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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眾人聽到聲音,紛紛看向聲音的來源,一貫好脾氣的陳醫生此時正不悅的看著傳說中的陳家慕少,頗有警示的意味。

眾人帶著疑問又看看雖然還是沉著一張臉但似乎已經收斂的陳慕白,皆是面面相覷。

一個普通的醫生怎麼敢和陳慕白大聲說話?那可是連院長都小心翼翼賠笑的人呢!為什麼慕少不但沒生氣反而安靜下來了呢?兩個人都姓陳啊,難道陳醫生……

陳慕白雖然高傲霸道,但也有分寸,分得清輕重緩急,舒出口氣,語氣也緩和許多,「先救人再說。」

院長點點頭,轉身低聲吩咐幾個專家,「快去準備手術。」

手術室外,陳慕白和陳簇坐在長椅上安靜的等著。

醫生拿著手術單出來問,「誰是顧九思的家屬?」

陳慕白站了起來,「我是。」

醫生機械般的開口,「在手術單上簽字。」

陳慕白簽了字之後遞給醫生,醫生看了一眼,指著某處空白處,「與患者關係這裡也填一下。」

陳慕白頓了一下,轉頭問陳簇,「哥,這裡怎麼填?」

站在陳慕白身後的陳簇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陳簇看得出來陳慕白有些慌亂。

陳慕白的慌亂一般人看不出來,他表面上相當冷靜,眼睛裡沒有一絲波瀾,聲音沒有一絲起伏,連剛才簽字的時候手都沒抖一下。

可陳簇知道他不慌的話不會叫他哥,不會問他該怎麼填,剛才的一系列動作不過是本能反應,他的大腦早已一片空白。

在陳簇的印象裡,那個叫陳慕白的男人有鐵腕,有柔情,可以很完美的處理好任何事情,論能力論手段早已凌駕在他這個哥哥之上,早已不需要再求助於他。

一襲白衣的陳簇並沒有告訴陳慕白具體填什麼,而是看著他的眼睛,以一個醫生的口吻開口,「這種病有些人初期症狀不明顯,以為只是平常的腹痛,忍一忍就過去了,還會伴隨著出現發熱,嘔吐,可一旦發現休克再送來,就已經很嚴重了,死亡率一直很高。」

陳慕白愣了愣,哦了一聲之後,低頭認真而鄭重的寫了幾個字。

陳簇沒有去看他寫的什麼,他相信陳慕白聽得懂他在說什麼。

可是那位醫生看了一眼之後,一臉愕然的看了看陳慕白,又很為難的看向陳簇,陳簇對她笑了一下,「就這樣吧。」

那位醫生是認識陳簇的,本來對陳慕白稱陳簇為「哥哥」就有些接受無能,想到陳簇必定和陳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而院長又以「無論慕少說什麼做什麼你們都要聽他的」的姿態站在一旁,忍了忍什麼都沒說,一副吞了蒼蠅的表情拿著手術單走開了。

手術室的燈很快亮起,陳慕白自始至終都很安靜,不時轉頭看向手術室的方向。

本來院長帶著一群醫生都等在外面,後來被陳慕白趕走了,只留了陳簇和陳靜康。

陳慕白也不喜歡醫院。那一年他也是等在手術室外,那個白人醫生走出手術室的時候對著他無奈而同情的搖了搖頭,那個時候他雖然年紀還小,卻也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和他相依為命的親人捨他而去了。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他的命運發生了改變。

眼下又一個於他而言不一樣的女人躺在裡面,他等在外面,如果和當初的結果一樣,他的命運會不會再次改變?

陳慕白的心此刻空落落的,像是無端少了一部分。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牽腸掛肚的感覺了,陳家都是沒心沒肺的人,他也是,他對誰都不付出感情,就是怕出現今天的情況。沒有感情就不會受傷。可是感情總是在潛移默化中根深蒂固,等發覺時早已深入骨髓,不可自拔。

陳簇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輕聲問,「小白,你在想什麼?」

陳慕白面無表情,幾乎是下一秒就回答,「我在想,顧九思一定不會有事,她還有那麼多事情沒有做,她還讓我幫忙找她父親,我還沒替她找到。等她好了,我不做別的了,一定要先幫她找到她父親……」

陳簇每天在醫院裡見慣生離死別,見慣病人家屬的各種反應,他知道一向寡言的陳慕白忽然這麼多話是因為什麼,直截了當的打斷他,「你怕了嗎?」

陳慕白搖搖頭,頗為苦惱的看向陳簇,「我不知道。別人都說我是薄情寡義的人,或許我真的是。她跟在我身邊那麼多年,現在出了事我總該會傷心會難過吧。可是就是因為她跟著我那麼多年,我們的心意有時候是相通的,她在想什麼我知道,我在想什麼她也可以感覺到。現在我能感覺到,她不會有事,而且我相信這種感覺。可是她不出來,我又沒辦法放心,一顆心不上不下的很難受。我知道你是醫生,我和你說這些,你可能會覺得很荒謬。」

陳簇看著陳慕白,他大概不知道有一個詞,叫大悲無淚。當年他捧著他母親的骨灰進門的時候一臉倔強,也是不見傷心。

陳簇什麼都沒說,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現在的陳慕白不需要安慰,他只需要顧九思平平安安的從手術室裡出來,主刀醫生告訴他,顧九思沒事了。

陳靜康也後悔的要死,跑前跑後的補辦手續,又慇勤的給陳慕白買水,陳慕白接過來也不喝,對他愛理不理的。

陳簇看著陳靜康眼睛都是紅的,便把他叫到一邊問了半天,陳靜康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說清楚。

陳簇倒是幫裡不幫親,用陳慕白聽得到的音量回答,「不怪你,怪他自己。他自己的女人不自己看好了,讓別人看著算是怎麼回事。」

說完用餘光看了陳慕白一眼,他果然皺起眉。

陳靜康目瞪口呆的看著陳簇,「你怎麼知道的?我剛才沒亂說話啊?」

陳簇笑,一臉坦蕩,「知道什麼?他和顧九思?」

陳靜康很認真的回憶了下,「我記得我沒說過啊……」

陳簇搖搖頭,「也就你還覺得是個秘密了,真不知道你怎麼在陳家活下來的。」

陳靜康很忐忑,「二少爺,顧姐姐會沒事的吧?」

陳簇又看了陳慕白一眼,「我也不知道,還得等手術之後再說。」

幾個小時之後,手術燈滅了,顧九思被推了出來,是消化內科的主任親自主刀,摘了口罩開口,「手術很成功,病人暫時脫離危險了,但是還需要住院治療一段時間。」

陳慕白聽到這裡終於放了心,跟著手術推車送顧九思去病房。

主刀醫生忽然叫住陳簇,在一旁和他說了幾句話之後才離開。

陳簇晚了一會兒才到病房,看了儀器上的各項數字之後,示意陳慕白跟他到外面去。

陳慕白剛才看到主刀醫生叫住了陳簇,開門見山的問,「剛才醫生說什麼了?」

「顧九思的免疫系統受過重創,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沒什麼,可身體很弱,這次也是病毒感染引起的,她之前生過什麼大病嗎?」

陳慕白第一次不知道怎麼回答,愣了半天「我……不知道。」

陳簇有些疑惑,「你沒查過顧九思?不是你的風格啊。」

陳慕白皺眉,「陳銘墨做起事情來滴水不漏,被抹的得乾乾淨淨,我也沒辦法。」

說完又想起了什麼,「她確實會經常發燒,嚴重嗎?」

陳簇寬慰他,「也不是什麼大毛病,就是平時要多注意,免疫功能低下被病毒攻擊很容易生病。」

陳慕白皺著眉不再說話,陳簇沒見過陳慕白對女人這麼上心,笑了一下,「你們相處那麼多年,經過這件事,你也該明白一些事情了,她一個女孩子很不容易,以後對她好點兒。」

陳慕白點點頭,陳簇覺得陳慕白有個優點,就是很能聽得進勸,只要是對的,他都能接受。

說完這個他也有些好奇的問,「你為什麼喜歡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和某個「吃貨」待在一起太久被同化了,陳慕白竟然從陳簇臉上看到了幾分八卦,他想了想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因為她夠有心機,夠隱忍,夠聰明,夠審時度勢,夠八面玲瓏,當然你也可以說她是兩面三刀見風使舵的小人。」

陳簇頭一次聽到這種答案,但是這些詞好像並不是誇人的,頓了一下,「你這是找人生伴侶啊,還是找謀臣啊?我一直以為你過夠了那種勾心鬥角的日子,會找個簡單點的女孩子。」

陳慕白瞇著眼睛看著前方,喃喃低語,「簡單點兒的女孩子是好啊,可是我一日姓陳,便脫離不了這個火坑,她若不能自保,我護得了她一時,哪裡護得了時時,到時毀了她也傷了我,何必呢?哥,我沒有你的福氣,我沒那個命啊,這輩子大概只能在這個火坑裡過了。」

陳簇也有些傷感,沉默了半晌才重新開口,「現在這樣也沒什麼不好,你自己一個人那麼多年,現在總算找到體己人了,我也放心了。」

陳慕白似乎好像再說什麼,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那我先進去了,你也去忙吧。」

陳慕白回了病房之後,陳靜康在一旁偷偷瞄著陳慕白,底氣不足的絮絮叨叨,看似是在自言自語,其實是說給陳慕白聽得。

「看吧,讓你再罵人,這下好了吧……你平時那麼可怕,生病了也不敢說,耽誤了吧……說不定早點送來打打針吃吃藥就會好了……」

陳慕白因為顧九思沒事了,心裡一鬆也不和他一般見識,瞥他一眼,「陳靜康,你最近吃什麼了?」

陳靜康一臉茫然,「沒吃什麼啊。」

「沒吃什麼怎麼膽子突然那麼大!」

陳靜康立刻一臉狗腿的湊過來,「少爺,現在顧姐姐沒事兒了,您要不要回去休息?」

陳慕白在病床前坐下,「你先回去吧,明天早上早點來接我,我回去換了衣服去公司開會,你明天不用守在公司了,去找個好點兒的護工照顧她,有什麼事及時給我打電話。」

說完之後陳慕白看著病床上的人,漸漸出神。

陳簇有句話說得對,以後要對她好點。

她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呼吸孱弱,沒有一絲生氣。陳慕白看了半天伸出手去撫著她的臉。

你到底曾經經歷過什麼,為什麼身體受過重創?

他以前只是覺得她很瘦,沒想過是身體方面的原因。

陳靜康看著他早已出神,不再說話悄悄退出了病房。

陳簇下夜班前來看陳慕白時,陳慕白趴在病床邊睡著了,可能這個姿勢睡得不舒服,微微皺著眉。

陳簇走過去拍醒他,「別睡了,一會兒醫生要來查房了。」

陳慕白對形象要求一向很高,衣服不整潔妥帖絕不上身。可此刻……

身上的襯衣帶著褶皺,衣袖隨意的挽到肘部,頭髮亂糟糟的,大概四趴著睡了太久,半張臉因為血流不暢微微發紅,看上去有些狼狽。

他似乎沒睡醒,半睜著眼睛一臉迷茫的看著陳簇。想起來自己身在何處之後,馬上扭頭去看顧九思,然後問陳簇,「她怎麼還沒醒?」

陳簇難得見到他這麼迷糊的時候,忍著笑,「沒那麼快,今天下午就差不多了。」

段景熙打電話來跟顧九思解釋的時候,陳慕白正在跟護工仔細交待著什麼。

手機在顧九思的外套裡嗡嗡作響,陳慕白翻出來之後看了一眼很快走到外面接起來。

段景熙聽到一道男聲時,有些詫異,「請問您是哪位?」

陳慕白熬了一夜頭疼欲裂,揉著眉心有些不耐煩的回答,「陳慕白。」

段景熙頓了頓,「顧小姐不在嗎?」

陳靜康走近,示意陳慕白該走了,陳慕白邊對他做手勢邊回答,「她不太方便。」

段景熙覺得這件事和陳慕白解釋效果似乎會更好。

「有件事我想解釋一下,我和顧小姐是因為舒畫才見過幾次,我們只是朋友,並沒有什麼其他的,上次在咖啡廳見面也是被人設計了,請你不要誤會。」

陳慕白清了清嗓子,聲音清冽,「見過幾次就能成為朋友,您真是廣結善緣吶,還有,只是朋友都親自出面解釋,段王爺對人都這麼好嗎?還是說外交部要解散了,您實在閒得沒事情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