不出來的結果是導致資金缺口非常之大。祖海這兩年在上海所做的資產購併大多是分期付款,付款方式不一而足,大約都是按照當初談判時候而定。但很巧,本年度的七月,正是大量集中付款的時間,總計應付六千多萬。大約祖海原先心中很有把握,一筆貸款轉出來,八千多萬,付應付款綽綽有餘。而且還有三家賓館的半年租金,以及其他零碎租金,再加不小的銀行存款,日子可以過得順風順水。沒想到,周行長會出事,以致那筆本該轉出來的貸款卡在銀行,這下,即使將所有租金一分不差的收來,缺口還有四千萬左右。可是,海悅賓館的租金還處於扯皮狀態,缺口更大。

若是少一個零,只是四百多萬,荷沅心想,家中保險箱掃一掃,朋友那兒借一下,一天就可以解決資金缺口,可是,這是四千多萬啊。而最可怕的還是,八月初,銀行另一筆固定資產抵押貸款到期,數目是六千多萬。所以,到八月初的時候,缺口將增加到一個億。荷沅想著都暈了,把她與祖海都剁了也不值那麼多。不知道祖海是怎麼想的,聽他說話的意思,好像他還在考慮如果貸款轉出來的話他還想投資呢。可是荷沅怎麼看也看不出祖海哪裡還有錢來投資。

她想了好久,才問趙定國與彭全:「這份報告你們看了沒有?我看上面寫著cc你們兩個。」

彭全一向照管現場,所以還是趙定國知道得多,兩人都與荷沅熟,沒什麼可隱瞞的,所以趙定國客觀地道:「公司的資金一向這麼環環緊扣,類似最近幾個月一直沒做新的收購決定,而在銀行有大筆存款的現象還是第一次。不過幸好這次沒有新的收購,否則遇到這種貸款轉不出的意外,缺口更大。」

荷沅點頭,沒想到歪打正著。「家裡的海納批發市場是不是可以籌款?」 財務經理道:「海納批發市場早已抵押,錢一直劃給上海海納用。從他們那兒,最多得到一些流動資金。」

原來是該想的辦法早都想到了,只是不知道祖海如果沒進去的話,將怎麼安排這些資金的流轉。荷沅想了半天,道:「有數了。公司目前有沒有其他迫在眉睫的事情需要應付?」

彭全道:「暫時都是些日場應對的工作,沒有特別要緊的,我們能對付。」

荷沅又想了想,她必須慎重思考,免得說出來的東西太不成熟,沒有可行性倒也罷了,反而壞事。「我今天來,估計會對公司員工的情緒產生一些不利誘導作用。小趙小彭,你們想辦法,將大家的工作都排得緊一點,免得大家沒事做了反而想東想西背後議論。財務方面,工資照發,不要有任何變動。小趙你再找一下關係,看看祖海這回進去究竟是什麼性質,看能不能活動出點什麼來,要不要開始請律師。我也一起活動,最要緊的是,祖海早出來一天是一天,不管是什麼性質的出來。這樣可以嗎?還有沒有其他的事?」

財務經理謹慎地確認一下找誰簽名等細節問題後,先行離開,荷沅與彭全趙定國一起秘議如何找關係救祖海出來。三個人合起來才發現,大多數的關係他們只知道個皮毛,趙定國還好一點,因為經常是他在聯絡,看來,以前都是祖海一個人獨立承擔,都不知道他怎麼擔下那麼多的事。接下來的奔跑呼號,大約也只能打著祖海的旗幟了,否則,誰理他們三個?

三人討論結束,分頭行動。荷沅在祖海的辦公室裡到處打電話找人。這個時候,可謂看盡人性百態。以前跟著她屁股後面親親熱熱地叫叢太太梁太太的人,不少嘴裡應得響亮,但不能指望他們真能幫上什麼忙。有的是沒那能力,有的則是避之則吉。中午時候三個人又小聚一下開會,大致已經得出結論,周行長頂不住一五一十地招供了,這一下不止牽扯到祖海等行賄人,還拔出蘿蔔帶出泥,拉扯出銀行裡的幾條小蛀蟲。目前銀行裡新領導還未上任,中層以上卻一個個被叫進去問話,有的進去後能灰頭土臉地出來,有的進去後出不來,所以銀行上下人心惶惶。荷沅倒是立刻苦中作樂地發現一個好處,這下沒人來催要八月初的到期貸款了,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荷沅沒興趣吃飯,整個人像是上足發條似的緊張。她向林西韻道了歉,直接飛車去海悅要海悅的承包人邵總請客。邵總客氣,用一隻貴賓包廂請客,但荷沅懷疑這是因為中午餐廳上座率低,邵總樂得大方給面子。

邵總也叫了兩個男女作陪,賓館出來的人個個眉清目秀,舉止合度。不過荷沅進去便客氣地與俊男倩女微笑致歉,「對不起,我與邵總談些事,可能刀光劍影,還是不要傷及無辜。等下飯後我找你們兩位喝茶。」

做賓館的人一般都比尋常懂得察言觀色,聞言便看向邵總,邵總本來料想叢太太親自上門一定會說到承包費的事,所以叫兩個手下一起陪著,把她個年輕女子哄開心了便行,沒想到叢太太一來便堅壁清野,不給他一絲糊弄的機會,他只得輕輕揮手讓手下兩位出去。不過也不擔心,叢祖海尚且從他手裡討不到好去,何況他太太。

不過邵總還是八面玲瓏地打了個哈哈,「叢太太,很久沒見了,大概是開業酒會上見過一次後就沒見了吧。」

「是,只見一次。邵總,我姓梁,你叫我小梁便行。」荷沅一向反對別人叫她叢太太,叫梁太太便也罷了,這一聲叢太太,連她姓什麼都抹殺了。明顯是有人記不住朋友太太的姓氏,便投機取巧將朋友的姓安到朋友太太頭上,把好好一個朋友太太整得面目模糊,成了男人身後的一抹影子,整個是欺負女人的陰謀。哪天祖海出去,人家叫他梁先生,看怪不怪異。不過荷沅承認她今天火氣比較大,再說看賴帳的邵總不順眼,所以什麼話都逆耳。

邵總倒是沒聽出什麼火氣,還以為現在的女人有點工作有點地位,都不喜歡做附庸。只是笑笑道:「聽說前天叢總被銀行行長的案子牽連了一下,進去半天配合調查了。還好吧。」

荷沅強笑道:「邵總的消息過時了,祖海昨晚又進去配合調查了,否則不會是我過來這裡。邵總,我不會客套,只會很直接問一句,你什麼時候付承包款,已經超過合同規定時間一個月了。我現在非常需要這筆錢周轉。」正好一下上了兩個菜,分別是海參黃魚羹,白灼基圍蝦,加上桌上的四隻冷盤,荷沅揮手道:「這幾個菜夠了,邵總,不用客氣。」

邵總見荷沅一上來便是直截了當的要錢,一點花槍都不耍,他反而覺得難以對付,否則,他有的是貓捉老鼠的手段,準保可以把一個小女孩繞得暈頭轉向地出去。他只得笑道:「來我這裡,別的沒有,管吃管住。小梁,你難得來,我若是不把你招待好了,以後叢總見了會罵我。喝什麼酒?軒尼詩的XO怎麼樣?」一邊說,一邊做手勢要小姐出去拿酒。「叢總第二次進去,情況比第一次嚴重吧?小梁,我知道你心情一定不好,稍微喝點酒,放鬆放鬆。有什麼需要我做的,你儘管說。」

荷沅心說,他總繞著彎子不提承包費,只說雲裡霧裡的客氣話。來之前彭全已經提醒她,邵總是個老狐狸,不要上他的當,別稀里糊塗答應什麼下來,還一定要陪著荷沅過來,被荷沅拒絕了。荷沅心說,她只要油鹽不進,上什麼當。但說實話,邵總說得情深意切,她現在確實心情挺不好,很想買醉卸壓。但是,「邵總,我不喝酒,謝謝。我現在急需用錢,你賬上有多少錢,今天讓我先帶走。」

邵總笑道:「喝一點點酒不會有事,喝喝酒正好說話。不要客氣嘛,我平時什麼規格請叢總,當然什麼規格請你小梁,不,應該更高規格。」說話時候酒已上來,小姐要給荷沅倒酒,荷沅掩了酒杯。邵總自己取了酒瓶子,笑道:「一杯,就一杯,小梁第一次給我面子來我這裡吃飯,一定要讓我盡點心意。」

荷沅依然掩著酒杯,道:「邵總,我喝了酒就跟上刀山下火海一樣難受。邵總如果一定要看我上刀山下火海一番,為了這半年承包費,你不用讓我喝酒,我可以另外找個合適地方架上刀山火海給你看。其實,邵總拖著我的承包費,祖海又進去裡面暫時出不來,我已經刀山火海。請邵總見諒。」

邵總沒想到梁荷沅三句不離承包費,而且把話說得很難聽,幾乎就要直接指出他的賴帳用心,不得不揮手讓小姐出去,免得被手下看到他在一個黃毛丫頭的快口直言下丟臉。當下他將酒瓶放到一邊,自己也不倒,對著荷沅嚴肅地道:「小梁,你這話很難聽。」

一個中年有身份的人,只要閒閒說那麼一句,便已經很有權威的壓力撲面而來。但荷沅是個蠻起來不要命的,邵總的話正好捅了馬蜂窩,她也義正詞嚴地直說:「邵總,你違反合同,拖延繳納租金的行為也非常不友好。而且我現在資金上面火燒眉毛,你不付租金簡直是取我小命。邵總,說白了,我今天是來要錢的,要不了錢我回去死路一條,所以只能死在你面前。」

邵總一聽,一張臉頓時鐵青,還幸虧把包廂清了場,否則他被荷沅的實話實說搞得很難堪。他冷冷地道:「小梁,那我也與你直說。我在海悅投下不少內裝修費用,誰不想賺回投資?可是你看,這幢大樓,一會兒被人寫個死人家才有的字,一會兒又來一本小說把賓館搞得更臭,這還叫我怎麼做生意?客人都逃光了,我還賺什麼錢付你們的承包費?我是倒八輩子霉了才會投錢到這幢樓裡,現在走又走不得,錢已經投了,留又沒意思,做一天虧一天。好,今天你還來逼錢,我也只有死路一條了,乾脆也死在你面前。」

荷沅一邊聽邵總說話,一邊剝蝦,手法利落,等邵總一席話完畢,她已經剝了五隻,一起沾一點醬油吃了,一點都不虧待自己,雖然現在並無什麼胃口,但她需要體力。吃完才道:「賓館經營問題原本是邵總的自家事,不過邵總既然把這個與交付我們的承包費聯繫在一起,那我義不容辭地幫邵總一個忙清查經營中客源不足的原因究竟是出在哪裡。我可以讓海納的員工出力來海悅做一個試驗,證明客源問題與什麼《鬼屋》的小說有沒有關係。明天開始,所有進海悅住宿登記的人免費給一本《鬼屋》晚上消閒,你看看客人是拔腳就溜呢,還是毫不在意地住下。這個試驗可以由我來出資。」荷沅當然不會承認《鬼屋》一書與她有直接關係,「相信沒幾個人會捕風捉影以為海悅就是鬼屋。」

邵總火了,這不是威脅嗎?明說是幫他做試驗,實際想用《鬼屋》一書趕走客人。海悅進進出出的都是外地來滬人員,《鬼屋》的影響哪裡有那麼大了,只有一些上海圈子裡知道的人才會有所聯想,其實是對客源沒什麼影響的。他已經在年前迫使叢祖海降低承包費,當然,他現在還得搬出這個套路拖延承包費,沒想到冥冥之中有天意,竟然有人幫忙出了《鬼屋》一書助興,他當即覺得可用,立刻通知了叢祖海,雖然他自己覺得這本書除了有點捕風捉影,其實與海悅沒什麼聯繫。但籌碼必須自己擦亮不是?所以叢祖海見他時候總有點不便硬說,沒想到他家娘子卻來橫的,不知道是不是叢祖海指使,到他面前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邵總將筷子在桌上重重一拍,雖然沒拍出聲音,但荷沅明顯感到桌子的震動,而這桌子,即使鋪著桌布,也看得出是結實的紅木。但邵總臉上還是不動聲色,道:「小梁一定要試驗出結果,不如叫一車民工來發書效果更好。」

荷沅也冷笑:「邵總是行家,你說一車民工效果更好,這很容易。」

邵總終於被荷沅的陰陽怪氣激怒,大力一拍桌子,指著荷沅怒目圓睜,道:「你想要我好看?別忘記你老公還在裡面關著,你一女人家少張狂。」

荷沅操起一隻杯子狠命往屋頂吊燈扔去,打下無數玻璃珠子,燈泡同時碎裂發出巨響。荷沅站起來,盯著驚住的邵總大聲道:「對,我男人進去裡面,所以我才張狂,你不給錢我活不下去,我要死也要抓個墊背的,何況我不想死。你拍什麼桌子,想嚇我嗎?告訴你,我男人的武功還是我教會他的,你少在我面前張狂。跟你明說,諒你半天功夫也湊不足租金,我給你明天一天時間,後天一早我銀行帳戶裡還沒到錢,我找民工封了賓館。我拿不到錢,你也別想做生意。告辭。」

外面的服務員被裡面傳出的悶響嚇到,又不敢敲總經理的門,只能告訴了經過的經理。經理也不敢貿然衝進去,才猶豫著,包廂門大開,見裡面衝出一個女子。經理眼見裡面一片狼藉,連忙攔住女子,沒想到也不知怎麼的,忽然一下騰雲駕霧,人被麵粉袋似地甩進屋去,掉到總經理面前。

邵總看著飛進來的餐飲經理目瞪口呆,沒想到這個看似纖弱的女人說到做到,都能把個英挺結實的足有一米八高的餐飲經理摔得沒樣子。這女人不知道進退敷衍,不是個做生意的料,可還真是個要命的討債鬼。看來她說的後天找一車民工封賓館的事她做得出來,這女人見她家男人進去坐牢,失心瘋了。而邵總最怕的是,憑這女人的身手,萬一這一跤摔的是他,而且是摔在公眾場合上,以後他就難做人了。好男不跟女鬥,這麼萬一一下,他以後還怎麼見人。

餐飲部經理摔得七葷八素,痛倒是不痛,但極傷面子,而抬頭看老總,只見一張鐵青的臉,他也不知道包廂裡面發生什麼了,憑場面判斷,很可能老總想對人年輕女孩動手動腳,沒想到遇到個硬點子,於是他這個局外人遭了罪。幸好穿著西裝,否則這一地的玻璃渣子,夠他喝一壺。餐飲經理連忙爬起來,可又什麼都不便說,也不敢多動,怕馬屁拍到馬腿上,只有撣了身上玻璃渣,揮手使眼色地讓門口的人全退下。

沒想到總經理泥塑木雕似地坐了好久,坐了好久大約是坐累了,哼一聲起來,一甩袖子走了,走的時候看也沒看餐飲經理一眼。餐飲經理心中很氣憤,這什麼嘛,他代人受過了,邵總連個表態都沒有。他好歹也是個特級廚師,當初還是邵總三顧茅廬請來,沒想到今天被人如此輕賤,他頓時心中有了去意。

荷沅旋風似地飆出門,上了車子咬牙切齒地心想,這種人,祖海以前對他太客氣,整一個無賴嘛。他擺明了不想給錢,只怕《鬼屋》出書正中他下懷。不,或許他也有參與都難說,否則出書的發佈會怎麼會開到海悅去?他們怎麼那麼敏感一下就看出《鬼屋》與海悅有關,以後一直提起?誰知道。對付無賴,只有一個字,打!這一點,荷沅以前早就實施。雖然拉一車民工封海悅是吃飯時候臨時想到的主意,但後天一早如果銀行帳戶不見錢,荷沅想,她做得出來。祖海說過,只有邵總才怕海悅現在就關門,他有大量裝修費用壓在裡面。

但是荷沅有很大顧慮,萬一後天沒見到賬上到錢,她難道真的得招募一幫民工前去封門嗎?那還不驚動警察?像這種做賓館生意的一般都與本地警察關係密切,以免警察三天兩頭上門查有沒有賣淫嫖娼。萬一真的鬧到堵門要錢,警察會怎麼發落她?憑她有那麼一點的法律知識,起碼知道,這叫聚眾鬧事。祖海又不在,她都不知道可以找誰先打個招呼。但是現在話都已經扔出去了,她當然不可能收回,只有硬著頭皮等待了。看誰強得過誰,誰先服軟。

回來與林西韻一說,林西韻聽著只會駭笑,笑後才道:「你這又不是只一筆生意,你們簽的合同不止一年兩年,以後難道每次合同約定付款時間你都來一下嗎?多了也沒效果了。」

荷沅苦笑:「我相信祖海一定已經用過其他辦法,但這個姓邵的一看就是一付不想付錢的無賴樣,而且想將責任推給我。我只有充流氓了,無賴總怕流氓吧?我的家產他搬不走,他的家產也沒辦法搬走,他只能受我要挾。」

林西韻笑道:「這是生意場,又不是格鬥場,怎麼可以如此硬碰硬。你家祖海出來時候得給你收拾爛攤子了。你的錢真的這麼緊張嗎?」

荷沅忙道:「我先想辦法度過這個難關,非不得已不問你借錢。長貧難顧,你還是等我先強壯自身才好。只是海悅賓館還可以說是冤有頭債有主,銀行那兒我也想將事情了結了,可是我連主事的是誰都不知道,他們銀行比海納現在還群龍無首。」

林西韻笑道:「有你這句話我也放心,如果只是幾天時間調個頭寸,你可以問我解決一下,我和祖海之間經常這麼互相借用的,是慣例。」

荷沅一聽,心中頓時有了底氣。林西韻身後的公司實力她清楚,有了這句話,只要保證銀行可以轉出貸款,海納有點資金缺口不是很大問題。

但是因為從海悅吵架出來,心中還很激動,荷沅回到祖海的辦公室,忍不住打電話給豆豆繪聲繪色講了一番,知道豆豆正在回廣寧路上。一席話聽得豆豆驚呼不已,「什麼,你真的拿杯子敲了人家吊燈?你下手真帥啊。哈,朱總說了,你這人能豁出去,啊,能伸能縮,是個棘手的人。」

荷沅倒是忘了朱總也在車上,頓時訕訕的,吞吞吐吐地道:「被朱總笑話了。不過我有點擔心效果。」

豆豆聽了道:「你別怕,他們開店做生意,他們才怕你上門騷擾呢。等著,朱總強烈要求與你說話。」

朱總在電話裡笑道:「小梁你還真能做出來,好樣的。放心,你也不用鬧得太大,住賓館的都是最敏感於周圍的治安環境,你不用找人砸他們玻璃,只要找人在大門口打架就行,看還有哪個客人敢上門。你這麼做不用負擔法律責任。」

荷沅不由喃喃感慨:「薑還是老的辣啊。」

朱總笑道:「這次來沒能幫上你們的忙,我很內疚。不過有件事提醒你一下,你要防止銀行對你們關上信貸大門,以後進去一筆錢他們吃下一筆,充作還貸。你得乘他們現在群龍無首亂作一團,還沒想到找你算帳,趕緊將那家銀行的銀行存款清空了,錢回到你手裡,你可以稍微主動一點,不至於被他們捏著打。你最穩妥的辦法是將錢移出上海,第二穩妥的辦法是移到我朋友的銀行裡。你看著抓緊辦。」

荷沅想了想,「移出省外還得去銀行打匯票,這個舉動太招搖,還是先到朱總朋友那個銀行去吧。起碼也得轉一下再出去。謝謝朱總,我立刻著手去做。真恐怖,八月初有一筆貸款到期,若不是朱總提醒,我還真沒想到有這個意外。」

朱總微笑道:「不要沒頭蒼蠅一樣亂撞,當務之急還是要把小叢先弄出來。上海我沒認識幾個人,你自己找人吧。有些不是眼下非做不可的事情,還是等小叢回來再定。企業裡面很多事都講究個連貫性,你不要亂了小叢原先的設定才好。」

荷沅連連稱「是」,不由想到海悅,不知道祖海是怎麼想的,如林西韻所言,與邵總來日方長呢,她今天這一鬧翻了,以後收錢可怎麼好。不知有沒有打亂了祖海的思路和佈局。

豆豆又將電話接了過去,沖荷沅大大爆料:「荷沅,那個北京的駱先生過幾天要來調研沿海什麼什麼經濟的,你與他熟,要不你與他說說祖海的事?」

荷沅還沒應聲,已經聽到電話那頭朱總的聲音響亮地道:「你不要誤導小梁,駱X長地位太高太遠,反而幫不上忙。」荷沅忙在電話裡補充一句:「我知道,而且我們與老駱才兩面之交,不便上門麻煩他。」

豆豆不依了,道:「你不用那麼小心,嘗試一下又有何妨,只要我有與駱先生見面的機會,我幫你說說你們現在的難處。」

荷沅知道豆豆一力地為她好,但是老駱那兒她真的沒有指望能得到什麼幫忙,所以還是笑笑拒絕,「真的不用,老駱為我們這種不相干的人與事到地方上打招呼,而且是與錢權非常相關的私事,會非常影響他的名譽,我料想以我們的交情,還不足以讓他出頭幫這個忙。不過你與朱總說一聲,如果需要徵用安仁裡,只管一個電話,我婆婆家住隔壁,你們問她拿鑰匙。」

豆豆聽荷沅說得有理,只得作罷,不過有點憤憤地道:「既然幫不上忙,你還對人客氣什麼,他想進安仁裡,交買路錢才放行。」

荷沅聽了,饒是現在心情欠佳,還是忍不住笑出來,知道豆豆逗她說話呢。不過她還是認真地道:「只要喜歡安仁裡的人,我都歡迎他參觀安仁裡。而那個老駱是其中最不同的,從他的視線,他的笑容,我看得出他對我在安仁裡裡面一些佈置的了然與欣賞。比如說我樓梯拐角一盆花所放位置,目的只為上樓梯時一回眸閒閒看到的一絲美麗。比如說我在屏風前後綠化佈置,目的是在移步換景,一步一景。這些,來人中只有老駱看出來了,所以,我對老駱很有知己的感覺,只是他如朱總所說太高遠了,否則我死皮賴臉要與他做個忘年交。你可別幫我在老駱面前提要求,我不想破壞安仁裡主人在他心中的超然印象。」

這話,豆豆在放下電話後向朱總傳達,朱總只說了個「傻丫頭」,沒有多說。不過心中卻想,荷沅這人做事有股癡勁,比如以前在廣寧做翻譯時候的認真勁,其實很多事她可以不做,或者不必做得那麼好,可是她好像為做好事情而做,為良心而做。而她這麼對老駱,倒也符合她的一貫風格,她很喜歡她的安仁裡,所以也喜歡看得出安仁裡的好的老駱,然後她就想到君子之交淡如水了。可是她沒想一想,老駱坐到如今的高位,豈是一個水清見底的人。這一點,祖海比荷沅務實很多,幸虧有這麼個務實到底的祖海撐著,否則荷沅的癡勁不知道會發揮到什麼地步,也不知道怎麼收場。不過,也難說,老駱北京見面時候提起荷沅,說起他們的安仁裡,說明老駱還真是有點喜歡安仁裡,老駱的性子裡可能也有一股隱藏的癡勁。如果老駱想再看看安仁裡的話,他還真得安排,務必使老駱在他的勢力範圍內心情舒泰。梁叢兩個人雖然這個時候焦頭爛額,但老駱若真要光顧安仁裡的話,他無論如何得要求兩個人或者其中一個出面接待一下,否則沒有主人的安仁裡很不像話。

荷沅放下朱總這邊的電話,便又開始應付其他電話,可惜她來上海才兩年,關係網可以說還沒有,有的也只是與西瑪相關的那部分,現在真是派不上用場,總得搜盡枯腸才又想出一個,然後狂找名片。可是祖海的抽屜還都鎖著,她沒法查祖海知道的人。沒頭蒼蠅似的忙碌了一天,近下班時候趙定國來了個電話,說接洽到審理周行長那個案子的兩個專門人員,晚上請吃飯。

荷沅一向不大擅長應酬,但此次也只能勉強上陣。她不敢喝酒,本來就沒什麼酒量,好在有彭全與趙定國兩個人口吐蓮花,一直將氣氛搞得很不錯。來人兩個,都是帶著眼鏡的斯文人,彭全與趙定國雖然長得不好,可也是斯文人,說起話來五湖四海,似乎什麼都可以一網打盡。說到後來,四個男人說起了他們最感興趣的話題,就是艦船槍械,荷沅反正一點話都插不上,只有在一邊強打笑容地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