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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3

匿名者果然有計劃,有規律地曝光陳鴛的極品事件:

「陳鴛那會還叫陳雁,大雁的雁,就住在H市城北,舊兒科醫院附近,她家裡條件很差,她讀完初中就去肥皂廠工作了,因為人長得漂亮,又愛打扮,當時追求她的男生很多,她從那會開始就感情不專,左右搖擺,今天和這個男生說說笑笑,明天和另一個男生去看電影,她當然也不是真心喜歡他們,就為了貪圖小便宜,有吃有喝,還能收禮物……92年年初她出事了,被當地煤老闆的兒子給玩了。那幫公子哥在鬧市區的深幽處的住所組織舞會,亂搞男女關係,陳雁和幾個小姐妹一起去湊熱鬧,她被煤老闆的兒子盯上了,強拖進房間,到凌晨才被放出來,還一臉鼻青臉腫,她的小姐妹都嚇壞了。」

「後來陳雁懷孕了,她的爸媽不讓她將孩子打掉,說起來她爸媽也是對極品,整日想著拿她肚子裡的孩子做威脅,向煤老闆要賠償,煤老闆當然不承認這事了,氣定神閒地說要告就去告,要揭發就去揭發,反正他兒子有醫院開出的證明,精神方面存在問題,發作起來根本沒識辨力,再說了,是陳雁主動去參加那個舞會的,誰知道是不是她主動投懷送抱,挖了個坑讓他兒子跳下去?」

「陳雁的肚子越來越大,精神狀況也不穩定,大冬天穿得很單薄就出來唱歌,還用手一個勁地拍肚子,笑得就和個精神病一樣。」

「再後來,有個一直暗戀她的男的說願意娶她,當她肚子裡孩子的爹,負責她的後半輩子,她壓根就不喜歡那個男的,背地裡沒少嫌他是個又窮又胖,沒出息的爛好人,但別無選擇,除了他,沒人願意再和她好,她就委屈地嫁了,將孩子生下來,過了一年多的安穩日子,又開始耐不住寂寞,在外面認識了一個叫史蒂芬的美國佬,整日和美國佬喝酒,跳舞,逛街,美國佬被她迷住了,說要娶她,她就急著和老公攤牌,要離婚,要出國,不要孩子,他老公答應了,她立刻遠走高飛。」

「那個史蒂芬的家族早落敗了,史蒂芬也是個空殼子,這些都是陳雁到了美國後才知道的,她嫁給史蒂芬後一邊抱怨被他騙了,一邊另謀出路,這不,沒過多久她就故技重施,又認識了美籍華裔許紹康,她和許紹康保持了十多年的特殊關係,撈了很多好處,她現在在美國的別墅和車子都是許紹康送的,她臉皮特別特別厚,許紹康的女兒生日宴上,她還送了一份隆重的禮物,稱對方是最美最純潔的安吉爾……」

「那個煤老闆後來出事了,他的精神病兒子吸毒死了。」

「陳鴛這個女人最極品的地方在於她可以無視一切道德倫常,將別人眼裡看做很大很嚴重的事情,當成芝麻綠豆一樣的小事。」

「她最近和那個當紅的選秀男歌手的事情是真的,她一直就心儀那種白白瘦瘦,笑起來很靦腆的男生,看到就會下手。」

……

曾好沒再關注這個帖子的後發展,她徹底屏蔽了外世界的流言蜚語,專心投入複習備考。

只是有時候會產生一種幻覺,這一切都是假的,她不是曾好,她也不準備考研。她到底要去哪兒,她不知道。

好像是站在一個深淵的旁邊,她將目光投向藍天,投向遠處的春暖花開,但屬於這個深淵黑暗,凜冽的氣息她繞不開,也躲避不了,她突然覺得自己很難跨過去。

在慕一洵面前,她沒有表現出異樣,常常地,週末在他公寓裡複習,合上書的時候,抬眸就可以看見他坐在客廳長桌後,安靜地敲字。

聽到她的動靜,他側過頭來,微笑:「累了?想吃點什麼?」

她考研的夜宵通常是栗子湯圓和蝦仁水餃,一鹹一甜,偶爾想吃鹹的,偶爾想吃甜的,於是慕一洵備了大包的湯圓和水餃在冰箱裡。

只要她說餓了,他就去廚房煮宵夜,等差不多十分鐘,她可以吃到熱騰騰的宵夜。

「怎麼辦?以後吃不到這麼美味的宵夜了。」她故作遺憾。

她報考的不是本校的專業,是N市的一所名校,為此她準備了很久,還放棄了大三那次考研的機會。

她對自己有信心,只不過去N市讀書,和慕一洵見面的機會就少了。

「N市離這裡不遠。」他說,「你想吃宵夜的時候,可以打電話給我。」

「難不成你會連夜趕過來,捧著一碗水餃出現在我門口?」這是偶像劇的情節。

「說不定,如果一時有了興致。」

曾好放下勺子,笑得輕鬆:「我說著玩的,我會好好照顧自己。」

他拍了拍她的腦袋:「記得每天給我打電話。」

他們早說好了,到時候她每天都要打電話給他,早中晚三個電話,一個都不能差。

「慕一洵。」

「嗯?」

「你不會覺得我很煩吧?」

他靜靜地看著她,目光深而長,清黑眼眸裡的漩渦帶著一種引人入勝的力量,似乎過了很久,他輕而篤定地說:「不會。」

*

一月初,曾好結束了三天的考試,走出考場的時候,心情輕鬆下來,像是一直以來的重壓終於從肩膀上卸下。

她拿出手機發短信給慕一洵,恍惚間,聽到周圍考生激動,興奮的笑聲,她餘光對上了一道目光。

「曾小姐,好久不見。」戴著貝雷帽,穿著一身雙排扣羊絨大衣的辛恣意快步走到她身邊,笑得客氣,「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筱阿姨有幾句話要對你說。」

該來的始終要來,生活不會給她逃避的機會。

她發現自己比想像中的要冷靜很多,將手機塞回口袋,對視辛恣意明媚的臉龐,點了點頭。

慕母的轎車就停在考場附近一條僻靜的小路。

和上次見面的冷淡疏離不同,這一次,慕母的神情很凝重,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盯著曾好。

「有些話早就想和你說清楚,但知道你在準備考試,我也不想影響你的情緒,毀了你的前程。」慕母說,「現在我問你,你準備什麼時候離開我兒子?」

「阿姨,我想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情。」

慕母搖頭:「我們慕家絕不會和一個高級妓女牽扯上關係,懂嗎?不論我兒子是否接管家族生意,是否繼續從事藝術工作,他的名字不能被你和你的母親毀了。」

曾好不接話。

「你自己心裡也清楚你和他的差距不是一星半點,你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一起生活是不現實的,你能從他那裡得到什麼呢?就算不是為了錢,是為了感情,到最後你也會失望的,因為你承擔不了那些,孩子,你要實際一點,你不小了,別總做白日夢。」

「他遲早也會對你失去現在的熱度,到時候你該怎麼辦?」

「你要我接受你,至少說一條你可以被接受的條件,很顯然,你一條也沒有。你可以說你喜歡他,但喜歡他的女孩多了去了,你可以說你善良,單純,不求其他,但這些是最沒價值的,你完全拿不出任何東西來說服我接受你,你的養父病逝,你的母親是那樣一個臭名昭著的女人,你的親生父親有精神病史,有毒癮,最後吸毒過量致死,你現在前途未卜,你真的太糟了。」慕母加重語氣,「你糟到不能再糟了,你糟透了。如果你和他沒有關係,我會同情你,感慨你命運的不幸,資助你的生活,但你妄圖介入他的生活,和你那個骯髒的生母一起利用他,加害他,我只能用最刻薄的態度來對付你。」

「就算我和他沒有關係,也不需要您的同情,同情是最廉價的。」曾好輕聲說,「我生活得很好,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對,您說得對,我什麼都沒有,我的條件就是這樣,糟糕到底了,這個世界有很多幸運兒,也同樣有很多不幸的人,我沒有含著金湯匙出生不是我的錯,我沒有和慕家門當戶對的條件不是我的錯,我是眾多喜歡慕一洵的女人之一,我是最癡心妄想,不切實際,一直做白日夢的一個,我在您眼裡是最令人厭惡的生物,表面單純,骨子裡都是算計的女人,遠沒有辛小姐那麼可愛動人,這些我都清楚。您還有其他話要和我說嗎?」

慕母冷笑:「我就最後一句話,你太自私了,只想著自己快樂,慕一洵只是你用來滿足你自己慾望的,你根本不為他考慮半點;好,你就這樣,大膽地,隨心所欲地毀了他吧。」

曾好下了車,不遠處,背對著她的辛恣意轉過身來,對她輕輕揚眉微笑。

她不看辛恣意,逕直走向前,辛恣意卻喊住了她。

「你很辛苦吧?我看得出你很不好受,其實你可以認真考慮一下,自己到底適合不合適慕一洵女友這個身份。如果我男朋友的母親這麼反對我,我一定會放棄的,我為什麼要受這種委屈呢?」辛恣意笑的時候,眼睛彎成月牙,「曾小姐,你覺得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看著曾好遠去的背影,辛恣意緩緩收斂了微笑,心想,這個女孩真的不簡單,不僅和越錫廷有過糾葛,現在還追到了慕一洵,果然是學會了她生母陳鴛的那套本事。

辛恣意回到車裡,見慕母的臉色很差,立刻貼心地勸慰了幾句。

她陪慕母回慕宅,安置好慕母睡下才離開,司機送她回辛宅。

辛母正坐在沙發上喝花茶,吃點心,見女兒回來,直接問她今天收穫如何。

辛恣意丟下包,伸了個懶腰:「還不錯,她應該已經想通了,會主動離開慕一洵。」

「這樣的女孩子自尊心很強,心裡又脆弱,慕家長輩親自找她談話,她承受不了的。」辛母微笑。

辛恣意點頭:「筱阿姨已經討厭死她了。」

「所以你做得很好,對付這樣的女孩子不需要特意放下身段和她爭,你巧妙地製造輿論,再煽動輿論,持續施壓,讓她的名聲變臭,孤立無援,無法翻身,她自己就會放棄。」

辛恣意若有所思,輕輕地撥了撥頭髮,垂下眼眸:「嗯,我得不得到他是一回事,但允許不允許別人得到他就是另一回事了。就算我這輩子都沒希望,但他也不能是別人的。」

*

三月下旬,曾好去N大參加複試,複試分面試和筆試,她都完成得不錯。

接到錄取通知後,慕一洵陪她回了一趟莊鄉,和爺爺奶奶吃了一頓飯,期間,慕一洵還親自下廚炒了兩個菜,老人家吃了都說味道很好。

回去的時候,爺爺拜託慕一洵好好照顧曾好,慕一洵依舊有禮有節,表示這是他應該做的。

這晚,曾好在慕一洵的公寓過夜,她來了興致說再次學畫畫,他依她,拿出工具,認真地教她畫畫。

他教她畫《森林的小溪》,用生赭,群青,鎘紅,黃赭畫樹幹,用普藍,淡紫畫天空,用翠綠,鈦白畫小溪。

她也學得很認真,一筆一畫都很用心,完成後,她退後幾米觀賞成品,發現自己在慕一洵的指導下,學得還挺有模有樣的。

「越來越有天分了。」他稱讚。

「近朱者赤,和慕大師呆的時間長了,我也有了藝術細胞。」

他用乾淨的毛巾輕輕擦了擦她臉頰,額頭上的顏料,她仰臉看他的時候,突然問:「你畫過愛情嗎?」

「暫時沒有。」

「以後會畫嗎?」

「不排斥,看心情。」

「我很想看看你筆下的愛情是怎麼樣的。」

「你看我是怎麼表達的,就會知道我筆下的愛情是怎麼樣的。」他擦乾淨她的臉,帶她回房休息。

他們抱在一起睡覺,被窩裡暖暖的,她被他摟進懷裡,一手抱住他的腰,一手貼在他胸口,蜷起小腿,膝頭輕輕抵在他的大腿上。

近在咫尺的距離,近到睫毛和睫毛都撞在一起。

「睡吧。」他低聲吩咐,然後捻下燈。

黑暗中,她睜開眼睛,一點點地描摹他的五官,長睫毛,高挺的鼻子,乾淨菲薄的唇,有稜角的下頦。

她將這些記在心裡。

慕一洵,她想自己上輩子一定做了很多好事,積了很多德才遇到他。

曾明熙病逝後,再也沒有一個人對她這麼好,將她放在心上,用心用力,實實在在地對她好。

她一定要記住,不能忘記。

*

這一年的八月,曾好入學,離開H市之前,她和慕一洵分手近三個月。

分手是她提出的,她的理由是,我堅持不下去,我們之間不合適的地方太多了,和你在一起,我很不開心。

「你之前就說過,跟著你要承擔很多不快樂的東西,我嘗試過,努力過,最後發現自己不行,我承擔不了那些。」

慕一洵答應了,唯一的條件是曾好不能拒絕他最後的資助。

他最後打了一筆款在她的戶頭,然後和平分手。

在前往N市的火車上,曾好收到慕一洵的一條短信:「好好生活,認真照顧自己。」

陽光從車窗投射進來,映在手機屏幕上,這行字影影綽綽,她微微瞇起眼睛,一字字地讀,然後將這條短信保存起來。

只剩下這些了。

其他的她要不起。

慕母說的沒錯,她和慕一洵從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物,而她只能站在平地上,她跟不上他的腳步,也無法和他並肩而行。

她能帶給他什麼呢?好像什麼都沒有,她怎麼能一味地向他索取愛和生活。

他是一個女孩的夢,他甚至比夢裡的白馬王子更好,他真實,專業,認真,執著,成熟,包容,強大,用心;他越好,對她而言越是一件奢侈品。

也許這個世界並非沒有灰姑娘,但灰姑娘是需要幸運的,她連幸運都沒有。

何況她從不信有童話,也不信灰姑娘,她信的是命運。

命運說,有些太早出現的機會不是真正屬於你的,命運說,有些太貴重的東西,你也許要不起。

和他相處的近一年,是老天賜給她的一個禮物,她從來沒有幻想過自己的生命會出現一個慕一洵。

她擁有過,快樂過,幸福過,這樣就夠了,她不會後悔。

現在,到了禮物被收回的時間。

她還是曾好,回到原點,一個人面對一切,自己支撐自己走下去,和以前一樣,有自己的喜怒哀樂,而屬於她的不幸,她只能一個人去全部承擔。

但她會記得,不會忘記。

當不能擁有的時候,唯一能做的就是記得。

當不能擁有的時候,唯一能做的就是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