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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安又插了一句:「其實在你們皇家子孫眼裡,是沒什麼親緣關係的了,我看歷史,只要與權錢相關,即使父子夫妻也是你防著我我防著你的,我還想著這是何必呢,現在才知道裡面的道理。」

多爾袞大掌一擊假山,道:「不錯,你想不明白這一點,就像我以前想不明白為什麼每次出征時候總有那麼多沿路哭喊相送的人一樣。在我們皇族裡面,沒權便意味著被踐踏,而從權力頂峰上掉下來就意味著沒命,你說我們能不互相傾軋嗎?但現在我也習慣啦。」他微微『哼』了一聲,返回原題。「照目前朝庭勢力分佈看,我的勢力強於豪格,但由於大行皇帝的刻意平衡,我也不是佔絕對優勢。如果我要強佔那個寶座,也不是不可以,但豪格勢必不肯臣服,如范先生所說,為此必然會導致血腥衝突。我們大清立國之本是英勇善戰的滿洲八旗子弟,將來衝突也必然會發生在八旗之中,先不論誰勝誰負,結果必然消耗大量八旗兵力,極大動搖國之根本。而此時原本處於從屬地位的漢軍八旗,蒙古八旗難保其中沒有野心分子抓住此一有利時機,做出什麼舉動來。等局面最後平靜下來,恐怕國力已去其一半了,而我們大清最引以為豪的將士凝聚力更是去掉大半了。你說這樣一來,我們還憑什麼與兵力幾倍於我的明軍交戰?」

「我從小的理想是麾軍南下,立馬中原,我這時候如果逆轉天命,強登大寶,恐怕這個理想就永無實現之日了。所以我想清楚了,這回我得退一步。但這並不意味著我把寶座拱手讓給豪格,我得明裡與他爭鬥下去,暗裡物色適當人選升座這個位置,等豪格反應過來時,我已與新主談好一切條件,風風光光地扶新主登基了,那時豪格再急也沒用,他已經在這一回合中被邊緣化了。這以後只要我大權在握,有的是削弱收拾豪格的機會。」

安聽了很有疑問:「可是新主肯被你掌握,乖乖聽你的嗎?」

多爾袞非常自信地一笑:「那就端看我如何操作了。只等我大清南進打下中原,我這時候大柄在手,想做皇帝還不時很容易的事情?」

安頭一偏,道:「我不肯定,除非你心中已有合適人選。」

多爾袞笑道:「小精靈,什麼都瞞不過你。不錯,我已有人選,只是現在要坐等他們尋上門來找我談條件,而不能自己找上去暴露我的考慮。好了,天也不早啦,我們睡去吧。」

安知道如果她再問下去多爾袞勉強會告訴她人選是誰,但對她來說,既然不是他,那立誰都一樣,所以也沒興趣多問,還是問與自己有關的。「今天松陽一定要迫我做他徒弟,我看他水平不錯,但他既然水平不錯,一定有大把人求著想做他徒弟,他幹嗎這麼凶非逼我做他徒弟不可?莫非他有什麼隱衷?」

多爾袞牽著她的小手邊走邊斥道:「胡說八道。松陽大師鶴齡先生都是當今武林的頂尖高手,為人也大方正派的很,他想收你為徒是你老大福氣,不許對他們無禮了。以後如果被我知道你對他們無法無天,我第一個要把你捉來打屁股。」

安暗暗吐了下舌頭,也不以為忤,轉了轉眼珠子又問:「那這個老是對著我笑嘻嘻的大和尚如何?他看上去好說話得很,我如果做他徒弟一定不會吃虧,偶爾無法無天一下他一定也不會在意的。」

多爾袞大搖其頭,滿臉的不以為然。「大法師的身份你自己知道就行,不要與其他人說。他可是個有大智慧的人物,青藏一帶稱他是濟世活佛,誰要與他見一個面,聽他講一句經,回到家裡就可以大大光榮一番了。他的功夫更是神鬼莫測。最難得的是他為人謙和,從不與人爭什麼短長。他肯來相幫與我,那是我前世修來的福氣。你以後多接觸就會知道的,嘿嘿,你還想對他無法無天,簡直是胡說八道。」

安笑道:「好,那我頭可斷血可流,也一定要做他的徒弟。」仿著松陽的口氣說完,

又不禁擔心,「可是他不會先叫我剃光頭髮,燒上九顆香疤吧。」

第四章

滿腹心事說出去,安這一覺睡得前所未有的香甜。醒來外面已是大亮。她隱隱約約聽見外面有女的在小聲說話,聽不真切,但語音中的愉悅還是很明顯的。於是頑心大起,悄悄穿上衣服掩到門邊想去嚇她們一跳,可沒想到門稍一打開,不知掛在哪個角落的銅鈴一陣亂響,眼看形跡暴露,只得放棄。外面的兩個丫環正是昨天管家指給她使的,是對漢人雙胞胎,一見她起來,忙端了臉盆面巾過來伺候。安瞥見桌上花花綠綠地放了一堆東西,像是女孩子家用的,便問道:「這些是什麼?誰拿來的?」

「是早上福晉和格格們送來的禮。」

「不對不對,是福晉和格格們差屋裡的姐姐送來的,送最多的是側福晉,兩身衣服,還有很多頭上戴的。」

「真奇怪了,連格格們都會送禮來,人進不來這個院裡,但都說希望我們姑娘去玩兒。」

「側福晉才奇怪呢,她一直不大搭理人,除了王爺和福晉,她看都不會看旁人一眼的,今兒個也會差人過來,想不到啊想不到。」

「你這就少見多怪了,側福晉的兒子和我們姑娘認識得早,誰都知道他們倆要好。」

「哎呀哎呀,就你知道多了好不好?我們姑娘……」

「打住打住。」雙胞胎不僅人長得一模一樣,穿的也是一樣,聲音更聽不出有什麼不同,說話又快,又穿梭般地在安面前伺候,弄得她都分不出是誰在說話,只得先出聲緩緩,免得她們一爭論她更搞不清。但她雖讀破萬卷書,卻與時下飽讀經書明白三從四德的才女大不相同,不知道這時候該捂嘴輕咳一聲,閒閒搬一句《女兒經》來說她們,「呀,姑姑長,嬸嬸短,人家短長我不話。」她自己反而有一堆問題要問她們倆。「你們說勞親的娘是側福晉?」

 「是啊是啊,但勞親小爺可不是她親生的,是她知道自己不會生孩子求王爺許她從外面抱養的。」

「側福晉平時不好相處,我們府裡人連勞親小爺都不大愛搭理的,王爺對他也不怎麼好,終究不是自己生的。」

「可是可是,勞親小爺人其實頂爽快的,對我們也客氣。」

「你就知道吃,他兩塊奶卷就可以收買你。呀呸。」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勞親小爺前幾天拿來的松子糖是給誰偷吃光的?是哪個老鼠?」

安聽到這兒總算清楚雙胞胎一個是習慣重複說話的,另一個似乎要明白點,但與她們的臉還是對不上號。但勞親的身世卻有點讓她意外,她不由得暗忖,勞親這麼看重多爾袞的賞賜和她的友誼,是不是因為他平日裡得不到,分外珍惜的緣故。見雙胞胎又把話叉開去,只得又打斷她們:「你們說格格們也有送東西來?她們那麼小知道什麼,是她們母親叫送的吧?」

 

「姑娘想錯了,這格格不是那格格,按我們漢人的叫法,這些格格也該叫姨奶奶的。」

「就是就是,我們為不搞混,自己叫的時候常在前面加個名兒的,免得搞錯。」

「嘿,做妹妹的就是煩。自己不想好,專跟人家後屁股嚷嚷,有本事你自己想出來

啊。」

(註:王府或皇宮裡面管小老婆叫格格與管女兒叫格格的混用法直到入關後才陸續改變。)

 安聽了一句就知道意思了,後面還是不由得想到她們說側福晉不易相處的事。她腦海裡浮現著勞親額娘月光下有點孤寒,但又對她充滿慈愛和依賴的目光,心想:勞親額娘可能性格比較孤僻,不大與人接觸,對這種話多的下人更可能不願接觸,但她的心地還是善良,甚至是柔弱的。作為沒有親子的側福晉,她的地位很尷尬,而且可能她還因年老而失寵,對,這可能性很大,否則她臉上不會這麼淒涼。她自己沒孩子,瞧她對勞親多好,看來一定是個有愛心的人,所以也會一見面就喜歡我這勞親的好朋友了。見雙胞胎又嘰嘰呱呱吵開了,忙插話道:「慢著,再一個問題,你們怎麼會指來我房裡的?」

「這個這個可巧了,姑娘昨天剛進來,誰都不願意伺候您。」話說得別提多傷人。

「不,我們還是願意的,但其他旗裡的家生奴才誰都不願意跟個沒來由的主兒,怕辛辛苦苦伺候幾年永遠出不了頭。」

「對啊對啊,見誰都不愛來,管家只好指我們兩個來了。真沒想到王爺對姑娘這麼重視,今兒一早各房以前見了我們連眼風都不捎我們一下的姐姐們也巴在院門口爭著傳話進來和我們套近乎」

安聞言心中暗笑,輕描淡寫地道:「這些姐姐給你們什麼好處了?」

明事兒點的那位姐姐立即感覺事情不妙,一般主子們是最恨底下人私自收授的,妹妹怎麼一漏嘴把這個給說了出來,忙忙地陪罪:「呀,姑娘,奴婢們錯了,以後可不敢的。」

可另一個還沒明白過來,辯道:「又沒什麼啦,不就是幾塊玫瑰松子糕嘛。」聽得另一個忙踩她的腳,她這才反應過來,忙一把摀住自己的嘴,連正編著的安的辮子都不顧了。

安哭笑不得,她猜想這可能是他們府裡的什麼規矩吧,但她可不管,於是安慰她倆:「這又不是什麼大事情,以後他們送什麼來,不管是給你們的還是給我的,統統收下,一概都別放走。好吃的大家一起吃,好穿的大家一起用,銅錢銀子你們回我個數目,自己收著用。姑娘我自己手頭多的是銀子。」

這兩姐妹畢竟還是直腸子,面對從沒見過的這麼大的好處,歡喜得臉都漲紅了,剛剛的擔心早拋爪窪國去了,可姐姐還是有一點點疑問,抓過桌上放的一卷紅綾給安看:「姑娘,這些可都是上好的官制紅綾哪,外面買都買不到的,是明朝皇帝進過來的,這個……」

安接過看了眼,說道:「我不喜歡大紅大綠的,你們自己做衣服穿。側福晉給我的兩套衣服在哪裡?給我看看。」

妹妹大喜,忙依言把壓在下面的側福晉的包袱找出來,安一看是一件淡綠一件淡黃

兩套衫子,正適合現在穿。忙挑了淡綠的衫子換上,不僅大小剛好,顏色樣式也很漂亮,不禁很歡喜。這衣服可說是她穿越時空到這兒後穿到的最合體最漂亮的衣服了,心裡很是感激。轉念又一想,側福晉手頭也沒現成的小姑娘衣服來送她,這一定是她連夜和丫環一起趕製的,難得的是又做的這麼考究,一定是費心又費力的,想到這兒,心裡更是暖暖的。於是吃完早餐,便要去她的院子給她看看新衣。可出門前見雙胞胎皺著眉頭飛快地在爭論什麼,心想她們還有什麼要為難的,頓覺非常好奇,忍不住過去問:「你們還在擔心什麼?」

妹妹搶著道:「煩死了煩死了,奴婢們怕姑娘您這一出去,回來就換了伺候的人。」

安剛想問為什麼,可姐姐飛快地接上來:「原先大家都不喜歡來這兒,可見了姑娘這麼好,王府上下又這麼重視你,現在恐怕都打破頭到管家面前求著要替換我們了,您說我們倆怎麼爭得過這些家生的?」說著說著,兩人一齊大哭,話也顧不上說了。

安這才明白,心想這也不是不可能,尤其是她倆穿著新衣服亮相出去的時候。但這兩人雖然咋咋呼呼,可是都是直腸子,沒心思,好糊弄,要真的換個有心計的人來,每天得堤防著她不說,還可能得聽她講規矩受約束。因此她斬釘截鐵地道:「不行,你們倆一個都不能換,我喜歡你們倆伺候我,誰要敢動一動你們,我第一個不依。我出去就告訴他們,別擔心。」兩姐妹一聽立刻破涕為笑,真的非常直腸子,好對付得很。

走出房門,安想還是先去書房看看多爾袞在不在。才轉了個彎還沒靠近書房,卻見大喇嘛轉了出來,見了安笑嘻嘻地問道:「小施主去找王爺嗎?王爺早上都去皇宮的,到中午吃飯才回來。」

安想也沒事,我還正要找你呢。因打著主意想引得大喇嘛既很痛快的收她為徒,又不用出家落髮,她得變著法子讓老和尚很喜歡她,很賞識她,這才能順水推舟,大功告成。老和尚意外出現讓她有點措手不及,但她很快就鎮靜下來,也換了個她以前在鏡子前看過的哥哥說是最可愛的笑容,就是右臉有一顆小酒窩,雙眼和小嘴都彎成小月牙兒那種。隨後道:「大師傅,王爺不在也沒事兒,我就去書房拿本書看看。您看我這身新衣服好不好看哪?」

其實大喇嘛為製造這個偶遇,今天一早到現在已經在院子裡徘徊了一個多時辰,害得其他人都以為他有什麼為難事一時想不出來,都不敢吵他,連走路收拾房子都躡手躡腳的。因是昨晚他無意間路過聽見松陽大師受挫,而他也正有這收安為徒的心思,有此前車之鑒,他自然不敢再冒然行事,回屋核計了半天,決定先不提收徒這事,心急吃不得熱豆腐,看來還是先與安搞好關係,慢慢引她入門,等她嘗出滋味時候再提不遲。於是這兩人就這麼笑嘻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派熱絡親切,其實各自心懷鬼胎。

走進書房,為了討好大師傅(安這小心眼裡面已經把老和尚改成了大師傅,算是打心眼兒裡拍他馬屁),她故意找到佛經一格。沒想到滿人信佛,這一格的收藏非常可觀,看來她沒法在一時之間有什麼大作為。她只得翻了翻,摸到般若部,翻開其中一本目錄一看,居然看到裡面有幾篇的譯者是她曾偷偷在網上看過的《西遊記》裡面的唐玄奘。頓時大感興趣,依著書頁翻過去,翻到一篇《般若波羅密多心經》,見連序在內也沒多少字數,便加意默念了幾遍,把書一合道:「大師傅,信不信我已經把這篇經文背出來了?」

大喇嘛早已經知道她絕頂聰明,但此時卻不是證明他認清這個現實的時候,他猜測了下安問這話的意圖,覺得她是希望他推測錯誤,好問他討什麼綵頭。原本他也可以順水推舟的,但他也看見過這個小機靈前兩天笑嘻嘻地給王洛陽下套的經過,知道此人心思不是那麼單純,他如果裝傻裝得太乾脆了,會適得其反,引起小機靈的懷疑,破壞他收徒計劃的步驟。於是還是笑嘻嘻地道:「背個經文並不難,如果你能倒背如流,一字不差,這才是最難的。不過我也不為難你,給你一柱香時間準備。」

安到底是閱歷不夠,雖然還能控制著臉上的表情,可聲音中還是有一絲激動流露:「大師傅啊,我也不要一柱香什麼的,只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靈感一來,佛至心靈,保證倒背如流。」

大喇嘛心中暗笑:來了,這小狐狸的尾巴藏不住了。但臉上卻一點都沒異常,故意裝作不相信地搖搖頭:「小施主願意學習佛法那是好事,但學法關鍵是心中有佛,老老實實地學,老老實實地背,要腳踏實地。你這倒背佛經雖是不易,卻是有點走了斜路,我佛大致也不會降這個靈到你心裡的。」一口把她否定了,看她後面還玩什麼花樣。

安心中暗道:這老和尚,我又什麼時候說過要學佛法了。心念一轉,又有計上心頭,退一步道:「好吧,我原也不知道這做法不是大道。現在還是依大師傅你說的一柱香吧。一柱香過後,你信不信我背得出來?」

大喇嘛早已知道即使現在叫她背也是沒問題的,但他要的是符合自己計劃的結果,所以心不能急。於是笑道:「這才是好孩子。大師傅本想答應你一個條件的,但你這小壞蛋有時候想出來的主意太過滑頭,萬一你要老喇嘛養長頭髮,我已經答應了你又不好混賴,以後我還怎麼出去見人。要不這樣,我看你有心向佛,這是好事。我先教你個打坐的法子,每天坐一個時辰,足可修養身心,去除雜念。然後再念佛經,可至另樣境界。」

安楞了一楞,心說老和尚還當真了啊,這可不妙,難保他一糊塗以為天下大同,人皆和尚,下一步會要求她落發修行。但此時她又有求於他,不好拒絕老和尚的好意了,只得先答應了,後面走一步看一步,真有不妙,立即求王爺庇護。現在反正有一柱香時間,於是乾脆認認真真看那篇心經,究竟有什麼花頭。她狡計不得售本來有點不滿,但考慮到如此可以討得老和尚歡心,也為以後謀他功夫創造了一個便利條件,便也心安理得了。

大喇嘛雖見她是勉勉強強答應的,也沒料到有這麼順利。趁安專心研讀,他把自己最精華的內功修煉法梳理了一遍,選擇出一段最不用動手動腳,只要意念運轉用心領悟的口訣,他相信以安的聰明,一定可以通過常人難逾的難關。

安在心裡把「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反反覆覆想了若干遍,始終還是覺得經裡說得很滑頭,把一切都說成空了,讓你一點尾巴都揪不著。你說你看見的,它告訴你那是空,你說你已經是很抽像的想到了,它還是說你是空,兵來將擋,凡事都可以用一「空」字來涵蓋過去,你還有理嗎?空!安想老和尚論經論到這一篇不知道是怎麼講解的,有沒人跳出來大叫一聲說他說的全是空的。她不知道的是這種尷尬早在五祖講道時被六祖惠能的謁語給惹到過,大喇嘛通熟古今,怎麼還會犯這等大忌呢?

眼見一柱香燒盡了,她才說:「大師傅相信我背得出來了嗎?」

大喇嘛點頭道:「我相信你,你不背也可以了。來,盤腿和我一樣坐到地毯上來,我教你如何靜心養氣。」心裡暗想,這個徒弟收得太過費勁,竟然要他連騙帶拐倒求上門去。不過一生走來,恐怕往後再難得遇如此資質的小孩子,出家人五大皆空,膝下無有子息,自然把個良材美質的徒弟看作重中之重,他也是頭可斷血可流,這個徒弟是非收不可了。

小孩子筋骨軟,隨便怎麼一坐,就學足了大喇嘛五心向天的坐姿,這原本是普通孩子大多都做的出來的,但看在大喇嘛眼裡還是覺得這孩子有根底。接著大喇嘛自管自開始念一段文字,安用心記著,整篇下來,覺得和剛背過的般若心經頗是不同,但再想想多爾袞手頭的佛經就有那麼多卷,有個把不同的又有什麼稀奇的。於是又細心聽大喇嘛講解。一個講解的精闢,一個領悟得透徹,不到一柱香工夫,大喇嘛就講解完畢,說道:「你現下試著把我剛教你的口訣從頭一字不差念一遍,務必要做到意隨訣走,如是小和尚唸經一樣地打發過去,那就一點效果都顯不出來,不如不念。」

安在心中默念一遍,覺得這有什麼難的,真好上天給機會讓老和尚見識見識她過耳不忘的聰明。便閉目坐正,一字一字認真地清晰地念出來。頭幾句講的是此時該持的身法,安依著抬起腿上擱著的雙手慢慢抱圓,然後照它說的盡量保持五蘊皆空的狀態。但漸漸地隨著雙手抱圓的上下滾動,安越來越發覺雖然字字句句都清晰排列在腦海裡,可字到嘴邊,卻無法把那一聲發將出去,除非念個錯字,但她又心有不甘,只得不斷調節呼吸,一會兒深吸一會兒微呼,這才能把句子讀順暢了。整篇下來,竟是全身發熱,額角冒汗,恰似做了什麼大運動量的動作。安心裡頗犯嘀咕,想不出雙手搓來揉去同時背一段不太長的文字有什麼困難的,也不忙睜開眼睛,仔細從記憶裡把剛才的那一段回想了一遍,又想起剛剛雙手抱圓似乎真有抱著個彈性氣團的感覺,自己只要順著氣團轉動雙手就是,想到這裡不禁有點吃驚,明知剛才絕無真的氣團讓她轉著,那這種感覺又是怎麼來的?難道這是什麼幻覺?難道是這老和尚真有法術?心裡一驚,自然而然睜眼瞧向大喇嘛,果見他一臉關注地凝視著她,見她睜眼才舒口氣歎道:「天意,天意。這段口訣我當初學時直念了一年有餘才全文貫通,沒想到你只聽得一遍就可以一氣到底,真天意啊。」心裡更是堅定了收安為徒的決心。

安不明底細,聞言問道:「大師傅你還是說實話,你到底叫我背的是什麼東西,不會是什麼捉鬼的法術吧?好生稀奇古怪。」

大喇嘛還沒摸透安的心思,不想把事實說了引得她反感,笑嘻嘻地道:「我們青藏一帶冬季非常嚴寒,坐在大殿裡唸經講道,足以把人凍死,所以師傅們教了我們這個口訣,你現在是不是感覺到全身發熱但又不累,只覺神清氣爽?」

安點點頭,道:「奇怪,出了身汗,反而人卻精神不少,想跳起來蹦兩下子。」

大喇嘛高興而寬慰的笑道:「這就是了,難為你初煉就能自己摸索出呼吸之道,多練之後,氣息自然會更加圓通,也不會出現大汗淋漓的狼狽場面啦。不用多久,也就今年冬天來時,你在雪地了打坐都不會給凍僵啦。」

安聽著有理,不由讚歎道:「我以前聽說藏醫藏藥神奇的很,口口相傳的偏方能治得了人一條性命,現在想來是不假的了。光是寺裡和尚念個經就有那麼多的講究,老天,還真不知道有什麼是我想都想不到的呢。?」

大喇嘛聽著也不去糾正自己是喇嘛不是和尚,也絕不會告訴她自己傳她的那段口訣實是一套至精純至高明的內息吐納法,尋常人想一聞真言而不可得。只等她自己品出甜頭來,再慢慢告知不遲。

安想著乘熱打鐵再溫習一遍,見大喇嘛笑嘻嘻地不說話,也閉上眼睛輕念口訣。第一遍時不熟悉,聲音念得很大很高,念到後面才會覺著呼吸接不上,這回她學乖了,仿著和尚唸經似的哼哼著念,沒想到念到後來還是費勁,但已比第一次好上許多。全篇念完,渾身都舒服有勁,不由自主的微微而笑。忽一想不對,怎麼坐著唸經會舒服到想笑?聯想到大喇嘛每天笑嘻嘻的神態,她有點擔心,會不會學了大喇嘛教的東西以後自己也成天沒原則地嘻嘻哈哈,那還成什麼樣子?而且會不會就悲天憫人起來,哪天腦袋進水也去做了尼姑?這一想讓她心中悄悄打起退堂鼓。

大喇嘛見她念完微笑,但忽然又收起笑臉只見兩隻眼珠子骨碌碌地在眼皮底下亂轉,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了,他可不敢小看這小孩子的任何念頭,想著還是少讓她胡思亂想的好,便作聲道:「小施主做得不錯,第一二次能做到這等地步已算萬中無一啦,但也有一些不到位,你看我做一遍。」

見說有小錯,安有點不服,心想我可是都一字不差地照你教的做的,怎麼會有差?便不服氣地斜著眼看老喇嘛。前面沒什麼不同,可後面才發覺他每個字都念得很長聲,而且吐氣綿長,絕無斷續。如果說安念完一遍要一盞茶的時間,可大喇嘛缺卻足足要用四五盞茶吧。越到後面,他的吐字發音越是渾然一體,聽在耳朵裡說不出的舒服受用。安此時早不是側身斜視了,但要她規規矩矩也是與狐謀皮一般的不可能。她看著大喇嘛抱圓的雙手,忽然想自己做的時候感覺那氣團似有吸力似的,也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他做的那麼好,是不是那種感覺會更強烈一點?忍不住伸出一根指頭照著看上去什麼都沒有的氣團輕輕戳過去,想看看是什麼感覺。

大喇嘛的工夫早是爐火純青,雖閉著眼,但也感覺得到旁邊的小動作,知道她偷偷摸摸想幹什麼,也不吱聲,準備等她接近,再收氣回丹田,因他知道這股氣場非同小可,安如果觸著的話,手臂廢了都有可能。可安卻是不知道還有這一層,起先手指伸出去還有點猶豫,怕打擾了大喇嘛修習,可見到他閉著眼毫無知覺,不由頑心大起,手指一轉,猛搔向大喇嘛右肋,想逗他發笑練不下去。大喇嘛出其不意,他下意識間已把安當大人考慮,沒想到小傢伙竟會如斯頑皮,一時收勢不及,氣團余翼還是掃到安的小指。

大喇嘛心想,完了,這樣一擊依安的聰明早應該想出自己教她的是什麼了。想到昨天松陽遭遇的尷尬,他也不知道著小傢伙該如何對付他,而這收徒的計劃看來是無法再實現了。他也不由覺得好笑,自己和松陽也算是當今武林響噹噹的宗師,卻是一個個為了收個徒兒一反常態,都做出大違本性的事情來,要說出去,都不知道別人會怎麼笑話。怪只怪今天安抽念的是那篇心經,說什麼空不空的,沒的讓他們的師徒緣分也成了一個空。雖不致難過得心如死灰,但也在心裡大呼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