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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章

符紙在它眼前晃來晃去, 對方只好暫時歇了想要逃跑的心思, 交代起來龍去脈。

這只黃鼠狼自稱六叔,老家在東北, 原本是旅舍老闆,也就是賀嘉她姨奶奶家族裡的保家仙,百十年前中國最動亂的時候, 她姨奶奶全家舉族南遷, 將六叔也帶到南方來,後來經歷幾番動盪,家族裡出洋的出洋, 病逝的病逝, 人口凋零, 年輕小輩們在科學的熏陶下長大,完全不信封建迷信那一套, 對所謂的保家仙也嗤之以鼻, 六叔就被姨奶奶供奉在旅舍這一間房裡,定期供奉, 也讓老人家幫忙鎮守這間旅舍。

幾個月前,賀嘉的姨奶奶移民海外, 這間旅舍就留給賀嘉打理,臨走前姨奶奶還徵求了六叔的意見,六叔表示不想去國外, 姨奶奶就囑咐賀嘉留著這個房間, 不准讓房客入住, 賀嘉隱約聽過一些傳聞,她不怎麼信,不過既然姨奶奶說了,她也都照辦,供奉的瓜果都是上好的,沒人來打擾清靜,六叔還挺高興。

六叔也不是只吃飯不幹活的懶妖怪,他除了鎮守這間旅館之外,還會迷惑人心,幫忙招徠生意。

冬至聽到這裡,恍然大悟:「難怪旅館沒怎麼宣傳,客人就絡繹不絕,原來都是你搞的鬼!」

六叔強烈不滿:「什麼叫我搞的鬼!他們本來也是要找旅館住的,這裡環境好設施好,我只不過增加他們的好感度而已!」

冬至冷笑:「如果光是這樣也就罷了,只怕你也沒少使用幻術吧?不然為什麼有的人原定住一晚,進來之後就會不想走,最後變成兩晚三晚?還有房間裡成天出的怪事,也都是你弄的吧?」

黃鼠狼嘀咕:「那只是小把戲,又不是殺人放火……」

冬至聽出他的心虛,又道:「還有,前兩天那個男人差點墜樓,還有個女人差點心臟病發,是不是你搞的鬼!」

黃鼠狼怒道:「我怎麼可能幹這種事,你看我像這種狼嗎!」

冬至:「別跟我說那只是意外,我親眼看見的,當時有東西阻止別人給那女人施救,不是你又會是誰!」

黃鼠狼:「那是——!」

它的聲音戛然而止。

冬至狐疑:「是誰?」

黃鼠狼甕聲甕氣:「反正不是我!」

冬至:「就算不是你,你也肯定知道是誰吧?」

這黃鼠狼狡猾得很,也許是看出冬至沒有殺它的心思,乾脆身體一歪,直接四腳朝天倒在地上,一副你想怎樣就怎樣的死樣子。

符陣還在,反正它一時半會也跑不出去,冬至盤腿坐在床上,又把長守劍抓在手裡。

「你不說也沒關係,不妨告訴你,我是特管局的人,對付你們這種妖怪,我是有先斬後奏的權限的,到時候先殺了你,再把在旅館裡殺人未遂的罪名扣到你頭上,反正也沒人知道,我還能立功受獎,這個主意怎麼樣?」

「不怎麼樣!」黃鼠狼一氣兒蹦起來,也不裝死了,「你個小娃娃是特管局的!我告訴你,我在你們特管局有人!我也是有關係的!你敢動我,我就打電話給你們領導,讓他削死你!」

冬至一臉懷疑:「就你這樣,蝸居在鷺城一個小旅館裡,還能認識特管局的人?」

黃鼠狼叉腰洋洋得意道:「說出來嚇死你!你是剛來的吧,去打聽打聽!你們總局二組龍局長手下的得力干將看潮生,正是我姥姥的大哥的老婆的表姐的老公的表哥!」

冬至:……

黃鼠狼見冬至一臉無語,越發得意了:「怎麼樣,害怕了吧,我就說我這種有後台的狼,不是你這種小娃娃招惹得起,識相的趕緊把我放了,我還能在你們領導面前幫你說說好話!」

話音未落,它吱呀尖叫一聲,一蹦三尺高,原來是冬至拿著劍鞘往它身體上一砸,差點把它的尾巴給砸扁了。

「你你你別亂來!」

冬至拿起電話:「真巧,我也認識看潮生,現在就給他打個電話,如果他不認識你,你就死定了。」

黃鼠狼嗤之以鼻:「你可別誆我,你怎麼可能認識這樣的大人物!」

冬至拿起電話作勢按下電話號碼,對方這才慌了:「打什麼打什麼,一點小事,用得著勞煩他老人家嗎!」

「不妨告訴你,我就是總局派下來的,我們這一屆全都要先在地方上實習,我就是你口中的二組成員,跟看潮生正好一組,我們總局今年有績效指標,起碼要完成一個任務才算過關,不然就得辭退,算你倒霉,正好遇上我。」冬至半真半假地忽悠,「你要是肯告訴我真兇,我就放你一馬,不然的話,我也只需要把你給殺了,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黃鼠狼尖叫起來:「你怎麼能這樣,卑鄙小人!」

冬至攤手:「那也沒辦法啊,誰讓你不告訴我真兇,過來,讓我捅一劍,很快就沒痛苦了。」

黃鼠狼:「不是我幹的,我不能說!」

冬至:「為什麼不能說?」

黃鼠狼沒吱聲。

「說!」冬至為了嚇唬它,故意狠狠一拍床鋪,對方毛絨絨的小身體就跟著上下顛起來,頗具喜感。

「真不能說!我被下了禁制,說了就會死的,你還不如一劍殺了我吧!」

冬至狐疑:「誰給你下的禁制?這裡不是你的地盤嗎?」

黃鼠狼摀住嘴巴:「我不能說,不能說!」

冬至道:「那我問你問題,你只需要點頭,或搖頭。」

他拿出那張灰色的紙片小人。

「是不是跟這個有關?」

黃鼠狼遲疑了片刻,小腦袋點了一下。

冬至又問:「跟日本人有關?」

黃鼠狼眼睛亂轉,先是點點頭,又搖搖頭。

冬至怒道:「到底是不是!」

黃鼠狼:「我真的不能說!一說就會死的!」

冬至想了想,又問:「除了墜樓那個男人,還有差點病發死去的人,還有沒有出過事?」

黃鼠狼下意識道:「沒有,他們剛來……」

話沒說完,它忽然吐出一口血,白色床單上多了一灘小小的血跡。

冬至嚇一跳。

黃鼠狼哭道:「我都跟你說了,你非是不信!我只用幻術吸引別人進來多住幾天,但最近在這裡住著住著會沒精打采,還會生病,這不是我幹的,其餘的我不能再說了!」

見它的表現不似作為,冬至心下有點不忍,忙道:「行行,我就再問兩個問題!對方現在還在不在這裡?」

黃鼠狼搖搖頭。

冬至:「那他去哪裡了?」

黃鼠狼:「我不知道。」

冬至:「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黃鼠狼:「我不知道……這是第三個問題了!」

冬至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開始忽悠道:「你想不想進特管局,既然你也認識看潮生,就應該知道特管局裡也受妖怪的,只要這次你能協助我立功,我回頭就跟局裡推薦,再加上看潮生的關係,不愁你進不去!」

黃鼠狼看起來有點心動,但又垂頭喪氣道:「可是我至今沒能化形,特管局怎麼可能要化形不了的妖怪!」

冬至道:「甭管進不進得了,只要立了功,我就可以幫你申請獎金,到時候你把名額讓給自己的子孫也行,你只要提供線索,又不用去跑腿,對你來說再容易不過了!」

黃鼠狼猶豫半天,終於道:「我不知道是不是日本人,但你手上這種紙片我見過,那個人在旅舍裡還佈置了不少……」

剛說出這句話,它又吐出一口血。

「好了好了,我不問你了!」冬至忙道,他現在後悔出門前忘了跟李映或張嵩他們要幾顆傷藥,畢竟茅山龍虎山都是丹藥大派,治傷效果沒話說。

冬至把所有線索串起來梳理了一遍。

這裡表面上是黃鼠狼在鎮守旅館,用幻術給旅館拉客人,賀嘉跟旅館裡的員工之所以不受影響,是因為黃鼠狼把他們當自己人,沒有對他們施加幻術。

別有用心的人發現這一點,並在這裡設下埋伏,製造出兩樁殺人未遂的案子,從黃鼠狼的話來看,這些陷阱應該剛佈置沒多久,所以還沒來得及釀成什麼慘劇,而正好兩次事發,都讓他給阻止了。

想到這裡,他心頭一動。

「我問你,賀嘉之所以很反感來這裡,是不是你給她下了什麼暗示?」

黃鼠狼點點頭:「我沒給她下幻術,後來又怕她在這裡有什麼危險,就給她下了一點暗示,把她往外攆。」

冬至瞪它:「你知道要保護賀嘉,難道這裡的住客就不無辜了?」

黃鼠狼縮了縮脖子,自知理虧,沒敢吱聲。

住客生病。

兩起殺人未遂的案子。

像式神的紙片人。

冬至皺起眉頭,嘗試將這些細碎的線索聯繫起來。

黃鼠狼偷看他一眼,討好道:「那個啥,大兄弟,能不能先把陣法解開,我在這裡頭待得悶!」

冬至沒理它,咬著手指出神地思考。

黃鼠狼不死心:「你看你也認識看潮生,說起來咱們還是親戚呢,你就忍心看你六叔在這裡受苦啊!」

冬至忽然道:「老六,我問你,對方是不是想要吸取這些住客的生氣或陽氣?」

黃鼠狼愣了一下,懊惱道:「你別問我,我不能說,跟他有關的事情我都不能說!」

冬至看它這反應,覺得自己的猜測八九不離十了,不由精神一振,心想這又是個突破口。

「但我有個問題,如果對方這麼悄無聲息地吸取陽氣,不是更加穩妥嗎,為什麼還要殺人未遂,引起我的注意?」冬至旋即又陷入另一個困惑裡,「難道他知道我在這裡,故意這麼做的?」

黃鼠狼小聲道:「應該不知道……他已經好幾天沒出現了。」

說完又是一口血吐在床單上。

雖說黃鼠狼體型小,吐出來的血不多,但也夠它受的了。

它嚶嚶哭泣:「我嘴賤,我再也不說了!」

冬至抽了抽嘴角,繼續自己推測。

「那人幾天沒出現,又在這裡布下式神,本意是借你的幻術,趁機吸取住客的陽氣,但是接連兩天差點出人命,唔……難道是那些式神吸取的陽氣多了,自己有了意識,自作主張,等不及這樣細水流長地抽取陽氣,所以才想通過殺人來快速收集?師父倒是說過,式神與傀儡有異曲同工之處,高明的陰陽師或傀儡師會為它們注入生氣,將它們變成富有生機的活物,這也不是不可能發生的。」

不僅如此,當時龍深還舉過一個很著名的例子,哪吒削骨還父,削肉還母之後,肢體不全性命不保,他師父太乙真人就以蓮花蓮葉蓮藕為他重新塑造肉身。這在普通人聽來自然是神話,但對修行者而言,並非天方夜譚。說白了,就是以生魂或陽氣注入道具裡,令其變成大活人。

冬至道:「這樣吧,我先放了你,反正你是這裡的保家仙,想跑也跑不了,我也不需要你說什麼線索,但如果他再來,你要第一時間通知我。」

黃鼠狼哭唧唧:「我打不過他……」

冬至道:「如果你答應通風報信,我就去幫你問看潮生化形的法門。」

黃鼠狼眼睛一亮,隨即又蔫蔫的:「他生而為蛟,與龍只有一線之差,我跟他比不了……」

冬至攤手:「就算你比不了蛟,總該比得上柳樹了吧,我有一個同事,還是柳樹化形呢,他都能做到,你憑什麼不行?」

黃鼠狼:「真的?」

冬至:「騙你做什麼,我又不要你去對付那個人,只要他一出現,你立刻告訴我就行了!」

黃鼠狼糾結半天,終於勉為其難地答應下來。

冬至把自己的電話留給它,囑咐它一定記得打,就把符陣撤去,黃鼠狼倏地一下躥走,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房間床單上幾灘血跡,牆壁上還有長守劍留下來的洞,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剛才在這屋子裡幹嘛了,冬至環顧一周,後知後覺意識到這個問題。

「房間裡的痕跡你自己處理一下,別讓人懷疑!」

黃鼠狼沒吱聲,也不知道聽見了沒有。

冬至一想到旅館其它地方可能還隱藏著致命的陷阱,就有些頭痛。

單憑他一個人,也不可能把旅館裡所有式神都找出來,而且說不定還會打草驚蛇。

想了想,他還是拿起手機,打給木朵。

「冬至,有事嗎?」電話很快接通,那頭傳來木朵疑惑的聲音。

這件事很難在電話裡三言兩語說清楚,冬至就道:「木朵,你們現在在哪裡,我有件挺重要的事情想跟你們匯報,方便嗎?」

木朵聞言,不由看了嚴諾一眼。

他們這邊,滅門分屍案卻遇到了瓶頸。

警方正在追查黃文棟情婦的下落,為了保險起見,把嚴諾他們也喊上,結果功虧一簣,去到線報裡情婦藏身的房子,卻發現對方已經人去樓空。

案子當然要繼續查下去,人也還得繼續找,但嚴諾等人忙了幾天一無所獲,未免覺得喪氣。

木朵知道嚴諾很不喜歡冬至參與進來,因為前年辦事處也來了個新人,結果非但沒能幫上忙,還把事情弄得一團糟,人最後是調走了,嚴諾他們從此也對新人沒什麼好感,更何況這次來的是個背景深厚的新人,總局副局長的弟子,據說龍副局長就收了這麼個弟子,可想而知會有多看重寵愛。

根據嚴諾他們的經驗,這種有背景的新人,不能說沒有能力,但肯定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性子衝動容易惹事,心高氣傲不把敵人放在眼裡,你罵又不能罵,打更不能打,只能把人給供起來,晾在一邊,別讓他惹出什麼事,如果他有自知之明,自己請調離開就更好不過了。

不過木朵對冬至的印象還不錯,也覺得這樣三番四次打擊人家的積極性不太好,就報了個地址,說你過來吧。

冬至很快趕到,嚴諾知道木朵自作主張把人叫來,不由暗暗瞪了她一眼。

「嚴哥,我知道你們有要緊事,也不想打擾你們,不過我這邊的確也發生了一些狀況。」

他把旅館跟黃鼠狼的事情大略說了一下。

旁邊另一個性子更急的肖奇忍不住道:「這些事情怕不是那只黃鼠狼搞出來的吧,只是它怕你報復,才又憑空捏造出一個敵人!」

「應該不是,因為我發現了這個,像是陰陽師使用的式神。而且據那個保家仙說,旅館裡還有不少,單憑我一個人,很難把其它都找出來,也怕驚動了對方。」冬至將紙片遞給他們。

嚴諾皺眉道:「這樣的話,只能佈陣先把旅館圍起來,再甕中捉鱉,不過現在我們這邊的案子也正進行到關鍵階段,警方隨時有可能找到黃文棟的情婦,我們實在走不開。」

冬至忙道:「不要緊,我理解你們的難處,我倒是可以佈陣,但是光靠我一個人,沒法保證萬無一失,所以我想打報告給華東分局那邊,請他們派人來協助,行嗎?」

嚴諾三人面面相覷,都沒想到新人如此心急,剛來沒幾天,就迫不及待想要破個大案。

肖奇否決了他的提議,語氣也不大好:「不行!一遇到事情,不想著自己先解決就去找上面是什麼道理?旅館那邊你先盯著吧,有問題隨時找我們就好了!」

冬至不贊同:「敵人隱藏在暗處,隨時會出現,我讓保家仙通知我,可我也要對它的性命負責,如果對方真是陰陽師,肯定有備而來,說不定還有同黨,我一個人肯定解決不了,再通知你們就遲了!」

他的語氣沒有肖奇那麼咄咄逼人,卻同樣堅定。

木朵打圓場:「要不這樣,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

冬至點點頭:「那就麻煩木朵姐了。嚴哥,這件事有點蹊蹺,我還是希望能往上匯報一下,這樣我們才能有充足的準備。」

肖奇沒好氣:「你是沒斷奶的娃娃嗎?這裡不是你的幼兒園,想匯報就回你的總局去!」

嚴諾喝道:「肖奇!」

肖奇倒也不是無緣無故在沖冬至發火。

在冬至來之前,木朵就提議過把這樁分屍案往上匯報,因為現在一切證據都顯示,黃文棟死得很可疑,彷彿是死前中了什麼幻術所致。但肖奇跟嚴諾都不同意,因為一往上報,等於他們承認自己無能,沒有能力獨立解決這件事,上回一樁案子他們因為辦事不力,受了上面的批評,大家都很想將功折過,輕易不肯向上面求助。

這種「家醜」沒必要讓一個新人知道,嚴諾緩下語氣:「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酌情考慮的。」

冬至:「嚴哥……」

嚴諾抬手,示意他不用再說。

「現在情況不明,貿然匯報也沒用,這樣吧,木朵跟你一起,你們回旅館看看,有什麼情況回頭再說。」

冬至發現對方不太相信自己的話,又或者說,肖奇覺得自己立功心切,誇大其詞,覺得現實情況沒有自己說的那麼嚴重,想及此,冬至不由感到有點無奈。

他也總算明白總局為什麼要他們一個個到辦事處來歷練了,這明顯是要鍛煉他們為人處世的能力,因為每個人的想法不同,各種考慮放到一塊兒,就容易辦砸一件事。

像現在,鷺城辦事處連他在內只有四個人,卻還不能統一意見,他們排斥自己這個新人就算了,對事情的嚴重性明顯也有自己的考慮。

冬至不想剛來就跟他們搞僵關係,更不想等到事情無法收拾的時候,自己也要跟著一起背鍋,忍不住就委婉道:「嚴哥,我知道你們經驗肯定比我豐富,但是我在長白山和銀川的時候兩次遇到日本人,這次又有疑似式神的東西出現,說不定這其中有什麼關聯。」

嚴諾嚴肅道:「你能肯定這是式神嗎?」

冬至一愣,遲疑道:「應該是。」

嚴諾:「這麼說,你其實也不能肯定,如果分局的人過來,最後證實只是虛驚一場,你能負這個責任嗎?」

冬至想了想,肯定道:「旅館的事是我發現的,有什麼責任的話,我來擔。」

肖奇沒好氣:「你來擔?你一個新人拿什麼擔!還不是要我們跟你一起背鍋!」

對方畢竟是龍深的弟子,嚴諾也不想讓他太難堪,就道:「這樣吧,這兩天我會盡快跟分局說明一下情況,至於派不派人,由他們決定,木朵先跟你去旅館瞧瞧。」

冬至沒法再堅持下去,只能點點頭:「那就麻煩木朵姐了。」

他跟木朵一走,肖奇忍不住撇撇嘴:「這小子想要功勞想瘋了吧,剛來沒兩天就想折騰出點什麼!」

嚴諾道:「你也別這樣,畢竟他是龍深的弟子,要是在龍局面前說點什麼,你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肖奇冷哼:「所以我不明白上頭幹嘛把他分到我們這裡來,局長的弟子不應該是直接去分局嗎?欺負咱們三個都是沒背景的嗎?」

嚴諾知道他對前年幫新人背黑鍋的事情一直耿耿於懷,就把話題扯開去:「行了行了,他現在也還算聽話,沒自作主張,有木朵看著他呢!黃文棟這個案子,你有什麼頭緒沒有?」

肖奇煩躁地抓抓頭髮:「他情婦如果真是降頭師,倒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幹下這種事,但這樣一來我們也很難抓到人吧,要不讓人查一下現在的東南亞籍出入境者?」

嚴諾道:「我已經跟周隊說了,但不好查,萬一人家偽造證件,又或者去了臨近的省市……」

電話聲適時響起。

也不知電話那頭說了什麼,肖奇看見他臉色突然一變,心也跟著提起來。

嚴諾掛了電話,對他道:「那個情婦的下落找到了。」

肖奇一喜,心道這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那我們現在馬上過去?」

嚴諾歎了口氣:「那女人死了。」

肖奇失聲道:「不是吧!怎麼死的!」

黃文棟的情婦被發現死在一個高檔小區的房子裡,據查這個房子的戶主叫白香梅,也就是黃文棟的情婦自己。

嚴諾和肖奇趕到案發現場的時候,法醫已經檢查過一遍,為了等嚴諾他們,屍體還未搬走。

「現在初步判斷,她應該是突然發病猝死的,死的時候正在睡覺,沒來得及拿藥,就已經嚥氣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外傷痕跡。」警方的周隊長在旁邊為他們介紹案情。

嚴諾跟肖奇看了一會兒屍體,相視一眼,都搖搖頭,表示沒看出什麼問題來。

但周隊長這邊發現的問題可就多了。

「我們在這間房子裡找不到她的病歷或治療心腦血管疾病的藥物,但卻發現這間房子,有另一個男人的痕跡。」

嚴諾:「黃文棟?」

周隊長搖搖頭:「根據小區居民的反饋,他們都見過一個年輕男人跟死者進出過幾回,從樣貌描述來看,應該不是黃文棟,我們已經把這裡的男用物品都收集起來,準備回去提取指紋。」

嚴諾心頭一動:「白香梅的財物呢,檢查看看有沒有少!」

周隊長道:「檢查過了,有幾張卡,和十幾萬的現金,目前還不知道那個人跟白香梅是什麼關係,有沒有卷款逃跑。」

這一切也太巧了。

黃文棟一家出事,他們剛查到情婦頭上,情婦也出了事。

嚴諾肖奇也好,周隊長也罷,誰都不相信事情真有這麼巧。

但混亂瑣碎的線索也讓他們不由煩躁起來。

這種滅門分屍案影響惡劣,現在網絡發達,早有人在網上議論,上頭限期破案,周隊長也很頭疼。

「屍體會帶回去解剖,還有提取指紋,排查跟白香梅往來那些人的身份等等,所有結果最快可能也要兩三天後才出來。」

嚴諾問周隊長:「現在對這樁案子,你們有什麼推斷嗎?」

周隊長也不瞞他:「白香梅無業,生活來源全部依靠黃文棟的供給,但最近我們發現她新開了一個銀行賬號,把大部分錢都轉過去,再加上鄰居口中那個陌生的年輕男人,差不多可以初步推斷她很可能在外面交了男朋友,想要擺脫黃文棟。更重要的是,剛才你們沒來之前,我們又在這個屋子發現了一個新線索。」

他招手叫來下屬,拿過一個透明塑料袋。

嚴諾:「安眠藥?」

周隊長頷首:「跟黃文棟妻兒體內殘留的安眠藥成分是同一種。」

嚴諾一驚,跟肖奇面面相覷。

白香梅果然跟黃文棟一家的死有關!

但白香梅已經死了,還有可能是突發猝死的。

線索又中斷了。

雖然還沒屍檢,但嚴諾有種預感,白香梅的死因很可能查不出什麼結果,而那個神秘的男人,也很可能從此銷聲匿跡,了無蹤影。

如此一來,這樁案子就變成懸案了。

想到這裡,嚴諾心裡的焦躁就越發濃郁起來。

他看了周隊長一眼,對方臉上也有著與他差不多的神情,顯然嚴諾想到的,周隊長也想到了。

肖奇是個不肯輕易放棄的人,就道:「屍體應該很快要被送去屍檢了吧,不如這樣,我們也跟著去,看能不能在她身上發現什麼?」

也只能這樣了,嚴諾點頭答應。

周隊長道:「男人那邊,現在我們已經在加緊搜查了,但目前監控沒有什麼發現,只能讓人先根據小區居民的口述來復原,今天肯定是出不來結果的了。」

屍體和部分遺物被運往法醫鑒定中心,周隊長邀嚴諾和肖奇去吃飯,但大家都沒什麼胃口,匆匆用幾口,周隊要回去繼續跟進,嚴諾和肖奇則接到了木朵的電話。

木朵說他們在旅館裡暫時沒有找到其它式神,冬至幫她在旅館裡開了一間房,晚上她也會待在那裡休息,嚴諾則跟她交換了一下這邊的情況。

肖奇雖然沒接電話,聽到嚴諾的話,也大概能猜個七八分,等嚴諾掛了電話,就忍不住道:「我就說新人不靠譜吧!聽他說得天花亂墜,還不是什麼事也沒有!」

嚴諾心裡煩躁,什麼也不想說,肖奇見狀只好閉上嘴。

晚上八點鐘的時候,他們來到法醫鑒定中心。

法醫與助手準備妥當,剛剛給死者剃完頭髮,嚴諾忽然道:「等等!」

他走到解剖台邊,彎下腰仔細端詳了幾秒:「肖奇,你過來看看。」

肖奇不明所以,也學著嚴諾的姿勢,去看死者頭頂。

嚴諾道:「百會穴。」

那裡有一個出血點,比米粒還小一點,不細看根本沒能發現,但不偏不倚,正好在百會穴的位置。

嚴諾讓法醫稍緩解剖,說他們今晚還要再觀察一下屍體,特管局在這件案子裡也有同樣的參與決策權利,法醫自然沒有異議,帶著助手就先出去了。

有了這個出血點為引子,兩人又把屍身完完全全檢查一遍。

沒有了衣服和頭髮,全身□□裸的死者,身上的傷口痕跡一目瞭然。

嚴諾和肖奇很快發現,在死者的左右腳底板,左右手心,分別也出現了一模一樣的出血點。

如果不仔細觀察,很容易以為那只是血痣,但左右雙手、左右雙腳的血痣,幾乎都在同一個位置,這根本不可能是巧合。

「有什麼殺人手法是這樣的?」肖奇皺起眉頭。

嚴諾絞盡腦汁,最終也只能搖搖頭。

「會不會是……放血引魂?我聽我師父說過,以前好像有這麼一個歪門邪道的法子,但現在已經很久沒有聽說了。」

嚴諾出身丹鳳派,這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門派,人也很少,嚴諾算是門派裡最出息的弟子了。當然,肖奇跟木朵也沒有什麼大門派的來頭,因著相似的出身背景,三人一見如故,合作還算默契。

也因此,對冬至這種成長背景毫無相似之處的新人,他們才會產生隱隱的排斥感,但要說排擠打壓,倒還談不上。

兩人討論了很久,提出不少可能性,但最後都沒什麼結果。

肖奇嗤笑一聲:「說不定最後還真得跟那小子說的一樣,讓上面派人來協助。」

嚴諾也不想得到這麼一個結果,那樣一來只會證明了他們一無是處。

一個一點用也沒有的辦事處,還要留著幹什麼?

許多修行者受不了特管局的規矩束縛,但也有人甘之如飴,嚴諾就喜歡在世俗裡打滾的這份熱鬧,他也不否認自己有往上陞遷的功利心,但最近幾件事情都辦得不順,不得不讓他開始懷疑自己的工作能力。

「我下去買包煙,你要帶點什麼嗎?」

肖奇揮揮手:「不了,我再看看屍體還有什麼發現,你去吧!」

嚴諾走後,肖奇在解剖室裡來回踱步,外頭的人早已下班,解剖室裡除了他之外就是屍體,明亮的燈光並沒有給人溫暖的感覺,反倒更有種慘淡空曠,彷彿午夜夢迴裡那些足以嚇哭小孩子的都市怪談。

但肖奇沒什麼感覺,他畢竟是修行者,要是連這種地方都不敢待,那傳出去也就笑死人了。

他只是跟嚴諾一樣煩躁,視線無意識地到處梭巡,驀地看見放在旁邊桌子上的部分遺物。

衣物拿去化驗了,塑料袋裡裝的是部分日常用品,還有一些分不清用處的小物件。

肖奇一一拿起來,漫不經心,腦海裡還在想著放血引魂的術法,視線忽然停留在手中的塑料袋上。

裡面裝著一個小鈴鐺。

很普通的古銅色鈴鐺,半個巴掌大小,做工不算粗糙,但也談不上巧奪天工,應該是外頭店舖裡賣的工藝品一類。

肖奇想起來了,周隊說過,這個鈴鐺是白香梅死前手裡抓著的東西。

臨死前抓著個鈴鐺幹什麼,難道是鈴鐺掛在什麼地方,被她扯下來的?

肖奇莫名其妙,就這麼隔著袋子端詳。

然後他就聽見一聲脆響。

叮——當——

肖奇不由自主低頭,鈴鐺正安安靜靜躺在他的手心呢,哪裡有發出聲音?

叮——當——

清脆的鈴鐺悠遠迴盪,猶如古道上的駝鈴,一聲一聲,很有規律。

但肖奇沒有那麼多文人遐思,他只覺渾身寒毛全都豎起來了。

大半夜的,外頭基本都沒人了,哪來的鈴聲。

玻璃門外,走道燈光一明一滅,似有人悄然而至。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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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遲到了一點,卻是肥肥的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