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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吾輩璃黃(3)

    農莊外有高高的圍牆,大門也緊鎖著。陸惟真輕鬆越過高牆,抬頭看到熟悉的景物,憋在胸口很久的拿一口氣,才慢慢吐出來。

    遠處是父母親手種的農田,群山在更遠的地方,沉默和她對視。

    近處,是錯落有致的花與樹,每一叢都開得繁密寧靜。夜太靜了,讓人的心也有迷失感。陸惟真踩著砂石小路,慢慢走近,抬頭望,家裡那排房子亮著燈,父母還沒睡。而她一時竟不敢靠近。

    靠近了,說什麼。

    說我心裡難受,才回來的。

    說我愛上了一個捉妖師,不負母親期待、也不忘處長職責,親手毀了他。

    她沒有什麼值得憐憫,也沒有什麼需要諒解。

    陸惟真不打算進去了,打算靠近一點,站站就走。

    誰知還沒走到房子跟前,遠遠的,就看到父親親手搭的小亭子裡,坐著兩個人。幾盞橘黃手工燈籠,高高懸掛在亭子四角,照得裡頭朦朦朧朧,很有氣氛。一根柱子上,還掛著個小音箱,放著柔情嫵媚的音樂。廳內石桌上放著幾個菜盤,空氣裡還有殘餘的酒香。而那兩人,背對著她,父親摟著母親,母親小鳥依人,看角度似乎還在熱烈親吻。

    原本走投無路失魂落魄如喪家之犬的陸惟真:「……」

    突然間,就覺得自己其實只是一個笑話。

    陸惟真站在亭子下方的黑暗裡,沉默望了一會兒,轉身離開。

    亭子裡。

    陸惟真剛來到院外時,厲承琳就頓了一下,推開丈夫作亂的手。陸浩然不滿地重新將她抱緊:「琳琳,怎麼了?」

    厲承琳:「女兒回來了。」

    陸浩然一聽,很高興,剛要站起,被厲承琳拉住:「她翻牆進來的,沒有敲門,不想驚動我們。」

    陸浩然猶豫後,又坐下了。

    兩人靠在一起,都豎起耳朵在聽。當然,厲承琳聽得一清二楚,陸浩然也就是聽個風響。

    厲承琳聽著陸惟真靠近,聽著她站定,又聽著她轉身走向農莊深處。

    厲承琳推開丈夫,沉默不語。陸浩然立刻回頭,壓低聲音問:「去哪兒了?」

    厲承琳:「東南150米,她跳到倉庫頂著坐著了。」

    陸浩然:「咱們一塊兒過去看看。」厲承琳不動。陸浩然伸手一捏她的鼻子:「多大的人了,還和孩子慪氣。」

    厲承琳:「不是慪氣,這裡頭有事。你先去探探,她是個什麼情況——最好不是我想的那樣。」

    陸惟真坐在高高的房頂上,聽到後頭傳來爬梯子的笨拙聲音,沒有回頭。

    這個家裡,只有一個人上屋頂還需要架梯子。

    陸浩然在她身邊坐下,和她一起抬頭望著雨後初霽的夜空,烏雲散去,不見明月,只有幾顆單薄的星。

    「什麼事想不開?」陸浩然溫和地問。

    以往陸惟真有什麼心事,都會願意與父親分享,此時卻說不出一個字。

    陸浩然:「不想說?」

    沉默。

    陸浩然:「不能說?」

    繼續沉默。

    陸浩然慢慢睜大眼,看著女兒眼中流出的淚,而她自己似乎完全沒察覺。

    「你……」

    當父母的,最怕到了某一天,孩子的委屈,已不能再對自己訴說。

    陸惟真恍然驚覺,立刻擦掉眼淚,露出個極度自嘲的笑容。

    陸浩然心口一疼,不問了,只是輕輕摟住女兒肩膀,說:「我相信你,你如果選擇做什麼,一定有自己的道理。既然做了,你也會勇敢承擔後果。女兒,世上沒有兩全其美的事,凡事朝前看,人生真的沒有過不去的坎兒。再過幾年,等你回望,就會發現啊,那些都不算是個事兒。」

    「嗯。」

    陸浩然心想要不還是換老婆來試試?說不定打一架,女兒胸中郁氣就發洩出來了。他裝模作樣說:「這上頭不舒服,坐久了腰痛,和我下去不?」

    陸惟真:「我想再坐會兒。」

    「那我去幫你把床鋪好。」

    「謝謝爸。」

    陸浩然的腳步聲遠去。

    陸惟真的心已靜下來,望著深深的夜空,一點也不想動。

    片刻後,有雙足輕輕落在她身後的屋脊上。陸惟真的後背微微一僵。

    然而厲承琳是不可能和她並肩坐在屋頂上看星星的。她說:「站起來。」

    陸惟真慢慢站起,臉色極罕見地變得混不吝,頗有一副無賴懶散樣子。

    厲承琳並不打算放過她:「有沒有殺掉捉妖師?」

    陸惟真心頭一沉,她知道了。知道了多少,還是全盤掌控?湘城本就是她的地盤,即使現在自己接手,有什麼風吹草動,她若想知道,必然有辦法。

    陸惟真後背一下子冒出冷汗,語氣很隨意:「驅逐出湘城,他的法器,我全部拿到。」話音未落,厲承琳一巴掌扇下,陸惟真不偏不躲,受了這一掌,嘴巴頓時就出了血。

    厲承琳愣住,以往她要扇,陸惟真總是嬉皮笑臉躲開。沒想到今天紋絲不動。

    厲承琳心中閃過一絲悔意,臉上卻不露分毫,心中更猜疑陸惟真陷進去的程度比自己原以為的更嚴重。

    卻見陸惟真露出嘲諷的笑,說:「我雖然沒能殺了捉妖師,也挨了你一巴掌,這事兒就算扯平了。」

    厲承琳大怒。

    原來在這兒等著她呢!陸惟真生受這一掌,是要保那捉妖師的命嗎?

    氣急之下,厲承琳的語氣反而緩沉下來,字字清晰地說:「捉妖師陳弦松,與我們為敵的地球捉妖師中,最單薄卻最厲害的那一支。原本在華北地區活動,與我們井水不犯河水。連大統領都聽聞過他,遲早會調集兵力除掉。兩個月前,陳弦松入湘。一個月前,你和他開始密切來往。還算你機警,弄到了他們師門的大部分法器。可是陸惟真,你要是敢對一個愚昧至極的捉妖師動情,要是敢和他在一起,我就當著你的面活剮了他。」

    陸惟真沉默片刻,輕輕笑了,說:「我沒打算和誰在一起,也沒有人會和我在一起。但誰要真成了我的人,你想殺,不見得殺得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只恨今生是母女。

    厲承琳一掌推出,平地風起,尖嘯嘶吼,光芒隱隱。陸惟真往後一躍,在空中翻了個跟頭,避開這一掌鋒芒,一腳踢出,身後池子裡的水柱憑空拔起,和厲承琳的風柱撞在一起。

    青龍相鬥,驚天動地。

    而陸浩然,正仔仔細細在屋裡鋪床呢,聽到動靜,一回頭,就見院子裡光波亂閃,風雷呼嘯。

    得,果然幹架了。

    陸浩然哼著小曲兒,繼續鋪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