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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2 章

但那光彩僅僅只有一瞬, 在木朵看來,冬至似乎很快恢復平靜。

他說:「能給我講一講嗎?」

木朵與冬至還沒有熟到能隨意詢問別人隱私的地步,所以她選擇了不問,思考自己該從哪裡開始講起。

那個早已被歲月塵封了的故事。

「是我一位太師伯。你也知道,我們這種趕屍人, 世代傳承, 與屍體、殭屍打的交道最多。」

冬至點點頭。

人死, 魂魄消散,軀殼則為屍,但也有怨氣不散,魂魄殘存,或因緣際會,吸收日月精華聚於軀殼之中, 或在大凶之地, 吸收凶煞之氣,日久天長, 復活為僵,被世人視為邪物。

普通殭屍畏懼陽光, 晝伏夜出, 吸取人血, 傷害人命,被視為邪物, 但殭屍也分等級, 到了最厲害的程度, 變魃化犼,刀槍不入,水火不侵,連修為深厚的道士都束手無策,這種已經不能稱之為殭屍了,而是棘手的妖魔。

那個年頭,軍閥混戰,世道凌亂,百姓食不果腹,亂葬崗隨處可見,因此魑魅猖狂,妖魔橫行,各種古怪事件也就層出不窮,像木朵他們這個行當,不僅趕屍,有時候也接驅邪的生意,因此忙個不停。

有一回,木朵的太師伯就接到一個委託,委託方是一夥盜墓賊,發現一個宋朝大墓,對方怕裡面有什麼千年粽子,怕自己搞不定,就請了木朵太師伯與他們一道下墓。太師伯本不願幹這種損陰德的勾當,奈何那時候,他的師弟,也就是木朵的太師父正好生了重病,急需許多錢買藥,太師伯無法,只得答應這樁買賣。

下了墓,一路自然凶險萬分,九死一生,暫且表過不提,當時眾人失散,太師伯在墓裡遇險,被一個陌生人所救,對方自稱是先他們下來的盜墓賊,跟同伴失散了,太師伯當時覺得古怪,但也察覺不出什麼異樣,兩人結伴在墓中闖蕩,那人身手厲害,又處處護著他,幾次把他從危險邊緣救回來,兩人在墓中結下深厚情誼,太師伯還拉著對方結拜兄弟,約定以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冬至聽得入神:「然後呢?他們出來了沒有?」

木朵點點頭:「太師伯雖然厲害,但那墓裡機關處處,跟他同去的盜墓賊,最後都喪了命,只有太師伯在他結義兄弟的幫助下,最後一起脫困,但也只有他們兩個逃出生天。」

脫困之後的太師伯深感此行有傷天和,所以才會遭此報應,他也熄了再下墓的心思,只是他師弟的醫藥費還不知道從哪裡籌措。這個時候他的結義兄弟拿出一個玉杯,說是從墓裡帶出來的,太師伯推卻不過,就拿了玉杯去當。

玉杯當了幾百袁大頭,在當時來說,是十分值錢的,太師伯拿著這筆錢給師弟治好病,又聽說他結義兄長無父無母,飄零半生,就用剩下的錢購置了幾十畝良田,和鎮上的一間雜貨鋪子,寫在這位兄長的名下。

兄長說自己不會管理鋪子,就拉了他一起,兩人同吃同住,感情越發深厚,木朵太師父對兩人關係心知肚明,眼看師兄越過越好,倒也樂見其成。

日子一天天過去,平淡而幸福,就當太師伯以為一輩子就這樣過去時,小鎮發生了血案,小鎮居民無故慘死,脖子上無一例外都出現血洞,像是被長著獠牙的野獸所傷。死人越來越多,鎮上開始有了傳聞,說這些人都是被殭屍咬死的。

這種說法越傳越廣,太師伯禁不住也起了疑心。他起疑心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他的結義兄長。這些年,他的結義兄長容貌不變,還是當初從墓裡出來的模樣,不僅如此,結義兄長還經常從山裡挖來靈芝,熬湯給太師伯喝下,太師伯也因此常葆青春,十年過去,兩人的外表沒什麼變化,出門則稍稍加以裝扮,小鎮居民也並未起疑。

對這些事情,太師伯不是沒有過懷疑,只是每次都說服了自己不要去猜疑,但這次血案接二連三發生,人命關天,他實在無法坐實,就忍不住開始暗中觀察起他的結義兄長。

有一天夜裡,結義兄長見太師伯睡熟了,就起身出門,殊不知太師伯早有察覺,後腳也悄悄跟了出去。

兩人一前一後,太師伯跟著他,親眼看見他偷襲打更的小伙子,再將人拖到陰暗處,正準備下手,太師伯再也等不下去,連忙現身阻止他。結義兄長卻好像早就知道他會來,面色鎮定如常,並未驚慌。

冬至蹙眉:「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木朵搖頭:「沒有。人的確都是他咬死的,千年殭屍化魔,縱然已經擁有了人類的靈智,可那終究是魔,連太師伯這個趕屍人也看走了眼。」

一開始是不察,到後來,日久天長,肌膚相親,又怎麼會沒發現端倪?只不過是自欺欺人,希望對方與別的魔不同罷了。

可魔終究是魔,不管它自己願意與否,本能會讓它控制不住殺戮的渴求。

他那結義兄長經常借口上山采靈芝,其實是走得遠一些,截殺官道上的商旅,去山上殺土匪,這麼多年,他殺的人不少,可因為掩藏得好,其中許多是外地客商,旁人只以為他們是被野獸叼走,被土匪劫走,直到對方忍不住向鎮上的人下手。

而他帶回來給太師伯吃的靈芝,其實是對方將被他殺掉的人提取殘魂,與靈芝煉化,因那裡頭有活人的陽氣和血氣,所以太師伯不知不覺,也吃下了那麼多的人命。

得知真相的太師伯如遭雷殛,呆若木雞,偏偏男人還笑著跟他說,以後我們倆就是真正的血脈相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我們一起長生不老,活得長長久久,不好嗎?

太師伯搖頭說,一點也不好。我錯了。

男人嗤笑,問他,別忘了,你的命也是我救的。

太師伯搖搖頭,說道,我錯在,不應該忘記人與魔,殊途而不同歸,永遠勢不兩立,可我以為你是不一樣的。

冬至愣了半天,終於問:「那後來呢?」

木朵:「後來,太師伯想要收伏對方,原本以他的實力,是遠遠比不上那個魔的,但這些年,魔一直給他喂血靈芝,無心栽柳,太師伯與對方也有了一拼之力。最後兩人大戰一場,我太師父趕過去的時候,正好看見太師伯在月下化魔,將手插入他結義兄長的胸膛。」

冬至沉默片刻,道:「也許,那個魔,是故意讓他得手的。」

木朵苦笑:「也許。太師伯殺了對方之後,抱著他的屍身對他說,你救了我一命,我也把這條命還給你,從此我們兩不拖欠。然後,他就當著我太師父的面自殺了,臨死前,他還交代太師父,要將他們兩人的屍身都徹底焚燬,絕不能留下一絲痕跡,以免遺禍。我太師父照做了。從此以後,我的師門,就只剩下我太師父的這一脈。」

那個魔做錯了嗎?沒有。殺人,對人來說,自然不可饒恕,可它是魔,遵循的只是魔的本性。

太師伯做錯了嗎?也沒有,他不過是堅守最後的良知,為了不讓魔傷害更多的性命,也為了自己不成為下一個魔,所以選擇同歸於盡。

非我族類,涇渭分明,終不能相容。

木朵感慨道:「人類壽數有限,妖魔卻能活幾百上千年,甚至更長世間,他們的世界接近永恆,而我們的世界只有四季。你讓一個人,要如何愛上一朵花?他還沒來得及對花產生感情,花就枯萎凋零了,就算同一枝頭上再開出來的花,也不是原來那朵花了。」

她這番話,本是對太師伯和魔的故事有感而發,卻見冬至悵然若失,忙找補道:「其實,世間之大,也未必每一樁這樣的事情,都會落得像我太師伯那樣的結局,像我們特管局內,不也有許多非人的成員嗎?」

冬至歎了口氣,道:「你說得對,多謝你,木朵姐。」

送走木朵,冬至也沒心情看星星月亮了,他回到臥室,卻怎麼也睡不著,索性盤腿修煉,在腦海裡回放龍深說過的步天罡氣,可練著練著,難免走神,差點岔氣,事倍功半,只得懸崖勒馬,起身又走到客廳。

掛在牆上的長守劍並不受主人情緒影響,這把經歷了無數歲月風霜洗禮的利刃,寵辱不驚,無悲無喜,劍身冰如水,猶如一塊千年不化的寒冰在紅塵世間摸爬打滾,依舊不褪寒氣。

看見它,冬至就像看見龍深。

表白原本是在計劃之外,但既然已經先被對方知道,他也別無選擇。

龍深的話,木朵說的故事,無不赤|裸裸揭露一個事實。

他們之間有著不可逾越的天塹。

他從前不是沒有預感,只是人性總有下意識規避風險的心理,很多話總要聽對方親口說出來,才會死心。

龍深收他為徒,為的是讓他好好修煉,斬妖除魔,成為特管局的中流砥柱,守護世間秩序,而不是任憑七情六慾左右,沉溺於個人情愛無法自拔。

都市男女在紅塵中翻滾,愛來恨去,千絲萬縷糾纏不休,終究水中撈月,一無所獲.

那不是龍深希望他成為的人。

指頭一痛,他反射性地縮回,才發現劍身沾了血,自己的手指無意間也被劃破了。

冬至不以為意,將手指放入口中吮去血珠,準備去拿布巾來擦拭劍上血跡。

「嗯?」

他的目光無意間落在劍上,忽然停住動作。

那一絲血痕,竟隨著劍身上的紋路而緩慢回流,逐漸將劍身填滿,密密麻麻,紅線一般將劍身纏繞點亮。

溫度從劍身傳遞到劍柄,冬至瞬間感覺自己握著的劍變得滾燙!

他驚訝地看著長守劍,心頭驚疑不定。

這把劍之前沒有出過狀況,最近唯一一次派上大用場,就是他跟山本清志交手引雷的時候,難道山本在劍上做了手腳?不可能啊,對方根本沒有碰到過劍。

回來之後,他也常把劍拿出來擦拭,都沒有發生過異常。

要不要問一下師父?

這個念頭剛閃過,他就看到周圍場景為之一變。

如同舊式黑白電影不自然的畫面切換,眼前一閃一花,他就已經不在自家客廳裡了。

沒有落地窗,沒有躺椅沙發,更沒有長守劍,呈現在視線範圍內的,是一座孤山,並不算高,但形狀很獨特,像極了一間茅草屋。山下茂木成林,唯獨一條小溪淙淙而出,蜿蜒曲折,歡快成趣。

冬至發現自己的處境有點麻煩,他無法動彈,身體也沒有知覺,猶如被施了定身術。

他嘗試閉眼或心中默默回想步天罡氣來回到現實,可再睜開眼時,眼前還是那座孤山,還是那條小溪,反覆幾次,冬至也只好放棄了,繼續看著這副「電腦屏保」似的畫面,幸好這畫面還是有聲的,耳邊有動靜,總算不那麼枯燥。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男人忽然映入眼簾。

昏昏欲睡的冬至精神一振,期待地看著這位好不容易出現的不速之客。

對方與冬至「擦肩而過」,背對著他的視線,越走越遠,冬至壓根看不見他長什麼樣,只從背影看出,男人頭髮束髻,髮色灰黑交雜,穿著粗布衣裳,對形容不甚講究,不像是個現代人。

男人沿著溪水往上走,直到身形被林木完全遮去,再也不見身形。

冬至望眼欲穿,等得上下眼皮直打瞌睡,也沒能等到男人再出現,再美的風景看多了也覺得膩,唯一能控制的就是睜開或閉上眼睛,他心裡有點鬱悶,索性就閉上眼,將整套步天罡氣重新回顧練習,安神定氣。

噹啷!

也不知道練到第幾遍,打鐵的聲音忽然傳入耳中,他慢慢睜開眼,卻瞬間睜大!

如果不是不能發出聲音,他就已經叫出來了。

山倒還是那座孤山,只是山下的境況卻為之一變。

山下那條小溪不知何時被分流出來,左右高低錯落出現七個小池子,溪水分頭引入各個小池子裡,最後的小池子旁邊則立著風箱土窯,再邊上堆著玄鐵兵器,儼然一個煉兵工坊。

冬至只覺這一幕似曾相識,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正冥思苦想之際,之前見過的那個灰白髮髻男人一把將打鐵的錘子丟開,面露惋惜,搖搖頭歎了口氣,

轉身又進了林子。

這次沒有讓冬至等待太久,當男人再度出來的時候,手裡還拿著一大塊玄鐵。

對方將玄鐵丟入熔爐之中,過了片刻,又加進金銀等金屬,神情比他練步天綱的時候還要專注幾分,這麼一對比,他不由心生慚愧,一面又禁不住想要走近些,看男人究竟能煉出什麼來。

心隨意動,視線竟真的慢慢移動前進,看著熔爐內已化為液體的金水,冬至彷彿也能感覺到熱浪撲面而來,情不自禁又後退了半步。

這時男人劃破自己的手腕,血滴落到熔爐之中,金水瞬間變為紅色,翻滾不休,雲霧蒸騰。

以血煉劍,以身祭劍,在古代傳說裡絕不罕見,干將莫邪等耳熟能詳的名字在他腦海中閃過,一時間竟無法斷定這男人到底在煉什麼絕世名器。

但滴血餵劍只是開始。

到了夜裡,漫天星辰倒映池中,水波瀲灩,星光燦爛,男人從七個池子裡各取了一點水,然後分別倒入熔爐之中。

也不知是不是冬至的錯覺,他看見一幅星圖從熔爐中緩緩浮現,熠熠生輝於熔爐上空懸浮了幾秒,又緩緩消失。

熔爐裡的紅色逐漸變白。

眨眼又是白天,春山如笑,滿眼俱是鬱鬱蔥蔥。

男人手中拿著一枝松木,從山中走來,又一次投入熔爐之中。

熔爐由白變黃。

冬至看著自己週身的季節一日三變,早已忘記外界時間的轉換,他不知道是幻境中時間錯亂,還是流逝加快,恍惚有種一日千年的錯覺,自己從青春少年歷經千年風雨,眼看著熔爐內鐵水翻湧不休,越發期待對方到底能練出什麼來。

男人從山巔帶來冰雪,從天空接來雨水,又從林中引來白嵐,從地底抽取玉髓,將所有東西放入熔爐之中,如此反覆若干次,他終於露出滿意笑容,將熔爐內的金水倒入劍模之後,待其冷卻,開始又一次進行錘煉。

所謂千錘百煉,始出真金。

當頭頂的太陽逐漸西去,星月驅逐了晚霞,換上閃閃發亮的夜幕時,男人反覆無數次的澆灌錘煉,手中的劍終於逐漸定型,嶄露出它最初的模樣。

冬至心中隱隱有些猜測,他握著長守劍被拖入這幻境之中,看見的場景必然也與劍有關,本來還以為男人手中錘煉的就是長守劍,可當劍初具崢嶸時,他又發現並不是。

三尺多的長劍,劍身隱隱泛著灰白色的光,上面彎彎曲曲,似有無數紋路,垂映蒼穹繁星,亙古肅穆。

冬至心頭一動,抬起頭。

明月當空,正北方,一串星辰熠熠生輝,正映著地上的七個池子。

然後他就聽見男人道:「天有北斗,地有七潭,舉之若仰高山,持之如倚蒼松,願汝來日登高望遠,秉性正潔,周易九四,潛龍在淵,深邃不可測之。故,吾名之曰,七星龍淵。」

腔調有些古怪,但奇怪的是冬至能聽懂,音若重錘,直接錘入心中。

他心頭微微震動,如撥雲見月,迷霧散盡。

君不見昆吾鐵冶飛炎煙,紅光紫氣俱赫然!

七星龍淵劍!

龍淵……龍深……

莫不是——

他竟親眼見證了他師父的誕生!

這把劍,確切地說,還只是初具雛形,根本不能算是一把真正用來殺人的劍,但它是千古第一名匠歐冶子所煉。

茨山玄鐵,日月精華,星辰之輝,山嵐之氣,青木之靈,接天之冰,無根之露,地心玉髓。

在那之前,從未有人如此煉劍,在那之後,這樣能夠集合天地山川萬物之靈的劍器,也絕無僅有,曠古爍今。

生居天壤間,從來欲不凡。

冬至心臟狂跳起來,他睜大眼睛看著眼前一幕,一瞬不瞬。

入幻境之前,所有低落難過心痛,轉而被見證千古名劍誕生的震撼所取代,心頭激盪,難以自已。

更何況,這把劍是他的師父。

冬至鼻子一酸,忽然有種流淚的衝動。

冥冥之中,心靈似乎有所牽繫,讓他忍不住想離得更近一些,親手撫摸那還未化為人形的師父。

多麼可貴的一刻,畢生都將銘入腦海。

可惜,就在男人說完那句話沒多久,他非但沒法近距離接觸自己初生未久的師父,反倒眼前一黑,腳下踩空,如墜深淵。

急劇下墜的速度讓冬至頭暈目眩,不得不閉上眼,但下墜之勢持續了很久,他整個人頭重腳輕,在踩到實地的那一刻,忍不住腿軟,直接坐倒。

鼻間瀰漫著濃郁的血腥味,耳邊充斥激烈的喊殺聲,戰鼓齊奏,馬蹄凌亂,刀槍劍戟相撞,又從血肉裡穿刺而過,噴濺出令人幾欲作嘔的場面。

這是一個戰場。

冬至睜開眼。

他就站在戰場中央,對戰雙方的士兵互相衝殺,以自己畢生最大的力氣,企圖置敵人於死地。

冷兵器時代的短兵相接,比他在所有影視劇裡看見過的還要更加殘忍直接。

但所有人似乎都無視了他的存在,無數血肉之軀從他身邊穿過,馬蹄高高揚起,將離他最近的一個士兵踩踏在腳下,馬上將軍揚劍出鞘,長劍映著日光的白芒耀花了他的眼睛。

師父!

準確地說,那把被魁梧將領握在手中的龍淵劍,是他的師父。

即使劍的模樣已與茨山時大相逕庭,但冥冥之中的牽繫,依舊讓他一眼就認出來。

將軍劍起劍落,劍鋒很快浸染無數鮮血。

血在將軍垂手的時候,順著劍身滑落,滴在泥土中,暈染出一朵朵的血花。

龍淵劍閃爍著令人膽戰心驚的寒光,它本身不會傷人,只有拿在人的手裡,才是傷人的利器。

敵人似乎為將軍的彪悍所震懾,衝殺過來的時候,也有意無意繞開將軍周圍的親兵。

其中一個親兵抱著軍旗,旗面迎風鼓起,寫著一個「李」字。

冬至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何遇帶他去逛博物館,跟他說過,一件器物想要成精,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情。

大工巧匠的神妙之手,日月星辰的眷顧,血氣陽氣的浸染,不能遠離紅塵,但又不能被紅塵之中的宵小之徒所持。

要有雄圖霸業的皇者之氣,也要有大公無私,經天緯地的忠烈正氣。

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在那歷史翻過一卷又一卷的漫漫長河裡,在金戈鐵馬刀光劍影爾虞我詐恩怨情仇的歲月裡,師父究竟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他是不是曾在高山之巔,在渺無人煙之境,見證過旭日的升起,長庚化為啟明,是不是曾孤身行走在大漠深處,看過古舊文明變成滄桑遺址,駝鈴聲聲被黃沙掩埋?

得沾染多少鮮血,在紅塵中經歷多少摸爬滾打,輾轉多少人之手,看遍多少繁華湮滅,才能煉成千百年的大道獨行,根植心底的執著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