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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湘西慈利的天子山,自古就因地勢複雜,山賊出沒而聞名。但為了逃避官府追捕,私鹽販子依然要冒著生命穿過天子山,是以此地的山賊不愁沒有肥羊。但近日一幫來歷不明的人幾天下來就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屁滾尿流,無數的天險在他們高強的武功面前如菜瓜面秧,紛紛宣告易手。山賊們自然心有不甘,紛紛尋找報仇機會。雖然失去了據點,但天子山方圓幾百里依然是他們的天下,以往摩擦不斷的山寨此時也知道聯合起來,尋找外援。

機會來了。當飛鷹盟為民族大義悄悄開進天子山的時候,被天子山的地頭蛇抱了個正著。共同的目標,不同的利益追求,使他們得到了最完美的契合。兩下裡一握手,第二天月黑風高之夜,飛鷹盟眾在天子山山賊的引導下,隨風潛入那幫來歷不明者的巢穴。

天子山植被豐富,森林茂密,即使大白天,也沒有幾縷陽光可以穿透樹葉,投射到積滿腐葉的地面上。靜靜地在樹冠上面滑行,安根本就不用擔心給下面的人發現。

飛鷹盟眾各就各位,圍合包抄妥當,只聽宋德雨在一個小山尖上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呼嘯,頓時眾人一齊吶喊「反清復明,驅除胡虜」,響聲如排山倒海般氣勢如虹地衝向目的地,此間,沒有聽出間中有一聲腳步聲是滯後的,或猶豫的,不用想也知,這些人是如何的熱血沸騰,如何的勇往直前,如何的視死如歸。安在上面被強烈地震撼了。

夜風吹得更緊,伴著喊殺聲,在空曠的山林激起連綿不斷的回音。那幫來歷不明者被殺了個措手不及,一時亂成一團。但他們畢竟是勇和從各地暗線中挑出來的精英人物,不僅武功高強,而且訓練有素,應變迅速,很快他們就站穩腳跟,紮住陣腳,接住飛鷹盟人的第一波衝殺。頓時只見下面刀光劍影,血肉橫飛,場景慘不忍睹,猶如一個傳說中的修羅場。

宋德雨眼見得己方地位偏低武功較弱的盟眾在對方高手的殺手下死傷慘重,忙傳話下去,調整部署,讓各堂堂主和副手打前開路。可話是這麼傳,下面的人已經殺紅了眼,誰都不肯退後一步,都只想著只要能往韃子身上捅一刀,死了也甘願。

安看著前赴後繼,一茬茬倒下的年輕的軀體,忽然覺得自己罪孽深重。但又不住地為自己找理由,說勇和手下那幫人本來就是異族,遲早他們也要對中原漢人發動襲擊,對像或許不是飛鷹盟,但總會有人受創。由於他們在暗,別人在明,結果可能死的人比現在還多。可最終,安還是覺得深深的內疚,此事畢竟還是由她挑起。但此時即使是阻止也已經來不及了。她只有躲在上面發力偷襲,救得一個是一個。可是天暗林密,劍氣準頭不靈,為了不傷飛鷹盟眾,她只有瞄準得很辛苦。好在大家只顧廝殺,混戰成一團,對出現的異常現象視為援手所為,並無任何人生出懷疑,也根本無暇懷疑。

山賊們一看廝殺得如此慘烈,本來信誓旦旦的人一個個都嚇得縮回脖子,偷偷撿近路逃了。勇和手下的畢竟對周圍環境熟悉一點,一個個招呼著佔據了一個小山包。局面頓時變成飛鷹盟眾仰攻對手的吃力狀態。宋德雨見狀,立即命令位份低的盟眾採伐松樹,堆向山包,讓主力繼續與對手纏鬥。安見這山包及其附近都光禿禿的,沒法接近,只有罷手遠遠看著。

勇和的人也知道此事難以善了,不敵就意味著死亡,所以也是以命相搏,飛鷹盟眾眼看著相處多年的好兄弟一個個倒下,也是群情振奮。兩下裡打得難分難解。此時又與前時不同,已經純是高手相搏,雖然場面沒有前面那麼壯烈,但任誰都看得出緊張更勝三分。勇和的人居高臨下,憑添幾功力,雖然人數不敵,但局勢卻是佔了上風。

忽然只聽有人悲喝一聲:「矮虎。龐堂主。」隨即看見有人搖晃了幾下倒地。安一轉念,猜是太原堂主龐矮虎遭了殺手。可未幾,那個出聲的人也一聲厲吼,顯然也是中了毒手,可場上沒人倒下,看來是硬挺著帶傷繼續攻打。在他們兇猛廝殺的同時,外圍堆積的松樹越來越多,漸漸成合圍之勢,只在自己人後面留出條通道。安忽然明白,飛鷹盟人準備燒山了。但區區大火擋得住那些武功高強的勇和門人嗎?

陸續地兩邊又有人倒下,但勇和的人也因為飛鷹盟好手的牽絆無法跳出松樹圈,眼看著松樹越堆越高,越堆越厚。

東方漸吐魚肚白,藉著晨曦,安才清楚看見,松樹圈中只剩下四人,三個紅衣藏僧圍攻一個飛鷹盟人。忽然那個人大喊:「點火,快點火。」飛鷹盟人一邊響應一邊在外面著急地喊叫:「盟主,火勢已經起來啦,你快出來,你後面是活路。」原來裡面那個殺得血肉模糊的人正是宋德雨,他擋住一個藏僧的銅棍,晃了晃身子吼道:「別管我,我得拖住他們。為兄弟們報仇。你們不許進來,死活要守住活門,如果我不行了,也不能讓一個人逃出去。否則人人得而誅之。」

松樹有脂,很快便成燎原,火越來越旺,煙越來越濃,映著外面死守的眾人滿臉淚水。但他們也不怠慢,含悲把一個個跌跌撞撞爬出來的傷重韃子斃於刀劍之下。而宋德雨還在盟眾們一聲聲含淚泣血的「盟主,盟主」的呼喊聲中搖搖晃晃地拖住也一樣精疲力竭的藏僧。

安在遠處看得熱淚縱橫,被宋德雨和其他拚死抗清的勇士們所感動,此時她心中也沒有什麼立場不立場的想法,忽然決定無論如何都要救出宋德雨,不能讓這麼個好漢子、大丈夫死在自己點起的火中。至於因此引起的功夫暴露導致江湖人士覬覦的擔憂早被她拋到九霄雲外。

宋德雨只見一團黑雲似的東西飛速下墜,很快就見一個小女孩手揮目送,幾下起落就把三個藏僧擊倒在地,隨後他只覺得腳頭一鬆,人不由自主地被她拽出火場,倒在外面的草地上。因精疲力竭,燈油耗盡,他一倒下就昏了過去。眾人被這一突變驚得目瞪口呆,隨即清醒過來,幫盟主撲火的撲火,餵藥丸的餵藥丸,再抬眼看時,那團黑雲早不知去向。

安放下宋德雨後不想露臉,飛快遠遁。找條山澗跳進去,滅掉已經燒到髮梢的火焰。但鑽出水來,被山間清涼的寒風一吹,還是忍不住打個冷顫。忙盤腿坐好照著師傅以前教的坐功依法修習。果然不多會兒,從腳底生出一股暖氣,漸漸瀰漫全身。老法子居然也靈得很。再看頭髮,末稍已經燒掉不少,臉上也熱辣辣地疼,這時才知道怕了起來,萬一有個閃失,今天不就得葬身火海了嗎?但儘管心有餘悸,她還是覺得自己做得值,稍稍撫平一點心中的內疚。

回客棧的路上,安只覺得人還是昏昏的,耳邊似乎還是廝殺聲不斷,早晨的涼風吹得心都有點寒寒的。她都不感看下面,怕又看見什麼刀光劍影,屍橫遍野。偶爾驚起的林鳥發出的嘶鳴都可以把她嚇得一個哆嗦。以前不是沒見過死人,從小就與泡在藥液裡的心肝肺打交道,還以為已經對死屍麻木了,但今天這樣的場面似乎不同,僅僅是因為死的人多嗎?似乎不是,她覺得是宋德雨和飛鷹盟眾人的悲壯一點一點地逼出她的心虛來,讓她徹心徹肺地害怕,她害怕自己是不是真的如師傅所說那樣,因為聰明,因為有能力,所以無所顧忌,為所欲為,對別人造成最大傷害。而此次出手會不會是意味著禁錮的打開,以後,以後借刀殺人,或是直接殺人將會殺得更順手?

她都不敢細想下去,一下覺得自己是如此的惡毒,如此的殘忍。今日橫倒於黃土的屍體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她是怎麼也難辭其咎的。她只有把自己深深的埋在棉被裡,像個鴕鳥般無力地逃避著眼前的一切人和事,即使在夢裡,依然是殺聲震天,屍橫遍野。

睡了又驚醒,醒了又昏睡,也不知過了多久,被奪門而入的小二扯出被子。安看著小二擔心的面孔,雖然對小二的話充耳不聞,但心中已經有了主意:以後再不直接或間接地殺人,除非是防衛。也不幫王爺和師傅殺人。人人只有一條命,沒道理因自己的好惡而剝奪別人生的權利。

人一想通,頓時神清氣朗,肚子也感覺餓了。她忙取出一錠元寶叫小二整桌好菜來。

第三十二章

飯後,安才知道自己睡了一天一夜,把店家嚇了個半死,以為她在裡面出事了。走出客棧,外面又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她在街上逛無可逛,兩腳不知不覺間把她帶到天子山邊緣。既來之則安之。她循著原路來到前晚大戰的地方。

那裡雖然火炬高然,有不少人正揮汗如雨地挖坑做墳,埋葬那些勇和的手下,也有不少人剖木為棺,把兄弟們的屍體安放進去,但安還是覺得這兒陰風陣陣,令人遍體生寒,全無前夜的慷慨悲壯。眾人的臉上都只有一種表情,那就是悲痛。大家默默地幹著自己手中的活,只有偶爾才低聲地對即將入殮的弟兄說一兩句貼心話。

忽然一聲夾雜著歎息和抽搐的話語輕輕傳進安的耳朵裡,「你們去世,我很難過,但是你們死去,我也得了重生。此刻,我是亦喜亦悲啊。」安識得這個聲音,這正是宋德雨在說話。仔細搜尋過去,見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七口做得最是齊整的棺材邊,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後面也再沒說一句話。很久才有一個手下小心翼翼地過來請他回去休息。可他還是站到最後一個死去的弟兄入殮,這才被人扶著離開。

安望著宋德雨遠去的身影,對他「但是你們死去,我也得了重生。」這句話茫然不得其解。她不由得由近往遠回憶與宋德雨的交集,又回想別人對她提起過的有關飛鷹盟的事情,忽然手掌一拍,不由自主地道:「有了。」

這宋德雨以前處心積慮為首殺了安大鷹,雖然當時在場諸人可能結成聯盟,沒給他說出去,但畢竟這是他一段心病,做事說話之際不得不小心謹慎,以免得罪人某一知情人而使事情敗露。而死人是最保守得住秘密的人,所以他雖然為失去兄弟而悲哀,但未嘗不是大松一口積鬱之悶氣。一樣知情的任意如今也受了他的大好處,當初就是他下手救的阿弟和小蛋,不用挑明,任意也知道該怎麼做。這一仗,對宋德雨個人來說,當真是意外之喜。

但是真是意外嗎?如果飛鷹盟在已經得到熟悉地形的山賊幫助,可以不必顧慮對手對地形熟悉程度,而多等幾天,匯合另外幾堂人手的話,結局會不會有所改變?可能還有其他的如果,但所有這一切都已經成為宋德雨心中永不會揭封的秘密,誰又能知道他的所思所想?看在眾人眼裡的是他拚死拖住幾名韃子武士,不惜遭焚的場景。人心,真是深不可測。宋德雨是好是歹,安決定不管他,叫她難忘的也是他在火光中的視死如歸,這一切真金白銀,決計假冒不來。或許這七人亡命,還真是上天對宋德雨的眷顧。

回家路上,安著實鬱悶,原來還想過到濟南拐一遭,現在也沒興趣了。回到王府,先去見多爾袞。到書房見裡面已經坐著其他三個人,一臉嚴肅地似乎在議事。安認出一個是豫親王多鐸,一個是勞親的親爹英親王阿濟格,再一個就是老朋友範文程。

多爾袞一見她垂頭喪氣的樣子,便問了句:「不順利?」

「怎麼可能,勇和的人全殲,飛鷹盟也損失過半,原氣大傷,估計幾年裡面恢復不起來。」

多爾袞深視著安,心裡已經明白她的所思所慮,邊不再繼續,換了話題:「勞親媽媽他們都已經搬過來了,她很想著見你呢。」

安撅著嘴看範文程一眼,道:「那皇上和太后也搬來了嗎?好快啊。」眼睛一亮,與多爾袞一對視,兩人心照不宣。

多鐸不由發問:「你怎麼知道皇上他們也來了?」

安胸有成竹地道:「別人已經在懷疑我們王爺想在北京佔山為王,如果王爺的家眷早早搬來了,而皇帝還沒來,那更坐實了人家的猜疑,我們王爺怎麼會輕易授人以柄?」

多鐸笑道:「小軍師的確厲害,等開春我下江南,你與我一起去,幫我一起決策。」

安一口拒絕:「老祖宗規矩,婦人不得干政。」如果沒發生天子山那件事,她可能還會有興趣,但如今她決定「改邪歸正」,怎麼可以又操屠刀。

多鐸不依,道:「你不可以只幫你們王爺不幫我,幫我就是幫助你們王爺,你們王爺不會不讓你幫我。到是我幫你安排一隊衛士,讓你這小軍師做得風風光光的。」

安依然搖頭,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忙對多鐸道:「對了,豫王爺你下江南的時候千萬幫我一個忙,我在濟南郊外有座下棋贏來的家產,還有在南京長江北面有個好朋友的家,我明兒畫張地形圖給你,你千萬幫我照看著點。」

沒等多鐸回答,阿濟格插話道:「小小一個家業即使毀了也沒關係,回頭找豫王敲竹槓成倍索賠。」

安話一說開,人輕鬆了點,笑道:「不少呢,大名府郊外也可以數一數二了。要賠的話,不把豫王爺嚇得不敢回京城。」

多鐸道:「那你就更有理由跟我下江南了,你自己的東西得自己去護著。」

安給他一個鬼臉:「不,我請我們王爺給你下死命令,看你做不做到。」

多爾袞笑罵道:「越來越頑皮,當心讓范先生看著笑話。趕緊回去修整一下,我們吃了飯我帶你進宮。」

一聽進宮,安忙推謝不敏:「不用,不用,我最怕磕頭施禮的。」心想:不用你帶我也進得去,自己遛達遛達多好。

多爾袞識透她的小心思,笑道:「你自己溜進去總沒我帶著看得透徹。去吧,一會兒我讓人來叫你吃飯。」

安走得很不甘,扼腕歎息自己輸在經驗欠缺。去見了師傅後這才回屋休息。

皇宮是前朝留下來的,雖然已經修繕,但因時間緊迫,也就堪堪修了一小部分要緊等用的。多爾袞也不知哪來那麼多時間,拉著安的小手,叫誰都別跟著,不厭其煩地耐心地指著給安看,這兒是前明崇禎皇帝砍掉公主手臂的地方,那兒是皇帝接見朝臣的南書房,這個大銅缸是什麼用的,那個大銅鶴是做什麼的。

安看得津津有味,不過還是笑道:「如果是范老夫子來解說的話,一定更加精彩。他對歷史知道得很清楚。「

多爾袞笑道:「你貪心不足。」

安不以為然:「是我求知慾強才是。不過看了那麼多,其實別看皇宮裡面華服美食的,大家活得可都不輕鬆。我才不要來,還是在王府裡面自在,沒那麼多規矩。」

多爾袞點頭道:「那是我們該得的,你說我們小時候,就說你吧,你每天最擔心的是什麼?我們何嘗過過一天輕鬆日子?」

安道:「說的是,我和哥哥自有記憶起,每天想的是怎麼活命,怎麼避免傷害。天天提心吊膽的,做事說話都得看人眉頭眼角。我想皇宮裡面的人也未必比我活得還辛苦。」

多爾袞歎了口氣,道:「這是我們的命。雖然我小時候比你多過幾年好日子,但後面的爾虞我詐比你經歷更多。你說像我們這樣從小就過慣疲於奔命日子的人,打小就為活命奮戰的今天的人,一碰到危機會有什麼反應?」

「早早地發現危機,然後千方百計地滅危機為無形。」安覺得這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對啦,對於在危機中崛起的人,已經習慣主動解決危機,而不是被動迴避,因為我們早已知道,我們別無選擇,我們的身份,我們的智慧,我們的力量,決定了我們即使不想製造麻煩,危機也會找上我們。我們能做的是什麼呢?我們只有運用我們的頭腦,超前一步滅危機於母胎。解決異己,消滅頑敵,為自己創造最安全的生存環境。」

聽到這兒安立刻明白,多爾袞一定是看出她的心事,所以才花那麼多時間陪她逛皇宮,不外是為解開她的心結。心裡非常溫暖,也放開胸懷暢開了談:「可是我是不是可以表明態度,告訴大家和平相處呢?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大家安安穩穩過日子多好。」

安說完這些,連自己都覺得幼稚,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還好多爾袞倒沒笑她,認真地道:「不可能。首先,人人都要過好日子,有的想拿大權,有的想賺大錢,有的想閱盡天下美色,但權錢美女有限,大家只有競爭,有競爭就有弱肉強食;其次,我們已經擁有的是別人最饞涎的東西,你的智慧,我的權勢,我們只要不時刻警惕,立刻有人要來巧取豪奪,勇和這次對你就屬此例;再次,唉,我們自幼為活命而活命,早已本性難移,雖然自己也知道殺伐過重,但碰到情況,還是會自然而然地放出手段。我知道你師傅時時在勸導你,這是好事,盡量不作惡。但想改掉本性,難。周圍環境也不允許我們現在改。以後看吧。」

安停下腳步,站在御花園的一棵老松下面,對多爾袞的話一時有點接受不了。才剛發誓以後不殺一個人,但現在看來不可能不殺,說是防衛時候允許傷人,那象防患於未然是不是也叫防衛?想不明白,很想不明白。

多爾袞笑著俯下身,撫了撫安的小腦袋道:「我和勞親那麼大的時候隨大哥出征,看見一場仗打下來,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也像你一樣想不明白過,但後來碰到的事情越來越多,也不想啦,有的事情不像一加一等於二那麼簡單,可能終生找不到答案,想破腦袋也沒用。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堅強地活著。知道了嗎?」

安不好意思地點點頭,目光忽然被多爾袞胸口滑出來的一尊小佛像勾住目光。綠松石的小佛像,一模一樣地在花二和尚胸口見過。難道這裡面有什麼關聯?

見安盯視著他的小佛像若有所思,多爾袞若無其事的笑笑把東西收進去,道:「走吧,太陽快下山了。」

安見他笑得古怪,更是有所懷疑。便一把拉住多爾袞道:「等等,王爺,我在一個叫花二和尚的人身上也見過同一模一樣的佛像,我相信我不會看錯。像他那樣的人戴一個這麼樣的佛像,看上去非常古怪,我想裡面一定有緣故。」

多爾袞一聽立刻臉色一凝,道:「走,到我在皇宮的書房去,你立即畫給我看。這花二和尚究竟是怎麼樣一個人。」

多爾袞相信安超人的記憶力,也知道她人像畫得惟妙惟肖。走進書房,摒退伺候的太監,掛著張臉看安作畫。等安全部畫好,他點點頭道:「嗯,鬍子是新養出來的,想遮人耳目。」這時的臉色已恢復平靜。

安接口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認識他,否則怎麼會有一模一樣的佛像呢?」

卻見多爾袞一把抓下那尊佛像,隨手扔出窗外。見安一臉詫異,疑惑地問道:「你真的不認識這畫上的人?」

安搖頭,卻反問:「你不認識花二和尚還是不知道他有佛像那回事?」

多爾袞沒回答她,拿起那畫又看了看,點著火燒了,然後才凝視著安道:「他不是什麼和尚,他叫勇和,是你的頭號大敵。看來你這回殺光他的手下,卻漏掉最大一條大魚。」

多爾袞本以為可以在安臉上看見一臉懊惱,不想卻見她大眼睛亂轉,不知道又在想什麼鬼點子。忽然見她一臉恍然大悟,道:「太后,是莊太后。是不是?」然後一臉不置信的看著多爾袞道:「哇,那麼個小像,就換來一人給她賣命,一人拱手請她來北京。這手段也太利害了,真得好好學學。」

多爾袞頓時一臉尷尬,王顧左右而言他:「身邊有個聰明人有時也不是件好事。」

安卻忍不住問道:「王爺,莊太后究竟說了什麼花言巧語,是不是許了什麼好處?」

一聽這話,多爾袞這才恍然,這小東西雖然聰明絕倫,但畢竟年幼,人情世故習得馬馬虎虎,兒女私情恐怕是一竅不通。這才釋然道:「人家是個疼愛孩子的好母親,看到她對兒子那麼好,你能不同情嗎?」

安覺得這解釋不對,如果單為這個,多爾袞為什麼要把小佛像狠狠地扔掉?一定還有其他緣故。可是人家不肯說,她也不好再刨根究底,心想以後總有知道的時候。

多爾袞見安一臉的不置信,歪著腦袋探究地看著他,只得道:「我是誰?勇和是誰?我不要別人都有的東西。」

其實多爾袞說的是實情,他前此沉醉於莊太后的智慧體貼和溫柔,把小佛像看作是她的定情信物,溫柔地貼胸收著,現在才知,這只是她莊太后作為一個美麗女子的手段。不知朝中還有多少類似的小佛像,有多少人為她赴湯蹈火。這種信物,不要也罷。可安不知道底細,又覺得多爾袞答了不如不答,脖子一扭,道:「欲蓋彌彰。哼,不說就不說。走吧,我們回家吃飯去。」

不知為什麼,與多爾袞一席交談,雖然沒解決什麼問題,但覺得心情輕鬆。回家路上,安不由得感慨道:「其實我還是運氣的,以前是哥哥對我好,現在是王爺你對我好。而且都是真心對我好。王爺你那麼小的時候就沒那麼運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