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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她在房間裡徘徊良久,終於無法一個人再呆下去,收拾起幾套衣服,一隻皮箱,一隻旅行包,跳上過路的夜行火車,趕赴上海。

火車硬座蒼白的燈光照得所有乘客面無人色,荷沅也是其中面無人色一族。 查看該章節最新評論(0)正在加載……

三十七

青巒回校,是盛開駕青巒的車來機場迎接的。盛開其實只比青巒早回來幾天而已。

上了車,青巒便聽到音箱裡流淌著舒緩的音樂,樂聲似乎可以阻擋車外熱烈的陽光,安撫旅途的勞頓,還有略微煩躁的心。

自從祖海告訴他荷沅已經花落叢家的消息後,青巒心中一直很亂,又不便在父母面前表現出來,免得在回家的短短幾天裡讓父母憂心,所以一直強顏歡笑。直到上了飛機,才縱容自己的思想完全淪陷。他回憶起很多過往,從小到大,點點滴滴。似乎有記憶起,就是與荷沅一起度過。荷沅頑皮的時候,他雖然板著臉,可心裡從來不惱,那時候他就可以抓他最喜歡抓的荷沅小辮。他一度分不清對荷沅的感情究竟是親情還是愛情,他至今也沒弄明白,只知道祖海對他說,荷沅與祖海在一起的時候,他心痛得像被魔爪抓住。他熟悉祖海,祖海不會像他一樣搖擺、多慮,祖海是個認準了就追的人,所以以前一直提防著他,可終於他還是沒有辦法阻擋住祖海。

一路上他做夢的時候都明白,他不會有機會了。他心裡很失落,很難過,比之遇到盛開攜男友出現他面前要難過得多。才知道,十幾二十年的感情,即便只是親情,也不容易割捨。此刻見到盛開,他也無法恢復過來。但音樂卻緩緩滲透進他紛亂的內心,讓他平靜。

盛開並無察覺,還以為青巒辛苦脫型,寒暄幾句後,便沒多說。反而青巒像是醒了一般,一路十幾個小時都沒說話,這時卻想說了。「在家幾乎沒呆幾天,十天都不到,怨得我媽說起奧利就跟仇人似的。每天恨不得讓我把桌上的菜吃下去,怕我回來吃不到,好像美國是月球一樣的不毛之地。」

盛開聽著微笑:「我呆得很舒服,天天生煎包子豆漿粢飯團輪著換,怎麼吃都吃不厭。在家時候想,學成回國算了。可到了這兒,又猶豫了,很費思量。」

青巒又道:「每年回去一次,每次都是物是人非的感覺。上次回去,家搬了,這次回去,人換了。整個城市像是大工地,到處都是灰撲撲的髒。等我們拿了博士的時候,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去。」

盛開不由斜睨了青巒一眼,覺得他今天很怪,說話也怪裡怪氣,不知哪兒受刺激了,估計與「人換了」有關,當然,盛開不會問。她只是笑道:「我們專心做學術,哪兒都一樣。對了,後座飯盒是給你的,辣椒炒醬瓜,青瓜釀雞絲,還有兩碗冷飯給你回去煮粥。」

青巒看去,見後座一隻簡簡單單的飯盒,心中不由想到荷沅,荷沅花頭比較多,拿出來的東西總有點講究,盛開似乎是個務實派,不過她眼光很好,簡單的東西看著也舒服。「謝謝你,聽著這兩個菜都已經有胃口。你車子已經開得那麼好,為什麼還不買車?」

盛開一笑,道:「還不是最需要。目前好像也沒覺得不方便。」

青巒知道盛開此人,性格比較冷淡,所以觀音兵不多,以前看見的那個男友似乎現在沒在聯繫了,所以他買了二手車後,經常超市買菜去時,記得叫盛開一聲。對了,這次也應該問問,「我明天去超市補貨,你去不去?」

盛開笑道:「我這兩天從超市搬來的食品已經快佔領衣櫥。估計兩周後才要開始麻煩你。」

青巒聞言笑笑,就懶得說話了,閉上眼睛聆聽音樂,一路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是睡著還是醒著,等被盛開拍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到了盛開住的租屋。青巒只覺得這一段路閉目休息下來,精神恢復許多,與盛開道了別,自己回家。冷飯都沒煮粥,用開水一泡便就著盛開給的菜吃了,竟覺非常可口。吃完一頭栽到床上,睡得無比香甜,似乎一夜無夢。

荷沅鑽出臭氣熏天的綠皮火車車廂,拉著行李箱直接上了嶄新明亮的地鐵。天還很早,不過地鐵裡面看不見天光,只知道是六點多。鑽出徐家匯站,外面路上竟然空空蕩蕩的,車輛行人都少。荷沅對照著地圖,沒費多少勁便找到祖海公司所在的大廈。門口被保安盤問再三,卻還不給放行。荷沅乾脆將行李扔給門衛,到處尋找公用電話把祖海叫下來,才得以進去。

雖然進門並不順利,但總是進了,而且住下了。

祖海知道荷沅一下不會醒來,便抓緊時間做事。他在上海的公司已經有五個人,兩個是家裡帶過來的,一個管內,一個跑外,兩個是上海現招的,一個出納,一個會計,再加一個宋貴紅。祖海不知道荷沅來了做什麼好,她沒有什麼實際工作經驗,但別人又不便管她,所以有點高不成低不就。總不能讓她做文員,太屈材。

等荷沅一覺睡醒,過來辦公室的時候,祖海當然並不會如私下見面時候那麼親熱,他覺得,公司就得像公司,不能沒有體統。寧可回頭被荷沅罰跪搓衣板,此刻還是要保持做老總的樣子。

祖海的辦公室用玻璃與大辦公室隔開,荷沅進門時候,他關上門,但沒拉上簾子,挽荷沅到他辦公桌對面坐下,他自己坐回他的位置。兩人之間隔著一張寬闊的大班台。

「臉色好了許多。接下來什麼打算?出去找工作,還是在我這兒做?」 荷沅還有點沒全醒,愣愣地問:「不是輸給你了嗎?不是說好幫你一年忙嗎?」

祖海聽了一笑,很想揉揉荷沅的頭髮,但只有忍了。「這兒所有人暫時一個蘿蔔一個坑,你進來先跟著我做事。等下你到出納那裡瞭解一下公司檔案,我在上海還得呆三天,你跟著我做秘書熟悉三天。等我回去,你自己找事做。」

荷沅應了聲「好」,便要起身去找出納。祖海忙叫住她,笑道:「那麼急幹什麼?荷沅,工作時候我不會照顧你,你要有思想準備。如果不肯的話,我們再另作商量。」

荷沅整個人還是懨懨的,一手擋住嘴打了個哈欠,道:「只要你別像對待楊巡安那樣對我就行。衛生阿姨的名字叫什麼?我怎麼聽著那麼熟悉?」

祖海心裡猛跳了一下,一時沒法決定是不是告訴荷沅,他故作鎮定地道:「她叫宋貴紅。你不先休息幾天?」

荷沅腦子還有點混混的,聽了沒在意,只是皺皺眉頭說了句「還是熟悉,哪兒聽見過」,便又是起身。這回祖海沒叫住她,神情複雜地看著荷沅出去,心裡很矛盾。他心裡其實希望荷沅在家呆著享福,別出來工作受氣吃苦,他希望荷沅一直傻乎乎地單純下去。但又知道荷沅不是個肯呆在家裡的人,否則當初她拿著房租教教夜校,生活挺過得去的,沒必要去廣寧吃苦,荷沅是想做事,她不做事心裡會不高興。但做事不是請客吃飯,如果想做出點事來,荷沅這樣的新人肯定得吃苦,祖海很不捨得。但不讓荷沅吃苦,她永遠沒長進,她肯定不會甘心。祖海在他的意願與荷沅的意願之間徘徊,最後,縱有萬般不願,他還是選擇隨荷沅自己發展,他不妨礙她,也不準備太罩著她,既然她想做事,還是得有些摔打才行。

忙忙碌碌到下班,祖海走出自己的辦公室,見到坐在角落的荷沅還在看檔案,便走過去笑問:「才那麼些東西,怎麼看一下午?」

荷沅這時候已經完全清醒過來,從下面抽出一本書,道:「對照著《企業法人培訓手冊》在看呢。我問你,你為什麼把我的名字也寫在股東欄裡?」

祖海笑道:「你很早就是海納的股東了,批發市場那時候開始的。註冊有限責任公司得有兩個以上股東,又不能是父母,我不找你找誰?找別人我不放心。去換件衣服吧,我帶你出去吃飯,今天想賣半拉子工程給我的公司老闆請我吃飯,你一起去看看?」

荷沅看著祖海兩眼熱切地盯著她,卻又要在辦公室保持正經,不由想笑,心情一下好了起來,原來,她昨晚心中是很想見到祖海,讓他好好寬慰她的,上夜行火車,也不全是因為賭氣。「好吧,梁股東陪叢法人代表出席晚宴。」關係一點沒有搞錯,算是學習手冊學出點花頭來了。

一起前去赴宴的還有祖海從家裡帶來的兩位得力助手,一個是彭全,一個是趙定國,彭全是學工民建的出身,與祖海同齡,最初進祖海公司,從現場開始做起,現在,他是個預決算的好手。趙定國一手文章寫得好,人又心細實在,替祖海管著內勤,祖海很可放心,也與祖海同齡。

不過彭趙兩個沒一個好看的,彭全一張臉活脫脫像蛤蟆,整個人矮而胖,精力十足的樣子,似乎隨時會得蠢蠢欲動。趙定國戴一付眼鏡,一張臉長得像會笑的貓,非常可親,不過也短手短腿。再聯想到以前馬臉的董群力,荷沅暗笑祖海是武大郎開店。忽然想到,她梁荷沅又黑又瘦,似乎也沒樣子。這一群人出去,大約只有祖海還能被人看得上眼了。想到這兒,忍不住斜睨著開車的祖海笑。

祖海一邊開車,一邊自豪地一路介紹路邊知名建築給荷沅,彷彿他先入山頭為王,上海已經是他的了似的。此時的上海已經完全與荷沅早上來時的清冷不同,大街小巷,全都熙熙攘攘。照祖海的說法,人扎堆的地方就是錢扎堆的地方,錢扎堆的地方就是生意扎堆的地方,所以作為生意人,一定要扎堆到上海來,即便是傻冒,也碰得到機會。

荷沅手頭拿著地圖,時時對照路線。新民晚報上提到過的知名建築密集出現,看得她眼花繚亂,興奮不已,早上來時的不快大半已經拋到腦後,心中開始與祖海一樣蠢蠢欲動。

請客的飯店裝修洋氣,可近看了,其實工料簡單,可見,好的是設計。請客的是家房產公司,他們的一幢十幾層的房子前年開始造到現在,因為資金難以為繼,工程無法進展,房子只搭了個框子。隨著國家宏觀調控力度越來越大,他們的銀行貸款更沒指望,唯一的出路就是將整個框子低價拋了,折換現錢,得條生路。介紹人是祖海一直以來的好友,省建老總。因為那個框子正是省建在上海的工程之一,省建的錢也因此有不少壓在那個框子裡,兩家一樣的急。

祖海清楚應酬場合人們對女孩子的捉弄,所以進門就大刀金馬地亮了荷沅的身份:他叢祖海的未婚妻。在座誰都清楚,女朋友與未婚妻之間,身份天差地別。所以,誰都不便再對荷沅灌酒戲弄。這一點看似細微的稱呼差別,荷沅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坐在祖海身邊,自己吃自己的,順便帶著耳朵旁聽就行。

祖海今天顯然是不在狀態,兩隻眼睛總是不受控制地瞟向荷沅,即使只是笑瞇瞇地看她吃菜也舒服,對省建與房產公司兩家老總的說話有點聽而不聞。省建老總與祖海接觸次數多了,心中奇怪,傳說中小叢怕女朋友,他以前還似信非信,現在看來,確實有問題,只是實在看不出小叢的女朋友好在哪裡。大概只有用一句話來說明問題了,緣分天定。

反而是彭全與對方房地產公司老總說得火熱,兩人不斷討論那只未完工框子的得失利弊,定下明天過去查勘現場與原始設計圖。因為祖海並不是太來勁,吃飯便掀不起喝酒高潮,大家等菜上完,再吃幾口便散了。大家在門口道別,祖海這才暗暗拖下省建老總,等對方房產公司老總開著一輛林肯車走了,祖海才問省建老總:「對方是不是很有背景?日子都混成變賣家產了,還請我們吃魚翅龍蝦。白手起家的肯定做不出來。」

省建老總聽了啞然失笑,還以為祖海一直忙於「美色」了,沒想到腦子還是清楚的,一眼看出問題癥結。「他家老子有點來路,當初我也是因為看中他這一點才帶資進場的,沒想到他有本事把老大一家房產公司混成空殼子。」

祖海聽了笑道:「這種人一般占的都是好地方,只是這種公司的債務關係肯定也最複雜,買他們的空架子,我得放大筆鈔票在審計上,否則錢付給這種人我不放心。謝謝大哥,我回頭好好核計一下價格,看看合不合算。」

送走省建老總,祖海對荷沅笑道:「你看,老子做點官,兒子跟著沾光。我在家時候得從那種人手裡買二手地造房子,到了上海還是這樣,什麼新房地產法,這幫人該怎麼做還是怎麼做,不會變。」

想到高幹子弟,荷沅不由想到師正,想到師正,下午一直縈繞在她腦海裡的一個問題忽然有了答案。「祖海,我想出來了,宋貴紅是……」

祖海乾咳一聲打斷荷沅的話,急急地道:「小彭小趙,你們自己打輛車回去,我帶荷沅去看看東方明珠。」

兩人嘻笑著走了,他們本來就在想,老闆怎麼總不與未來老闆娘單獨相處。祖海這才對荷沅道:「沒錯,宋貴紅以前是師正家的保姆。荷沅,別管這麼多,看見你來,我今天高興一天了。」也想了一天了,終於有機會可以膩上去了。只是心中忐忑不安,怕荷沅怪罪。

荷沅一早來上海時候就想要祖海抱著安撫他,可又臉皮薄,不好意思說出來,此刻祖海真抱了上來,她卻一臉疑問地將祖海擋在一尺之外,轉著眼珠子問:「師正家的事是不是與你有關?否則怎麼這麼巧?」

荷沅既然已經猜到,祖海便不否認,笑道:「是的,整件事是我策劃,本來我只想找找他們貪污的證據,沒想到挖出那麼多錢。荷沅,我這也是給逼出來的,否則我們這種人家,哪裡鬥得過師家。不把師正媽那塊大石頭搬開,你不知要等哪一天她老人家開恩才讓你落實戶口。」祖海說的時候一直微笑,可心裡卻是緊張。

荷沅聽了只會歎息,她心中何嘗沒多次產生念頭,想抓來洪青文當沙包摔,可終是沒膽,知道那得負法律責任。這期間,她充分體會到林沖被逼上梁山的複雜心路歷程,民在官前如草芥。她怎麼也沒想到,祖海會出那麼一招,出人意表,卻出奇制勝。祖海這麼做都是為她,為此,他得安排宋貴紅,安排小偷,還有,那麼多的善後工作……

「祖海,你移師到上海來,是不是怕師家如果沒事,將來找上你?」荷沅一時沒來得及想別的了,她發現,祖海已經被她牽連。原來,祖海現在是細菌變成的孢子呢,都沒想到祖海為她默默承擔著那麼多。想到這兒,原本推著祖海的手攬上他的脖子。

祖海雖然心中想了下荷沅這回怎麼沒追究他與小偷混一起,有點雙重標準,但他對荷沅一向要求不高,只要荷沅不怪罪就馬馬虎虎得過且過,眼下看來還有獎賞,那他做的更值了。

纏綿良久,終被荷沅一聲爆喝打斷:「臭蛋,你手伸哪兒了?」

祖海只是笑,雨點似地吻,卻不放手。但荷沅硬是掙扎開去,他也沒用強,迎著荷沅的怒視笑道:「荷沅,快點結婚吧,否則即使不出事,人家也會以為我們已經出事。你不知道我多想每天與你粘在一起,我以後一定會是最好的老公,你嫁我不會有錯。」

荷沅被祖海的鹹豬手攪得昏頭昏腦,卻還知道一點,關鍵時刻鬆口,這個臭豬頭會以為有理了,以後更肆無忌憚。「不跟你結婚,你越來越下作了,怎麼能這樣,你離開我三尺,不許再碰到我,否則我下車。」這兒不是安仁裡,她又還沒學會開車,沒法驅逐祖海,萬一不行只有自己下車。

祖海雖然有很多解釋告訴荷沅他絕不是下作,但只怕說了出來,荷沅更認定他是流氓。他只有怨歎,荷沅怎麼看了那麼多書,就是不好好看看男人女人是怎麼回事呢?可見她讀的都是些沒用的書。祖海唉聲歎氣地開車上路,暫時不敢再有妄想。兩人不約而同地各自降下身邊的車窗,讓夜風打向各自火燙的臉。

車子在南浦大橋引橋盤旋上升的時候,荷沅終於冷靜下來,偷空白了祖海一眼,見祖海認真看著路面,當然不可能看著她,她覺得傷料,收回白眼的時候心有不甘。但等南浦大橋下來遇到收費站,逮住時機忙又將眼睛白了過去,果然,祖海掏錢的當兒偷眼看她,荷沅更是掛上一張怒臉,沒想到祖海反而笑了,笑得荷沅賊沒成就感。

所以下車時候祖海想牽她的手,她甩開,想攬住她的腰,她旋開,祖海拿這活寶沒辦法,只有裝作若無其事地背著手說道:「明天你去不去看今天談的那半拉子房子?」他明明是頭狼,可偏偏荷沅以為他是頭羊,對他高標準嚴要求,矛盾就這麼給產生了。但他現階段只能裝羊。

荷沅以為祖海終於不糾纏了,心中卻又有點失落了,不由閃過疑問,原來她心實喜之啊。所以祖海問她,她卻牛頭不對馬嘴地回答:「你這次回家,去我家一趟,你自己跟我爸媽去說。」

祖海聽了一下蹦了起來,落到地上便緊擁住荷沅,開懷大笑,媽的,終於鬆口了。這一刻,祖海心中又自動升級,將荷沅當作老婆了。就像荷沅還是他女友時候,他超前地認為荷沅是他未婚妻。祖海想與荷沅討論,回家怎麼與荷沅父母說,他想扯上荷沅一塊兒去,可被荷沅拒絕,荷沅說她準備認真做事一年,絕不偷工減料。荷沅也不參與祖海去見未來丈母娘說什麼不該怎麼說的討論,因為……「你想拐梁家女兒,當然得你自己出馬,難道我還幫你數錢?」

祖海聽了哭笑不得,荷沅怎麼就對付他的時候才變得特別精明呢?這聰明用得不是地方啊。

荷沅斜睨著祖海的無奈,心中覺得特別痛快,人一痛快,腦袋也好使,又想起一件事,「祖海,你還在與那些三教九流的接觸?否則,你哪兒找來一個聽話的小偷?」

祖海見荷沅不是太反感,竟然在知道宋貴紅是誰的前提下答應他向她父母提親,便也放開說了。「荷沅,有的事情你沒接觸,不知道。像我的批發市場,人來人往太多,來得人又都是揣著現錢的,如果小偷太多,我的生意就別做了。還有門口那些踩黃魚車的,個個打起架來不要命,稍不開心就將車子一橫塞住你大門,你報警來得及嗎?警察局又不是我叢家開的,隨叫隨到,我也不能總叫保安跟他們打,所以我讓我以前一個哥們專門擺平那些人,一來二去成了朋友,偶然有點小事找他們幫個忙沒問題。否則批發市場門口天天打架,不出半年我就得關門,你信不信?」

荷沅不得不信,「我有次聽人說,開家飯店,得擺平方方面面。先得把交警籠絡好,否則門口沒法好生停車。然後是稅務,不開發票的收入沒人查。還有衛生檢疫什麼什麼的機關,最後就是小混混。你該不會也是一樣吧?」

祖海點頭,笑道:「差不多,不過沒有先後,哪一頭都要緊,一頭都不能讓它翹起。我的房產公司反而不用太在意混混,那是建築公司的差使。現在批發市場那些混混們是董群力在頭痛的事,我要不是因為你這件事,不會找他們。」

荷沅心裡很矛盾,以前總覺得這種處於地底下陰暗的交易非常齷齪,但是,她不得不承認,這次她的戶口問題,若不是祖海這麼搞一下,解決的日子遙遙無期,而如果沒有祖海,她真的連落戶到父母家中都可能會有點問題。「水滸眾好漢說起來都是強盜,可他們當初哪個不是良民?都是給逼上梁山的。說真的,幸好我有房租拿,有你幫忙,否則我一年時間找不到工作,窮困潦倒的話,我都不知道會不會惡向膽邊生,操刀子找上師正爸媽。祖海,這些都是你替我擔著了,你代我當了惡人,而且還連累你的生計。你應該早跟我說。」

雖然這一刻荷沅主動抱著他,可祖海心中很有點神聖的意思,竟然沒做什麼小動作,只擁著荷沅感動,他雖然為荷沅做這些事沒想讓荷沅知道,沒想要荷沅回報,不過荷沅既然那麼理解他,他還是由衷開懷。「沒連累我,我本來就正想著出來發展呢,你看上海這兒,水深魚多。我以前懶,守著房地產不肯挪窩,非得有事情逼我一下我才肯出來發展,就跟以前做電器時候一樣。現在即使請我回去我都不肯了。你不用擔心我,我是野草,到哪兒都瘋長。」

荷沅聽著祖海的比喻,忍不住地笑。「可是你還是得當心一點,師正爸媽不是當年的董群力楊巡安,他們如果沒事出來的話,你要命了,總有天會查到你頭上。師正正尋找證據,證明他家那些錢是買上市公司原始股所得。」說到這兒,想到問題的嚴重性,荷沅再笑不出口,如果有那麼一天,那不會只限於以前那樣遇到車禍敲破頭了,祖海現在家大業大,揪哪兒都是命門,祖海能沒想到這點?他真是為她豁出去了。

祖海聞言終於忍不住一聲罵,「靠,怎麼就沒人捧著原始股賣給我?按說我更買得起啊。這比賭桌上面送錢還快啊。要這樣的話,還真關不住這兩個狗官。」祖海心中急了,他雖然多有籌劃,甚至轉移資產到上海以防萬一,但還是沒太認真地想過師正爸媽在背負巨額來路不明現金的情況下能出來,他以為那簡直不太可能,怎麼可能解釋得清楚這麼多錢的來源?可聽荷沅一說,看來,問題嚴重了,危機逼近眼前。他還沒有理清批發市場帳務上的可能漏洞,沒辦完房產三期的全部手續,沒……,很多很多,此刻如果有人立即發難,他身上一抓一把小辮子。原來,他還不懂官場。

荷沅都能在黑暗中看出祖海的惴惴,想到她去年被卡戶口時候的窘況,不知道師正的父母出來祖海會受到何種打擊?兩人雙手緊握,此刻有了天涯同命的感覺。

雖然第二天需看樓盤,而且日思夜想的荷沅現在到了他身邊,可祖海一點不敢在上海耽擱,一早回去家裡,留意師家局勢,關照所有帳目,聯繫機關相熟人員叮嚀為他通風報信。去荷沅家提親?祖海與荷沅都沒心思,還是少在父母們面前露臉的好,免得被他們發現什麼蛛絲馬跡。

以前,祖海請機關朋友的客,除了業務內的話,一般都是話不投機,用喝酒起哄鬧著玩混過時間。說實在的,機關裡的人一般都文化水平比祖海高,心氣兒也比較高,若不是祖海現在財大氣粗,他們才不肯賞臉出來吃飯。跟土八路有什麼酒可喝的?祖海說到賺錢的時候,理論可以一套一套的,但不願意說給別人聽,即使說了那些機關的人也未必共鳴。而機關的人說起他們關心的事來,祖海聽著嗤之以鼻,什麼玩意兒,拿著老百姓的錢玩他們的烏紗帽。但現在不同了,祖海千方百計地想瞭解師家的情況,所以酒酣耳熱時候總是看似閒閒地提一句,把話題拎出來。可很多時候都不用他說,經過近半個月的沉默期後,對師家案子的閒言碎語似乎都復活了,即使祖海不說,大家不同部門的坐到一起,不約而同便議論起這個話題。大家都在關心,師家會不會逃脫此厄。

聽了不少,祖海也為此喝了不少應酬的酒,大致已經瞭解一些端倪。師家,絕不是一個個體。師正的父親,與師正爺爺的最得意門生若干,是拴在同一條繩子上的一串。他們未必會一榮俱榮,但很可能一損具損。很多事,豈是師正爸爸一個人能決定的?所以,最終的罪過,豈能讓他一個人承擔?萬一他承擔不住,或者心理不平衡,一一扯出同謀呢?這些,當然誰都不敢明說,即便是酒後真言,也是環顧左右再三,壓下嗓子竊竊私語,說的還是語焉不詳。因為,師正爺爺打下的江山,到這一代猶有餘熱。

可大家說了那麼多,卻沒一個人真正知道師家案子的進展,都不知道師家那兩百萬究竟作何解釋。惟其如此,祖海才覺得可怕,火山爆發前也是死一樣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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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上海海納眼下規模還小,趙定國並無太多工作可做,閒時幫幫彭全。荷沅更沒事可做,當然更應幫助彭全。荷沅很想幫祖海分擔上海的工作,可以讓他不用在家掛念上海這邊。可是她又不知道怎麼做,她發現她真的很多東西不懂。

可是彭全知道荷沅是誰,所以沒什麼對荷沅藏著掖著,只要她問得出,他便會回答,好在荷沅知道得不多,當然沒法提出可以考倒他的問題。不過荷沅卻已經知道,才一個多月來,祖海手頭竟然已經積累了十幾家尋售的資產,有房地產,有工廠,有商店,也不知是因為現在市道太不景氣還是有人水平太臭。彭全所做的工作是現場勘查,瞭解資產的結構,取得對方提供的資料,回來大致分析一下,寫一份報告給祖海。不過,與其說是報告,還不如說是提綱,主要還是需要與祖海口頭討論,等祖海腦袋一拍得出結論。荷沅想到她在MS重機時候時時都用書面報告,一下覺得祖海的作法有點粗糙。

可是,荷沅又想不出該怎麼處理出一份真正的對比報告,又不便向彭全直接指出,免得傷他面子,回頭自己對著辦公桌想了半天不得其解。兩天後的晚上與祖海一說,說起當時買下批發市場那塊舊廠址的時候,兩人想到當時祖海也是一拍腦袋買下,原來準備開電器廠的,後來歪打正著弄了個副食品批發市場,沒想到一下子火了。那萬一當時聽了她荷沅的話,開一家旅館呢?還能那麼火?那簡直是不可能的。可祖海就這麼稀里糊塗地發家了。然後是房產,一期的選地,二期的選型,都正好符合市場潮流。祖海有過市場調查,也徵詢過各方意見,可大多最後看的還是祖海的眼光。荷沅不得不說,祖海的賺錢眼光好。祖海聽了當然是得意。

「但是現在的上海市場並不是我們從小長大的熟悉的城市,我們對它瞭解太少,無法確定它的市場需要什麼缺少什麼。而且上海的發展在全國超前,你的經驗到了上海未必管用,這兒多的是國外回來搶攤的,也多的是資金實力驚人的,你沒有優勢。祖海,你對著這十幾家求售的資產,敢貿然下決定嗎?」荷沅直言不諱,將自己的顧慮全說了出來。「你都沒有一個系統性的比較和評價,說實話,你所作的預期工作比我想像的要粗糙得多。我擔心。」

祖海沒想到荷沅會說出這麼有道理的話來,心說她雖然總是傻乎乎被人騙,可腦袋畢竟是好的,而且心裡向著他,真心為他擔憂,才會考慮得那麼深入。「荷沅,所以要多看,多問,多想,多比較。我那麼多天還沒得出結論,進度已經很慢了,以前從來沒有這樣。你既然想到了,你再好好想想,可以補充些什麼,我回頭可以看著作參考。你要相信我的直覺。」不過祖海相信荷沅沒有什麼實踐能力,她能提出疑問已是很好,具體操作還是不要求她了,總不能趕鴨子上架。但祖海不會否認荷沅,適當給她一點鼓勵,能讓她精神愉快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