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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果然,荷沅只顧著與父母灑淚話別,一點沒注意到祖海買了機票,又在幫她換登記牌的時候把兩人辦在一起。等祖海在安檢出示兩張票的時候,荷沅才腫著眼睛看清楚,為時已晚。

因為考慮到還要到日本轉機過夜,需要換洗的衣服,打開行李箱自然是不方便,荷沅隨身背著一隻雙肩包,裡面放的都是隨身用品。自然由祖海背了過去。

雖然又不是不能回來,而且出去有美好前程等著,荷沅還是上了飛機後一直流淚。祖海只好一直側身看著她。直到空姐送水送到他們面前,荷沅一杯水喝下去才稍好一點。但不想看祖海,閉目而坐。

機窗外的光線射進來,祖海看去,荷沅的側臉毛茸茸的。如此毛茸茸的黃毛丫頭,卻要遠離家鄉獨闖美國,祖海非常不放心。猶豫了半天,終於伸手抓住荷沅的一隻手,緊緊捧在手心。「荷沅,與青巒聯繫了沒有?要不要叫他去機場接你?」

荷沅掙扎,但掙不過祖海的力氣,心裡很反感,可又有絲依戀,想到出去半年,不知道回來會是什麼局面,終於歎息,任由祖海握著。咬著嘴唇很久,這才道:「沒聯繫,他在美國的西邊,我在東邊,差很多路,相當於我們住的地方到新疆的距離。沒關係,我有公司的人接待。」

「嗯,王是觀也在青巒那邊。還要到日本轉機,你一個人能行嗎?等下到了上海,再檢查一遍隨身行李,給我看看,免得忘記帶上什麼。」祖海見荷沅沒有放手,忍不住捧起荷沅的手親吻,想了一年了。

祖海溫熱的唇吻上手的時候,荷沅感覺跟觸電一般,不由閉上眼睛,側開臉去,眼淚又流了下來。兔子不吃窩邊草,但又不肯吃離窩遠遠的草,為什麼?荷沅自己心裡也知道,祖海身上一股不屈不撓的野性是她有點害怕又很喜歡的,他火一般看向她的眼光總能熔化她的心,她只有避開她才能堅持心中的原則。而那些,她還從沒在其他比較接近的男人身上接觸到過。

可惜飛機幾乎是才起飛沒多久就降落,祖海依依不捨移開嘴唇,幫荷沅鬆開安全帶,牽著她下飛機。他因為趕得急,連替換的衣服都沒帶,只有手頭一隻小包。當然,荷沅的包還在他肩上。荷沅走下飛機,在太陽光下走了幾步,就對祖海道:「你回去吧,你忙,別陪著我了。」

祖海道:「送你走了再說。我那兒現在人多了,不用我天天盯著。」

荷沅低著頭走,想了好久,才道:「我不在時候,你偶爾去看看我媽,她一個人管著房子,挺寂寞的。你想辦法讓她出去鍛煉,或者上老年大學。我在的時候都害得她沒時間有自己的娛樂,我走了她心裡一定空落落的。要不你住到安仁裡去,讓我媽回家住吧,家裡總歸有爸爸在。」

祖海答應:「好的,我跟你媽去說。我會經常去看你爸媽,你放心。你也經常寫信來。」

荷沅點頭,不想在兒女情長上面再談下去,轉開話題,「你硬要塞給我做的法人代表,現在有多威風了?」

祖海笑道:「第一批房子已經造好,驗收合格,非常熱銷。第二期開始上馬。我又在附近連接著這個小區的地方批到一塊地,正跑上跑下地敲章。新的地皮需要拆遷幾戶人家,但地段比較接近市區。荷沅,要不要給你留一套好的?」

荷沅搖頭:「你自己留吧,我有安仁裡就夠。不過我提醒你,我們老闆安德列和汪先生都說,我也從他們手裡的報紙看到,我國經濟從92年開始膨脹太快了,消費似乎是井噴,國外都說中央那麼高利率的銀行儲蓄利息都會拿出來,可見經濟緊縮的決心之大。既然國家下了決心,會不會緊縮的結果,是經濟發展慢下來,消費得到抑制呢?去年七月到現在,已經緊縮一年了,你說,會不會開始影響到房產市場?」

祖海點點頭,想了會兒,又是搖頭:「今年年初時候工業電器的需求似乎有減少,但很快又恢復到原來水平,現在的發展一點沒有得到抑制的趨勢,依然在高速發展。我懷疑經濟緊縮的效果。你說,大家都搶著買家用電器,鈔票好像不要一樣的搶著買,一盆冷水滅得了火嗎?」

荷沅想著也是有理,點頭道:「我出去後給你找找好的評論,翻譯出來傳給你,你給我傳真機號碼。我看著安德列他們的報紙,有時覺得很有道理,所以我想的是,國家的緊縮政策一定會堅持到底的,但速度不會很快,就跟自行車下坡時候,急剎車就得翻車。」

祖海從輸送帶上搬下荷沅碩大的兩隻行李箱,找小車拖著走。荷沅的手被放開後,便走到行李那一邊,不給祖海機會。兩人穿越人陣出去,坐上出租車了,因為後座還得放一隻箱子,祖海只能不甘地坐前面,坐下了才道:「荷沅,你在辦事處工作半年下來,總算有點經濟頭腦了。我看《參考消息》經常摘《華爾街日報》上面的經濟消息,你找機會看看。你到了外面,千萬得幫我盯緊了。」

荷沅不由一笑:「我能不盯緊嗎?我是什麼董事長呢,萬一有個什麼,我還不得給捉回來坐牢?」

祖海忙道:「荷沅你千萬放心,我不可能害到你。即使有事,也是我頂著。荷沅,你真的是半年後就能回來了嗎?」

荷沅點頭:「按計劃,是。但有時計劃沒有變化快,弄不好很快給打回來都難說。」

祖海想了想,道:「荷沅,這次出國,你有幸運的成分,但我看主要還是你自己的努力,這半年多來,你變化很大,不再是以前姣姣弱弱的小姑娘,說出來的話也開始有點份量。你出去繼續好好學,好好幹,一定會有前途。你喜歡這份工作嗎?」

荷沅很喜歡祖海說的這些話,她有變化,她自己也有點數,但是被祖海這樣系統地指出來,還是第一次。看來,進步還是有點的。

兩人在賓館住下,荷沅開始一口拒絕祖海碰她的手。她不知道自己現在對祖海的是什麼感情,似乎很複雜,她沒釐清,走前這麼短時間也無法釐清,她不願再走錯路。見荷沅的說話那麼堅決,祖海也不再接觸,知道荷沅有時保守得像個古代人。

兩人晚上喝酒,喝咖啡,反而可以平和地聊到很晚。祖海竟然說了很多他那麼小時候闖東北的經歷,荷沅聽著感覺非常新鮮。原來祖海的精明是被環境強化練出來的。

荷沅出關便尋找來接她的MS公司人員,但卻意外地發現了老莫,老莫也第一時間看見了她。荷沅忙與老莫打了招呼,然後再找MS公司人員,很快找到,一個彪形黑大漢。黑大漢自稱是MS培訓部職員,傑克。傑克看向荷沅的目光不是很善意,帶著深刻的懷疑。經商量,荷沅上了老莫的二手車,跟在傑克後面。

一上車,幾乎是同時,兩人一起發問,「宋妍心裡有了別人?」「青巒拜託你來?」說完不由相對苦笑。老莫發動車子上路,荷沅先道:「老莫,別懷疑宋妍,你不知道她有多艱難。」

老莫苦笑:「我先回答你的問題。童青巒打電話給我,他說他來不及趕來接你,讓我一定要過來,他擔心你一個小小女孩子會在那麼大的肯尼迪機場湮沒。沒想到,你已經變化很多。他說他週末過來看你。」

荷沅立刻明白,一定是祖海通過柴碧玉找到王是觀的電話,然後由王是觀找到青巒。「老莫,謝謝你,你還是跟以前一樣熱情。」

老莫笑了笑,道:「你與我出來時候比變了很多,以前是個有點自我中心的小姑娘,現在……很會說話。你實話告訴我,宋妍怎麼了。她已經半年沒給我來信。」

荷沅想了想,才道:「宋妍她現在回家過最後一個暑假了。她很不容易,為了留城,她四年紀上就開始積極佈置,去意向單位勤工儉學,取得用人單位好感,進而最後決定排除困難錄用她。她做每一步都很有計劃,很腳踏實地,也付出很多。她的留城名額得來不易。無論有什麼事,老莫,你別怪她,她已經到極限了。她的整個四年級都不快樂,先是你離開,後是分配困難。老莫,你難以想像。」

老莫聽了臉色鐵青,半晌,這才怪裡怪氣道:「梁荷沅,你應該培訓做外交官,而不是別的。你給我一句痛快的,宋妍是不是有人了?那個人是不是幫宋妍分配?」

荷沅替宋妍難受,她吃了那麼多苦,老莫卻只要一個簡單的結局作答案。「老莫,你別激動,宋妍好好的,沒嫁誰,也沒賣給誰。」

老莫微微側首斜睨荷沅,滿臉怒色:「別說模稜兩可的話,心要是出軌,沒賣沒嫁也沒用。」可說完了又發覺自己的話比起荷沅的幼稚的多,宋妍也沒嫁他賣給他啊,他憑什麼。連忙閉嘴。

荷沅也不再說。老莫鎮靜了很久,這才當作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對著窗外介紹他所瞭解的美國。荷沅看著只覺得目不暇接,原以為東京已經夠繁華,來了美國才知,一山更比一山高。而進入新澤西地界,則是眼前一爽,青山綠水,小動物肆無忌憚地在草地上悠遊,錯落有致的房子看上去不像是在真實世界。荷沅懷疑,這兒要是放一截斷壁殘垣,也會味道不差,周圍的自然環境才是主要。

老莫好好地說著說著,忽然冒出一句:「梁荷沅,女孩子還是不要張牙舞爪銅牆鐵壁的好,太不可愛。你現在已經銅牆鐵壁,離張牙舞爪不會太遠了。」

荷沅詫異地看著老莫,道:「可是,女孩子要沒有自保能力,怎麼能在社會立足?我覺得女孩子的可愛是多方面的,獨立自信是首要。而獨立自信並不是你說的張牙舞爪。老莫,你不會要女人裹著小腳在家做家庭婦女吧。」

老莫一笑:「這是大多數男人的夢想。而你離男人的夢想越來越遠。」 荷沅笑道:「老莫,我知道你是故意在打擊我,想報復我剛才的外交辭令。」

老莫但笑不語,跟著傑克拐到一幢三層房子前停下,幫荷沅將行李拎下來,拿進MS公司提供的小公寓,一室一廳,有簡單的廚房設施。傑克將鑰匙交給荷沅,簡單地道:「我明天八點過來接你們,這一期的還有另外十個,都是今天才到,你們晚上可以想辦法認識認識。」說完報了那十個房號。

荷沅道謝了送傑克走,回來,見老莫已經給她倒了一杯水,然後,老莫幾乎是手把手地教育荷沅,哪兒可以做什麼,哪兒不可以做什麼。又領著荷沅整幢大樓轉一圈,給她找到洗衣房,教育她最好第一桶洗外套,第二桶才洗貼身衣服。最後帶著荷沅到附近超市買了些牛奶麵包餅乾雞蛋水果等放在冰箱裡,忙碌很久才離開。荷沅感謝他,他卻說,他那麼周到,只為荷沅沒說宋妍一句壞話。

荷沅震驚,不知道該不該將此告訴宋妍。宋妍已經與劉軍平走在一起,雖然是淡淡的,但劉軍平是個好人,宋妍自己也這麼承認,劉軍平對宋妍很好。告訴宋妍,會不會打破她的平靜生活?

想到傑克走前的話,荷沅心想要不要去其他幾位同期認識一下?但想到大家都是初來乍到,像她現在就疲倦得不願被人打擾,所以還是放棄。洗了澡,卻又一時睡不著,打開窗戶,對著外面的滿目蔥蘢,得意自豪,顧盼生輝。美國,她憑自己的本事來了。

可後面的日子,荷沅怎麼也得意不起來了。帶著時差,頭昏腦漲地發現,其他十個人都是有點工作經驗的,他們可以一點就通,荷沅不行,她對於業務的理解還停留在祖海那種吃苦耐勞,拎著樣品到處走,逢人先送三分笑上。沒想到會那麼複雜,還要市場調研,還要什麼計劃書,還要地區劃分,最要命的還有瞭解設備性能優劣,及與同行橫向比較。原來是不折不扣的技術活。

可是,荷沅一邊學,一邊懷疑其實用性。難道是產品檔次提高到一定程度,客戶也會檔次大增,變得公平理性了?荷沅非常懷疑,社會大環境擺在那裡,怎麼可能要求有人出塵?她這個大學剛出來的都做不到。

幸好有以前狂背的專業單詞打底,否則聽課都成問題。有個日本來的同期最倒霉,英語不太好,上課期間時時露出茫然。有一個人在下面墊底,荷沅稍微好過一點。晚上則是狂看資料,以備第二天被提問。十一個人下班後誰敢串門啊,除非第二天不要命了。

週五終於不要上了鬧鐘,又再確認一下後再睡覺。可第二天夢迴安仁裡的時候被敲門聲吵醒。戴上眼睛披上外套,迷迷糊糊打開門,竟是青巒。荷沅做夢一樣地讓青巒進來,上上下下仔細地打量他,發覺他怎麼看怎麼不像以前的白面書生,看上去黝黑健康,開朗樂觀,笑起來雪白的牙齒與黝黑的臉膛交相輝映。一時都有點說不出話來,挺陌生的感覺。

青巒走進來,忍不住抓抓荷沅亂蓬蓬的頭髮,笑道:「一點沒變嘛,老莫還跟我說你現在有多英明神武。」

荷沅認真地道:「青巒,你變化不小。你等等,我洗臉。哎,你出去等好不好?」小小房子,盥洗時候發出聲音,讓外人聽著多不方便。

青巒一笑出去,「還是沒變,一定是老莫以前錯看你。」

荷沅飛快洗漱更衣,這才放青巒進來,洗漱的時候一直在想,為什麼沒有電影裡面演的分別很久,見面衝進對方懷抱的衝動呢?因為兩年多不見的陌生感?好像青巒也沒有那種衝動,他的目光中有喜悅有激動,但似乎沒衝動。「青巒,早飯吃了沒有?你很早就乘飛機了嗎?」

青巒看著荷沅熟練地煎蛋烤麵包,微笑道:「我吃了。這幾天暑假,我前兩天已經過來老莫這兒,問他查點資料,同時方便有多點時間陪你玩。過來沒花多少時間。你有沒有想好去哪裡玩?紐約?」

荷沅愁眉苦臉地道:「苦死了,還玩,每天都學習到深夜,今天也得看書。青巒,你以前上山下鄉都沒見你這麼黑,怎麼現在變得與祖海倒了個了?」

青巒笑道:「你這人,一說到讀書,哪天不說苦的?祖海現在是不是常見的那種白白胖胖老闆樣了?荷沅,我學會游泳了,整個夏天泡在泳池裡,又是陽光,又是水的反射,怪不得你和祖海小時候都那麼黑。荷沅,你很不容易啊。最近一年都做了些什麼?」

荷沅一邊吃飯,一邊如實匯報。不知不覺,感覺回來了,越說越詳細,手舞足蹈,牛皮烘烘。隨即青巒也說了他這一年的經歷,兩人說著說著,轉移陣地,一個坐唯一的沙發,一個坐在桌邊。說完,青巒問一句:「你的經歷裡面為什麼沒有祖海?」

「為什麼要有?」荷沅問得理直氣壯,但自知心虛。 「那怎麼解釋那首《Adearjohnletter》?」 荷沅簡短地道:「過去式。」

青巒沉默,拿他那雙洞若觀火的眼睛看著荷沅,臉上神色瞬息萬變。很久,在荷沅將一杯代代花茶放到他面前的時候,他才道:「祖海顯然不認為是過去式。否則他不會找到王是觀來通知我。」

荷沅歎息,垂著頭坐了好一會兒,才道:「青巒,你別聯想到你自己。完全不一樣的概念。」

青巒道:「荷沅,你敏感了不少,也敏銳了不少,看來老莫沒說錯。宋妍呢?我幫老莫問一問。」

荷沅道:「你和老莫都讀研究生,不知道分配的艱難,再說你們畢業還是兩年前,那時候再艱難也比不過我們,而宋妍又來自國家『希望』他們回家作貢獻的地區。而且,老莫給過宋妍明確承諾嗎?宋妍一個女孩子家獨立為找工作奔波,容易嗎?老莫不會知道她為了這個工作忍辱吞聲,受盡委屈。如果順風順水,誰願意向現實低頭呢?」

青巒忙笑道:「別激動,你是不是也衝著老莫激動了?老莫現在說起你就反感。」 荷沅道:「老莫站著說話不腰疼,我昨天對他客氣多了,難道還要我順著他罵宋妍?」

青巒忙道:「又激動,又激動。還說已經工作半年多呢。對了,王是觀跟我說,他最近有點忙,等忙過這一陣過來看你。他說他有很多好玩地方等著向你獻寶。荷沅,你說得對,王是觀確實是個比較樂觀的人,我以前錯待他。」

荷沅不由得偷偷問一句:「你不會……」 「不會,你想哪兒去了,做普通朋友還是可以的。」青巒衝著荷沅瞪眼,這好像不符合他一貫穩重的風格。

荷沅嘻笑,卻一時找不出話來說,尷尬地看了會兒腳尖,小心地問:「你有女朋友了沒有?」

青巒搖頭,笑道:「沒有,正準備這次暑假回家拐一個過來。不知道現在留美生的行情還好不好。」

荷沅知道青巒是開玩笑,但兩人在屋子裡這麼對坐著還真是尷尬,只得起身,道:「帶我去大都會博物館吧,我嚮往已久。」 「不看書了?」青巒起身。

「還有明天呢。」荷沅戴上手錶,背上包跟青巒出去。

青巒邊走邊道:「我出國時候,祖海給我一千美金,說是你和他一人一半。本來我是準備這次暑假回家帶給你們的,你來正好,你拿著用吧。」

荷沅接過錢,數出五百美元,餘下的還給青巒,「你回去還給祖海吧,我拿我自己的。」 青巒又是意味深長地看荷沅一眼,沒說話。

兩人在紐約玩了一天,很是盡興,在從小一起長大的光屁股朋友面前,荷沅都不用掩飾。送荷沅回家的路上,青巒沉吟道:「我原來預計著,見到你會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很激動地擁抱在一起,一種是相互冷淡。我沒想到會是今天的局面。看來,荷沅,我們都變得讓對方覺得陌生。」

這話也正是荷沅想說的,「你變開朗了,我變世故了。我覺得。」 青巒想了想,道:「你離世故還遠,但你變得咄咄逼人,不再像以前,是朵人見人愛的小花兒。」

荷沅聽了失神了一會兒,因為她知道青巒不會胡說,不像老莫心裡有疙瘩就亂說。她有點迫不及待地解釋:「青巒,你還記得我當初裝修安仁裡的時候嗎?木匠說話很難聽,我就躲著他們不敢見,什麼都等祖海回來再說。但是我進辦事處後,第一件事就是找辦公場地和裝修,而且還得與人幾萬幾十萬地砍價,跟更多的木匠泥水工接觸。人家看我年紀小,個個都不把我當回事,我還特意春節後去燙了長波浪的頭髮,老氣得不得了,有時候為了讓他們聽我說話,敲著鎯頭做驚堂木。卷髮是為了來這兒不惹笑話才剪掉的。都是沒辦法的啊,說嚴重點,生活逼人。我要是不用工作就能養活自己,我也想繼續做一朵嫩嫩的小花兒,在安仁裡繡繡花,聽聽音樂,看看書,可現在騎虎難下了。所以我覺得老莫站著說話不腰疼,都很容易嗎?」

青巒不由看看荷沅還略微有點卷的髮梢,原本還覺得這髮式挺調皮,短而略翹,非常精神,沒想到裡面還有這麼段令人辛酸的故事。他沉默了很久,才道:「荷沅,很沒想到,你成長得那麼快,反而顯得我是在世外桃源了。我雖然出國,可終究還是在學校,生活比較單純。你別怪老莫。老莫也是一樣,他理解不了。」

荷沅聽青巒這麼說,倒覺得不好意思起來,忙笑道:「其實也沒那麼可怕的,這又何嘗不是我自己的追求?我還沒出校門就能指揮若定,我又何嘗不樂在其中?」

青巒點頭,道:「是,遇到自己喜歡的事情,就跟我去野外考察一樣,三餐不繼又如何?荷沅,為你高興。我還是準備學術這條路一路走到黑了,比起你和祖海,……」

荷沅笑道:「我們是平行線,各自精彩。」 青巒笑道:「你現在真的很會說話,雖然脾氣還是急躁。不過你要是練得脾氣不溫不火,那真的是成精了,我反而難以相信。」

車子到荷沅住的公寓,青巒微笑道:「很晚,我不上去了,我看著你上去,你開燈告訴我到了。」

還是以前對她無微不至的青巒,荷沅心中溫暖,不由走過去,輕輕抱了抱青巒,貼在他肩上輕道:「我會很堅強的。」

青巒撫摸著荷沅微翹的發稍,道:「別太為難自己,適可而止。」 荷沅放開手,一笑旋身離開,「你會嗎?遇到你喜歡的你又如何?」 青巒微笑,「上去吧。」

看著荷沅蹦跳著上去,到上面拉開窗戶,呼一聲「嗨」,青巒這才揮手離開。

荷沅看著青巒的車尾燈在路的盡頭消失,呼吸著外面疏爽的空氣,忽然想到,祖海也說她變化了,但語氣與青巒和老莫完全不同,他的口氣裡似乎是欣賞。再一想,也是,祖海什麼段位,簡直是身經百戰,百煉成鋼,像她這樣的黃毛丫頭簡直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