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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吃完早餐再走吧,昨天我媽也過來看你,給你燉了點燕窩和人參湯,我們一家都喜歡你感謝你。很快,我拿微波爐熱一下就好。你等著。」

  「麻煩你。」

  葛培森一直觀察著米線,見米線應答流利,心裡卻不知為什麼總是擔心。他心裡嘀咕著,進廚房拿人參老母雞湯煮麵,再煎幾隻雞蛋,合著熱牛奶,熱燕窩,烤麵包,奶酪,果汁,一起端上陽台。他也就會這兩道菜,加上新近學會的魚羹,總共三板斧。

  他見米線胃口挺好,他就放心說話解悶。「昨晚我們做了幾個菜等你醒來,結果你一直睡。睡得可好?」米線只是衝他一笑,沒說。「等下我送你回家,這邊清早打車不容易,沿路都是伸手招車的。你別拒絕,從此後你就拿我當兄弟姐妹,當你最能信任的人,你應付不了的事儘管一個電話給我。平時我偶爾會去看看你,但不會騷擾你麻煩你。可以嗎?」

  「謝謝你,我自己行的。」

  「我當然知道你行,你而且是超人。」但是後面葛培森再怎麼說話,米線都是低著頭吃,沒再應他。他無計可施,說著說著就沒勁了。好歹米線吃了很多,超乎他想像的多,葛培森才算是心裡稍微平衡。

  但是梅菲斯起身後,就道:「我走了,謝謝你。你請別送。」

  「我送你,我這幾天還病假。」

  但梅菲斯卻站在原地,口齒清楚地淡淡地道:「我不喜歡。」

  但葛培森卻硬是被這四個字輕易打死,因他清清楚楚地從米線眼睛裡看到堅決。這堅決背後,葛培森太瞭解米線,那就是寧折不撓。他只能妥協,另想辦法,比如跟蹤出租車,當然,爸爸只要再稍微努力一把,也能找到米線的住址。他只好拿起媽媽給的一紙袋東西,遞給米線,「我媽帶來的補品,建議你拿走,這些我男的吃不了。我媽在裡面留了電話地址,說你如果不會做,儘管打電話問她。我不送了,只陪你到大門口。」

  「好,謝謝你媽媽。」

  葛培森見米線這回竟然沒推辭,接過了紙袋,卻微微俯身背起一隻包,再正常不過地轉身走向門口,他終於明白問題出在哪兒了,就是太正常,正常得一切都像是憋足勁演給誰看,但是不經意間卻露了馬腳。他不動聲色地問:「米線,你確定你背的是自己的包?我記得這是鐘點工忘在我這兒的環保袋。」

  他見到那麼聰明的米線竟像是眼神不能聚焦似的對著那只環保袋一分鐘,才說句「弄錯」。米線整個人都沒動一下,但是葛培森卻從米線的眼神中讀出她似乎摧枯拉朽似地倒了,整個人變得空洞,發飄。「米線,你完全不在狀態,我建議你今天再請假一天,還有,我根本不放心你,讓我送你回家。我向你保證,以後絕不會不經你同意上門騷擾。你放心,我葛培森的保證在朋友圈裡有口碑的。當然,你如果願意留在我家,讓我照料,更好。」

  他不等米線回答,因知道不可能得到回答,便回客廳拿來米線的包,開門推米線一起出去。「地址?」從電梯裡起,他一直問米線住址,可一直等上了車,米線才從包裡摸出醫保卡,上面登記的是她的住址。他循著GPS找去,路上給鐘點工大姐電話,讓大姐今天起去米線家幫忙,他工資照付。而米線就像是沒聽見,什麼都沒說。

  葛培森非常能理解米線昨天的昏倒,卻非常不能理解米線今天的空洞。昨天還是好好的跟他鬥,拒絕他,現在怎麼逆來順受了?他越想越不對,再也不放心扔米線一個人回家。他一路尋找原因,忽然想到高中時一次難忘的經歷,那次校運動會他為了出風頭報名一萬五千米長跑,他當時奮力跑出個第一,在女同學的歡呼聲中他還得意洋洋地躍過累得癩皮狗似的躺地上的同學,揮著班號繞場一周跑,整個人跟嗑藥了似的,完了還與同學一起慶祝。但是一晚上睡下來,變成他是癩皮狗了,他整整虧了一周,把他媽嚇得半死。米線,也是以超乎想像的毅力透支著生命。原先她有多少堅強,現在她就有多少脆弱。長而鬆弛的一覺,連本帶利收回米線所有的透支。

  

第 12 章

  葛培森凡是遭遇紅燈停車,總是關注一下身邊的人,見米線一路要不閉著眼睛,要不神情懨懨的,眼睛只睜開一條縫,跟她說話也不回答。葛培森心裡想到四個字:了無生趣。他心裡非常擔心,本來還信誓旦旦跟米線發誓說不騷擾,可他現在不敢放手了。不錯,米線是成年人,但現在是處理精神狀態不佳的成年人。他現在悔死,若是當初知道跳樓會給米線造成這麼大的傷害,他一定三思再三思。

  車子停在一處小區的高層公寓樓前,葛培森一看這大樓格局,就估計是單身公寓。他沒叫醒米線,而是跳下車給米線打開車門,才道:「米線,到了。是這兒?」

  他見米線瞇縫著眼一看,就起身往外走,不意外地,原本抱在懷裡的東西全都往地下掉。葛培森一個魚躍,也只救回一隻皮包,而紙包裡的東西全掉了出來。見米線一聲「哎喲,對不起」,就要蹲下去,葛培森忙一把抓住她手臂,輕而易舉地拎到一邊兒呆著,他出手很快將地上東西都收拾了。但還沒等他起身,身邊就有人大喊一聲,「小葛,昨天躲著不見我,今天老天讓老子逮到你。」

  葛培森抬頭,見來者竟是阿文。他不由得看米線一眼,見米線對阿文看都不看,心裡異常開心,才對阿文道:「我昨天不方便去。」他把車鑰匙扔給阿文,「你下面等我。」

  阿文道:「不介紹介紹?這位小姐是……」

  「我恩人。米線,這個再好的西裝穿他身上都變成嬉皮裝的人叫阿文,我多年一起打群架的戰友,剛海歸,基本上就是方鴻漸第二。阿文,米線身體不適,我先送她上去,你一定等我。」

  梅菲斯一直頭腦暈暈的,今早收集起所有內力,好歹應付一陣子,可又被葛培森不客氣地一針放氣。這回聽著介紹,她本能地伸手,但這條手臂半路被葛培森攔截,被葛培森半扶半推著走了。葛培森臨走進大樓,還回頭給阿文一個唇語,「不許打手機。」阿文張口結舌,意識到發現新大陸。

  米線的公寓在二樓,這不出葛培森的意料,一天之前,米線還恐高。公寓朝北,看起來並不是好方位。葛培森這回沒客氣,就跟管小孩子似的吩咐米線拿出鑰匙,然後在門前就把鑰匙收繳了,由他開門將米線推進去。他賭的是米線現在神志恍惚,丟三落四,忘記鑰匙被他收繳。

  「你現在準備做什麼?」

  「我……睡覺,你回吧。謝謝。」

  「好,一定不能去上班。我立刻去趟你的公司,給你送病假條去。」葛培森將米線放到床邊,抬眼,卻看到米線公寓的窗戶很特殊。仔細一看,整個窗框內竟是做成渾然一體的鑄鐵架,上面間錯擺放著枝葉婆娑的吊蘭。原來米線是這麼種吊蘭。他走過去替拉上窗簾,微弱的光線下,竟看到米線已經伸手用橡皮筋綁起頭髮。他心裡一陣狂跳,但立刻背起手,做賊一樣大步逃出門去。米線現在就跟他宿醉第二天一樣,做事不經大腦。

  做賊一樣地出門,他興奮地一拋手裡的鑰匙,下樓去與阿文匯合。他無法不揣度米線屋裡那只花架的功用,除了用作防盜,估計更大可能是將開闊的充滿無限可能的窗戶分隔成支離破碎的小塊,這當然又與他的跳窗有關。好在以後米線不用懼怕那些了。

  下面,阿文劈頭就是一句:「打算移情別戀了?」

  面對多年的死黨,葛培森點頭承認,可他長歎一聲,道:「我臥病這幾個月多虧她,我對她有銘心刻骨的感情。」

  阿文不明就裡,自作聰明,「也對,九死一生睜開眼睛一看,女朋友跑了,打擊之下看這個米線就更偉大了。可兄弟,真要以身相許?這想法太老套了吧。還是米線纏上了你?」

  葛培森摸摸腦袋,「米線還不想我出現在她身邊,我得千方百計讓她接受我,最起碼,得驗證一下我對她究竟是什麼感情。我自認為是男女之情,但別人否認。你有什麼辦法讓她以為我安全,可以放心我出現在身邊?」

  「你也有這一天啊,媽媽的你從小就是女生追著你,你看不上的才扔一個給兄弟。嘿嘿,我愛米線,我鼓勵米線不僅不要理你,還得拋棄你。他媽太爽了。」

  「喂,你是不是去亞馬遜跟食人魚留學的?快走,這個地址。」葛培森氣得將GPS按得亂晃。

  「想要讓女生有安全感,整成我這幅模樣就行。」

  「純屬調戲。」

  「還有一個辦法,據說屢試不爽。喂,到底你在國內還是我在國內啊,你怎麼一點都不懂追女行情。」

  葛培森摩拳擦掌,「阿文,你給我把車停到公園門口去,我們一年沒好好練了。」

  阿文大笑,「這就對了嘛,我看你衣冠楚楚就不順眼,昨天竟然不給我接風,我記恨。告訴你,兩招,一招是說你ED,另一招是告訴人你是基佬,兩者都是婦女們的好姐妹。你不許伸過手來,這沒什麼,到時候把人囫圇了,不全說明問題了嗎。」

  「媽的,阿文,我看好你,明天你做我的女朋友。不用明天,就等下一起吃中飯,你這身行頭正好,襯衫紐扣再拉開一個,耳環也不錯。等下你負責吃米線的醋,吃得像一點兒,兄弟下半輩子的幸福全靠你了。」

  「嘿,為什麼不可以,為朋友兩肋插刀,還不是方便揮刀自宮。」

  葛培森大笑,「阿文,昨天都都在場,我要去了,大家肯定都冷落她,反而對她不好。」

  「嗯,昨晚上我們後來換個地方說起你們,都說這事兒你也別怨都都,換誰都不肯守著個……沒結婚的這麼過一輩子,何況都都是那麼鮮活的大美人。看樣子你也沒怎麼怨她,這樣也好。但估計都都不會放棄你。都怪這場車禍。」

  葛培森想到,昨天米線心裡千言萬語,最後也只怨他的車禍,其實罪魁禍首就是他,雖然他已經被折騰得要死要活。「阿文,回頭都都那兒幫我寬解寬解。」

  「都都看不上我,你自己不出馬,誰去她都不當回事。」

  「都都一向很知禮,對人都很有進退。」

  「切。」

  葛培森也不語了。他自問,如果出車禍的是都都,他不可能天天伺候床前,但起碼一年內會常去探望,而不會兩個月都不見了蹤影。但這些都不必再提。

  去米線公司交上醫生開的病假條,又與阿文吃上一頓中飯,葛培森回到米線的房間,將窗簾拉開一半,將手機改為震動。

  這才有時間細細打量小小的房間,大約才普通賓館標房那麼大,廚房只是一隻一米左右長的櫃子,比當時他和米線一起時候住的還小。不過小小房間整理得乾乾淨淨有條有理,大約是房間裡種著那麼多吊蘭的緣故,空氣很是清馨,當然有股女子房間特有的香氣。米線香香甜甜地誰在角落的單人床上,一點兒聲息都沒有。在這麼私密而幽靜的小環境裡,他不由得想到阿文的餿主意,此時覺得這還真是好主意好借口。

  可是,還需要這些餿借口嗎?看上去,米線對他的抗拒,今天已經不如昨天。但是,米線現在的狀態也不是回事,弄得好像四大皆空做人了無生趣似的,當初與他在一起時候的米線可是小豹子般全身緊繃啊。他得怎麼想辦法把米線調動起來。他已經把米線從對仔仔去死的內疚中釋放出來,他下一步是不是該把米線心底的希望點燃,讓她釋放出激情來?

  看看時間還早,他讓米線繼續睡覺,他到米線的書架上找書。他沒想到,書架的一角還整整齊齊碼放著好幾本色彩斑斕、奇形怪狀的童話書。看到這些,他頓時也小小的傷感起來。這些書他都認識,以前米線就是捧著這些書給他講故事。他當然不會愛聽這些故事,他當時只是貪戀米線的懷抱,溫暖而柔軟,他剛好可以蜷縮得舒服,就像坐在家裡的懶骨頭沙發裡一樣,他總是聽著聽著,就睡著了。可現在想起,他卻心跳加速,不懷好意地看看床上薄薄一片的米線。難怪男人得ED了女人才覺得安全。

  這麼胡思亂想一通,他的心情總算好一點。可想而知,每天米線看到這些書會是什麼心情。他自作主張,想將這些書收起扔掉,但是下手時候,卻想到,靠扔幾本書有什麼用,這間屋子裡面,連這會兒床上的被子枕套都還是他認識的舊物,記憶,豈是扔幾本仔仔的書可以抹去的。

  下午四點多,他才放下米線的法律書籍,拉開全部窗簾,叫米線起床。米線被叫醒惱怒的樣子很嬌憨,從被子裡伸出手將頭髮一把抓下掩住全部的臉,似乎可以達到掩耳盜鈴效果似的。但很快,米線又撥開頭髮,轉頭過來,雙目微睜看向葛培森。「你……你怎麼會……」

  葛培森撒了個謊,「你上午不放心自己的狀態,把鑰匙給我,讓我下午來看看你。看起來你現在狀態比早上好了點兒,起來吧,該晚飯時間了。」

  梅菲斯眼光直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人,忽然意識到她還躺著,而眼前的人是男人,忙抓著被子坐起身來。葛培森看到米線的慌亂,真憐惜得想表白自己是ED,不用怕。但硬是管住嘴不肯說,退開到窗邊,道:「你可以嗎?要不要扶你?」

  「不,不用。」

  「那麼你聽我的。首先,起床洗漱喝水;然後換上出門的衣服;最後敲門。我在門外等你,我們去外面用餐。點頭?」

  梅菲斯聽著覺得這個程序挺正確,就點了一下頭,等葛培森果然依言出去,她忙起來盥洗。又一覺睡下來,她精神又好了點兒。可是心裡還是空空蕩蕩的,空得發慌。她想打電話找人說話,可想到外面有個人正等著她出去,她又罷手,趕緊整理乾淨,換上一件深藍線衫一條普通黑色西褲。她想找鑰匙開門,卻遍尋不著,只好敲門。門卻被葛培森從外面開進來,鑰匙可不就在葛培森的手裡。

  米線雖然聽話,可是葛培森心裡卻不欣喜,他因米線的遲鈍而感到害怕。他想到昨天醫生的囑咐,看來他有必要去咨詢心理醫生。好在米線走路終於不晃了,但是走到電梯口卻問他,「幹嘛?」

  葛培森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吃飯!」

  「可是我說過不要見你。」

  葛培森頭痛,「那是過去式了。現在你需要兄弟姐妹,我就是。你看見兄弟煩你討厭,是吧?但你沒辦法,誰讓你們是從一個娘胎裡爬出來的。我也一樣,老天注定我跟定你了。走。」

  葛培森的道理似是而非,但是梅菲斯卻是想半天才覺得不對,她與葛培森又不是一個娘胎裡爬出來的。但此時她已經被誘拐上車。葛培森惡向膽邊生,方向盤一滑,直奔過去兩個人居住的單身公寓附近的老蔣飯館。

  

第 13 章

  葛培森的道理似是而非,但是梅菲斯卻是想半天才覺得不對,她與葛培森又不是一個娘胎裡爬出來的。但此時她已經被誘拐上車。葛培森惡向膽邊生,方向盤一滑,直奔過去兩個人居住的單身公寓附近的老蔣飯館。

  但是葛培森開出一長段路,狠狠一拍方向盤,將車停在路邊。他終究是不敢,他即使做事再逞勇好鬥,可是面對瘦得薄片一樣的米線,卻不敢貿然行事。米線的承受力已處於極限,他怕,不能斷定刺激會讓米線徹底崩潰至失常,還是點燃米線心中的激動。他不敢在米線身上嘗試,即使這是心理醫生的吩咐,他都不敢。他對米線束手無策,卻心急如焚。

  「怎麼了?」

  葛培生沮喪地道:「對不起,我忘記那家飯店怎麼走。你有沒有什麼好的推薦?」

  「我懶得想。隨便。」

  葛培森告誡自己必須耐心再耐心,「你想想吧,比如你喜歡吃什麼,最愛吃什麼。鴨舌頭還喜歡嗎?」

  「鴨舌頭?煩。吃麵吧。」

  葛培森無奈地看著她,「那麼去我那兒吃人參雞湯麵。對了,我做魚羹給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