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蟠龍璽將榜題名時

侯府。

「將軍不去問問?」貂蟬小聲道:「方纔有信差前來,有何事?」

呂布漠然道:「有麒麟守著,無需擔憂。」說畢以手指撩起貂蟬的一縷鬢髮,側到她美玉般的脖畔,輕輕一吻。

麒麟匆匆趕到,咳了聲,呂布道:「有信?」

麒麟笑了笑,道:「沒信,這就開始了?」

呂布點了點頭,將貂蟬牽到庭前,朗朗乾坤,正午吉時。一張長案上擺滿美酒佳餚。

麒麟道:「共牢而食,合巹而飲。」

麒麟躬身,呂布贈予的金珠從衣領中滑了出來,反射著日光微微晃蕩。

貂蟬當即便變了臉色。

麒麟不理會貂蟬,挽了衣袖挾菜,親自喂到呂布嘴裡。

呂布嚼著菜,一撩戰裙,丫鬟攙著貂蟬,夫妻相對跪下,麒麟端了酒上前。

貂蟬陰著臉,喝了一口,便將酒杯摜在盤上,呂布卻是仰脖喝盡。

那酒甚烈,呂布咳了幾聲,臉上便泛起紅暈。酒意上腦,手指拈著那枚金珠反覆摩挲,神情微一動,似乎有什麼話想說。

「主公成婚了——」兵士們在外鬧哄哄,俱是呂布的親信。

呂布斂了微醉的斜眼,正色道:「接下來呢?」

麒麟道:「結髮。」

丫鬟取來剪子,取二人頭髮各一縷,麒麟親手繫上,打了個結,又有人捧來紅漆木盒,置於盒內放好。

庭內水流聲淙淙,竹筒「登」一聲敲在石上。

結髮之儀畢,麒麟退了幾步,拱袖笑道:「滄海桑田,為爾良緣。」

兵士們各拄□□,吊兒郎當立於門外,見禮畢,哄笑道;「恭喜將軍——!」

呂布笑了起來,道:「承你吉言!弟兄們都是自己人,莫客氣,大家隨意就是!」

庭內擺滿酒席,眾人便飲酒作樂,麒麟自尋一桌坐著與蔡邕聊天,貂蟬避入內間,呂布則獨自端碗,來回敬酒。

出席之人竟是全無漢廷文官,亦是麒麟與陳宮商量好的,凡天子朝臣,視禮物輕重,各取一二,厚禮原封不動退回。

無喜帖,不設賓客席,呂布所請之人,無非麾下將領,并州舊部校尉級俱可前來。唯一名文官蔡邕則是曾與王允交好,代替王允前來出席。

城內兵營處又設了流水席供士卒暢飲,那一日也不知有多少人喝得爛醉。

蔡邕感慨道:「麒麟先生實是將人心都摸透了。」

麒麟手中正玩著一個陶塤,謙笑道:「是公台兄的主意。君子朋而不黨,皇上初攬朝政,此時還是避著嫌的好。主公身為武將,本就不該與朝中文臣來往過密,派系什麼的衍生起來,難說得很。」

正說話時,呂布端著個酒碗,搖搖晃晃過來了,麒麟與蔡邕忙起身,呂布喊道:「滿上!敬蔡大人一碗!」

蔡邕拍了拍呂布肩膀,道:「將軍年少有為,來日飛黃騰達,前途不可限量。」

呂布「嗨」的一笑,道:「那是那是!」

蔡邕又道:「大好男兒,當以建功立業,報效國家為己任,麒麟小先生方纔那話如何說……」

「習得好武藝,貨與帝王家。」麒麟笑道。

蔡邕捋鬚,只笑不語,呂布硬著脖子,正色道:「絕不沉湎……溫柔鄉!」

蔡邕莞爾不語,拱手入席,麒麟端碗,眼看呂布一臂杵在自己肩頭,左腳岔了右腳,搖搖欲墜,只怕隨時要倒,忙道:「我乾杯,主公隨意。」

呂布學著麒麟那語氣,大聲道:「不不,我乾杯!你隨意!」

麒麟眼看不妙,忙道:「我敬主公……」

呂布大著舌頭道:「主公敬……敬你!」

數桌大聲起哄,笑聲如雷。

麒麟笑道:「喝完主公便歇下罷,都自家將士,敬來敬去的也是騙酒喝……」剛把酒碗端到唇邊,呂布已咕咚咕咚灌了整碗烈酒下去。

呂布雙眼通紅,點了點頭,不發一言,大著舌頭道:「小、小子……侯爺……來……過來……」

呂布伸手去抱麒麟,似乎想表示一下親熱之意,麒麟眼看新房那處半掩著門,忙不迭避過。

呂布抓了個空,怒了:「你……不聽話!」

麒麟:「……」

呂布橫著身子,框一聲壓翻了半邊桌,倒了。

滿院笑聲險些把房頂給掀翻過去,將士們各個笑得直不起腰,麒麟道:「來個人,把主公扶進去,不早了啊,喝夠了就都滾蛋吧。」

高順道:「誰弄倒的誰收拾。」

張遼也有了七分醉意,高聲附和道:「就是,好歹也輪到你扛一回了。」

麒麟滿臉通紅道:「治你們軍法!」

眾將又紛紛哄笑,只沒一人過來打下手,麒麟無奈只得認了,將呂布半抱起來,踉蹌拖進新房。

呂布長腿拖在地上,被拖拖停停,麒麟險些被這傢伙給壓垮了,終於撞進洞房,曖的一聲長氣,呂布已爛醉如泥,倒在榻上,一動不動。

貂蟬在屏風後對著鏡子摘釵,淡淡道:「倒了?」

麒麟笑道:「倒了。人高馬大,跟個小孩兒似的。」

貂蟬頓了一頓,想說什麼,卻從鏡內瞥見屏風空隙中,麒麟伸手解下呂布雉雞尾冠帶絛,又將他戰袍領前繫繩扯松。

貂蟬只坐不住,把釵兒隨手扔在盤裡,起身道:「我來罷。」

麒麟低聲道:「我來。」

貂蟬俏臉上不見絲毫喜怒,說:「勞煩你了,麒麟,以後服侍奉先的事兒,就交給我了。」

麒麟單膝跪在榻前,不為所動:「明兒我就走了,選好宅子,得搬出去,今晚上也是最後一回。以後都交給夫人了。」

貂蟬沒有答話,麒麟解了呂布全副武鎧,又將其鐵靴除下,呂布冷不防道:「走啥……別、別走!」

呂布翻了個身,將麒麟嘰的一聲壓在榻上。

麒麟:「……」

貂蟬上來拉扯,怒道:「將軍!」

麒麟勉力推開呂布,已被呼了一身酒氣,莞爾道:「主公認錯人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別耽誤了。」

說畢麒麟推開房門,朝著榻上呂布與靜坐在旁的貂蟬躬身一揖,轉身離去。

掌燈時分,獻帝派了宮內執事前來宣旨,侯府內一片狼藉,高順領著眾將謝恩,言明呂布已歇下。

獻帝派來之人看清了筵席上並無文臣,便歸宮回報,又被麒麟猜了個准。

麒麟做主,將劉協賜予呂布的吃食散了,送到與席將士們家中,分給妻小。各人酩酊大醉,能搬走的搬走,搬不走的便打發去睡花園石椅假山下,終於把這爛攤子收拾完,才回了房間,整理物事。

麒麟本沒有什麼家當,整理出個包裹抱著,出了庭廊,到處都是酣醉成眠的并州軍將領。

麒麟倚在庭柱前,思鄉之念油然而生,回想起來前的世界。

那是一片樂土,漫山遍野的花,百姓安居樂業,渾不似這時代青黃不接,眾生朝不保夕,食不果腹。

「才幾個月,怎麼覺得過了這麼久呢。」麒麟輕聲道。

他從包裹中取出一枚陶塤,悠悠吹奏起來,剎那間月明千里,萬籟俱寂,塤聲空靈於夜空中飄蕩。

「從未聽過,什麼曲子?」呂布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麒麟止了聲,答:「月前殤,太師父教的。」

呂布上身□□,赤著胸膛,鬆鬆垮垮穿著條白色絲褲,光著腳,顯是剛醒,被樂聲引來。

呂布一哂道:「悲得緊,胡笳十八拍不好?」

麒麟答道:「胡笳十八拍一吹,這滿院子裡死人都得被吹醒過來了。」

呂布取來一把羌笛,調了調聲。

麒麟會意,便再度吹起方纔那曲月前殤。

麒麟坐在走廊前,呂布高大的身軀站著,影子投在窗上,笛聲嗚了片刻,竟是跟上了麒麟那從未聽過的曲子,彼此彷彿心有靈犀,笛塤合鳴,蕩氣迴腸。

一曲畢,呂布吩咐道:「還有把琴,名喚焦尾,乃是蔡邕送的賀禮。你既愛擺弄音律,一併拿去罷,侯爺賞你的。」

麒麟道:「不要,帶著把琴,日後行走不方便。」

呂布眉毛微一動,麒麟笑道:「不陪著你媳婦?」

呂布漠然道:「有甚好陪?婚也成了,不過也就這樣了。」

麒麟嘲道:「洞房……那個,那什麼什麼了麼?」

呂布:「?」

麒麟笑了起來:「去啊,去陪她。」

呂布:「不了,她剛摔過,過幾日再說。」

麒麟道:「去說說話貝,哪有成婚把新娘子扔著的?」

呂布漠然道:「沒什麼說的,情啊愛啊,愛來愛去,不如和你聊天有意思。」說著便逕自坐了下來。

一大一小,並肩對著滿院月色發呆。

麒麟也不趕他,說:「我在董承隔壁找了間房子,明兒就搬過去,你有事隔著巷子大喊一聲,我就來了。」

呂布道:「搬走做什麼?住著就是,多個人又不擠。」

呂布那話雖是發自內心挽留,卻終究有點強詞奪理,自知說不過去。

高順、張遼等人都有封賞,就連後來歸附的陳宮也封了郎中令,卻讓麒麟住在侯府裡,依舊當個不清不楚的參謀,做下人才做的事,像什麼樣子?

呂布想讓麒麟留在身邊,總覺得少了他無聊,卻又理虧無法開口,想來想去,也找不到什麼方式挽留他,許久後道:「罷了,這裡住得膩味,我也搬過去。」

麒麟:「……」

呂布:「那房子多大?」

麒麟沒再搭理他,隨手遞出封軍報,入房歇下了。

呂布接過信,訕訕回房。

月光透過窗格投入,貂蟬依在呂布胸口。

「將軍,他明天要搬走了麼?」

呂布展開那信,面無表情。

貂蟬又道:「麒麟一月軍餉多少?」

呂布:「這字真夠醜的。」

貂蟬:「……」

呂布一邊看信,一邊道:「那小子……怎麼問這個?給他開軍餉也忘了領……非得交到手裡才知道錢,出去東南西北也分不清……」

貂蟬柔聲說:「他跟了將軍這麼久,我都想好了,明早多備點錢糧,給他派十名小廝,跟過那邊府上服侍。」

呂布:「青春賠償費呢這是。」

貂蟬:「?」

呂布笑道:「沒什麼,上回聽那小子說的。不能讓他自個搬出去住,迷糊得緊,到時還不知被下人怎生欺負。」說畢折好信塞回去,看著房內月光,不知在想何事。

貂蟬不悅道:「那夫君如何想?」

呂布:「明兒把他包袱藏起來,他就不走了。」

貂蟬:「……」

靜了片刻,貂蟬又道:「將軍,我聽說,陳公台是他引薦的?」

呂布漠然道:「怎麼?」

貂蟬沒有說什麼,片刻後道:「他真的是九原人士?」

呂布不耐煩道:「男人們的事,你少管。」

貂蟬不吭聲了。

呂布微蹙起眉,想起麒麟交出的獻帝密詔,又想起曹操,起身。

「將軍去哪?」

呂布站了一會,道:「歇下罷。」

翌晨,呂布日上三竿方醒,親兵們宿醉未消。

呂布卻精神得很,趁著麒麟走開的空檔,跑到他房中左嗅嗅,右翻翻,找到個包裹,拿回自己房中,藏在被子下面掖好,英姿颯爽地上朝去也。

貂蟬用過早飯回房剛坐下,便遭被裡暗器扎得尖叫,登時炸毛,掀出一被陶塤碎渣,捂著嫩臀,咬牙切齒。

麒麟難得上一次朝,與陳宮於未央殿外碰頭,簡短交流數句,扶正朝帽一路匆匆進了午門,忽地一瞥,只見獻帝龍車從西闋處穿出,不多時車上下來一老太監,鬼鬼祟祟,離了皇宮,上馬朝西門而去。

眾官停步,躬身,麒麟蹙眉道:「事情剛完,天子就在折騰別的了?」

陳宮微一笑,答道:「宦官親政,古已有之,不必大驚小怪。主公是何許人物?不必在乎這等小人。」

麒麟想起當年靈帝執政時便親近宦官,何進被殺,董卓之亂便由此而起,當即心下瞭然,呂布可不像何進,呂布手中有兵,一身好武藝,不怕受謀害,幾名太監興不起什麼風浪。

雖如此想,麒麟仍不悅道:「天子要派人去找誰?」

陳宮猜測道:「或是懼了主公功高,拉點皇親派系,情有可原。」

獻帝龍車一過,眾官便依序登殿,呂布儀比三司,排場亂糟糟的大,騎著赤兔耀武揚威地過來,麒麟與陳宮俱是暗自好笑。

「昨夜如何?」陳宮問道。

麒麟想了想,笑答道:「公台兄當我沒事聽牆角的呢,我怎知?要問那愣子。」

上殿,文武百官分立兩側,文臣蔡邕居首,武將呂布為先,金鑼一響,天子臨朝。

「報——」

獻帝甫坐定,宮外便流水般一馬接一馬遞進信來。

「聽聞董賊已除,車騎將軍袁紹恐有他變,仍率一十七路關東軍駐兵陳倉,請聖上御旨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