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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反目

  半個月後,信長終於帶著大軍回來了。
  信長回來連盔甲也沒有脫,就興沖沖拉著我來到庭院裡,我到了那裡就見到一位穿和服的女子背對著我站在櫻花樹下,她的背影好熟悉,我的心情一陣激動,難道是——
  「阿市!」我叫了一聲,那女子慢慢轉過頭來,依舊嬌艷如花,丰姿綽約,除了阿市,誰還能這麼美!她看是我,嘴唇輕輕動了動,眼眶就紅了起來。我飛跑過去,一把就緊緊抱住她。「阿市,真的是你!太好了,,太好了,我擔心死你了……」
  她也抱住了我,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阿市,小格一直都擔心著你,這下看見你就放心了,你們別站著了,到房裡去聊聊吧。」信長在一邊笑著對阿市說。阿市應了一聲,眼中卻閃過一絲悲傷的神色。
  一到房裡,我就看見了阿市的三個女兒,除了上次見過的茶茶,其他兩個我都沒有見過,不過茶茶也已經不是那個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嬰兒了,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可是怎麼少了一個,我的心忽然劇烈的跳了起來,我怎麼忘了萬福丸,他現在怎麼樣了?信長會對他怎麼樣?
  我盯著阿市道:「萬福丸呢?」阿市眼眶益發紅了起來,終於控制不住得哭了起來。我的心裡一陣一陣發怵,拉著她大聲道:「別哭,告訴我萬福丸怎麼了?」
  「信長哥哥派人單獨把萬福丸帶走了,我也不知道怎麼辦,只是按信長哥哥的脾氣,我只怕,只怕……」
  我只覺一股熱血往上衝,噌的站了起來,道:「你放心,我一定會救他!」不等她回答,我就跑了出去。
  四處都找不到他,我像個沒頭蒼蠅似的亂找,心急如焚,信長,你難道真的連你的親外甥也不放過嗎?
  冷靜冷靜,齊馨格。我想了想,平時他回來一般都會去洗澡更衣了,現在應該在浴池裡吧。我朝浴池的方向跑去,剛到門口,就看見森蘭丸在門口,我正要進去,他忽然又攔住了我道:「主公大人正在沐浴。」我瞪了他一眼,啪的一下就打開他的手,一把拉開了門。他一愣,也沒有再阻攔。算你識相,不然我可真對你不客氣,正在氣頭上呢。
  一進去,就看見信長剛剛換好衣服,正在擦頭髮,看見我進來,他笑了起來道:「怎麼小格,這麼想我嗎?不如我們一起洗個鴛鴦浴。」
  鴛鴦你個頭!我站在他面前,怒視著他。
  他稍稍愣了愣,又笑道:「怎麼了?誰惹你生氣了?」
  「萬福丸呢?」聽見我的問話,他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臉也掛了下來。
  「你問這個做什麼,不該你管的事不要管。」他低聲道。
  我心裡更氣,怒道:「什麼叫不該管別管,你到底要把他怎麼樣,他是你的親外甥啊,你也太狠了吧你。」
  他的臉上也隱隱有了怒意道:「親外甥又怎麼樣,我母親,我親弟弟還不是照樣想背叛我!如今我殺了他的父親,我怎能留下他,怪就怪他是個男的。」
  「你有沒有替阿市想過!你永遠都是這樣,永遠都不會在乎別人怎麼想!為了你的野心,什麼都可以除掉,有一天你連我也會殺了吧!」我吼著。
  他的臉色變了,眼中霎時冒出怒火,捏住了我的下巴怒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不要再考驗我的耐心了,別以為我寵你你就能無法無天!」
  他的手勁好大,我的下巴一陣疼痛,這個暴君,瘋子,我在心裡罵了他幾百遍,我仍是瞪著他,用眼神繼續罵他。
  他的表情更加憤怒了,惡狠狠道:「你到底怎麼回事!你是怎麼了!為什麼你總是忤逆我!」
  他的勁道越來越大,眼神也有些狂亂起來,彷彿要吃了我似的。不行,和信長不能硬碰硬,不然他真會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的。好漢不吃眼前虧,還是試試軟一點的方法吧。
  我眨巴了幾下眼睛,拚命的擠出了一些眼淚,露出一臉痛苦的神色,哀傷萬分的看著他。
  他看見我的眼神,愣了一下,又看見我的眼淚,就慌忙放開了手,摸著我的下巴道:「怎麼了,我傷到你了嗎,小格,我傷到你了嗎?」廢話,你的勁這麼大,當然弄疼我了。我點了點頭,幽怨的道:「信長你好狠心。」雖然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的汗毛都要豎了起來,可對信長還是很有效果的。果然他的眼裡閃過一絲內疚,輕聲道:「是我太用力了,別哭了,我幫你揉揉。」
  他的臉色開始柔和起來,伸出手輕輕的揉著我的下巴,為什麼,信長,你總是這樣冰火兩重天,為什麼你的脾氣這樣壞!
  如果我們有了孩子,也有這樣的脾氣,那可有夠受了。想到孩子,一絲絲的傷痛彷彿又從內心深處蔓延開來……
  我看著幫我揉著下巴的信長,此時的他滿眼溫柔,我伸出手,輕輕放在了他的胸口,他抬起頭,微笑著看著我。
  「這裡——痛嗎?」我問他,他有些不解的看著我。「痛嗎?當你知道我們的小孩沒有的時候。」
  信長的手指輕輕顫了一下,微笑立即隱去了,眼中閃過一絲傷痛,卻沒有回答我。
  「我這裡真的很痛很痛,好像自己的心被活生生的剜了一塊,真的,不是用刀,而是用鐵椎子一點一點剜去的。」我輕輕的說。
  他握住了我放在他胸口的手道:「小格,一切都過去了,不要再想了,好嗎。」
  我搖搖頭道:「回答我,你痛嗎?」
  他低下了頭,低低道:「我這裡的痛絕不會比你少……」
  「所以,你忍心也讓阿市這樣的痛嗎?忍心活生生的把她的心剜下來嗎?你忍心嗎?她一直都愛著你這個哥哥,很愛很愛,寧可背叛自己丈夫也要愛你,這樣的妹妹,你忍心嗎?你真的忍心嗎?」
  我一口氣說完了我想說的話,他抬起頭,若有所思的看著前面,臉色變幻不停,忽然他低聲說道:「我記得小時候,阿市總是跟著我,還吵著一定要嫁給我,真的很可愛。」他的臉上浮起了一絲溫柔之色,好像在回憶著什麼。
  「那你能放過——萬福丸嗎?」我小心的問道。他想了片刻,輕歎了一聲道:「我就饒了他的命吧,不過他不能呆在這裡,要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讓我見到他。」
  我心中一陣狂喜,抱住了他連聲道:「謝謝,謝謝!」他淡淡一笑,也緊緊抱住了我,輕聲道:「我很想你,很想。」
  我也是,一樣的想你,絕不會比你少。
  萬福丸的命運改變了,他現在不用死了,命運的確是可以改變的,不是嗎?就像信長的命運一樣,一定也是可以改變的。
  聽阿市說良之也一起來到了這裡,只是很快就被信長派到了德川家康的領地,良之又要繼續做信長的眼線了嗎?心裡不由隱隱的替他擔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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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信長又立刻發兵,直搗京都,活捉了足利義昭,並且把他流放。室町幕府就此滅亡了。而剩下的那些殘黨自然成不了什麼氣候,石山本願寺也被信長一把火燒了,反正他燒佛寺也不是第一次了。信長包圍網基本已經不存在了。唯一能和信長抗衡的就只有擁有無敵騎兵隊的武田家了。
  新的一年對信長來說真是意氣風發的一年。今年的新年,按照慣例,織田下屬各軍將領和各方大名都齊集岐阜城,向織田信長獻上禮物,恭賀新春,然後舉行盛大的酒宴。
  今年的酒宴上我又看到了很多熟悉的人,包括利家,慶次,佐佐成政,受重用的家臣幾乎全到了。不過今年的女眷多了阿市,看她的心情似乎已經好了一點。
  由於信長已經差不多掃清了天下布武的障礙,所以今年的酒宴大家的情緒都格外高漲。
  酒至三旬,信長忽然睨了我一眼,衝我笑了笑,接著大聲道:「明年春天櫻花盛開的時候就是我和小格成婚的日子。」我的頭頓時轟的一聲,傻瓜,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忽然說這個……
  果然底下一片安靜,不過馬上大家都反應過來,紛紛都說著一些恭喜的話。我偷偷看了慶次一眼,他也正好看過來,看見我在看他,對我笑了笑,立即又回過頭去與別人說話了。在他回頭的一瞬間我看見他的笑容已經消失了。
  阿市也微笑著對我說了聲:「恭喜了。」
  我也對她笑了笑,心中又湧起一絲奇怪的感覺,真的要嫁給他了嗎?
  信長看上去心情十分好,他拍了拍手,立刻有侍從端上了各種誰都沒有見過甚至沒有聽說過的佳餚異味上來,而盛這些佳餚異味的器具,也是漆金塗銀,極盡奢華。信長從小就喜歡與眾不同的奇特事物,所以搜羅了不少特別的器皿。
  大家對這些器皿都讚歎不已,我掃了一眼這些器皿,忽然猛的想起來一件事,頓時覺得渾身發冷,止不住的打寒噤,我怎麼會把這件事忘了?第一次看見淺井長政的時候,我還記得這件事,可是現在我居然給忘了,這麼可怕的事,我忽然有種想要馬上逃走的念頭。不過那件事也許,也許只是野史,也許是不存在的吧。
  「小格,怎麼臉色這麼差?」信長輕輕的問了我一句。我搖搖頭道:「沒什麼。」
  他忽然笑了起來,道:「我還有更特別的沒有拿出來。」我的腦子又是一片空白,不會吧,不會是真的吧?
  他又拍了拍手,森蘭丸拿了蓋著紅布的一個白木托盤走上前來,大家都好奇的看著這個木盤,猜想裡面是什麼特別的東西。我的心突突的跳著,拚命祈禱著可別是我想到的東西。
  森蘭丸猛的把紅布扯起,在座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無不倒抽了一口冷氣。天哪,果然和書上說的一樣。我只覺得腸翻胃湧,噁心的想要吐。盛放在白木托盤上的是三個塗金漆的頭蓋骨酒盞。
  上面還寫著頭蓋骨的名字:朝倉義景、淺井久政和淺井長政。
  阿市瞪大了眼睛,渾身顫抖,臉上一片驚恐,直直的盯著那個寫著淺井長政的頭蓋骨。我心裡一陣難過,織田信長你真是太過分了……
  信長居然還在那裡大笑道::「這是去年浴血奮戰的見證,來吧,大家都來用這金盞飲一杯酒!」
  大家都不敢作聲,更不敢上前飲酒。信長臉色一斂,看了一眼四周,忽然道:「光秀,你來喝一杯。」
  明智光秀面無表情的應了一聲,便上前來。信長偏偏把朝倉義景的頭蓋骨金盞遞了給他,朝倉義景以前是明智的故主,信長這樣做真是……我看了一眼信長,可能是戰場得意,他今天似乎有些喝多了,臉色也有些緋紅。
  明智接過了頭蓋骨金盞,我清楚的看見他的手輕輕顫抖了一下,眼中飛快閃過一絲痛色,一閉眼,一飲而盡。不知怎麼,今天我還有點同情起他來了。
  信長似乎意猶未盡,他有些搖晃站起身來,走到了柴田勝家的身邊,道:「勝家你今天也一定要喝一杯。」勝家看了一眼阿市,猶豫了一下,沒有立即回答。信長又看了看阿市,道:「阿市,小格,你們過來。」
  阿市起身走了過去,我也無奈的起身,經過慶次的身邊的時候看見慶次緊緊皺著眉。
  信長笑著看著阿市道:「我知道你的心思,現在我就命令你嫁給勝家!」阿市看了一眼勝家,眼中百般情緒,複雜難辨,唯有一絲傷痛若隱若現。她淡淡說了聲:「但憑哥哥作主。」
  信長情緒更好,笑道:「阿市,你和勝家就用淺井長政的頭蓋骨金盞喝杯交杯酒吧。」這話一出,阿市的身子顫抖的更厲害了,眼眶微紅,竟似要哭出來一般。夠了,織田信長,你到底要做什麼,為什麼要作出這麼殘忍的事!我坐在那裡,心裡卻是越來越氣,我深深呼吸了一下,壓抑著自己的憤怒。
  「怎麼不喝,快點喝,勝家,你倒上酒。」信長的聲音裡開始有一絲不悅。勝家又看了阿市一眼,無奈的拿起淺井長政的頭蓋骨金盞倒上了酒,拿了起來,阿市直直的看著這個金盞,眼中滿是傷痛,畢竟這個人和她相愛過,可如今居然落得這樣的下場,她怎會不痛心,怎會不傷悲,她伸出顫抖的手就去接那金盞……
  「夠了!」伴著一聲怒吼,那金盞猛的飛了出去,一聲響聲過後,整個房裡一片死寂,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一個焦點上,我順著大家的目光看來——居然是我的手。我,我居然發飆,把這個金盞打了出去,一時衝動真是害死人啊……
  半晌,信長第一個反應過來,他怒道:「你這是在做什麼!」
  織田信長,你根本就沒有覺悟!我內火上湧,剛才壓抑的怒氣也一下子迸發出來。
  「這句話是我問你才對,你到底有沒有人性,把你妹夫的頭骨做成酒杯,還居然讓你妹妹喝,這個男人再對不起你也畢竟曾經是你的妹夫,也和你一起並肩作戰過,你這樣做太殘忍了吧,你體諒過阿市的心情嗎?你怎麼這麼殘忍!你是野獸嗎!這根本不是人做出來的行為,只有魔鬼才會做這樣的事!」
  他看著我,眼中已是怒極,忽然嘴角泛起一絲奇異的微笑,緩緩道:「你說我是魔鬼?」
  不等我回答,他站了起來道:「現在是新年,我只不過開開玩笑而已。」一聽這話,我更來氣了,我也站了起來道:「連這個也可以玩的人根本不配統治天下,我頓了頓,一字一句道:「也根本不配有人愛!」
  空氣似乎凝固了,四週一片安靜,我只聽見自己的心跳,信長看著我,面無表情,難辨喜怒,只是眼中飛快的閃過一絲我所熟悉的冷酷,我的心頓時沉了下去。他冷冷看著我,忽然一轉身,飛快的去拔刀鞘中的刀,我一下子蒙了,就這樣呆呆的站在了那裡。
  就在信長剛碰到刀鞘的時候,立刻有幾人衝了過來,我木然的看了一眼,利家抱住了信長的腿涕淚滿面的說:「主公請三思,請三思,小格是一時衝動,請息怒……」他在說些什麼我沒有再聽見,也看見慶次抱住了信長的手,一邊似乎也在說著類似的話,只是說得是什麼,我一點也聽不清,我的腦子裡只是嗡嗡一片,信長他居然想對我拔刀相向,這個說愛我的男人居然拔刀相向,他真想殺了我嗎?他瘋了嗎?他真的能狠下心殺我嗎?
  我不可置信的盯著信長,心中又怒又痛,又上前了兩步,大喊道:「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你閉嘴!!」慶次失控的怒罵著我,卻一直沒有放開信長的手。
  信長緊緊盯著我,若是眼神可以殺人,我早已經被他眼中的怒火燒成灰燼了。他就這麼怒視著我,我也怒視著他。他深深的呼吸了幾下,臉色漸漸平靜起來,慢慢放開了緊握刀鞘的手。
  「把她給我關起來,沒我的命令不許她出來!」信長冷冷的聲音像是一把利刃,刺穿了我的心臟……
  織田信長,我討厭你!我討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