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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然我愛你

  第十一章然我愛你
  「y城的帶子送到了沒有?」
  「十分鐘前來電,說已經到了。」
  「ok,那麼下周的節目錄製完了沒?」
  「不好意思啊,天天姐,昨天才錄了三期,還差四期,我已經約好了今天下午繼續。」
  杜天天蹙眉,「怎麼回事?蒂娜她又遲到?」
  助理支支吾吾:「我們昨天在錄棚等了她足足三個小時……」
  「你現在給我打個電話給她,告訴她如果她下次再遲到,哪怕是一分鐘,我們就換主持人,再也不用她了!」將手上的文件夾往助理身上一推,撥開人群,杜天天走向製作間,遠遠就看一群人在那聊得熱鬧,見得她到,紛紛打招呼——
  「天天姐,你來得正好!跟老大說聲,去英國帶著我啦!」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帶我吧帶我吧,我英語可溜著呢!」
  「還是我去比較好,怎麼說我大學是在那上的,對那裡熟悉……」
  七嘴八舌,直把她給說暈了,「什麼英國?誰要去英國?」
  其中一人驚訝說:「怎麼天天姐你還不知道嗎?為了慶祝man色開播100期,頭兒說要出一趟外景……」
  杜天天頓時瞪大了眼睛,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一人匆匆跑過來說:「天天,你可總算是來了,快快,台長召喚你多時了呢……」不由分說拉著她跑到台長辦公室,推門而入。
  五旬出頭、長得極像肯德基老爺爺的台長正坐在沙發上喝下午茶,看見她,笑瞇瞇地招手說:「天天你來啦,來,這邊坐。」說著,還親自給她倒了杯茶。
  杜天天有些受寵若驚地坐下,只見小几上各色糕點擺了一桌,什麼黑森林、抹茶雪域、白巧克力等等,這老頭,還真是夠會享受的啊。
  「台長,去英國……這是怎麼回事啊?」
  「哦,我正是要跟你說這件事的呢。這不昨天你沒來嗎,打你電話也不通,我跟小馮他們開了個會,研究了一下,準備給你個大驚喜!」台長笑呵呵的,把蛋糕往她前面推,「來,嘗嘗這個。」
  「對不起,我昨天陪妹妹去醫院複診了,手機又恰好沒電……什麼驚喜?」杜天天心裡七上八下的,有種不好的預感。
  「man色是從06年1月開播的,到現在,也快到100期了,這一年多來的成績,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哈。」
  杜天天謙虛地笑笑。
  「所以呢,台裡決定,為了犒賞大家,並且紀念100這個好數字,決定出次外景。把這一年多來收視率上前3的3位帥哥聚在一起,以異國風情為背景,好好聊聊。」台長說著,把一份計劃書遞給她,「根據小馮統計得出,前3名分別是封淡昔、周言還有阿q哥。你看一下,小馮的這個計劃我覺得挺好的。」
  杜天天接過計劃書時心裡把小馮罵了個狗血淋頭,什麼叫做先斬後奏過河拆橋她今兒算是明白了。自從她要負責的節目越來越多後,不可避免地將部分權力分了出去。這個小馮,名叫馮珊,入台六年,論資歷在她之上,論能力不過了了,花樣卻是一大把,尤其喜歡在領導前自我表現。現在好,連100期紀念這麼大的事都敢不經由她而直接跟台長商量決定了。
  本來要光是越俎代庖也就算了,反正她現在這麼忙,底下的人能分擔一點工作也是好的,但哪個外景不好去非要去英國!哪個嘉賓不好請非要請封淡昔!這根本就是觸犯了她的忌諱!當下說道:「我不同意!」
  台長果然吃驚,「為什麼啊?這不挺好的一策劃嗎?」
  「太費錢了。」根據她對這老頭的瞭解,你跟他說專業術語他未必聽得懂,也未必感興趣,但是說錢就絕對說到他的心坎裡,所以,要拒絕,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問題往錢上帶。
  果然,台長一聽,歎氣說:「那倒是……不過,100期就這麼一回,也就不在乎那二十萬了。」
  「這可不僅僅只是二十萬哦。台長你看這份計劃書,上面列出來的,根本就是理想費用,也就是說按最低標準計算的,事實是,你請嘉賓去英國,好意思讓他們坐經濟艙?到了倫敦後,好意思不帶他們逛逛?這一逛逛累了,好意思不請他們吃點什麼喝點什麼?好意思讓他們坐公車來回?那些可都是錢啊!」
  台長一聽,深感有理,又肉疼錢,連忙點頭說:「對對!你說得對!」
  杜天天趁熱打鐵,「而且,man色的受眾群體以13——30的女性居多,這部分觀眾裡,20歲以下的,對旅遊不會有太多興趣,20歲以上的,即使喜歡旅遊,也大多是跟時尚結合在一起的,比如巴黎或者夏威夷,倫敦那種陰冷潮濕灰濛濛的地方,她們可沒興趣。」
  「啊,對!有道理。」
  「所以,我否決這個計劃。」杜天天將計劃書往茶几上一扔,就此拍案。
  走出台長室後,杜天天回到辦公室,正在審查節目帶時,就見馮珊踩著高跟鞋怒沖沖地進來了,將計劃書往她面前一摔,「你這是什麼意思?」
  杜天天懶洋洋地挑了挑眉毛,「什麼什麼意思?」
  馮珊有些氣急敗壞,「我都已經說服那老頭批錢了,為什麼你突然要橫插一腳,搞得計劃泡湯?」
  杜天天微微一笑,繼而面色突沉,冷冷地說:「我橫插一腳?你再說一遍。」
  馮珊自知失言,但又不願意就此落於下風,又說:「ok,沒錯,man色是你一手帶起來的節目,但是別忘了,現在它的主編已經換人了,是我不是你。我想我有權決定第100期做什麼內容。」
  「沒錯,你的確有那個權力。不過不好意思,我也有否定你的策劃案的權力。」
  「杜天天,你有必要做這麼狠嗎?我就不明白了,這策劃案哪得罪你了?不就是昨天沒找到你,所以我先給報到台長那了嗎?我向你道歉還不成嗎?但沒必要把別人的心血就這樣給否決了吧?這可是我們幾個趕了一星期才弄出來的!」
  杜天天凝視著她,忽然不說話了。
  辦公室裡的氣氛陷入了僵局。幾個助理在外面探頭探腦的,都不敢出聲。好一陣子安靜後,杜天天終於開口,聲音顯得很頹軟:「你執意要那樣做也可以。不過,英國之行我不會去。」
  馮珊臉色一變,「為什麼?」man色由於突出的重點是美男的緣故,所以起用的主持人都屬於鄰家小妹長相,而在幾任主持人裡,身兼二職的杜天天因為反應最機敏,性格又大大咧咧的,最受觀眾的喜愛。雖然她近來已經逐漸淡出該節目,但作為100期這麼重要的一期,如果不出鏡說幾句話的話,估計會引起非議。杜天天看著桌上的筆插,表情有些落寞。
  馮珊追問:「難道關於你和封淡昔曾有交往的那個傳聞是真的?」在拍制第26期節目時,有同事說看見封淡昔來接杜天天下班,還送她花,兩人神態親密類似情侶。可是隨著他的回國,這段緋聞也就不攻而破,「是不是因為他的緣故,所以你才不想去英國,不想看見他?」
  杜天天抓了抓頭髮,煩躁地說:「你想太多了。我不去只是因為我不能出遠門,我家有個需要照顧的妹妹。」
  「你妹妹,好像得的是心臟病吧?」這個在ftv裡也有傳聞,說杜天天有個天才妹妹,但是很不幸地在高考前夕被檢查出有心臟病,幾度病危,所以現在天天沒什麼事基本上就留家裡照顧她妹妹,也因此,她管的事情越來越少。馮珊將兩隻手撐在她的辦公桌上,直視著她的眼睛說,「為什麼你沒有想過,也許可以求助於封淡昔呢?他是最好的心臟科醫生,不是嗎?」
  這下輪到杜天天臉色大變,被說中了痛處。其實,在年年幾度被送進搶救室時,她也曾想過要不要聯繫封淡昔,但一來因為實在隔得太遠,遠水救不了近火;二來,內心深處排斥著與他再有聯繫;三來年年經過手術後總算轉危為安,因此,這事就這麼一天天地拖了下來,「總之,」她開口,不知是想說服對方,還是僅僅想說服自己,「我不會去英國的。」
  「那麼,我邀請封先生來國內,這樣你就沒話說了吧?」
  杜天天扯唇一笑,「隨便你。」頓了一下,補充,「如果你邀請得到的話。」封淡昔才不會因為要上節目就回國呢。當初請他上man色,她可是費盡心機,要不是他真正的目的是為了接近她的話,估計他最後也不會答應接受採訪。而今,既然已經沒有那樣契機,能請得動他,才怪。
  馮珊瞪了她一眼,轉身摔門而去。
  杜天天靠在椅子上,覺得頭開始隱隱作疼,就在這時,電話響了,接起來,線路那端是年年,「姐姐,晚飯你想吃什麼?」
  年年的病情經過大半年的休養,已經日趨穩定,現在她每天待在家裡,看看書,做做飯,上上網,倒也生活得蠻滋潤。如果到明年不出什麼大問題的話,應該可以參加高考。造化弄人,本來明明可以跟夜愚一起上大學的,結果這個心願最後還是沒能實現。
  「想吃辣的。」冬天,吃點辣的暖身。
  「那火鍋?酸菜魚湯底?」
  她誇張地雀躍:「哦耶,太棒了!」
  年年果然被逗笑,「那麼晚上見。」然後掛了線。
  杜天天雙手交叉,靠在椅背上靈光一閃,忽然有了個主意。在看完所有要審查的帶子後,她提前半個小時下班,開著車去s大。
  自上回帶封淡昔來這裡,已過去了八個月,上次來還是碧草青青的春天,這會兒,已經白雪皚皚。梧桐樹的葉子都掉光了,路上的行人全都衣著臃腫,看上去,沒有多少朝氣。
  她停好車,逮住一個路過的學生問:「同學,你是06電機系的嗎?」
  那人搖了搖頭,「我是生物系的。」
  「那麼跟你打聽一下,知道電機系的江夜愚嗎?」
  該學生笑了,「哦,他啊,當然知道。你找他嗎?他們現在應該在大階梯教室那裡上公共課。就在那邊那棟樓的402室,直走過去左拐就是了。」
  看樣子那小子在學校裡還算有點名氣,杜天天道了謝後,朝階梯教室走去。還沒上四樓,電梯門突然開了,一大堆學生湧了出來,其中走在最後的少年穿著黑毛衣,圍著條咖啡色的圍巾,顯得比其他人都要帥氣。
  杜天天眼睛頓時一亮,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夜愚!」
  旁邊有幾個女生認出了她,「咦?你不就是man色的那個主持人嗎?」
  「真的是耶!是她,是她!」
  「姐姐,下期man色做哪位帥哥啊,提前透露一下吧。」
  「喂,你來找江夜愚,不會是下期要做他吧?」女生們說著說著,全都嬌笑起來。
  杜天天只能感慨現在的女大學生真是大膽,回以微笑說:「想知道啊,週六晚上九點半,ftv2頻道見啊。」「切——真沒誠意。」
  好不容易擺脫掉她們,杜天天追上自顧自走掉的江夜愚,喊道:「喂,等等我啦!人家特意來找你的!」
  「不多跟你的fans們聊一會兒?」拜年年的病所賜,她和夜愚的關係有了突破性的大進展,不再形同陌路,偶爾還結伴一起去醫院探病。因此,此番相見,夜愚一開口,就是揶揄。
  杜天天翻個白眼,「拜託,她們哪裡是我的fans了?根本都是衝著美男來的好不好?」她想起正事,連忙直奔主題,「晚上有沒有空?」
  「什麼事?」
  「去我家吃飯。」她一臉期待地看著他,不忘吹噓,「嘗嘗年年的手藝吧,她今天做的是酸菜魚火鍋,味道絕對頂呱呱,沒得說哦。」
  夜愚還沒回答,一個聲音已從身後遠遠地傳了過來:「夜愚,夜愚——」
  杜天天聽見這個聲音,心裡就在哀歎完了,完了。果然,只見譚允嘉一臉燦爛地跑了過來,這麼冷的天,她還穿著及膝短裙,露著大腿,晚年不得關節炎才怪!不過話說回來,她的腿倒還真挺美的,其實她全身都好看,年年大概輸就輸在這裡了吧……
  杜天天還在鬱悶,譚允嘉已親親熱熱地挽住夜愚的胳膊說:「剛跑階梯教室那找你,他們說你已經走了,幸好我跑得快……啊,姐姐,你也在啊。」自從知道了杜天天和夜愚的關係後,譚允嘉便開始甜甜地叫她姐姐。坦白說,要不是因為有年年在,對於弟弟的這個小女朋友,還真是沒理由討厭。
  「姐姐,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我跟夜愚說好了晚上來我家,我做最拿手的糖醋排骨。我的廚藝不錯哦,不信你問夜愚,夜愚是不是?」
  夜愚沒說話,只是望著杜天天,眼睛裡的神色一目瞭然,於是杜天天撓了下頭,只好放棄,「既然你佳人有約,我就不打攪你們了,省得當電燈泡,下次再說吧。拜拜。」
  腳步雖然走得瀟灑,但是心裡卻說不出的洩氣,原本想著多製造點夜愚和年年在一起的機會的,結果又被譚允嘉半途截走。不過想來自己根本也沒有立場,不管怎麼樣,哪怕她內心再怎麼喜歡年年,談戀愛的人是夜愚,夜愚不喜歡年年那也是白搭。可是……可是……即使如此,也想為他們兩個做些什麼,一個是雖然沒有血緣但無比疼愛的妹妹,一個是有一半血緣的弟弟,如果他們兩個能在一起該有多好啊……如果他們能在一起就好了……
  當杜天天回到家中,吃著鹹鮮可口的酸菜魚火鍋時,還在想這件事,因此連年年叫了她幾聲,都沒聽見。
  最後年年把她握筷的手一按,提高聲音說:「你在發什麼呆?」
  「啊?我發呆了嗎?啊……肯定是因為你的菜做得太好吃的緣故,我正在回味呢!」
  年年盯著她,分明就是不相信的眼神,「我剛才問你,明天早飯想吃什麼?」
  「嗯……餛飩,紅油餛飩。」
  「好的。」年年說著離座,開始收拾碗筷。母親又旅遊去了,家裡還是只有她們兩個,不知為何,明亮的燈光照映著偌大的家,竟呈展出幾分冷清。
  杜天天望著妹妹的背影,忍不住就說了出來:「其實我今天本來想帶夜愚一起來的。」
  年年背對著她,開始洗碗,水流嘩啦啦地響,她的回答顯得漫不經心:「哦。」
  「不過,當我找到他時,他已經跟譚允嘉約好了一起吃晚飯,我想凡事有個先來後到,就只好灰溜溜地回來了。」
  年年洗好筷子,放入消毒櫃中,然後擦乾手轉過身來繼續收拾桌上的殘羹,一邊收拾一邊說:「那麼你為什麼不乾脆連譚允嘉也一起邀請回來呢?」
  杜天天一呆。
  年年抬起頭,朝她淡淡一笑,「你怕我難過嗎?」
  杜天天默然。
  「雖然這麼說有點失禮,但是,我始終這麼認為——如果我得不到夜愚,那是因為夜愚在拒絕我,而不是因為已經有了譚允嘉的存在。關鍵的重點在於夜愚而不是譚允嘉。所以……」年年說著又是一笑,「你不需要因為我的緣故而去排斥那個女孩子。你把我們放在一起對比,才令我感到難堪。」
  不銹鋼餐具折射出她眉目清然,雙瞳如墨,因銳利而亮澤。
  那是,何其執著的一種驕傲啊……
  同一時間裡,另一幢屋子的餐廳裡,譚允嘉將熱騰騰的最後一碗湯端上桌:「快嘗嘗,這個冬筍鯽魚湯啊,是我上次去姥姥家時二姑姑教我的。我還是第一次做呢,看看你喜不喜歡。」
  夜愚取了勺子淺嘗了一口。
  「怎麼樣?好不好喝?」
  「有點點澀。」
  譚允嘉頓時變色,連忙自己也取了勺子嘗,「奇怪啊,上次吃時明明沒問題啊……怎麼會這樣子?」
  見她苦惱,夜愚不禁一笑。
  譚允嘉看見了,不依不饒,「好啊,你笑話我……告訴你,就算澀你也要給我喝光,人家特地做給你的心意,不許糟蹋知不知道?」正在撒嬌時,電話響了,她跑去客廳裡接,回來後,目光閃爍,有些竊喜。
  直到吃完飯,連東西也全部收拾乾淨了,她才紅著臉從廚房裡走出來,吞吞吐吐地說:「夜愚……」
  「嗯。」他淡淡地回應,開始收拾書本,準備走人。
  她如以往一般挽住他的手臂,聲音甜甜:「我爸爸媽媽今晚在姥姥那邊住,不回來了……」
  聽出了話語中的暗示意味,夜愚拿書的手停了一停。
  「所以……你今晚,要不要留下來……」她的聲音比蚊子哼哼還小,臉色通紅,說完後,抬起睫毛羞澀地望著他,撲眨撲眨,又垂下去。
  自從高三時她對他表明心跡而他也沒拒絕後,兩人算起來已經交往了差不多有一年,但是,夜愚對人總是很冷淡,從不開口說喜歡,連親暱的動作也沒有。每次都得她主動,主動拉著他的手,主動粘著他的身體,甚至,主動去吻他。
  不過,追她的男孩子一抓一大把,也許正是因為夜愚對她的這份特別,反而把她迷得死去活來。
  如果當年因為是高中生而不能做一些事的話,那麼現在,標誌著成人的十八歲的來臨,令得那些顧慮不復存在。這個站在她面前俊美得有點過分的男孩子,就像夏天裡一瓶結了冰的礦泉水,她分明已經渴得口乾舌燥,他卻依舊固執得不肯融化,每次只能喝到那麼幾滴。那簡直就是一種煎熬與折磨。因此,她決定不再繼續這樣不幹不脆地吊著,要讓彼此的關係更進一步。
  父母今晚不在家,這是多好的機會啊!然而,畢竟是未經人事的少女,提出這樣大膽的邀請,心一直怦怦狂跳,彷彿下一秒就會死掉。
  夜愚會答應嗎?他會不會答應呢?夜愚……夜愚……
  夜愚不出聲,只是異常的安靜。安靜得讓她覺得不安,只得再次抬起頭來。
  他正靜靜地凝視著她,那眼眸因為太過沉靜,反而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這讓譚允嘉想起了她的那次告白,告白完後,面前的男孩也是這麼靜靜地看著她,很長一段時間不說話。久得她都認為沒有希望了,他忽然扔了一句「隨便你」就轉身走了。
  那時起她就覺得他是個很難捉摸的人,所有的心思都藏在心裡,外人根本無法觸及。雖說他們之間交往已經有一年了,雖說自己愛他愛得要死,但是,對於夜愚,其實她根本就沒有真正瞭解過。
  這個意識頓時讓她的心沉了下去,原本火熱的身體也逐漸冷了下來。
  不過,心裡還是有點小小的僥倖:他一定會答應的。就像告白那天一樣,長時間的沉默後,是不冷不熱的接納。
  誰知,琉璃般清冽的聲音低低響起,說的卻是:「如果我不回去的話,就只有外婆一個人在家,她會寂寞。」
  「這樣啊……」她下意識地回應,「對哦,外婆會寂寞的……」
  說完這句話後,某個事實才變得逐漸鮮明起來——自己,被拒絕了。不需要看鏡子她也知道自己現在表情有多尷尬,然而,還是不肯就此死心,繼續爭取:「但是夜愚,我一個人在家也會寂寞啊……」
  夜愚又不說話了。
  這個原本在她眼裡又酷又有型的性格,現在卻讓她苦不堪言——為什麼他的心思這麼難猜?他真的有當她是女朋友嗎,什麼都不跟她說,如果她不主動的話,他就什麼表示都沒有,這樣的交往……真的好委屈呢……好委屈……她垂下頭,覺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那種委屈,就要哭了。
  而夜愚看著眼前的少女,一顆心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冷靜。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回應會讓她很受傷,但是,留宿,意味的不僅僅只是肉體的最後一步貼合而已,隨之而來的還有責任,還有一種類似契約的承諾。
  最初,譚允嘉來告白時,正是他自暴自棄最窮極無聊的時候,而她又是所有男生心目中的夢中情人,也許是出於虛榮,又也許是實在太孤獨了,所以縱容她留在自己身邊。就這樣日復一日地維持了下來。
  但不管怎麼說,他當日沒有拒絕,所以名義上,譚允嘉就是他的女朋友,也因此,在後來面對年年時,反覆在心裡提醒,自己已經有女朋友了。因為父母留給他的陰影實在太深,他厭惡那樣的大人,發誓說自己絕對不要做那麼隨便的人。可是,如今與譚允嘉獨處,面對她充滿柔情蜜意的邀請,心裡卻沒有任何喜悅或者激動或者羞澀諸如此類的情緒,而是異常的平靜,平靜得足以把很多事情都在腦海裡回播一遍,每個細節都是那麼的清晰。
  同樣是告白,譚允嘉的僅僅是讓他挑了下眉,有點小驚訝,但很快就處之泰然;而年年的,說是驚天動地亦不誇張,並在此後像張蛛網般反覆勒緊,每每想起,都是一陣悸亂。
  但是,這並不是因為他喜歡年年。夜愚在心裡對自己說,他不喜歡年年,只不過因為年年的身份太過特別,讓他不得不去正視和慎重看待,而且,她又是個那麼出色的人……又也許,只不過是因為他純粹的想變心而已。
  無論表面上有多不情願承認,他的骨子裡流淌的,的確是杜兆年的風流血液,那血液誘惑他出軌,催促他把以往的誓言一一打破。
  夜愚想到這裡,再度開口:「對不起。」
  這回輪到譚允嘉沉默。
  「打電話給你的好姐妹,讓她們來陪你吧。」他提議。
  譚允嘉咬著嘴唇,半天,才委屈地抬起來,「那你親我一下,我就讓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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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豐潤紅嫩的嘴唇如花瓣般綻放在玉一般的肌膚上,閉上了眼睛,睫毛長長。她非常非常美麗,又對他一往情深。
  有什麼可以挑剔的呢?還能奢想些什麼呢?
  夜愚的眼睛迷離了起來,他慢慢地俯下身,眼看著她的臉龐在他眼前一點點放大,鼻間聞到清清淡淡的玫瑰香,換了其他任何男孩子恐怕都會意亂情迷,但是他,依舊冷靜。
  冷靜到,連他自己都覺得害怕。
  雙唇將貼未貼,他突然停住,目光又由迷離轉為清明,然後,直回身子。
  氣息的突然撤離令譚允嘉終於忍不住將眼睛睜開了一線,發現她的情人比想像中的離她還要遙遠,一種說不出是憤怒還是傷心的情緒頓時席捲而來,她突然眼眶一紅,粗暴地抓住他的胳膊,拚命把他往門外推,「行啊,我算是明白我在你心中的地位了!你要走就走好了,快走,我不想再看見你了!我討厭你,江夜愚,我討厭死你了!」
  鐵門重重甩上,餘音震得連耳朵都開始嗡嗡響,然而此時此刻哪管得了那麼多,因被拒絕而傷心的女孩只想發脾氣。
  譚允嘉靠著門,想著自己交往了一年的男朋友連吻都吝嗇得不肯給她,就難過得快要死掉。
  然而,即便在震怒中,內心仍然存在著一份僥倖:如果此刻他拍門喊她,要求解釋的話,她就姑且再放他進來。然而,房門的餘震消失後,就陷入了一片死寂,沒有拍門聲,也沒有門鈴聲,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在空蕩蕩的房間裡,幽幽迴響。
  實在忍不住了,她轉身打開鐵門,門外哪還有人?
  可惡,那個傢伙就這麼無情地給她走掉了,連爭取解釋的機會都不爭取一下!譚允嘉更加氣惱,二度重重把門關上,罵道:「江夜愚,你有種!我再也不要理你了,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罵聲到最後變成了哭聲,嗚嗚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