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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祖海還是照過去一樣把荷沅送進客廳看看沒問題後才回。出來外面,反正天還不是最晚,他乾脆在柴外婆家的王家園裡與荷沅的安仁裡之間逛了一下,看看兩者的聯繫。然後又在附近這一帶都看了看,看看還有什麼比較好的老房子,不如由他做義務勞動,給一些權貴朋友推薦買下這一帶的房子。大家連鎖著買這一帶房子,以後當然聯手抵抗拆遷,人多力量大。這樣一來,他與荷沅的房子才保得住。

祖海沿著髒湖走了一圈,仔細看了才知道,這一帶看來以前是有錢人家住的,除了不少結實的小洋樓,還有類似寧宅那樣的大院。但也都是幾戶幾家分割開了來住,現在看上去有點亂。但是這又有什麼,安仁裡當初還不是一樣,敲掉翻新一下,誰都當寶貝。一圈看下來,祖海心中大致有了底,回頭只要再問問柴外婆,便能知道底細。

這天因為第一二節課與第三四節課都在一個教室,不用頂風冒雨轉戰南北地換教室,荷沅當仁不讓地拿真題出來做。這種情況大家見怪不怪,一樣舉動的整個教室不在少數。沒想到過去的生活委員,現在的班長走上講台,拍拍手道:「大家靜一靜,今年的新年晚會是我們大學的最後一個新年晚會,我們準備與工民建的一個小班一起搞。梁荷沅,兩個班五十多個人,你家客廳放不放得下?」

荷沅舉舉手,眼睛都沒抬,「拆了我家吧。」眾人哄堂大笑。 一個男生饒有興趣地問了一句:「幾年級的?為什麼不找外語系的?外語系不行,化工系也好,女生多啊。」

班長笑道:「跟我們一樣,是四年紀的。工民建女生跟我們差不多。宋妍你是副班長,下午我們與建築系的代表一起商量一下,看來這次得找個大教室。」

宋妍也是舉舉手,道:「班長你搞沒搞錯,找個低年級的聯歡還算是給全班男生謀福利,我們女生也可以順便看看醜態,找那同級的幹什麼?我沒空,我下午得勤工儉學。」有人鼓掌給宋妍叫好。

班長也忍不住地笑,道:「那我去把時間改一下,我們晚上討論。反正你們大家相信宋妍,她不會糟蹋你們的最後一次。行不行?」

「別說得那麼悲壯,搞得比最後一課還嚴肅。我們信任宋妍。」大家表態。

荷沅也舉起左手,右手一點不肯停地繼續做試題,很快,左手被宋妍一把敲了下去。宋妍暴跳如雷,但隱隱也有點得意。她似乎是班裡的無冕之王。

晚上,荷沅戴著耳機一邊練聽力,一邊走回寢室,才到門口,便給宋妍拉住,一把拖到樓梯轉彎處的窗邊。這個時候大家都已回房,上下樓梯的人很少,只有水房人流川流不息。荷沅看著宋妍興奮的眼睛,笑道:「幹嗎幹嗎,遇到建築系帥哥了?變節出賣我們全班同學了?」

一向爽快的宋妍有點吞吞吐吐:「你記不記得工民建有個叫師正的?」 荷沅想了想,道:「這名字有點耳熟,怎麼了?」

宋妍聽了立刻歡快地道:「那就行,既然你與他不熟,我要定他了。荷沅,他媽媽是市人事局的副局長,他爸爸是省裡的官員,對我的分配一定很有幫助。你現在已經確定下來市紡織品進出口公司了,你不愁。我這兒不行,死老莫現在的來信跟這幾天樹上的葉子一樣少,看來不能指望他了。荷沅,除了種豬場我還得加把油,師正那兒我想也用點心思。何況他還是個挺帥氣的人。」

荷沅這時總算從擠滿英語單詞的腦袋裡找出一絲縫隙,抓出師正這個人的形象,「噢,我想起來了,師正,不是班長的同學嗎?我都忘了他長什麼樣了。只是,你不怕太委屈自己?」

宋妍聞言,全身震了一下,緩緩將臉轉向窗外。這時候宿舍熄燈,對面的大樓頓時變得漆黑一片,樓上樓下的樓道裡傳來幾聲尖叫,而宋妍的臉陰情不定。好久,宋妍才道:「你知道我上一屆的老鄉是怎麼分回去的,從省,到市,再到縣,檔案傳到他家所在縣的時候,時間都已經過去三個月。然後他給分進中學當生物老師。你說我能怎麼辦?早知道也削尖腦袋考研了,可那時候輕信老莫。現在在種豬場伺候全體正式工的眼色,見人都低頭哈腰。換作師正的話,也就只要看他一個人眼色就行。你說,這麼現成的路擺在我面前,我怎麼可能不走?我怎麼都得試試。」

荷沅以前聽說類似帶著利益關係的男女時候,心中只有鄙視,而現在面對著宋妍,她只有歎息。之前她也不是正為分配惴惴不安嗎?人同此心,宋妍也是不得已,她一直看著宋妍過來,宋妍難道就不想單純地過日子嗎?兩人長吁短歎了半天,這才回來黑暗的寢室,摸黑找了毛巾臉盆出去水房洗漱。

第二天課間二讀新年晚會的時候,荷沅堅決支持。大家的心態都是差不多的,此時看到有三個人堅決支持,反對的又懶得想出自己的節目來表示反對,於是便變成二讀通過,聯歡晚會的計劃正式啟動。

於是,宋妍忙開了,既得照顧到她勤工儉學的種豬場,做到不遲到不早退,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又得想出出色計劃以便與師正聯絡。她沒有太多時間,便想出中飯叫上師正一起吃。

荷沅這時又三天兩頭地住回了安仁裡,中飯經常吃自己帶來的好菜,去食堂也就是買碗熱飯。這天第三四節沒課,到了十一點的時候,大家的肚子就餓了,一齊離了寢室去食堂。照例,荷沅排隊買兩個人的飯,宋妍買自己的菜。一般都是荷沅先買好,但今天宋妍早早過來她身邊,扭捏地道:「荷沅,師正排前面,幫我帶了菜。」

荷沅立刻心領神會,笑道:「等下我拿了飯回寢室吃。」說話的時候,荷沅已經排到前面。她三兩,宋妍二兩,老規矩。

兩人端著飯出來,卻見師正迎了上來,很客氣地道:「梁荷沅你好,我們一起吃吧。我買的菜多。」

荷沅連忙道:「謝謝,我自己帶了菜來,回寢室吃去。你們好好聊。」她說話的時候不由好好看看師正,原來他是這麼個模樣,還挺帥的,個子也高,以前都沒好好看清楚他。

師正猶豫了一下,道:「其實沒太多計劃可以聊的,大框架定下來,都是分頭執行的瑣碎事。」說的時候斜睨了一下宋妍。

宋妍連忙接上去道:「好,我們今天就趕緊把最後的框架確定下來吧,事不宜遲,時間已經很緊張了。」

荷沅一笑,「我趕緊回去,再不走飯都涼了,再見。」荷沅走的時候,宋妍斜眼看向師正,見他一臉失望,宋妍心中不快,忽然想到,班長與師正兩個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看來此後應長個心眼,凡是與師正見面的時候,隔離荷沅。但她挺後悔,這個時候,她幾乎已經把全班女生的交友狀況都透露給了師正,包括說荷沅現在名花無主的。昨天說的時候大家笑嘻嘻的只說聯歡時候正好相親,宋妍沒有想到師正可能別有用心。

吃了中飯,宋妍便騎車去種豬場了,荷沅休息了一會兒去上培訓課。走出宿舍樓,迎面看見師正站在門外,只與他微笑點點頭算是招呼,便去車棚找她的自行車。沒想到師正跟過來,有點緊張地對荷沅道:「梁荷沅,去圖書館嗎?」

荷沅搖頭:「不,上課去。」既然宋妍劃定師正是她追求對象,荷沅便秉持朋友夫不可欺的原則,不想與他多說,只是奇怪,師正在這兒等誰,不知道宋妍知不知道人家名草有主了。找到自行車,荷沅奮力抽出來,中途,師正伸出援手,幫她搖開旁邊牽掛著的自行車。荷沅只得道聲謝謝,忽然心想,這傢伙等的該不是她吧,那可就不好了。便狀似漫不經心地道:「其實我力氣挺大的,你不用幫我,我還拿過柔道銅牌。」男孩不是說都很怕招惹比較強硬的女生嗎?嚇退師正的賊心就行。

沒想到師正提了他的自行車過來,笑道:「我知道,三食堂的櫥窗裡登過你們的照片,我們當時都說,沒想到柔道高手都看上去還是女孩樣。這回兩個班級聯歡,大家都要求與你比劃比劃,看能不能勝你。」

荷沅跳上了自行車,還是可以斜睨師正一眼:「什麼叫還是女孩樣?女孩該什麼樣子?你們班男生想與我車輪大戰嗎?不怕落個好男與女鬥的壞名兒?」

師正忙笑著道:「是我說錯,我們以前都對會柔道的女孩有誤解。但是大家還真是想與你交交手,請給我們機會。」

荷沅哭笑不得,「我們班男生都還近水樓台不得月,輪得到你們了?實話說吧,你們不是對手,這不單純是力氣的問題,還有個技巧在裡面。哎,你跟我走?我們一路?」

師正一下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鼓起勇氣微笑道:「我下午沒課,陪你走走。」

荷沅立刻確認師正對她有意思了。心說奇怪了,師正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她,都認識有一年了,怎麼現在才表示意思,算什麼意思呢?不由奇怪地看看師正,心中一點沒有什麼喜悅的感受。但懶得說話了,即使吵架也是對話,荷沅沒那力氣與不相干的人瞎扯。一直被師正陪到培訓班,她道了「再見」便匆匆進大樓了。

坐下後還是一個勁地好奇,難道這回兩個班合辦新年聯歡晚會有什麼陰謀?是師正為了她而做?太隆重了吧,好像太抬舉她梁荷沅了。男孩子想要追女孩子的時候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荷沅帶著冷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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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荷沅沒想到,第二天上課課間的時候,一個送花男孩在教室門口大喊一聲「梁荷沅的花」,很快,一朵豐滿嬌艷的深紅色玫瑰被傳遞到荷沅手中。全班都知道了荷沅收到有人送的鮮花。荷沅拿到花,展開外面捲裹的紙一看,竟然是一張走筆瀟灑的鋼筆畫,畫的正是安仁裡的外形。荷沅立刻便想到了師正,將眼睛刀一般地射向班長。他們在哪兒上課,還不是班長透露給師正的?班長早若無其事地將眼睛避開。

宋妍坐在荷沅身邊,見荷沅目光看向班長,忍不住起哄:「班長,不要偷偷的進村,打槍的不要啊。站起來大聲表明心意啊。」

班長被宋妍大聲點名,臉都沒地方擱了,急忙表白:「胡說,哪是我送的,我畫得出鋼筆畫嗎?那是師正的。」

宋妍一下呆住,跌坐在椅子上一語不發。荷沅發覺手中的玫瑰燙手,倒提著走到班長面前,交給班長,淡淡地道:「師正是誰?我怎麼不認識?你既然知道,麻煩你交給他。」

班長被荷沅搞得措手不及,急道:「我給你他的寢室地址,你自己還給他去,我才不代勞。」

荷沅將玫瑰放到班長身邊,也不多說,轉身回座。這時老師進來,上課鈴響,大家怏怏收了看好戲的心。荷沅輕聲對宋妍道:「對不起,我不知道會這樣。」

宋妍勉強笑了笑,但是笑得很難看,「我早該猜出師正不會師出無名,可是他們不能這麼利用我。荷沅,這與你無關。」

老師的眼睛掃向說話的兩個人,兩人只能噤聲。小班上課,又是系裡老師上課,怎麼都得老實一點。

上完兩節課,荷沅小心地陪著宋妍一起推車走向下一堂課的教室,走到半路時候,宋妍才忽然憤憤地道:「幸好沒有扔下種豬場那一頭。否則真是雞飛蛋打了。」

因為事情涉及到自己,荷沅不便多說,只能勸慰道:「別放棄,或許還有其他機會。」

宋妍低頭咬著嘴唇走路,好久不說話。到教學樓門口時候才道:「荷沅,你別一臉內疚的樣子,這事與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如果喜歡那個師正,儘管接受他好了,我對師正又沒感情,只是覺得他做事不上路。」

荷沅道:「我對師正沒感覺,既然他與你無關,我也懶得敷衍他了。新年晚會我不會參加,懶得應付這種人。我還是花點時間背英語,一定得在五月份的時候一舉拿下托福和GRE。」

宋妍倒是不好意思起來,拉著荷沅道:「還是你對我最好。晚會你還是參加吧,女生本來就少,你再不去,多沒意思。對了,你真準備出國嗎?」

荷沅搖頭:「再說了,我不是很想繼續讀這個專業。不過是爭一口氣。」

宋妍忍不住歎了口氣,拉著荷沅上樓。都說學校是座像牙塔,可是他們兩個已經提前經歷到人世間的甜酸苦辣。

不出荷沅所料,第二天去食堂打飯時候,又「遇見」師正。師正也真做得出來,當著宋妍的面,就對荷沅道:「梁荷沅,去年參觀了你的房子後,我對照著報紙上的照片拿鋼筆速寫了幾張畫,可以請你過去我寢室看看嗎?」

荷沅斜斜看了眼宋妍,見她一臉撇清,便乾脆地道:「宋妍,你先回寢室,我桌上的菜你吃,我吃你的菜,我與師正談些事。」說著便接了宋妍的菜碗,上面是紅燒獅子頭菜底。宋妍拿眼睛看看兩個人,一笑而走。

食堂裡很多情侶,不多荷沅與師正兩個面對面的。師正為了等荷沅她們,拿著打好的飯菜在食堂裡面徘徊好久,十二月天裡,飯菜早涼了,再說面對荷沅,他更是食不下嚥。但他還是將自己的菜推給荷沅,分別是中鍋菜紅燒帶魚和土豆青椒炒肉片。「對不起,梁荷沅,菜有點涼了,要不我再去買一些。你等一下。」

荷沅沒跟師正客氣,也不想佔他便宜,淡淡地道:「建議你去換一碗熱飯,我這兒邊吃邊等。」她從土豆青椒肉片上面凝固的豬油看出,師正的飯菜都不知涼到什麼程度了。荷沅自從做了柔道隊長,現在雖然退位,從實踐中學會了照顧全局,照顧別人,雖然師正不屬於她喜歡的人,但她習慣成自然,還是大方關照了一下師正。

師正緊張的臉一下開笑,歡快地跳起來扔下一句「你慢慢吃」,便去買飯,他似乎不用排隊,很快就端了飯碗回來,荷沅不由有點尖酸刻毒地推測,估計全校四年級生中知道他背景的人,一半想與他扯上關係,願意幫他打飯。

師正當然注意到,荷沅的食量不小,比他以前見過的女生胃口好。他才一來一去的時候,荷沅已經吃下大半碗飯和一隻紅燒獅子頭,不過他覺得這才與荷沅的柔道隊前隊長身份相符。不過他心中的荷沅有點矛盾,一方面是去年寒假一處老宅深園帶藍花布頭巾的古雅少女,一方面是武功高強的颯爽俠女,他都有點不知道以什麼心態來面對荷沅。但他覺得很有挑戰意味。他也看得出荷沅不吃他碗裡的菜,這當然很自然,否則昨天也不會退回他送的玫瑰了。「梁荷沅,昨天的畫,獻醜了。」

荷沅見師正說到昨天的玫瑰,乾脆也開門見山:「師正,我正忙著對付明年五月的托福GRE考,沒時間沒精力玩別的。請你別理我,我不想最後鬧得大家不愉快。至於你的畫,我不懂,我只看出畫的是安仁裡,挺像。」

師正雖然失望,可還是由衷說出一聲:「帥!」

荷沅反而不懂了,她這樣的拒絕也叫帥?不由疑惑地看了師正一眼,理工科的男生很多是不錯的,而這個師正長得高又長得帥,家境又是優裕,應該是學校裡的風雲人物。反正他不愁追不上女孩,相信三天後自有其他女孩填補他小心靈的空白。荷沅不由得想到宋妍,其實宋妍比她梁荷沅美麗又女性化多了。

師正見荷沅不說話,只是拿一雙似乎會說話的大眼睛溜溜地晃了他一眼,忙道:「我不會太打擾你,但是我不會放棄大學裡最後的時光。請你告訴我你通過托福後想去哪個國家,我也可以預作準備。」

荷沅吃下最後一粒飯,勉強吃完淡而無味的菜底,這才道:「現在距離世紀末還有若干年,談不上最後時光。我考托福只想對得起發熱昏交出去的錢,沒想出國。就這樣。我吃完了,你慢慢吃。」說著便拿起飯碗走了,而且還懶得去水槽洗,直接晃出食堂,回去宿舍樓去洗。

走進寢室,見宋妍還在吃飯,荷沅不知道是宋妍今天食不下嚥還是因為本來就慢。她走到宋妍身邊,輕道:「解決了。沒事。」

宋妍抬頭,眼神複雜,好一會兒才道:「其實他是不錯的人,總是拿二等獎學金,會薩克斯,網球打得好,更別說他的長相與家庭,嗯,還有他會畫畫。你別為了我拒絕他,錯過一個人可惜。」

荷沅沒當回事,嘻嘻一笑,道:「我沒時間。我要應付明年的紅五月。」其實荷沅心中是討厭師正這個人,下意識地認為他是個懂得使用自己手中所掌握的資源,為自己謀取不正當利益的人。但是又不便在宋妍面前說她準備追的人的壞話,只好很努力地忍著不說。

宋妍勸荷沅不要因為一棵樹而放棄森林,荷沅只能笑,但是反駁不出來。宋妍可知道,她梁荷沅這個別人看著差不多是天之驕子的人,現在滿心的自卑。青巒愛上盛開一點不稀奇,她都喜歡盛開,她自認也不如盛開,與盛開相比,她一向的心高氣傲都成了笑話,看青巒的毅然選擇便知。連青巒都做得出改弦更張的事,何況什麼師正師反的。荷沅壓根就不信任想方設法接觸她的男孩,不單單是師正。她現在心中只有一個信念,自強不息。她知道自己懶,如今得限期考托福和GRE,也算是對她自己的約束。從小靠父母,靠青巒,還有點靠祖海地長大,現在父母老了,青巒不給她靠,一腳飛了她,她再不自強自立,難道想低靡到爛泥裡一起腐爛嗎?別人看低她,她總得自己看得起自己,甚至糾正別人的觀念吧。她雖然不知道究竟該為未來走出校園的工作生活打一些什麼基礎,但英語學得好總是沒錯的,以後不是要進進出口公司嗎?她不能再讓人看低了。苦就苦一點吧。而且,忙忙碌碌,也可以幫她不想很多事。

荷沅最終沒有參加兩個班合辦的什麼迎春聯歡晚會,她也沒答應祖海的邀請去外面吃飯唱歌,自己在家關門背單詞。這一陣她滿腦子都是英語。

宋妍卻是好本事,通過聯歡會,若無其事與師正成了談得來的朋友。聯歡會之後,大家有來有往。同班其他女生對師正也很有好感,都被他聯歡會上一曲薩克斯獨奏醉倒。大家臥談會上議論起當日風光的時候,荷沅真有點好奇,也有點後悔沒去,她最近剛迷上薩克斯與排簫,甚至常擠出本該練聽力的時間給薩克斯。但終究還是沒去看之後宋妍安排的師正幾次表演。

大學四年,荷沅只有這半年是真正心靜如水地做了一回學子。一直到五月,安仁裡的第三個春天,春意在小院裡轟轟烈烈得關也關不住的時候,荷沅終於考完了托福和GRE。考完回來,且不管成績如何,先在院子里長長地伸了個懶腰,吸入一鼻子的檸檬和佛手花香。

考完托福,仿若脫了一層皮,仿若再世為人,周圍的人與事都已經大變。柴外婆的房子轉給了祖海,但是祖海暗囑荷沅自己知道就是,不要在柴外婆面前提起;寧老的老寧宅轉給了祖海的一個朋友,也不知道是什麼朋友,祖海在荷沅面前戲稱是酒肉朋友,如今寧宅正熱熱鬧鬧地修整,旁邊有三家平房被推倒了,種上不知哪兒挖來的砍去腦袋的大樹杈;附近有套兩進的原進士第也被人買去,據說新房主的兒子正讀初中,新房主對兒子期許很大;附近的老房子最先還是祖海推介的,到後來是一傳十,十傳百,買房的人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自己找上門來。荷沅的房子都已經被人幾次問候,房價已經提到荷沅都不敢相信的地步。荷沅一算自己安仁裡的帳面值,大樂,真是一筆好買賣啊,哪兒找增值那麼快的生意去,除非是像祖海那樣地做生意。

此時再給王是觀寫信,不會再是坑坑窪窪的一堆錯誤,王是觀也很好,春節那陣捎來一箱他在看的本地雜誌,王是觀愛好廣泛,他帶來的雜誌讓荷沅眼界大開。不過王是觀總是開玩笑說現在拒絕給荷沅打電話,去年十月電話號碼六位升七位的時候荷沅沒第一時間去信通知他,他受傷了。

看到王是觀的信總讓荷沅發笑,看到林西韻的信又總是讓荷沅心中柔軟。荷沅舒服地半躺在臥室落地長窗前的地攤上看這兩位好友的舊信,會心微笑。王是觀現在工作了,據說還要考什麼考什麼的,很緊張,一點沒比讀書時候閒。林西韻學的是工商管理,也很忙,荷沅真是料想不到,在她眼裡,大學的管理系可真是最閒的專業了。

有電話進來的時候,荷沅都有點不想接,響了五六下之後,她才懶懶起身抓了床頭的話機,一個「喂」字吐出的時候,忍不住帶出一個哈欠。對方宋妍大聲道:「荷沅,你不會在睡覺吧?考完了還不出來玩?我們等你,你趕緊過來,小餐廳二號桌,師正請客,生日。」

荷沅忍不住又是一個哈欠,笑道:「宋妍,不會那麼巧吧,師正真的今天生日?」

宋妍也笑:「當然不是,是前幾天的,人家還不是想等你考完一起玩嗎?你別拿喬了,過來,算是給我面子。」

荷沅也不知道宋妍與師正現在怎麼樣了,只知道宋妍勤工儉學的種豬場還沒給她明確答覆,宋妍的老鄉劉軍平隱隱露出想與宋妍交朋友來交換幫宋妍著力的意思,宋妍沒有答應。難為宋妍在如此壓力下還能談笑風生。荷沅想像,宋妍有大力拉攏師正的意思。荷沅笑問:「要不要帶禮物?你送什麼禮物?」

宋妍笑道:「保密。你隨便吧,沒要求的。」

荷沅答應了,可又是倦得很,半年多緊張下來,就像彈簧拉久了,一下放鬆下來,都縮不回去。滿身滿心得疲倦。只得跳進浴缸拿冷水沖了一把,頭髮濕漉漉地跳出來,編了一根大辮子,橙黃格子長袖襯衫裡面套一件白色T恤,下面是直筒牛仔褲。走下樓,卻見祖海在客廳與傅姐說話。

祖海一見荷沅在樓梯口出現,便大著嗓門道:「荷沅,你沒在睡覺?考完了?晚上一起吃飯?」

荷沅走到祖海面前,垂著肩膀給他一個垮掉的鬼臉。「我還想睡覺呢,可惜宋妍有要緊事。要不是沖了冷水澡,我眼睛都睜不開。祖海你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