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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安也沒力氣爭這個面子了,縮著身倚在多爾袞的懷裡又側耳傾聽,「我們屋外已經有侍衛在綁人了,師傅出手真是不一樣,好像還是有人逃走了,一個,可能是那個和冷劍秋功夫差不多的那個,師傅他們追去了,啊,不追了,回來了,怎麼不追呢?」

「黑天黑地的,還是不追的好,免得飛鷹幫另有埋伏,你師傅他們中了調虎離山計了。」

轉眼間,大喇嘛和松陽鶴齡兩位也到得書房,向多爾袞請罪。多爾袞笑道:「我倒沒什麼,只是把我的小軍師給嚇壞了。三位大師不必多禮,雖然走了一個,好在飛鷹盟的左護盟在我們手裡,今晚諒他們也不敢亂來。安頓好這些人,你們早點休息吧,明天飛鷹盟主一定親自出面要做些什麼事情出來,你們要做好準備了。」

鶴齡最是心急,叫道:「原來這小子是左護盟,怪不得年紀輕輕下手這麼老辣,那逃走那個就是右護盟了。法師,還是你手段高。」

大喇嘛笑而不言,直等他們走後,這才對安道:「安,江湖人心難測,你小小年紀,便有如此神鬼莫測的功夫,傳出去必定會招來很多窺覷的人,目前還是不要張揚的好。等你的功夫全部練熟了,再說出去不遲,否則一定招來無數煩惱。」

安這才從多爾袞身上爬下來,整整那件惹事的貂皮衣,老老實實地道:「謝謝師傅教誨。我知道師傅是為我好。」

多爾袞看著一笑:「難得啊,難得啊,小傢伙今天不僅知道害怕了,還知道老實了,看來這一嚇還是有效果的。」

安聞言雙手叉腰,怒目相向:「王爺!我今天也看出你其實無賴得很,專門欺負小孩子。不理你了。」

大喇嘛還是掛著他的招牌笑臉,拉著安與多爾袞告辭,見安噘著嘴不肯行禮,也不勉強,他也知道多爾袞不會怪罪於安。

第十一章

大喇嘛把安送進房門後,心裡還是有點不放心,在院裡選了個僻靜角落看著。果然不出所料,過得一會兒,一個小小的黑影扶搖而上,直衝彤雲密佈的天空。不用說,一定是安循著飛鷹盟逃跑那人的聲音追上去了。反正也追不上她,大喇嘛想了想還是走去多爾袞的書房和他去說一聲。

「安自己去找飛鷹盟去了,我猜她是想把自己惹來的麻煩自己處理掉,不給王爺添麻煩。」

多爾袞正欲去就寢,聽得這個,吃了一驚,問道:「法師,她一個人去行嗎?會不會有危險?這個孩子,她在我這兒與她自己家有什麼不同的,怕什麼給我惹麻煩不惹麻煩的,太過敏感了。法師,可有辦法叫她回來?」

大喇嘛皺眉道:「依她那個稀奇古怪的輕功,即使被人五花大綁起來,她也是可以飛回來的。這一點我倒不擔心她。就只怕她捺不下性子,開了殺戒,傳將開去後,江湖上人人都會變盡法子想要學她的手段,以後她的日子就危險了。」

「噢,也有道理,這孩子雖然聰明異常,擅能舉一反三,但畢竟閱歷還淺,識不出人際險惡。江湖本就是個不見底的混水,可別讓她趟進去才好。法師,你現在還追得上她嗎?」

「說實話,她打定主意飛出去那一剎那,這天下恐怕是誰都追不上她了,現在更是連她在哪裡都不會讓人知道。」

多爾袞擰著脖子思考了一會兒,一拍大案喊了一聲:「來人,給我點五百步兵,抄了『五千埕』。」說完自己披上外衣,「法師,一起去?」

安高翔在空中,藉著雪光,仔細辨認著每一個可疑的路人,終於在她前不久捉黃大塊進城的那個城頭發現有一身手矯捷的人越城牆而出,朝著城外飛奔。安依稀識得那就是通往捉拿黃大塊那家野店的小路。果然見那人掠過一個破屋棚,安稍微降下來一點一看,哈,可不就是她初出茅廬力建奇功的風水寶地嘛。可那人還沒停,繼續往前飛奔。好在他輕功再好,也是較快馬慢上幾分,否則安的臉皮又得受回風刀霜劍。

跑了半個時辰有餘,才見那人停足在一座小院落外面,看得出,這院子外面站了好幾個男人。外面冰天雪地的,也沒見那些人衣服穿得多厚,可見都是些武功不錯的練家子。

只聽得那人高聲報道:「屬下右護盟冷清秋叩見盟主。」

院中燒了個火堆,不時有院外的人投小木段進去。雖是粗淺的活兒,可那小木段投進去總是恰到好處地架在合適的地方,而且不濺出一顆火星,可見那人的內外功夫已到運用自如的化境,不在那個右護盟之下。安看出扔木段的是一高瘦漢子,外表儒雅,如果路上遇見,一定會以為他是個文人墨客一類的人物。藉著火光,安見圈中一高大漢子沉聲問道:「你們去了六個人,就你一個人回來?」

「屬下無能,請幫主降罪。但先請幫主允許屬下戴罪立功,協助盟中其他高手去救那幾位兄弟出來。」

那盟主安大鷹怒道:「你還有臉來見我。如今不只是我們五個兄弟陷在韃子王府,連那個姓安的小姑娘也一併給我開罪了去,你們不聽我話,把我的全盤計劃攪得亂七八糟,那個小姑娘還怎麼願意幫我的忙?好,你給我跪著,先反省個三天三夜再說。」

安莫名其妙,這個安大鷹看來面生得很,一定不是以前欠她賭債的賭客,他找她究竟是要幫什麼忙?再有,他們站在那個小院子不進去又是為什麼?難道是等什麼人出來?

不想冷清秋並沒悶聲,反而更加大聲辯解道:「屬下早已經探得那安姑娘是韃子攝政王多爾袞的心肝寶貝,屬下與兄弟們商量了,這等要緊人物,韃子怎肯輕易放她出來?她也未必願意涉足什麼是非。所以設計想把她搶出來,到時好言相勸,她不幫咱們都不成。即使她死不幫忙,也可以之為人質與多爾袞談判,叫他撤回攻打山海關的韃子大部,給明軍一個喘息機會,這總比每天傻等在『五千埕』強。」

安聽了心想,這冷清秋說得不錯,她確實沒把飛鷹盟的邀請放在心上,他們出動高手來搶還是對的,不過他們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她安姑娘剛剛練成絕世神功,這才會功虧一簣。否則,師傅被他們牽制在別處,她還真得被人捉了走。

卻聽安大鷹怒道:「冷清秋,你好大膽子,竟敢違抗我的命令。把五個兄弟扔在韃子掌控之下,你獨自逃將回來,這是我們飛鷹盟好漢子的作派嗎?你丟盡我們飛鷹盟老小幾千好漢的面皮。現下你還敢強辯,左右,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棍。」

可是話說出來,卻沒人動手去拖冷清秋,只見那個正往院裡扔小木段的儒雅男子上前一步道:「安大哥息怒,他們年輕人心憂國難,想為前方守城的勇士出點力氣,也是一派好意。還請盟主看在他們過往功勞的份上,饒冷兄弟這一回,讓他戴罪立功,小弟願意陪同冷護盟一起再走一趟韃子王府。」

還未說完,旁邊一短小矮子大喊道:「宋副盟主說得太客氣,自安盟主迷上任意姑娘,天天守在這兒等人一個音訊以來,盟裡多少兄弟天天鼓噪著要殺進韃子皇城裡去,跟韃子皇帝拚個你死我活,要不是宋副盟主竭力按下,今天去睿王府捉人的就不止是這六個兄弟。小冷他們做得好,死亦無撼。而且盟裡兄弟看不得盟主為一娘們折節結交韃子親信,喪我漢人大好男兒氣魄,大家雖然沒有明說,可肚裡早憋了一肚子氣了,今日小弟斗膽說出來,還請盟主三思。」說完,帶頭跪下替冷清秋求情。旁邊的人一看也『嘩啦』一下跪倒,除了那個宋副盟主還拱手站著。

安在上面聽得明白,心想原來兩家是一路,都是為了任意這個女孩子來結交她的。不過她覺得那個矮子說的話很大義凜然,雖然不中聽,卻是看得出他的鐵骨錚錚。她細細數了一下,下面一共七人,連冷清秋,跪下的倒有五人,這種一邊倒的場面的,不知道這個安大鷹將如何處理。

哪知安大鷹根本沒聽進去,反是羞惱於屬下在心愛女孩面前違抗於他,一時掛不下臉來,怒道:「好,你們跪著,尤其是龐矮虎你,你敢站起來,我打段你的狗腿。」

宋副盟主看場面不對,忙賠笑道:「好了好了,都是歃血盟誓過的好兄弟,有什麼解不開的結,來,矮虎,你帶個頭先向盟主賠個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嘛,來,哈哈。」

龐矮虎平時最聽宋副盟主的話,此時雖然心中猶自不服,但聽宋大哥的沒錯,梗著脖子呼了幾口粗氣,正想磕下頭去,不想卻見安大鷹背手轉了個身,把個背對著他,明顯是不想接受他的賠罪。龐矮子本就是火爆性子,見此大怒,也顧不得別的,『噌』一下挺身而起,又一手一個把其他跪著的兄弟硬拖起來,怒視著平日處事決斷,自打迷上裡面那個娘們後倒行逆施的盟主。安在上面想,這龐矮虎一定要吃苦頭了,再怎麼樣也不能在一個男人的心愛女人面前抹他的面子,何況是個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世盟主的面子。

可安卻只聽得安大鷹只是冷哼了一聲,依然背著身子站著,一動都不動。這時候院裡的火堆因沒人添柴,漸漸暗了下來,可這時誰都沒心思去管這個,安很奇怪地看見他們一個個都凝神屏氣,擺出一副如臨大敵的架勢。安四下看看,沒其他人,只聽得風聲中隱隱似乎有人奔來,但要到近前肯定還要段時間,諒他們未必就聽見了。難道他們防的是安大鷹?

冬日的雪夜靜得寒徹人心,只有尖利的風聲持續不斷地響著,似乎是要掩蓋點什麼危險氣息。安運氣溫暖溫暖快凍僵的四肢,但也不敢多動,怕驚動下面的人。

似乎是等了很久,才見安大鷹緩緩轉過身來,平心靜氣地道:「好了,什麼大事嘛,值得龐兄弟這麼大呼小叫的。兄弟們在這兒站得也累了,今天都回去吧,尤其是龐兄弟,那年你在西北伏擊連家塢大盜落下的老寒腿也是犯了吧,兄弟考慮不周,這兒賠罪了。」說完,還真拱手彎下腰去。

安正想著這下沒戲看了,卻忽見龐矮虎似受重擊,飛身避了開去,只聽得宋副盟主大喝一聲:「安大哥手下留情!」邊說邊縱身擋在前面,出掌消去安大鷹擊向龐矮虎的掌力。

安大鷹一擊不中,心中惱怒,出手毫不留情,使出全身修為,招招緊逼,直取龐矮虎。安在上面看著也很不平,雖然龐矮虎又是罵她韃子,又是罵女人是娘們,但她覺得這只是立場問題,兩個對立的民族也不可能有什麼好聲氣,這龐矮虎說起來也是個敢作敢為的好漢子,反是那安盟主手段卑鄙惡劣得很,居然對手下偷使殺手,不是個光明磊落的好漢子。她錯眼間卻發現火堆又旺了起來,一如來時的旺相。奇怪,這當兒難道還有人有心思添柴火?她忍不住注意著,果然不久從屋裡飛出幾塊小木段,也是火星不濺地落在火堆上,看來裡面的任意姑娘也是好手,否則依安大鷹的性子,怕是早就衝進去搶了人,生米煮成熟飯了再說。

安從兩人內力碰撞擊飛起來的雪霧中,看見宋副盟主一人抵住安大鷹的辣手也是勉強得很,幾十招下來,已是步步後退,漸漸朝龐矮虎楞著的地方移去。其他四人一見不妙,都想不管對錯,先救下宋副盟主,平消盟主的怒氣再說。於是一個個操起傢伙,圍住安大鷹,指望能幫宋副盟主一點小忙。不想上手之後卻都發現安盟主簡直是毫不留情,出來的掌力都用到了十成十,四人頓時緊張起來,知道事情已不可能再有善了,只指望能先耗盡安盟主的力氣再說。

安見他們打成一團,裡面又不時扔柴火出來,一時不知道事情將走向何方,只得悶悶地在上面看著。龐矮虎此時也醒悟過來,抖出長棍加入戰團,一時變成六人大戰安盟主的局面。但連安這樣的新手都看得出來,眾人還是都留有餘地,沒使出全力。畢竟圍攻的是他們的盟主,說出去,誰都沒臉。

可安大鷹見久攻不下,形成如此丟臉的局面,心中更是火盛,大喝一聲,身型暴漲,使出他蜚聲江湖的絕招「鷹擊九天」。安在上面都感得到他的掌風,心想這人真不要臉了,連自家兄弟都下得了殺手。卻見宋副盟主旋身出局,俯身拔出短刀,趁安大鷹一招使老,飛身從他身後跟上,手起刀落,一舉刺中安大鷹心臟。安大鷹吃那一刀,忙掙扎開去,拖出一道血柱,他搖了搖,穩住身形,指著宋副盟主斷斷續續地道:「你——你——早有預謀,只有你知道我這招的空門在哪裡,你——」話未說完,口中也鮮血狂噴,倒地而亡。

餘下六人面面相覷,都是不知所措,雖是宋副盟主最後出的手,但在場的人誰都逃不了謀殺盟主干係,正不知怎麼好時,龐矮虎忽然身形晃動,喊了聲「閉氣」,自己卻先一頭栽到雪地裡。安眼看著其他五人也搖搖晃晃地軟倒,忽然醒悟,一定是屋裡趁外面打鬥激烈時候扔出來的柴火裡面有問題。剛想到這點,她也覺得腦袋一暈,忙也閉氣盡量讓自己緩緩降到地上,這一運氣,毒氣侵入更快,安連剛學會的驅毒手段都用不上,便一頭栽進黑甜鄉里。

這之中只有宋副幫主勉力運氣抗毒,迷迷糊糊中,只見天上輕輕摔下一團黑東西,心想這毒也真厲害,連天上飛過的鳥都抵不住。再過得一會兒,只見裡面屋裡跑出一個野人般的男子,正是任意的阿弟,他左右一看,忽然歡呼一聲抱起黑團衝進裡屋,很快裡面傳出一陣暢快卻依然柔美的笑聲,笑聲一歇,只聽任意歡聲道:「飛鷹盟機關算盡,我們卻得來全不費工夫。原來大名鼎鼎的安就是這麼小的一個小女孩啊,好漂亮的小妹妹,你瞧,她睡得多麼香甜。嗯,阿弟,好像有一幫人過來,得,外面的幾個蠢才我們就放過他們,快背上我,快,人已經很近了。」宋幫主聽得有人竄窗而走,不一會兒果然有人接近,辨出是自家兄弟的聲音,他心裡一鬆,再也抵不住,頭一歪也昏睡過去。

第十二章

四月,即使對剛從嚴寒走過來的東北大地來說,也是一個生機勃勃的季節。一陣急雨打過,第二天推窗一看,忽啦一下,地上的草全發芽了,綠油油的晃得人眼熱。幾天太陽曬下來,枯乾的枝頭竟就開滿白的粉的紅的紫的鮮花,再走近看看,連綠葉都還沒抽出來呢,那花兒想是等得急了,熬得累了,所以一探知春的氣息,便爭先恐後地俏立於枝頭。

這時候的鳥叫聲都要比往日清脆好多,總是躲在葉底花叢,冷不丁地婉轉幾聲,然後嘰嘰吱吱歡笑著跑到另一個枝頭吟唱。沉眠了一整個冬天的動物們接二連三地伸個懶腰跑出來,在太陽底下呼出一口長氣,吃完剩糧的動物們又開始了新一年的勞作,在樹林裡尋找鮮嫩的食物。到處都是蓬蓬勃勃的生機。

遠處忽然飆來一批衣甲鮮明的人馬,為首兩人都是錦袍金甲,隱隱然透出逼人的貴氣。原來是睿親王多爾袞行軍經過此地,恰遇朝鮮王子惠然來訪,便抽身出來偷得一日之閒。

多日不動弓馬,雖然已是生疏了幾分,但一兩時辰下來,早就找回原來的感覺。一行人等日暮收兵,打得的野物已能堆成小山。勞親一個冬天下來,已經長成個黃毛微長的小漢子,功夫不負有心人,他也拎來了一頭母鹿和三兩野兔。把獵物扔給親兵,他跑去阿瑪大帳,見阿瑪正換上便裝,左右只有些府裡舊人,這才道:「阿瑪,今天要是安妹妹在就好了,以前我一說打獵,她都高興得什麼似的,恨不能拖上我就走,可是每次總是被什麼事擋住。但饒是在園裡打幾隻烏鴉麻雀,她都能歡喜得呼天喊地的,親手烤了鳥兒送給我額娘吃,要是今天她在,還不知道怎麼高興呢。」

多爾袞聞言也楞怔了半晌,這才道:「小小安離開當天,我還答應過她要帶她去遼西打獵,她一走,我也沒了興致。這回我們出兵,點將施令用的正是她圍城打援的思路,她要是在這兒,一定會得意得大翹尾巴,對我做出幾件無法無天的小壞事出來。哎,她為什麼這一去就音信全無。」

旁邊的松陽大師也搖頭:「大好一個習武的好料子,雖然我的祖師爺規定本門弟子六十歲之前收徒要遭死後不得進祖堂的懲罰,我當初還是見獵心喜,拼著後世做孤魂野鬼也要收她做徒。這次如果能攻進山海關,如果事情順利,我想向王爺討個令,到盤絲谷去找找這個小姑娘。」

大喇嘛在一邊歎口氣,道:「當時飛鷹盟的宋副盟主傳言說小安是被任意毒翻,帶去作為人質到盤絲谷求醫,我聽著總是有點不相信。如今任意那女子已經重出江湖,功力更勝以往,而小安卻連一個音信也無,這怎不叫人懷疑?過年時候我偷偷摸進盤絲谷去過,但裡面草木房屋早付之一炬,哪裡還有什麼人。小安不知道會在那裡。」

多爾袞握拳沉聲道:「都別說啦,我相信小小安一定是躲在一個誰都摸不到的地方練她的鬼畫神功,練得昏天黑地,不知道時間飛逝。某一天她大功告成,自會嘻嘻哈哈地笑鬧著打上我的書房,再打掉我的汝窯筆洗。法師,松陽大師,你們也不用再去找她,大家留個希望在心裡不是更好?」一席話說出,大喇嘛更加堅信,安在多爾袞心中的份量已經重到可以讓這個堅毅的男人自欺欺人,說出大違本性的話來。一時無話。

過得一盞茶的時間,忽然外面傳來輕輕地一陣騷動,隨即又恢復平靜。但大帳裡的人卻覺得這恢復後的平靜靜得異常,靜得實在太靜,不像是外面有隊士兵正舉火燒烤的平靜。連勞親都從父輩們疑惑的眼神中看出點什麼,忙掀簾出去察看。果然古怪,只見全部將士如同中魔了似地齊齊地看著中心的一個火堆,勞親看見那火堆旁坐了個白紗如雲的美麗如仙女下凡的姑娘,正用一把小銀刀優雅地切著烤好的野味,旁若無人地管自己吃著。而邊上一穿著土布衣服的精壯男子卻是雙手捧著一條生鹿腿撕咬,鮮血早塗滿他的臉頰,被火光一映,顯得分外猙獰。

勞親忙縮回帳裡報告給阿瑪:「阿瑪,很奇怪的,不知道哪裡來的一男一女,拿了我們的東西就吃,大家看著他們吃卻都像被定住似的看著,沒人趕他們一下。」

大喇嘛聞言,眼中精光一閃,笑道:「好啊,她自己找上門來了。」邊說邊掀簾出去,果見眾將士如勞親說的被定住了一般。那女子見這邊又有動靜,眼波流轉,稍稍抬眼瞥了大喇嘛一眼,又回眸吃自己的。大喇嘛頓時瞭然,什麼定住不定住的,這女子分明是使了與魅惑魔音同出一祖的魅惑神目,內功粗淺的人經她一瞥,早魂馳目眩地定在當地,非得等她走後很久才能恢復過來。勞親勝在年幼,心無慾念,這才得以不受其之影響。

對付這種魅惑伎倆,只要內力勝於她就行。於是大喇嘛使出七成內力,雙手合十,朗聲念了句「阿彌陀佛」。效果非常明顯,被魅惑的將士一個個如大夢初醒般回過魂來,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該幹嗎幹嗎去,立即就有人上來驅逐這兩名不速之客。

任意被大喇嘛充滿內力的佛號所驚,慌忙收回魅惑神目,免得被其反噬,當眾出醜。抬眼只見那邊大帳中又走出幾個人來,其中一人丰神俊朗,卓爾不凡,出來後隨眾人目光也看向她。任意看著那似是漫不經心的目光,忽然覺得心中被重重的扯了一把,腦袋裡一片混亂。大喇嘛不知緣由,見任意一雙妙目定定地看著多爾袞,怕她又故伎重施,便運內力於喉嚨,沉聲問道:「姑娘可是江湖人稱雪蛛毒仙的任意姑娘?」

任意彌茫間忽覺一陣雄渾內力襲來,忙收神定氣,運功抵抗。大喇嘛見此也不欲與之小女子為難,便收回內力,但依然盈於四肢,密切提防。任意忽覺壓迫全身的內力倏然離去,心裡明白,眼前那老喇嘛之內功修為已達化境,不是她所能抵敵的,乾脆散內力於百骸,示意對方自己全無敵意。這才輕聲回答:「正是小女,法師有何見教?」她聲音本就柔美,即使沒使上魅惑魔音,旁邊聽的人還是覺得心神蕩漾。

多爾袞大驚,說曹操,曹操就到。想到安的下落就著落在她手上,心裡非常複雜,想了想對任意道:「過來,帳裡說話。」說完,自己先旋身進去。

任意自長成以來,自負貌美,見過的男人無論老幼,俱都拜伏在她的石榴裙下,隨她驅使。即使是不用上魅惑功夫,也沒人這麼不把她當一回事地隨意對待,心下更覺得這男子魅力無限,是個奇男子。當下吩咐阿弟幾句,提裙跟了進去。大喇嘛密切注視著她的動靜,怕她心生反覆,做出什麼花樣出來。

任意不以為意,微笑著進到裡面,雖沒人請她坐下,她自己挑了個正對著多爾袞的位置席地而坐。坐舒服了也不見多爾袞說什麼話,乾脆自己來:「這位將軍讓小女進來,有何見教?可否請教將軍的姓氏?」

勞親知道阿瑪不會回答這種問題,便自豪地代答:「我阿瑪乃大清攝政王睿親王爺。」

任意一驚,心想怎麼會撞到不該撞的人手上,她怎麼也沒想到權傾大清朝野的多爾袞會是如此一個年輕英俊的人物,早知是他們,她早遠遠避了開去,哪裡還會自投羅網。因如今飛鷹盟正傾全盟之力也在合力圍捕她以報殺盟主之仇,她的麻煩已經夠多,真不想再惹上一二。

多爾袞見她目光閃爍,便知她心中一定為藏有安的消息而不安,也不迂迴,直接就問:「任姑娘,請你如實告訴我們安的下落,我們正在找她。」

任意想到安曾是多爾袞的心愛,心裡沒來由地忽然湧上一股酸意,連自己都覺得好無聊,他能和一個這麼小的女孩子生出什麼別的感情來。但心裡還是不舒服,不願意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彆扭地道:「我現在和她沒聯繫。不知道她的下落。」

多爾袞不知道她還有這層彆扭心理在,還以為她是狡賴,心中厭煩,凝著臉冷笑道:「那你告訴我,你帶著昏迷不醒的安去盤絲谷幹什麼去?又幹了些什麼?」

任意見多爾袞對她動氣,心裡非常慌亂,只想著快點讓他高興起來,別再板著臉讓她難過,忙如實答道:「是我帶昏迷的安去盤絲谷的,當時我也中毒太深,昏迷不醒,所以沒替安解毒,到盤絲谷時她已中毒過深。幸好盤絲谷主萬人屠花春花醫術如神,傾盡全力穩定她的病情,然後才出手救我,算是感謝送安進谷的我。今年年初我出谷之時,安雖然還沒甦醒,但情況穩定,料也無大礙,據說不久可以痊癒。」

大喇嘛在一邊插話道:「據我瞭解,安當時中的是和飛鷹盟眾人一樣的毒,當時飛鷹盟眾人被埋在雪堆裡一個時辰便解了毒,可見這毒並不難解。你當時也是清醒的,一定是不想讓安清醒過來壞你求醫好事,所以才不施援手的,我說的對不對?安在去盤絲谷路上一直昏迷不醒,否則依你的本事,還沒辦法攔住她回家,對不對?安是在你的刻意拖延下才延誤了解毒良機,以至至今昏迷不醒,對不對?」

任意估計目前局勢,她就算把全身所帶的毒全使出來,即使加上外面的阿弟,可能也不是對面這老喇嘛的對手,何況毒藥無眼,弄不好襲上多爾袞,那是她想都不願意想的。但老喇嘛的問話又句句帶刀,刀刀切中要害,她知道即使她不予回答,答案也已不言自明。她如果否定了,當場的諸人也不會相信她,她都已經看到多爾袞的那個兒子滿臉悲憤,手握拳頭,似乎恨不能撲上來揍她一頓,想來其他人心裡也有同樣感受。乾脆,爽快承認了,一樣的結果,倒落得爽快。於是挺身挑戰似地看著多爾袞道:「大師傅分析得一點不錯,恰如親眼所見一般。」

勞親叫道:「阿瑪,是這臭女人害的安妹妹,一定不能放過她。」任意聽著只是微微一哂,看都不看他一眼。

大喇嘛見她如此強硬,心想這倒與她性格相符,也是安運氣不好,撞到像她這麼個冷血冷心的人手中。便接著問道:「可是我今年春節過後去盤絲谷,卻見裡面一片焦土,人煙全無,不會也是姑娘傑作吧。」

任意又是一驚,心想這老喇嘛著實厲害,一料就料到她頭上來了。但她還是目光定在多爾袞臉上,不屑地道:「不錯,大師傅所料一絲不錯。我不欲與人牽牽掛掛,一把火燒了盤絲谷,也好打消花春花往後對我追討人情。」有一個原因她沒明說,因花春花後來漸漸悟出安是被她所誤,於是在她的藥中不時加點大黃什麼的讓她上吐下瀉,吃盡苦頭。她隱忍至全身毒氣除光,一把火燒了花春花苦心經營多年的盤絲谷,算是出口惡氣。

大喇嘛點頭道:「這樣,這倒也符合你的性格。不過王爺,千子劫王洛陽與萬人屠花春花不是泛泛之徒,盤絲谷也不是什麼地勢險要的所在,救出安這麼個小小的人應該是不成問題的。只要任姑娘所言句句是實,安的情況倒是值得期待。」

見多爾袞點頭稱允,大喇嘛又接著道:「既是這樣,任姑娘施害於我們小安,本是罪不容恕的,但今日任姑娘也算是給我們帶來小安的好消息,也算是有功。王爺,你看放她們離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