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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祖海只得無奈地繼續:「荷沅,他們將我放出來,最主要還是想利用我,因為我不在的話,他們拿著那麼多錢都不會好好用。你應該看得出來,董群力機智有餘,但魄力不足。我等著看他統領一群豺狼,怎麼分債券那一塊肥肉。別人不一定要我回去,只有董群力非要我回去不可,他怕啊,怕底下一群豺狼圍上來強分了債券,最後把他也一起吞下,骨渣子都不剩。他是個聰明人,知道我沒有貪公司的錢,他放心了,看來我還是可以用的,他找你算是找對人。但是荷沅,這回這個面子我不給你了,我如果回去,被圍攻的就是我,我不是不能應付,但我不願再為他們耗這個力氣了,我有那精力還是自己單干。」

荷沅要到這個時候才真正明白,原來董群力幫祖海最根本原因是在這兒,人性真複雜,都不知道祖海是怎麼想到這一層的。不由自主的一聲「噯」出口,忙又緊緊閉嘴,不讓自己吐出更多聲音。

祖海聽荷沅總算出聲,放下心來,一下來了精神,繼續說話。「荷沅,他們現在怕我,但我又何嘗不怕他們?我現在要錢沒錢,沒錢也等於沒人,而且我還得集中精力支撐我的小工廠,我哪有精力對付他們?他們把我也想得太可怕了一點。所以我今天不得不口口聲聲搬出柴外婆,這尊神雖然用場不是最大,但嚇唬嚇唬人說明我們上面還有朋友,他們即使可以被嚇上半年,給我喘息的機會,那也足夠了。其實,柴外婆又能知道我叢祖海是誰啊?我這麼離開聯合公司,誰都不會再認識我。以前的一切全都作廢。世人能有幾個不是勢利眼啊。」

荷沅聽著不由心下惻然,可不是,越長大,越發覺人心真複雜。她終於忍不住說:「也難說,柴外婆後來一直有提起你,說你是個難得的,她經歷那麼多,又不用依靠你,何必要拍你馬屁呢?」

祖海笑了笑,道:「柴外婆哪裡是拍我馬屁,她是在拍你的馬屁。你以為她還是以前本市首富的太太嗎?她現在的經濟狀況比你還不如,她只有拿一些政協的工資,典當一點舊日的值錢貨,維持眼下似乎是闊太太的生活。她幸虧有你這麼個冤大頭提供場所提供碗碟給她招待客人,省得她拿出大筆的錢維持家中的體面,她也不用付給青婆更多工資。她不緊緊抓住你還能抓誰?她當然得處處說我好話,讓你開心了。再說我前一陣也算是風光的人,她口口聲聲提到我,也不算辱沒她的威名,還算是她提攜後進,順便賣我一個好,以後我自然會對他另眼相待。你等著看明天過後她會怎麼對我。」

荷沅聽著都不敢相信,「噯噯」連聲,卻說不出話來。柴外婆真的是這種用心?但她那次為什麼還捨得出越洋機票錢給王是觀讓他來?但荷沅一想,自己先找出答案,她需要他們兩個一起宣傳老房子,保住她的老房子,因為王是觀參與,帶來的是海派的眼光,一定能為書冊增光添彩,再說,書上掛著的是她王家人的名字,她多有面子。

祖海聽著荷沅倒吸冷氣,等了一會兒,見荷沅不說話,估計她還愣著,不管了,他還有話要說,「荷沅,你說過想看看我的住處,明天你找個時間給我,我帶你去看一下,我準備把那房子賣了。」

荷沅心裡明白祖海為什麼要把房子賣了,她心中不忍,道:「我這兒大,你有什麼東西就拿來寄我這兒吧。你的房子既然準備賣了,我還去看什麼?明天早上你跟傅姐說一下,我這兒以後自己動手整理,不要她幫忙了。放在毛毯裡的東西你拿去處理吧,不要來問我,我很不想跟你多說一句話。晚安,我還得看書。」

祖海失望地看著荷沅不肯再聽他說話,起身走上樓梯。想到荷沅最後說的話,忙抖開毛毯,見裡面掉下一隻牛皮紙大信封,厚厚的有很多東西。他倒出來一看,竟然是五份房契,包括安仁裡。還有幾張定期存單,三百塊現金,一張身份證,身份證顯然是給他辦手續用的。祖海一時呆在那裡,看著手中的東西目瞪口呆。荷沅簡直是傾其所有支持他了,還是在他道歉之前,他還以為荷沅沒原諒他的時候。他最清楚,眼下這些房產賣出去值多少錢,比買進時候翻一倍都不止。有荷沅的支持,再加他原來的所有,他要恢復元氣已經不在話下。這是他在裡面蹲著的時候打破腦袋都不會想到的。

祖海忍不住沖樓上喊了一聲:「荷沅,你自己的開銷留下沒有?」 荷沅冷冷隔門回一句:「要你管。」

祖海明白荷沅一定自有打算,她剛剛說不用傅姐,說明她準備節衣縮食過日子了。不由拿起荷沅的身份證,上面的荷沅還是幾年前,一本正經地繃著張小臉。可祖海看著滿心喜歡,湊上去吻了幾下,這才把所有證件都塞進牛皮紙袋裡。他不想裝清高,他現在正需要錢。但他相信,他很快就會加倍回報荷沅。

祖海將安仁裡的房契放到荷沅臥室門前,想說什麼,終究還是忍了,只簡單地道:「荷沅,我回去了,安仁裡的房契放在你門外。傅姐那兒我現在就會去通知。」說完,等一會兒,見荷沅不回答,便轉身下樓離開。

荷沅咬著嘴唇聽著祖海下樓,等他走完樓梯,忍不住關了燈,趴到長窗邊,聽著客廳關窗戶的聲音,然後見燈光消失,祖海走到院子裡,仰頭朝她這兒的窗口看了一會兒,便轉身打開大門出去。等關門的聲音消失,只聽「噌」一聲脆響,一件黑黑的物事飛進院子,落在石板地上。荷沅明白,這是祖海依她的要求交出了鑰匙。看著祖海在黑暗的弄堂中穿行,消失,荷沅的眼淚忍不住緩緩滴落下來。

幾天後,傳來柴碧玉生病的消息,荷沅過去探望,見她臉色如常,只是精神差一點,有氣沒力地歪在床上。荷沅陪著她說了會兒話,還給她讀一篇張愛玲說衣服的散文,雖然是豎排繁體字,好在荷沅看得懂。柴碧玉的精神這才好一點,就著文章中提到的衣服評論幾句,非常精闢。

有了精神,柴碧玉才問起祖海的事,荷沅大致說了一下,說祖海不準備回聯合公司,想自己單干。說完的時候,柴碧玉足足看了荷沅好半天,卻一聲不出,軟軟靠在繡花枕頭上,想了很久,才輕聲說累了,荷沅忙知趣地告別回家。

回到家裡,要好好結合祖海的話想了很久,才明白,柴外婆哪裡是生病,她是推說生病,免得再有朋友上門,她招待不起。因為她荷沅辭了傅姐後,還節衣縮食,冰箱裡沒了好茶好點心供應。而她聽了祖海要單干的消息後,當然更知道大勢已去,因為憑她一雙慧眼,還能看不出,她荷沅最近節衣縮食的原因還不是因為把錢拿出去幫助了祖海?這錢,哪是那麼快就能拿回來的。

荷沅心裡雖然想得明白,可卻很不願意承認,她不想知道周圍的人都是那麼功利那麼有打算,她寧願掩耳盜鈴。但現在思考已成了自覺,想掩耳都不能夠了。或許,這便是成長的煩惱。

不過荷沅節衣縮食的窮日子沒過幾天,很快,勤工儉學的工資發了下來,荷沅小富了一把。再過一個月,王是觀托人帶來的稿費送到荷沅手上,荷沅一下又宛然大富起來。有錢後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拉上宋妍到小餐廳好好大吃一頓。因為要節約,已經斷了一個多月的大排。很快,大學時期最後一個聖誕節與新年夜撲面而來。

聖誕前幾天,雖然天氣很冷,荷沅還是和宋妍一起騎車去種豬場上班,因為兩人對工作環境越來越熟悉,她們兩個已經被分開各自安排吃重的工作,荷沅背後笑稱這是剝削廉價勞動力,但到了種豬場還是做得很勤快。

這天荷沅才給小豬耳朵打上標籤,便被人事科的高科長叫了去。高科長是個看上去有點硬的中年婦女,丈夫早逝,留下一個兒子,她獨立帶兒子過了好幾年,兩鬢已經飛霜,是個讓人敬畏的人。高科長進屋就給荷沅倒了杯水,親切地讓荷沅座下,這才微笑著道:「小梁啊,你來我們種豬場那麼多天,我們都很喜歡你這個孩子,今天請你來,想問問看,你是本地人,有沒有讓父母幫你找好單位了?」

荷沅因為宋妍是有備而來,所以她一聽高科長的話,便明白她可能是在試探她的反應了,不知道她進種豬場的話,會不會擠走宋妍?所以她只有回絕:「有啊,我一進四年紀,我爸媽就到處給我找工作了。我都不知道他們到底給我找的是哪一家,挑肥揀瘦的。」

高科長理解地笑道:「那是,做父母的怎麼可能不急,這可是關係到孩子未來和前途的大事啊。那麼,小梁,你有沒有自己中意的單位?」

荷沅忙道:「我只想要輕鬆一點的單位工作一年,然後考研,我還是喜歡讀書。」真實睜著眼睛說瞎話了,她最怕再讀這個專業。但為了宋妍,只能撒謊。

高科長有點失望,誰喜歡招來的是個一年後就飛走的人呢?不過她還是很和氣地與荷沅說了不少大學生分配程序上的問題,荷沅也好奇地打聽了個清楚。

下班時候,天色早就很暗了,荷沅與宋妍騎車出來,出了大門,見左右無人,荷沅這才拉下圍在嘴邊的圍巾,問宋妍:「宋妍,人事科的高科長與你談話了沒有?她今天與我說了,好像意思是要我分配來種豬場的意思,我不知道她手頭有幾個名額,怕只有一個,你不是想要嗎?所以我推說要考研究生,把她嚇回去了。你呢?」

宋妍呆住了,好久才道:「沒有,我今天下班前還見過她,但她沒有跟我說。看來她不要外地大學生。」

荷沅忙道:「宋妍,你別先否定,她或許想先找我這轉檔方便的,然後再找你呢。劉軍平不也是外地大學生嗎?說明他們不是不要,但是想招要著方便的。而且今天她既然和我談,不會是無的放矢,肯定說明種豬場要人,所以宋妍你不能自暴自棄,一定要想辦法找高科長解決。我剛剛問高科長了,招外地大學生確實麻煩了一點,他們得到人事局要指標。但我想這些事情肯定都是高科長在辦的,只要她願意辛苦一點跑人事局要指標,你的分配應該沒有問題的。」

宋妍翹著嘴呆了半天,這才道:「我可怎麼才能給高科長一點動力啊。我想走後門,可是我又怎麼才能走後門呢?要怎麼才能打動高科長呢?你看她是那麼厲害的一個女人,我見了她都不敢說話呢。」

荷沅忙道:「你請劉軍平幫忙啊,他是你老鄉,你進去勤工儉學不也是他介紹的嗎?」

宋妍大大地歎息了一聲,道:「荷沅,你不知道,劉軍平想追求我。我這回鑰匙請他幫忙的話,能沒有表示嗎?可我還是惦記著老莫啊。老莫前幾天還在信中說他一定拿了博士就回來。你說,我是要戶口和飯碗還是要愛情?」

王是觀也曾說過沒有無緣無故的幫忙,而這種事荷沅也算是吃夠味道,所以她只有道:「我不知道。但元旦過後學校有招聘會,你要不先看了再說?」

宋妍苦惱地道:「哪兒都是優先招本地人的,去年也是這樣,你不用關心這個,所以你不知道,我們一個宿舍樓的一個外地生即使降到想去中學教生物,都沒接收單位呢。否則你說我在種豬場費那麼大勁幹嗎?這世道真不公平,不公平透了,我們邊遠農村來的學生就跟二等公民似的。」

荷沅聽著替宋妍難過,但她又沒辦法,以前還可以求祖海幫個忙,但現在她還哪敢找上祖海?她想了半天,才到:「宋妍,你說送高科長一點禮物好不好?沒辦法也只有走後門了。你什麼時候下班跟著高科長走,到她家再說。」

宋妍眼淚都下來了:「荷沅,我也想啊,但是不知道要送多少才夠,萬一不夠,還被她扔出來,那我是一點希望都沒有了。而且送了高科長,你說還有沒有必要送別人?他們都是工作的人,我們怎麼送得起?」

荷沅想了想,道:「我有一隻收錄兩用的隨身聽,是香港人來的時候送給我的,我不喜歡塞著耳機聽東西,你拿去送高科長吧,其他你自己想想辦法瞭解一下。」

宋妍說了個「謝謝」,後面就沒話了,一路只是哭。荷沅又急,又一點辦法都沒有,只好騎在宋妍外面,免得她哭得激動撞到車子下面去。好不容易到了學校,荷沅忙給宋妍打來飯菜,看她吃了幾口,這才回家。

到了安仁裡,見有人帶著木雕站在門外,荷沅這才想到幫安德列訂的木雕,忙付了餘款,請來人幫她扛進院子。然後翻箱倒櫃找出安德列的名片,給他打電話。安德列聽了非常高興,剛接電話時候還有點四平八穩的一下高了起來,他說立刻過來。

荷沅便自己做了個荷包蛋,簡單吃了一頓。沒想到等了半天安德列還沒有,卻等到他的電話:「梁小姐,我迷路了,你那個地方到了晚上我就沒法認出來。我明天白天過來行嗎?」

荷沅笑道:「我明天上午要上課,下午要勤工儉學,白天都不在,不如你現在等在你給我名片上的房間,我把東西送上來。」

安德列忙道:「這不好,那麼多東西你一個小姐怎麼拎得動?要麼我週末過來?」

荷沅笑道:「嘿,我想你一定不知道多想早一步看見可愛的木雕,我也很想快點把東西交到你手上,完成一個任務。沒關係,我會叫三輪車裝過來,我不會用什麼力氣。你等我啊。」

安德列聽了哈哈大笑:「好,謝謝你,我等著你。」

荷沅放下電話,忽然想到,會不會扛著這麼一大堆木器進去五星級飯店,很有衣冠不整的感覺,不知道會不會被攔在門口的人趕出來?對著拿麻繩捆的木雕猶豫了好一陣,這才靈機一動,換上齊整的衣服,上面是一件一手長的黑色呢大衣,下面是一條灰色的毛料褲,又圍上紅黑格的圍巾,一看就不像土人,這才出去叫三輪車來。這回沒辦法,只有坐三輪車了。

沒想到換衣服的顧慮是多餘,安德列非常體貼地等在了外面。荷沅也根本就不用拎那些木雕,自有行李生推了行李車過來接手。看著行李生往行李車上裝木雕,荷沅對穿得很少的安德列道:「我這兒把價錢跟你算一下了吧。」

安德列微笑道:「你幫我那麼大的忙,請允許我請你喝杯咖啡。我們先上去看看木雕行嗎?」

荷沅忽然想到,對啊,還要驗貨呢。忙道了聲「好」,跟安德列上樓去。進了大堂,一下溫暖起來,安德列看著荷沅,笑道:「越看你越不像學生,你幾年級了?大學還是研究生?」

荷沅笑道:「我四年紀大學本科,你是不是說我穿的衣服有點老成?因為我擔心拿著兩大捆東西進來被人攔在外面,所以我只好換衣服,我路上還想好了呢,問起來我就說我是來送樣品的。」

安德列看著荷沅笑,「你很會動腦筋,而且人也很好。那天我看見你放一群孩子們參觀你的房子,見他們大玩你的抽水馬桶,你還笑嘻嘻地送他們走,雖然有點哭笑不得,但已經是很大度了。」

荷沅笑道:「那些孩子多好玩啊。不過我的房子也不是天天開放的,正好那天被你看到,你就以為我是好人了。」

安德列沖荷沅微笑,沒再說。不過他覺得荷沅是個樂觀有能力的好孩子。

安德列住的是一個套房,荷沅心說他可真會花錢,那麼大兩個房間,王是觀帶來的稿費都不知道才能住幾天。安德列進門就去煮咖啡,荷沅團團看了一下房間,傾倒。忽然發覺中間臥室的所謂洛可可式佈置很滑稽,不是滑稽在傢俱,而是滑稽在配套。等安德列做了咖啡過來,荷沅從大包裡找出王是觀帶來的雜誌,交給安德列,笑道:「這裡有我和王合作的遊記,這些木雕就是我和王暑假旅行時候發現的,送給你一本,如果有人問起你這些木雕的出處,你可以指給他們看這兒,東陽。」

安德列很感動,接過雜誌,見裡面夾著錢,不由抬頭看荷沅,荷沅忙道:「你給我的錢還多一百三十二塊,我給你夾在雜誌裡了。」

安德列很驚訝地道:「你有沒有把路費算在裡面?」 荷沅笑道:「路費沒算,因為我自己也買了不少東西。但是我家到賓館的三輪車費我已經扣除了。」

安德列又看了荷沅一會兒,忽然說:「你等等。」便進去裡面臥室取東西。荷沅忙把大衣脫了,裡面這麼熱,穿著大衣簡直坐立不安。過一會兒安德列出來,拿著她和王是觀合作的老房子的書。他翻到出版日期,只給荷沅看,問道:「你們完成這篇文章是什麼時候?」

荷沅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認真地問這個問題,疑惑地道:「這是我兩年級時候想出的主意,兩年級的暑假和王一起寫的。」

安德列手掌一揮,道:「OK,我問一下,你們是怎麼瞭解這些歷史資料的?」

荷沅不明白安德列為什麼問這些,編輯都沒問過他呢,但還是溫和地道:「我們先確定這本書是準備給人看的,所以要有吸引人的人物故事,用人物來烘托出老房子的歷史價值。然後有針對地採訪相關的老年人,獲得他們的回憶。但是回憶一般都是時間錯亂的,為此我們找關係進資料館查資料,對照回憶依照時間順序整理出來,最後我寫文章,王拍照,王有很好的視角,拍出來的照片比實物看著都好。」

安德列點頭,道:「那麼,這本雜誌上面的遊記是你三年級暑假時候的作品了?」

荷沅點頭,疑惑地看著安德列,問道:「你的MS公司跟出版和旅遊都不相關,為什麼你要瞭解這些?」

安德列笑道:「你要原諒一個老年人的好奇心,我很少見中國大陸的人有你那樣的愛好和行動。你已經向王瞭解我們MS公司了?」 荷沅得意地道:「那當然,知己知彼。」

安德列又笑:「我再問一個問題,你一年級暑假時候在幹什麼?」 荷沅想了想,道:「那時候我沒錢了,什麼都沒做,在家看書。我的錢都扔進股票裡了。」

安德列驚奇地道:「你一年級暑假就做股票?聽說那時候大家都還不相信股票。」

荷沅不好意思把自己買的原因說出來,太糗,便支支吾吾地道:「看到報紙上的宣傳,覺得好,就買了。」

安德列更是驚訝,看了荷沅半天,才道:「我的秘書現在才開始做股票,聽說現在大家都很瘋狂地做股票,你有沒有再參與?」

荷沅搖頭,道:「都做了我就不做了,我想太投機的話,國家一定會控制。」 安德列忍不住圍著荷沅打轉,「你小小年紀怎麼能知道得這麼多。梁小姐,你找好工作了沒有?」

荷沅不由笑出來:「今天已經是第二個人問我這個問題了,我還沒找,準備等元旦過後的招聘會上看看。不會是你想要我到MS公司吧?」

安德列笑道:「你很聰明,又被你猜中。有沒有興趣?我欣賞有自立能力,眼界開闊的人,雖然我以前不喜歡招女孩子。」

荷沅本來是開玩笑說說的,見安德列承認,這才驚住了,「是真的嗎?我怎麼那麼幸運?我怎麼到處運氣那麼好?我還有一個同學,也……」

安德列舉手阻止她:「你不是幸運,是你自己做了那麼多有意義的事情後,被我發現你。你別先答應下來,明天或者什麼時候你來辦事處看看工作環境適合不適合,再做決定。」

荷沅心說,肯定喜歡了,王是觀說MS是很大很著名的公司呢。她想了想,道:「我明天去勤工儉學的單位請假,後天來參觀,行嗎?」

安德列答應。荷沅喝完咖啡,暈乎乎地告別出來,到外面冷風一吹,這才清醒過來。回想與安德列的對話,忽然明白,安德列雖然沒有問她籍貫民族婚否出生年月,可一直旁敲側擊地在瞭解她的社會實踐能力,說起來,她的履歷的確非常漂亮,明擺的一本書,那是需要與那麼多人精打交道才能得來的內容,安德列豈能不知?而遊記和剛給他送來的木雕是不是說明她開闊的眼光?還有那麼早歪打正著買的股票,咦,是不是跟安德列把帳算得一清二楚,不給他佔便宜也不自己吃虧也是好品德?荷沅忽然覺得自己真是個很厲害的人了。終於從總是落在祖海的下風中獲得了一點平衡。

她忍不住蹦跳地回家去,那麼遠都不怕了,走!

那麼說,是不是畢業後就可以做白領麗人了?想起以前看過的薩仁高娃演的《公關小姐》,以後自己也能這麼風度翩翩嗎?啊,想著都美。荷沅高興得都快飛起來。安仁裡真實寶地,竟然還給她帶來那麼美的工作。荷沅都不知道MS公司是做什麼的,但覺得一定好,進去了就可以做白領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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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從此,荷沅成了MS中國辦事處的廉價勞動力。MS中國辦事處初創,目前只有不到十個人租用五星級酒店三套客房辦公,除安德列外,HR經理是香港人汪先生,技術支持分別來自馬來西亞,美國,加拿大,和印度。再有就是兩個辦公室秘書兼翻譯和一個安德列的秘書,都是通過外企服務中心介紹進來。加上荷沅,正好十個人,還不到一個班,卻差不多有聯合國的感覺。荷沅一來便當作了壯勞力,分派給她的任務是尋找一處一千平方的高級辦公場地,並裝修。

荷沅第一次有了名片,正面是中文,印著她的名字,後面什麼頭銜都沒有。背面是英文,HeyuanLiang。名片印刷精美,小小兩盒,竟然要一百多塊,荷沅覺得MS公司真燒錢。既然他們那麼會燒錢,說明他們需要的辦公場地一定要求很高檔。荷沅便可著勁兒地找那些高樓大廈,談那些令人咋舌的天價。她初生牛犢不怕虎,又是見多領導老闆,無知無畏,卻不知那些跟著她這麼個黃毛丫頭談價錢的老傢伙們有多鬱悶,可她給出的名片上面的來頭實在吸引人,老傢伙們不得不放下身段與她談,然後打她名片上的電話做個驗證。荷沅不知道這些,她只有下午時間做這些,做完了回家整理資料,將樓層平面圖和她寫的利弊報告裝一起,放在一隻講義夾裡。

荷沅的媽媽過完生日後光榮退休,本想過來女兒窩裡消遣幾天,但見荷沅天天早出晚歸,晚上不止要做作業,還得翻著漢英字典給勤工儉學的工作加班,心疼得不得了,只好留下來每天變著法子給荷沅煮好吃的好喝的,家務活也一手擔了下來,所以荷沅雖然苦,可臉頰還是粉嘟嘟地胖了出來。媽媽一住下就不走了,荷沅這才覺得安仁裡有了人氣,像個家樣。但又一個人住慣了,有點不適應媽媽隨時會來的嘮叨。

荷沅最後找的房子是通過一家大廈房東介紹而成,與市直機關事務管理局洽談的市府老房子。因為政府機關都搬遷至新區,所以原址空了出來。荷沅認準的是原機關小禮堂,二層的老房子,磚木結構,以前樓下是小餐廳,樓上是小會議室,窗戶都是枝枝蔓蔓的銅花,地上全是踩得出現淺槽的地板。只是房子面積加起來超過預期,可荷沅喜歡,最喜歡的是窗外年代良久的綠化,和階下冬天依然墨綠的中華常青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