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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荷沅心一沉,「劉總,我可不可以將你的話理解為威脅?不過我想你不用白費力氣,我若是有這等能耐,何必佔著MS的位置苦做?學你一樣的瀟灑不是很好?劉總,請力氣花到刀口上。」

劉某語氣溫柔地道:「我不會看錯,你就是那刀口。而且你是我使得上的刀口。我有兩份小禮送上,請你幾分鐘後笑納。再見。我會再找你。」

荷沅放下手機的時候,發現手臂異常緊張。她也清楚自己擔心的是什麼,那只潘多拉的盒子至今沒有打開,她自己不怕流言,自己心裡清楚,天長地久自會證明。她只怕祖海生氣。那天朋友婚禮也見到,祖海現在朋友挺多,都是有頭有臉的人,而祖海也是挺吃得開。萬一流言給他扣上一頂靠老婆發家的帽子,他還怎麼有臉在朋友面前高談闊論?那天晚上他最後說他對面子什麼的無所謂,可是,如果真的無所謂,他為什麼剛聽到的時候跳成那樣?他肯定是很有所謂的。

可沒容她多想,接待小顧敲門送進一隻小小盒子。荷沅一時有點不知道拿盒子怎麼辦才好。劉某既然已經提出威脅,估計所謂的禮物也不會好到哪兒去。拆開看了,即使是顆子彈也起碼瞭解一個動向。但也可能是別的東西。荷沅很想與祖海通個電話商議一下,但是想到劉某的威脅,心想,有些事情還是她自己先承擔著吧。荷沅終於沒有忍住,拿裁紙刀隔開包裝帶。

幾乎與劉某交代她帶給朱行長的東西差不多,也是一隻小小首飾盒,與一封信。荷沅的表現也與朱行長一樣,對那只首飾盒視而不見,先打開信封。信封裡面沒信,只有幾張照片。荷沅才一細看,腦袋便如被抽了真空,整個人呆在當地。偏生這時有人在外面敲門,荷沅頓了很久,才應了聲:「請進。」一把將桌上的東西掃進抽屜。

進來的是唐生年,他一眼就看到,荷沅臉色蒼白,額頭竟有細細汗珠閃爍。不由問了句:「梁總,身體不舒服?要不要送你去醫院?」

荷沅恍惚地笑了一笑,道:「小唐你什麼事?」

唐生年說話了,可是荷沅只看見他嘴唇在動,有聲音在耳邊嗡嗡作響,卻聽不出他在說什麼。荷沅想強打精神去聽,可還是一個字都聽不進去。終於沮喪地揮手,「小唐,我很暈,過會兒再談好嗎?」語氣十分虛弱,唐生年若非側著耳朵傾聽,怕是會聽不見。

唐生年猶豫了一下,出去還是不出去?要不要送荷沅去醫院?眼見著荷沅額頭的汗珠越來越大,搖搖欲墜,似乎還是去醫院的好。他問了一句:「哪兒不舒服?你的狀態很不好,我送你去醫院吧。」

荷沅還是聽不見他說什麼,一手托住額頭,有氣無力地道:「小唐,我想靜靜。」

唐生年看著不好,終於下了決心,轉過桌子一把扶起荷沅,也不管她拒絕,橫抱起她往外走。荷沅驚住,忙問:「小唐,你幹什麼?」可是人已到大辦公室。眾人看見都驚住了,但一見荷沅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心中瞭然。唐生年一路喊著:「小周,拿我的包,找出車鑰匙。快。」

到了外面,被冷風一吹,荷沅的腦袋清醒了一點,還是不知道唐生年抱著她幹什麼,「小唐,放我下來,你幹什麼?」

唐生年倒是真的放她下來,不過是放在車邊,他得接過小周遞給他的車鑰匙開門。小周連忙上來扶住荷沅。荷沅見他們只是行動卻不說話,急了。「你們幹什麼?」

小周忙應道:「梁總,送你去醫院呢,你臉色很差。」

這回荷沅聽清楚了,忙道:「我沒什麼,不用去醫院,只要靜靜就可以。」心中著實感謝唐生年,沒想到慢慢地還真成了朋友。

小周小心地輕問:「會不會是那個來了?我那兒有紅糖。」 荷沅連忙順驢下坡,虛弱地道:「好,謝謝你。」又對唐生年微笑地道:「謝謝你,小唐,我沒事,真的沒事。」

唐生年聽到荷沅與小周的對話,臉上一片尷尬,大家只好都視而不見,由小周扶著荷沅回辦公室。唐生年沒有跟進,坐到自己的位置打了個哈哈,便一臉沒事人一樣了。小周很快跑了一杯紅糖水進去,然後關門出來。

荷沅看著小周的身影在門口消失,隨著門縫越來越小,直至「砰」地一聲消失,她強撐起的精神又垮塌下來,一口氣像是賭氣似地將小周泡來的濃濃紅糖水喝了下去,手背一抹嘴唇,抹下一絲唇膏。心中發狠,又拿出掃進抽屜裡的照片。第一張照片,是祖海與一個艷麗女子喝交杯酒,拍得清清楚楚,周圍還全是鼓掌起哄的人;第二張,是祖海與同一個女子手拉手唱歌的背影,場景換了一處;第三張還是吃飯的地方,一桌大半是女的,其中一個長髮飄飄的清純女孩親暱地趴在祖海肩膀;第四張地女孩荷沅認識,就是那個阿丹,阿丹一手挽著祖海,兩人上出租車。

荷沅四肢冰涼,而紅糖水又似在胃裡燃燒,整個人都會抽搐。雖然明知是劉某的計謀,但是她也只有義無反顧地中計了。她無法忍受。

讓她剛才差點內傷至暈厥的就是第四張照片,荷沅一點不會看錯,祖海戴的領帶,是她十月份剛從香港給他買來。照片說明,祖海與阿丹的關係她以前沒有過敏,現在更不會過敏,他們現在還有交往。祖海所謂的開除,那只是做給她看。當時她週一恢復上班,不能親手開除阿丹,祖海心中不知多慶幸。他們十月之後還能攜手走在一起,說明,當時所謂的開除,不知掛著羊頭賣的是什麼肉。

而其他女孩,荷沅很直覺地想到了什麼歌舞團電視台等祖海提到過的人。其實,他們是誰有什麼相干。關鍵是這個叢總,這個叢總來者不拒啊。

顫抖著手打開首飾盒,裡面卻是空無一物。荷沅奇怪,這又是什麼意思?劉某不是要她幫忙找老駱嗎?他不是應該大大地行賄才對嗎?為什麼首飾盒是空的,而照片是她最不願見的?劉某不怕她恨上他以至他勞而無功嗎?

正想著,劉某的電話又進來,「看了嗎?」問得雲淡風清。 荷沅非常本能地回答:「你清楚你做的是什麼?」

劉某聞言卻大笑起來:「我當然很清楚,只有你以為我不清楚而已。我剛才只想打個電話最後確認你的態度,你如果犬儒,那麼你看見我那麼可憐,你會幫我一下。然後,你會像寓言《農夫與蛇》裡面的農夫一樣,最後還是會收到這個禮盒裡的照片,不過,首飾盒中會多一件首飾作為打賞。可現在我不能給你首飾,我還得拿這些首飾活命。然而你的態度如我所料的堅決。我非常清楚你這種人,自以為清高,自以為正直,自以為精英。哈哈,我今天跟你開個玩笑,噁心你一下,不知道你什麼反應,看看你還清高得起來不。我真想看,可惜,我現在不能現身。你這種人,計較太多,俗物一個。所以我早知你不會幫我,可惜我還是低級了一次,早上抱最後一絲希望給你電話。所以我知道你收到兩色小禮一定撕下後天造就的假斯文,想跟我來個攤牌,我先打電話成全你。你太嫩,我就是等著看你的好戲呢,我最近心情欠佳,最喜歡看的就是原來最以為清高的人露出皮袍下的小來。包括你,包括朱家老小。你看看你手中的首飾盒,還認識嗎?」

荷沅被劉某罵得狗血碰頭,暈頭轉向,可又被劉某一針見血,戳到痛處。不由自主看向首飾盒,經劉某提醒,這才想起,這只首飾盒是十月時候,劉某讓她從香港帶給冰兒的禮物。怎麼又會回到他的手上?荷沅想起了前晚。

劉某在電話那頭笑道:「我想你一定是想起來了。對,前天晚上,我那可愛的太太將家中細軟,包括她父母的珍藏,全部席捲了來交給我。對於我而言,那只需三言兩語而已,而我那可愛的太太就以為她成了悲壯的殉道者。你應猜得到這些細軟的價值,所以我更不能現身。呵呵。更可愛的是,他們不敢報警,我因為知道他們不敢報警,才敢讓我可愛的太太那麼做。那叫黑吃黑。」

荷沅聽得瞠目結舌,「你準備出逃,還是潛隱?其實,你就不能安分幾年,朱行長又不會不幫你,你不是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你這人才是目光短淺,一生自以為聰明,招招卻是致使你自己無立足之地。一個字,蠢。」

劉某人狂笑道:「你是不是誇我大智若愚?梁小姐,與你談話真是最有趣的事,你又聰明,又稚嫩,看在我眼裡才是分外可愛。我最有必要向你道歉的是,我當初不該在北京對你上下其手,那時我還以為你是跟叢某人一樣的蠢物。你不知道,我不得不離開,我留下來,才是真正成了提線木偶,無立足之地。我運氣欠佳,跟錯風頭,在期指上面小賺一筆,以為可同樣在港幣漁利,結果輸了。我原來很有計劃,輸贏兵家常事,只要我花重金讓朋友跑的許可證下來,我很快可以翻身。可是,壞在你的手裡。然後朱家想將我手頭的所有固定資產拿去抵債,他們想得很妙,以為我沒錢了,便會乖乖回去伺候他們的精神病妹妹,在他們手中討幾個小錢做幾個小生意,哈,我是這種人嗎?再說,我在香港欠人的大錢,他們能給我糊得過來嗎?朱大心思縝密,不斷誘我做大,又不斷激我做錯選擇,但他自以為將資金控制得當,我即使虧也最多虧成窮光蛋,他沒有負累,又可拽著我伺候他妹妹,可他怎知我又在期指上面賺了一票,才能虧得更大,現在真正虧成負翁,正負的負。」

荷沅聽得驚心動魄,都快忘記照片的事。原來還以為朱行長與劉某人狼狽為奸,現在才知,原來是朱行長給劉某設的圈套,誘他破產,出朱家久被劉某拿冰兒勒索的心中之毒氣,又一勞永逸以小恩小惠縛住劉某承歡冰兒石榴裙下。可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啊。在劉某說了大段獨白,換口氣的間隙,荷沅不由說了聲:「More。」

劉某聽了又是大笑:「可愛!我輸出來的窟窿本來我想做得更大一點,噁心死朱家老小,可惜香港的債主沒有給我太多時間,他們只給我三天,三天後我的性命可知。否則,如果時間充裕,我名下的固定資產決不會落入銀行手中,我寧可拿去填給債主也不會留給朱家。我還有一天時間,所以,你的答覆等於是對我的宣判。我只有走最後一條暗道了。你,已經被我噁心到了,我很滿意,未來你家將不會再有美滿溫馨,這些照片將是你胃裡的蒼蠅。朱家,我也已送出一份禮物給他們,我既然不能用巨額壞帳噁心死他們,只有用不合江湖規矩的套路,被人戳背痛罵,反正我不會回來,不會在乎。你可以看到結局。朱大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在我面前做足功夫,我還真被他騙了許久。可惜,我也被朱大噁心到了。不過最可惜的是,我不能看到你們的噁心。我已經佈置下逃亡的路,今天,不,現在開始,天下不再有我這個人。我將更名換姓,去往過去我在國外某個風景秀麗小鎮置下的產業,拿著冰兒偷偷塞給我的細軟,繼續我風流快活日子,下輩子吃喝無憂。你現在即使報警,也追不上我了。這,就是一個聰明人的所謂窮途末路。親愛的梁小姐,再見。這是我塞給你的最後一隻蒼蠅,惡人未必就有惡報。還有問題嗎?」

荷沅想了想,道:「其實你如果想給我吞蒼蠅的話,應該還有更好的一招,為什麼不用?你現在塞給我的對於一個結婚多年的人來說,早虱多不癢了。你自以為是了點。另外,對於你來說,你手頭的這些東西夠你用一輩子了嗎?離了特權,你能東山再起?別自吹自擂了,由簡入奢易,由奢如簡難。我看好你後半生潦倒。」

劉某愣了會兒,本來他是強笑,現在聽了荷沅的話更笑不出來。確實,這些細軟怎麼夠用。珠寶首飾,買來時候是價錢,賣出時候不值錢,從來都是。他自欺欺人而已。一下再也抖擻不起來,「我還有什麼招?我有時間用最後一招嗎?我還是保住小命要緊。」

說完,劉某收線。荷沅試著再打,已經是聯繫不上,可見劉某真正開始出逃。荷沅胸口真的有吞了好幾隻蒼蠅的噁心。但心中多少放心一點,劉某因為有所求,今天還抱最後一絲希望,所以一直不敢散佈與老駱相關的流言。而今天,他再無機會,不知香港債主是怎麼追殺他,他沒有可能出頭露面再行散佈流言。流言的散佈,需要時間,需要佈置。相信對於他這樣的人而言,也必是難受得猶如吞下一隻蒼蠅。但是,劉某這個人本身是個更大更髒的蒼蠅。

而這四張照片真是虱多不癢了嗎?荷沅拎起電話給祖海,「叢總,請晚上一定准點回安仁裡吃飯。」荷沅都不願叫「祖海」,也不願說「回家」,那些都只適合愛人。

祖海只覺得有點怪,但也不怎麼放在心上,荷沅嘴裡時常有古怪的話冒出來,他一向以不變應萬變。 查看該章節最新評論(0)正在加載……

第五三章

上班時間,荷沅沒法再深入考慮,回家路上,得集中精力與自行車搶道。回到安仁裡,荷沅毫無準備,直接面對祖海,心裡有點沒底,不知道該怎麼說話。祖海比荷沅上班早,理所當然比她下班早。荷沅進門的時候,他正餵著笨笨,相比之下,他對笨笨比荷沅對笨笨要好。

荷沅只看了看,什麼都沒說便上樓去換衣服。祖海覺得更怪,揚聲問了一句:「誰那兒受氣了?」 荷沅簡單應了聲:「你!」頭也沒回就上樓梯。 祖海笑道:「又栽贓。」

荷沅聽了回頭,正想說什麼,桌上的電話響起。是老好婆婆打來。「哎呀,荷沅啊,你剛剛下班吧。祖海回來了沒?」

荷沅不得不打點精神,笑吟吟地說話,「媽,晚飯吃了沒?祖海正餵狗呢。我叫他過來聽電話?」

叢媽媽道:「一樣的,一樣的。我跟你說也一樣。昨天祖海爸洗澡時候背上摸到一團硬塊,我們都沒當一回事,又不痛,又不癢。今天遇到童老師,童老師說年紀大了,哪裡凸一塊,哪裡凹一塊都不好,還是早點找醫生看看才保險。我們商量著明天去來市裡大醫院看看,晚上不知道能不能回家,可能要住你們那裡了。」

荷沅忙道:「童老師說得很對的,這種東西早發現早看醫生,看了起碼心裡有底。爸身體一直那麼好,一定沒事的。你們明天起床就在家等著吧,讓祖海的司機去接你們,別自己坐大客過來。不管查出來情況如何,爸和你都不能累著。媽,祖海來聽電話了。」

等祖海接了電話,荷沅轉身進入廚房。裡面已經擺滿傅姐做好的半成品,只等著荷沅稍微處理一下就行。隨著脫排的聲音轟然響起,荷沅終於長長歎出一口氣。她還能怎麼做呢?她只有什麼都不做。今天只要稍微有些風吹草動,明天公婆過來過夜一定都能看出。他們都是那麼好的人,又對她一直那麼好,她不想這兩個老好人傷心。

祖海接了電話皺眉過來廚房,卻見荷沅一徑地站水槽邊發愣,鍋裡卻冒出裊裊青煙。忙關上火,拍拍荷沅的肩膀,「想什麼?明天我會去接,你讓傅姐多買點菜,你也中午回家吃飯吧。」

荷沅下意識地避開祖海的手,很久才「哦」了一聲,「下午我陪吧,我去做一下體檢。」

祖海聽著怪異,扳過荷沅的身子,果然見她臉色煞白,沒有塗著口紅的嘴唇與臉色幾乎渾然一體。「你怎麼回事?身體不舒服?還是受誰的氣了?別做菜了,我去外面打包幾個來。來,你坐著,你喝什麼?到底怎麼了?」

荷沅看著祖海慇勤地倒水遞茶,心中無奈地想,他對她不是不好,而是非常好,但是她現在已經非常明白,他的觀念,與他所說一樣,她在他心中是唯一,是他老婆,甚至是恩人,但是這都不妨礙他在外面與別的女人永結無情游,想起邈雲漢。看著祖海在她身邊坐下,一手伸向她的臉,她很自然地避開,掩飾不住的厭倦,「洗手了嗎?」

祖海笑道:「洗了,否則怎麼給你倒水。怎麼回事?哪兒不舒服?」他的手還是不屈不撓地撫上荷沅的臉,「你瘦了那麼多,明天下午我也在吧,你這樣子跟林妹妹似地,風一吹就倒,我怎麼放心你。」

祖海越溫柔,荷沅心中升起越大的無奈,「低血糖吧,沒什麼大事。明天驗一下血。」

祖海卻忽然兩眼閃亮,熱切地笑道:「會不會是有了?否則,你以前工作也不輕鬆,從沒見你臉色那麼差。」

荷沅愣了一下,飛快地否定:「不會。」被祖海纏得難受,只得道:「出去吃點吧,你去拿大衣來。」

祖海的神色很快轉為失望,但還是笑嘻嘻地像是開玩笑地嚷嚷:「我要做爸爸,我要做爸爸。」一路嚷著上樓。

荷沅很想對著祖海的屁股飛起一腳,可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衝他照片上的樣子,他配做爸爸?讓他繼續做著丈夫,還是今天看他爸媽面子。可祖海偏又萬分體貼,下來給她披上大衣,又叮囑她裡面等著,他先將車開出來,讓她聽見喇叭才出去,免得凍著。偏生荷沅又感覺不到一絲虛假,祖海一直是這麼對她,尤其是類似今天他以為她身體不適的時候。她只會在心中歎息。

兩人去的是KFC,雖然遲了一點,可依然地上跑滿孩子,店堂座無虛席。荷沅與祖海不得不與一對母子擠一桌。那個小孩子有點髒,鼻涕似有生命似地伸伸縮縮,吃飯很不老實,可是說話非常可愛。當他流著鼻涕轉著大眼睛問祖海手中的辣雞翅為什麼比他手中的雞塊小,祖海早眉開眼笑地將盒子裡沒吃過的雞翅送給他,見孩子嘗一口嫌辣不要吃,扔到桌上,他也不生氣,反而起身排隊買了冰淇淋送給小孩。荷沅從祖海看著孩子歡呼雀躍的溫柔眼神中看出他的心聲:我要做爸爸,我要做爸爸。

等孩子跟著媽媽走了,祖海才問荷沅:「你說晚上要跟我談話,怎麼還不談?」

荷沅想了想,避重就輕:「劉某潛逃了。他在香港輸得很慘,估計還不出錢得被追殺。前晚他騙冰兒席捲家中珠寶首飾給他,所以才有車庫一幕。他好像會報復朱行長,你等著看朱行長怎麼樣吧。」

祖海奇道:「劉某是不是跟你說什麼了?他有沒有威脅你?」祖海很自然想到荷沅曾經提起過的流言,心說難怪荷沅臉色那麼難看。

荷沅搖頭:「沒,沒有,但他存心給我吃了兩者蒼蠅。這些都回頭再說。反正,以後都不會有劉某這個人了。吃完了嗎?KFC的音樂節奏都那麼快,好像是趕著人快吃,趕著人快走。」

祖海笑問:「今天不吃薯條了?我們買一包你路上吃?剛剛那個孩子多好玩,看見冰淇淋的時候鼻涕都忘記吸了,一直拖到嘴唇。他媽也不給他擦一把。」

荷沅冷冷地瞥了祖海一眼,瞥得祖海莫名其妙。「祖海,你……很想要孩子?」

祖海心說怎麼今天一說到孩子荷沅就拉下臉,跟著荷沅出門,都是賭氣著沒說一句話。沒想到上了車,又聽荷沅扔出一句更刻薄的話,「祖海,你現在根本不配當爸爸,甚至不配當一個丈夫。你說,你的孩子看見這些照片心裡會怎麼想?這是劉某噁心我的兩隻蒼蠅之一。」荷沅終於沒忍住,她實在受不了自己滿懷噁心,可還得承受祖海的摟摟抱抱。而那兩隻手又都是抱過別的小姐。即使明天公婆過來,反正她說出來也是得裝笑臉,不說也是得裝,祖海的笑面虎只有比她更爐火純青,沒必要為他多作考慮。

祖海被荷沅的話氣得噎氣,憤憤接過荷沅手中的照片,打開頂燈一看,先抽出一張阿丹的遞給荷沅,「這張最說不清。才是兩周以前的事。我湊巧遇見阿丹喝醉,混在男人堆裡被人東摸西摸的,總算以前也是我的部下,我拉她出來塞進出租車裡。老董也在,不信你可以問他。」

荷沅聽了倒是一愣,再看照片,果然雖然是挽著手臂,但顯然是祖海拎著阿丹的架勢。一時心中鬥爭成一團,信他,還是不信?不信的觀念已經先入為主,可祖海說得又似乎很有道理。不得不歎了口氣,道:「其他呢?」出手將這張照片撕成碎片。

祖海將另三張遞給荷沅,「這些我承認。現在的小姑娘們都主動得嚇人。」

荷沅接了照片,又是一張一張地撕碎,一邊冷靜地道:「我知道世上還有『拒絕』兩個字。有人有所好,有人投其所好,有人正中下懷。以前我大致知道你的應酬可能是這麼回事,但是掩耳盜鈴。現在劉某非要我吞下這只死蒼蠅,我只有噁心了。祖海,安仁裡的冬天很難捱,我後天等你爸媽走後住到賓館去。你隨意。」

祖海驚住,看著荷沅,一張嘴合不起來。荷沅是什麼意思?離婚?「荷沅,你說的是什麼?你快收回去。我有什麼不對你跟我說,我不是在一一改正嗎?我現在不喝酒不吸煙,場面上大家都說我是怕老婆。你這一走不是正趁了劉某的心嗎?你不是上他的當了嗎?」

荷沅不去看祖海,怕一看心就軟。嘴裡只淡淡地道:「我早在上次阿丹事件的時候已經跟你說清。你總不能讓我跟在你後面跟你說這個女人不行那個女人不許碰,非得我指出特定的人你才不去碰。我很倦,沒法再對你信任。我總以為現在社會環境很差,而你會因為我們之間的愛而成為難得的潔身自好者。可是我很失望。我們冷靜一段時間,好好想想接下去該怎麼辦。」

祖海看荷沅說的堅決,只得退而求其次,「我會改,荷沅,你一定要相信我。但是你別住賓館去,我今天起可以住到客房。你起碼也得看看我的表現吧?你住賓館還怎麼看得到?你相信我,我只是太喜歡熱鬧,喜歡跟朋友們瞎起哄,但我不是真的要跟小姑娘們搞七搞八。而且就快到元旦,春節就在下月,我們總不能這樣子回家去,大人們會傷心,春節還怎麼過?」

荷沅淡淡地道:「我希望你給我冷靜幾天,否則我只能拿出差來避開你了。我最近不想見你,很不想。但我明天會在你爸媽面前掩飾,你放心。回去我們找出年歷,我們約定週末回家時間。春節……再說吧。」

祖海見荷沅考慮得如此周到,而且拿出差做她的退路,可見荷沅已經下了決心。他想了很久,才道:「荷沅,你有沒有想過,你經常出差,經常加班到很晚,我一個人很無聊,我又是個愛熱鬧坐不住的,這才會經常出去玩。我們好好坐下來想想,是不是應該回到過去的好日子?我們都盡量回家,即使有工作也搬回家來做。你看行不行?不要輕易說出分開一段時間,我離不開你,我會控制不住去看你的。」

荷沅搖搖頭,硬下心腸,「幸好有工作,你讓我非常堅定地相信,我幸好有工作。今天是唐生年和小周他們讓我對人還有點信心。開車吧,我還得回安仁裡收拾。」

祖海愣愣地道:「等會兒,我現在沒法開。荷沅,別離開我,答應我好好想幾天後,不離開我。」

荷沅不去回答他,她自己心裡也很亂,她沒想到會說出分開一段時間的話,但剛剛說出來後,忽然覺得心中豁然開朗,是,應該獨自冷靜一段時間了。她已經懷疑自己還愛不愛祖海,有點藕斷絲連是因為慣性還是親情。她總覺得現在她心中的厭惡大於所有,尤其是祖海輕描淡寫地說出那另外三張照片確有其事的時候。她不知道最後結果是不是離開,無法回答。

祖海等了半天,不見荷沅回答,只見到她別轉頭看著車外,沒如以前那樣的流淚,心中略微明白這次她不是虛言恫嚇。他不知道再說什麼才好,坐在位置上發了半天的愣,這才開車回家。進到安仁裡,想到就要與荷沅分開,心中刀絞似的,她怎麼就不能理解他對她的好呢?看到荷沅拉出行李箱,他才無奈地道:「你東西多,而且你一個女的住賓館不方便,還是我住出去,你別整理了。」

荷沅想了想,面無表情地道:「行。後天你把安仁裡的鑰匙交給我。今晚你睡客房。」

祖海聽著心中一寒,荷沅做得何其冷酷,以前一直心中懷疑她的工作怎麼能做得太好,現在才知,她冷靜起來,一點面子都沒有,思路清晰得像台機器。他站在原地呆了很久,心中終於明白,荷沅這回認真了,非常認真。祖海想過耍賴地上去擁抱荷沅,不管她是不是拒絕,說些小話兒將荷沅的耳根哄軟了,再用實際行動實踐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的千古真理。可是荷沅冷漠得像塊冰,讓祖海充分認定,他如果貿然用強的話,只會死得更慘。

這一晚,安仁裡一片死寂,客房傳來的是翻報紙的聲音,主臥傳出的是電腦鍵盤聲。但兩者的頻率都偏慢。

祖海只得將希望寄托到明天晚上,他父母來的時候,荷沅總不能與他分開睡覺吧?荷沅則早打定主意,明天公婆來,他們過夜的話,她就託言夜班飛機,晚上住賓館去。否則難道與祖海睡一起?那不等同於與狼共舞?

第二天祖海去接他父母,早上他父親就被醫生動了刀子,割下突起的腫塊,做切片檢查。因為時已中午,醫生讓他們下午上班來拿結果。中午回家吃飯,大家都憂心忡忡,不知道檢查結果會怎麼樣。幸好,下午四個人一起去,醫生宣佈沒事,老頭子當即要求回家,說嚇死了,只有回家才安心。祖海好夢破裂,載父母上路的時候,似乎看見荷沅一張臉似笑非笑的,非常諷刺,像是知道他的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