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道歉

    呂陽試著向下拉扯了一下屍蟲，這顯然導致了極度的神經疼痛，似乎超出了月屍能忍受的範圍，導致月屍的臉色黑青到慘白，狂嚎之外，表情也變得極為痛苦和猙獰，甚至大滴大滴的汗珠從頭上滴落下來。
    呂陽實在研究不清楚屍蟲的神經是如何接入人大腦中的，他索性把屍蟲又往下扯了扯，一些亂七八糟的神經血管被拉長後，發出聲聲崩斷的聲音，原本呂陽還想一根一根用手術刀切斷這些神經的，後來嫌麻煩，索性又用力一拉，終於把屍蟲的身體與上部神經徹底拉斷了開來，然後扔到一旁，用拳刃斬成了數截。
    屍蟲被拉扯走之後的月屍並沒有斷氣，喉嚨裡發出很渾濁的聲音，眼睛卻變得微微清亮起來，甚至流出了淚水。
    「你能看到我嗎？我正在救你，能聽到我說話嗎？如果能，就閉一下眼睛。」呂陽向被取出了屍蟲的月屍說了幾句，還用手在它眼睛前晃了晃。
    月屍的眼珠子隨著呂陽的手轉動了幾下，還聽從呂陽的命令，閉了一下眼睛。
    「你現在能控制自己的身體嗎？手指能動嗎？」呂陽又接著問了那月屍一句。
    當然，被強行取出了體內屍蟲的月屍，應該不能再被稱為月屍了，但它們也不是正常人類，被稱為半月屍或許更適合一些。
    問過半月屍之後，呂陽看向了半月屍的兩隻手，結果其中一隻手的食指還真的彎曲了一下。
    呂陽不由得大喜過望，正準備進一步向半月屍詢問什麼的時候，半月屍的身體突然劇烈痙攣起來，表情也變得極為痛苦。
    「堅持住！別放棄！」呂陽努力安撫著半月屍的情緒，但是，當半月屍的身體不再痙攣之後，呂陽發現它一動也不動了，瞳孔也開始放大……手忙腳亂了一會兒之後，呂陽發現這半月屍真的變成了一具屍體。
    很顯然，實驗失敗了。
    「我們需要一個懂醫術的同伴。」韓熙真先前還以為呂陽很懂，現在似乎發現了他在這方面根本就是個外行。
    「到哪裡去找懂醫術的人？」呂陽搖了搖頭，實驗失敗讓他很是氣餒，他也想找一個懂醫術的人啊，但是，這詭任務之中，除了他和韓熙真之外，到處都是遊蕩的月屍。
    剛才去社區醫院，裡面一個活人也沒見著，醫生護士全都變成了月屍，呂陽甚至還見到了穿著白大褂的夏琰，她試圖攻擊呂陽時，被韓熙真一槍射中咽喉要害，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我哥哥的團隊裡就有一名醫師，醫術很高超，還從詭商店兌換了一整套常用的醫療器械，我們在做任務時受了傷，都是他幫著醫治。」韓熙真喃喃地嘀咕了幾句。
    「團隊？」呂陽聽到這個詞感覺有些奇怪，詭域之中，還能有這種東西存在嗎？在他的想像中，詭士之間似乎都是敵對的關係，韓熙真是因為新手任務，才不得已成為了他的夥伴，讓他有機可趁藉機制服了她。
    「你剛剛成為高級詭士，應該會有一些資深者向你發出過邀請吧？一個人做詭任務是很痛苦的，如果組隊一起任務，相互之間有分工照應，會容易很多……不如……這次詭任務結束之後，如果……你還活著，就加入我哥哥的團隊吧，雖然他會看不起你，但你身手還不錯，再加上有我擔保，我想……他最後肯定還是會收下你了。」韓熙真接著向呂陽解釋了一下，還順便向他發出了邀請。
    「沒興趣。」呂陽搖了搖頭，就算要組建團隊，他也不會跟著個韓國男人，能和韓熙真這個棒棒女成為夥伴，一方面她是個女人，另一方面，她一路過來一直很聽他的話，所以他並不討厭她，而讓呂陽去加入一個韓國男人領導的團隊，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你這個人真是不知好歹！」韓熙真本來覺得說服哥哥讓新人呂陽加入，是很給呂陽面子的一件事情，沒料到直接被呂陽拒絕了，用句中國的俗話說，叫狗咬呂洞賓，不知好人心。
    「我看你根骨不錯，特別是槍法已達到出神入化之境界，不如以後就跟著我混吧，保證比你跟在你哥哥身邊要強很多。」呂陽很不嚴肅地反挖著牆角。
    「跟著你？是不是我覺得自己這次還不夠慘？我這輩子最倒霉的事情，就是遇上了你！」韓熙真雙眼燃燒出怒火來，呂陽不提這個還罷，提起來，那真是苦大仇深。
    「算了，既然你不肯跟著我，我也不想跟著你，以後誰也別說讓對方加入的事情了。」呂陽向韓熙真擺了擺手，又看向了床上的半月屍屍體思索了起來。
    「你……」韓熙真想說什麼，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她總覺得自己胸口像是堵著一團悶氣，發也發作不出來。
    這個男人，快把她弄瘋了，她覺得她應該很恨他、恨不得要殺了他才是，但是……但是，當她看到他憔悴的樣子時，她居然會心疼！
    這是愛情嗎？
    這是她一直求而不得的愛情嗎？
    不是！這絕對不是愛情！這一定是斯特哥爾摩綜合症！不然根本就沒有其他合理的解釋！
    一個人，如果對另一個人付出太多，卻一直收不到回報，然後付出了更多，仍然沒有回報，他（她）就會認為自己愛上了她（他），其實，這裡面蘊藏更多的，是一種不甘。
    但是，自古以來，又有幾人能在身處其中時，清醒地認識到這一點呢？
    ……在第一隻月屍驅蟲失敗之後，呂陽又去活捉了第二隻月屍、第三隻月屍、第四隻月屍……半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呂陽雖然胸前異物感越來越強烈，而且再也無法進食，肌肉也開始變得發達，但是一直沒有真正變成月屍。
    他的驅蟲試驗倒是有了突破性的進展，就是他弄清楚了屍蟲控制人體的主神經是哪幾根，分別有什麼作用。
    只是，他換了好幾種方法切斷這些神經，或者用藥物暫時阻斷這些神經，只是，這麼做，最後的結果全都是月屍徹底死亡，雖然死亡的時間有長有短，但被試驗的二十多號月屍無一例存活。
    呂陽變得越來越煩躁了，有時候甚至會像月屍那般怒嚎幾聲，韓熙真也越來越擔心了，她最擔心的，是最終有一天，呂陽變成了月屍，她是否要扣動手中的扳機，射向他的咽喉要害處。
    有些事，呂陽並沒有告訴韓熙真，那就是，這些天裡，他發現他和更多更大範圍的月屍之間有了感應，而且，他似乎還感應到，在龜蛇市的某個地方，有一個主腦般的存在，似乎正在控制城市裡所有的月屍。
    不知道這將意味著什麼。
    ……一個月後，呂陽成功地讓一個驅除了屍蟲的半月屍存活了兩個小時之久。
    在這兩個小時裡，呂陽甚至和它成功地進行了溝通，通過詢問和眨眼的方式瞭解到了很多信息，但是，半月屍最後仍然死去了，儘管呂陽使出渾身解數，用最近才學會的急救術電擊按摩半月屍的心臟，甚至給他注射一些很特殊的藥物，都未能挽救這只半月屍的生命。
    從這只半月屍的眨眼回答之中，呂陽知道了其實這些月屍之中原有的人類意識都是清醒的，而且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身體所能感受到的一切。
    比如呂陽鋸開它們胸腔時，它們會很疼，就像不打麻藥做手術一樣，但是只能忍受，包括扯拉神經會讓人痛不欲生之類的……這也讓呂陽在看向小柔的眼睛時，內心變得更加痛苦了，因為他知道小柔能看到他，但卻無法控制身體，無法向他表達任何情緒。
    研究似乎進入了一個死胡同，在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神經醫學專家幫忙之前，呂陽覺得他已經做了他能做的極致。
    但是，實驗一直在失敗，而且進展緩慢，或者說根本沒有進展，因為呂陽直到現在，仍然是剖胸、取蟲，除了在割斷神經之時試過很多種方式之外，並沒有找到什麼新方法來保存半月屍的生命。
    它們在失去了屍蟲蟲體之後，無法繼續存活，到底是什麼原理，呂陽根本搞不清楚，這確實超出了他身為一個民工的認識範疇。
    世界上的每門學科，在發展了數千年之後，都浩如煙海一般，格鬥術和身法之類的，還可以通過虛擬實境的方式進行訓練強化，而且短期內就可以達到不錯的效果，但是，醫學，這東西還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有所成的。
    呂陽甚至也開始琢磨著，是否要尋找一些夥伴組成一個團隊了。
    但是，這件事談何容易？
    ……一個月零十一天。
    這一個月零十一天，指的是呂陽的韓熙真來到伊雅和林茵租屋之後的時間，也就是呂陽見到鐵鏈鎖住的月屍小柔的時間。
    這一天早上，當呂陽醒來的時候，他內心充滿了絕望。
    他在昨天夜裡感受到了更大範圍內的月屍，而且還似乎感受到了龜蛇市月屍的主腦，也感受到了主腦的強大，強大到幾乎是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差一點迷惑了他的心智。
    這讓呂陽認識到，屍蟲很可能已經是一種宇宙中的高智慧生物了。
    另外讓呂陽更加絕望的是，他發現他體內的屍蟲應該快要發育成成熟體了，而他，經常會有很短暫的對身體的失控。
    從先前和那些半月屍簡單的交談之中，呂陽瞭解到了不少的信息，就是當人類被屍蟲寄生之後，二十四小時之內就會發生昏迷現象，然後清醒過來的時候，身體就已經不受控制了。
    事實上，這種昏迷意味著人在被寄生二十四小時之內就會變成月屍，只是這段時間發生了神經融合，人體因為應激反應關閉了很多功能，所以導致休克昏迷，但此時人已經呈現月屍的典型神態了，在外人眼中是沒有昏迷的。
    而呂陽被寄生之後，一個多月之後體內的屍蟲才接近成熟，似乎不太吻合常理。
    不過呂陽還是從這些半月屍的睜眼閉眼中確認了他體內的屍蟲正在走向成熟，或許不需要太長時間，就要開始神經融合的過程了，雖然這屍蟲寄生在呂陽體內的潛伏期遠超常人，但這一天始終還是會來。
    呂陽已經可以從胸前微微的凸起看到月屍寄生的典型特徵了，而且他都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那可惡的東西在他胸腔內的蠕動！
    這種憤怒，讓呂陽經常有種把自己開膛破肚的衝動，但是，最終他還是忍了下來，在沒有弄清楚寄生原理之前，他這麼做，無異於自殺。
    只是，留給他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呂陽甚至覺得，他明天醒來的時候，很可能就已經徹底失去了對這具軀體的控制。
    而驅蟲試驗，在歷經一個多月的時間之後，仍然停留在原地幾乎沒有什麼實質性進展。
    韓熙真也越來越憂慮了，她感受到呂陽變得越來越煩躁、越來越絕望，甚至莫名地對她發火。
    她知道她這次的詭任務，即將血本無歸。
    但是，她發現她現在最關注的，居然不是那被扣罰的兩百點榮譽值，而是這個男人。
    她還是無法恨他……甚至覺得，當他終有一天變成月屍，而她必須要用子彈射穿他的咽喉時，她一定會很傷心。
    難道和一個人處久了，就會產生感情嗎？
    這種感情究竟是什麼？
    一定不是愛情。
    愛情不是這樣的，愛情應該和玫瑰、燭光在一起，充滿著浪漫和默契，心心相印，一見到對方就感覺無比的甜蜜。
    而他呢？
    他讓她不知道她此刻應該是什麼感覺，只是越來越心疼他的憔悴、心疼他的絕望、心疼他一直毫無進展，卻仍然像頭莽牛一般執著地進行著幾乎毫無意義的實驗。
    他不是一個優秀的男人，和哥哥比起來，韓熙真幾乎看不到他身上有什麼優點，和他在一起，她幾乎沒有開心過。
    但是，就是這麼一個男人，此刻，卻似乎佔據了她整個心。
    讓她的心一陣陣揪疼。
    這一定是自己什麼地方出了問題，出了很嚴重的問題。
    或許，只有他死了，她大哭一場之後，才能徹底從這次任務的失敗中解脫出來。
    然後……然後呢？
    韓熙真覺得，自從這次任務遇到這個男人之後，她的生活從此之後，再也不可能走回原本的軌道。
    她得，就算他死了，他也會像屍蟲一樣，永遠寄生在她的身體裡，讓她以後的生活，總會生活在某種悲傷之中。
    這是愛情嗎？
    肯定不是。
    ……「對不起。」
    某一天傍晚的時候，呂陽和韓熙真坐在樓頂，看著夕陽，呂陽很真誠地向韓熙真道了聲歉。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韓熙真問了呂陽一句。
    「我連累了你，原本以為我可以扳回一切，甚至幫你扳回失去的一切，但是，我失敗了。」呂陽低下了頭來。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失敗，體內一直蠢蠢欲動的成蟲，對身體越來越頻繁的失控，很可能讓他無法再用自己的身體感受明天身邊的一切，也無法再向韓熙真說任何他想說的話，所以，他必須在今晚，把該和她說的話全都說出來。
    和她這麼長時間的相處，至少證明了她是一個忠誠的夥伴，一個可以值得信任的夥伴。
    任務如果失敗了，他必須提前給她一個交待，因為他也不知道任務失敗之後，他將會接受什麼樣的懲罰，還會不會有機會，或者說有命和她說這些話。
    「你不是說中國人很厲害的嗎？你不是很看不起韓國人嗎？怎麼你這個中國人也有失敗的一天！？」韓熙真很憤怒地瞪著呂陽，眼中卻開始閃爍出淚光。
    「明天早上，或許我徹底失去了控制，到時候……」
    「你承認失敗了！？我不要你對我道歉說什麼對不起，連累了我之類的！我不需要！我只要你的一個道歉！就是你先前對韓國人的侮辱進行道歉！」韓熙真打斷了呂陽的話，很憤怒地向他提了出來。
    「這個……這個……我……我只想說……如果韓國人都像你這樣……其實……也沒那麼討厭啊……哈哈……」呂陽似乎對這個問題很不認真。
    「我要你為那些話道歉！」韓熙真很執著地看著呂陽。
    呂陽和韓熙真對視了好半天，終於還是先敗下了陣來……「好吧，我為那些話道歉……只是，這種道歉，是因為你，感謝你陪伴我這麼多天，讓我從你身上重新認識了一個民族，不再像以前那麼討厭韓國人……」呂陽終於嚴肅了一些。
    「你！」
    韓熙真在眼眶裡亂轉了許久的眼淚，終於全都飛了出來，呂陽對韓國人侮辱性的話語，幾乎是她的一個心結。
    在這個心結化開之後，她突然發現，已經沒有任何東西阻擋在她和他之間了。
    這是愛情嗎？
    一定是的。
    不然，她這時候，不會如此的心碎。
    不止是心碎，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她一直沒有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