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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黑鴉子(2)

    我是頭回聽說黑鴉子,可是一看天相,再看看周圍的環境,立時也就想到是怎麼回事了。
    這時那拉車的黑驢跑的更如風馳電掣,即便是還有些犯暈呼的竇大寶也看出了蹊蹺“驢驚了這車失控了”
    一句話沒說完,就猛地被巔起來,腦袋砰的撞到了頂棚。
    “趴下都趴下”老滑頭喊了一聲,陡地扯過他那個大帆布口袋,居然一腦袋鑽了進去。
    湯易著實是老道,處驚不變,兩把脫`下大氅,招呼我幫忙。
    我剛抓過大氅一角,想和湯易一起遮擋頂棚,韋大拿就火急火燎道“別費那勁了黑鴉子一下來,牛皮也頂不住都趴下,把包頂頭上”說完也就勢趴在了車廂裡。
    竇大寶還要說話,被我和湯易同時按倒。
    狄福生雖然沒出聲,反應卻是不慢,將身上的大氅從後掀起,人斜下裡一歪,把大氅捲成一團,擋住了頭臉。
    驢車的車廂本就空間有限,這四個人一放平,幾乎就沒地兒了。
    湯易衝我使個眼色,把潘穎推倒在竇大寶身上,跟著壓上去,卻是把腦袋硬拱到了老滑頭身`下。
    老滑頭腦袋在口袋裡扎的緊了,身子也沒地方挪動,只能是悶`哼兩聲,表示抗`議。
    我心說湯易也是真夠損的,這個時候還沒忘了拿不對付的人墊背。
    眼見車廂裡是真沒地兒了,我只好拽開大氅下擺,掐住尚未反應過來的季雅雲的後脖子,將她的腦袋按到懷裡,同時腳蹬手扒,退到車廂一角,後腦勺貼在車廂壁上,將背包頂在頭上。
    剛做完這一連貫的動作,“呼”一聲,車廂後頭厚重的皮簾子就被風鼓開了。
    “媽的,這是真要命了”
    我罵了一句,剛想去按住,湯易忽地喊了一聲“起開”
    我急忙往回縮手,電光火石間,就見他腦袋仍紮在老滑頭身`下,單手向後一揚,兩枚舅公鏢便倏然釘入了後車窗,直把皮簾子的兩角釘得死死的。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車頂蓬上開始不斷傳來“辟辟啪`啪”的聲音,就好像有數不盡的烏鴉正俯衝下來砸落在車頂。
    我靠在車廂角落,身體無法切實固定,被顛簸的狠了,只能是將兩腿岔開,分別蹬住一邊的車廂壁,後腦勺死頂著,以此來保持身體的穩定。
    那拉車的黑驢是真炸了毛了,硬是把兩個輪子的板兒車拉出了火車般風馳電掣的感覺,只是遠沒有火車平穩。
    這種情況下,時間和空間都已經不再是人能考慮到的東西,我只覺自身猶如瀚海波濤中的孤舟,又似颶風龍卷中的樹葉,完全受形勢所迫隨波逐流。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覺頭頂重物砸落的聲音越來越密集,幾乎是連成了片。
    我下意識的緊摟住季雅雲,心中哀歎完犢子了。
    猛然間,車身忽地一頓。
    韋大拿似乎是喊了句什麼,可我壓根也沒聽清楚,本能的感覺不妙,一手攬住季雅雲的後背,兩腿一收,將她盤了個結實,另一隻手緊緊的扒住了後窗的窗沿。
    也就是手指才剛摳住窗沿,就覺驀然間天旋地轉,整個車廂連帶底盤車架被騰空甩了出去。
    失去重力的感覺只是一瞬間,然而我卻覺得宛如過了一個世紀般的漫長。
    等到後背一沉,在一直處於頂級戒備的大腦高速反應下,我放開了窗沿,順著翻轉的勢頭,單腿一蹬,朝著正前方車簾子的方向撲了過去。
    我懷抱著季雅雲撲出車廂,緊跟著就落入雪地,在眩暈中不由自主的向前翻滾。
    渾然不知滾了多久,才在一聲轟然巨響中止住了勢頭,一頭撞在了一團軟綿溫熱的事`物上。
    良久,季雅雲從我懷中鑽出,愣怔了一陣,抬手捧住我的臉,急著問“你怎麼樣”
    “還活著嘔”
    只說了半句,我就控制不住的一偏頭,翻江倒海的吐了起來。
    季雅雲一手捂著嘴,時不時乾嘔,但卻一直替我捋著後背。
    等我吐完,勉強定了定眼神,看向她的時候,卻發現她臉色煞白,眼中透露著恐懼,直勾勾的看著我身體一側。
    我扭臉一看,哽嗓又是猛一發堵,趕忙摀住她的眼睛,將她攬進懷裡。
    “徐禍”
    聽到喊聲,回頭一看,湯易一手扶著後腰,一手提著老滑頭的大口袋,正蹚著雪過來。
    等他走到近前,我才好似還魂,乾嚥了口唾沫,問“你怎麼樣”
    湯易搖搖頭,“沒事兒,後腰被樹墩子頂了一下。”
    他朝我身邊看看,和我再度對視,彼此眼中都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慨。
    我和季雅雲之所以沒有受嚴重的創傷,那是因為,我摟著她跌出車廂,滾下斜坡的時候,恰巧撞在了那頭拉車的黑驢身上。
    然而,不久前還瘋狂飛奔的黑驢,此刻,已經變作了一具沒有腦袋,只有半截脖子往外飆著殷紅的驢屍。驢腔子裡的血染紅了大片的雪白,看上去無比的觸目驚心。
    湯易緩了一陣,才澀聲道“這黑鴉子還真他媽就是黑鴉子,咱們咱們好歹是撿回了命了。”
    “其他人呢”我同樣是從嗓子眼裡擠著問道。
    湯易偏了偏頭,“就老滑頭傷得狠了點,其他人沒大事兒。”
    三人互相攙扶著起身,轉眼之間,就見斜下方橫七豎八的歪著竇大寶等人。
    趕過去一看,潘穎、狄福生都還沒怎麼樣,老滑頭卻是側身歪在雪地裡,單手捂著側胯,圓睜著左眼,緊咬著嘴唇,鼻子裡頭直哼哼唧唧。
    我左右看看,見竇大寶正往這邊來,咬了咬牙,蹲下`身,挪開老滑頭的手,一看之下,忍不住使勁閉了閉眼。
    老滑頭側目看向我,從鼻腔和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下盤廢了”
    隨即又咬牙切齒道“小爺,這時候你丟下我我不怪你。可是要去四靈鎮,就只有只有我知道怎麼走”
    他手一挪開,雖是隔著棉褲,可也能看到胯骨部`位有三根手指攢起來那麼大的血窟窿。
    我本來正貫注察看他傷口,聞言抬起眼皮看著他道“我不是一定要去四靈鎮的,所以,你別跟我嘴硬,更別戧我的火頭子”
    老滑頭和我眼神一對,神色頓然一凜,偏過頭不再吭聲。
    見竇大寶跑過來,和潘穎挨到了一起,我環顧四周問“韋大拿呢”
    “這兒呢”
    隨著一聲答應,不遠處一截粗壯的樹樁後,猛地冒出一顆驢頭。
    緊跟著,韋大拿從倆驢耳朵中間冒出了腦袋。
    他勉強一笑,下巴貼著驢腦殼,沖這邊問道“爺們兒幾個,這回知道啥是黑鴉子了吧”
    我以前不知道什麼是黑鴉子,劉瞎子儘管算是見聞廣博,也從未提起過。
    這次,我還真就不用聽誰說,輕易就懂得了這個名詞。
    黑鴉子,其實就是東北某些地區,在特定的時節,一種特別的氣候,更明確點說,是一種風。
    和打卷兒的白毛風不同,黑鴉子不是從西北刮來的,而是自東南席捲前來,風勢遠不如白毛風大。
    但是,老林子裡的雪樹,受慣了西北風,堆積在樹枝上的積雪,日經月累,都已經凝結成冰。西北風是常態,可一旦風向反過來,無論是樹枝的承受力,還是積雪的附著力,都是難以逆向承受的。
    南風捲來,樹枝折斷,枝頭上的冰溜子,更是如尖刀利刃般飛落,其威力與人畜而言,非是經歷,難以想像。
    給我們拉車的黑驢,雖然有著本能的感知,將我們帶離了密林,自身卻難逃劫難,在脫離危機的前一刻,被從天而落,夾帶著冰溜子的樹枝,硬生生刺穿甚至截斷了驢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