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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騾子卵

    猛子話一出口,屋裡的氣氛頓時不對了。
    跟一個外來的陌生女人開這種玩笑,實在是有些過了。
    之前張旭已經給我們介紹過,跟他一起的那個叫阿穆的男人,是他隨身的司機。女的叫岑芳,是他在這邊的助理。
    我們本來以為岑芳會翻臉,卻不料她眼睛一斜,看著猛子忽然露出一抹媚笑:“行啊,我就住西屋,靠北角那間。”
    猛子是個不分輕重的主,看樣子是還想蹬鼻子上臉,口上討便宜,卻被狗叔喝叱道:
    “你行了!管好你那張臭嘴,再瞎咧咧,就給老子滾出去!”
    張旭哈哈一笑:“好了好了,多大點事啊。叔你別動氣,這兄弟就是開玩笑。”
    跟著轉頭招呼韋家嫂子,“大姐,今天我請客,給大傢伙多上硬菜,上好酒!”
    “好勒!”韋家嫂子喜笑顏開的應了一聲,轉身奔後廚去了。
    張旭沖猛子一揚下巴,“兄弟,我也想知道,啥是大白臉子,你給說說唄?”
    猛子臉皮也是夠糙,剛挨了訓也不當回事,端起酒杯乾了一個,抹了抹嘴說:
    “說起這大白臉子,還真就沒人比俺清楚。這說之前吧,俺先問問您老幾位,聽說過啥是戴雪帽子不?”
    張旭笑著搖頭,“你就別賣關子啦,趕緊說來聽聽,也讓我長長見識。”
    阿穆見他向自己使眼色,立刻會意,掏出兩包煙拆開了,一個桌上放了一包。
    不得不說阿穆很會辦事,知道猛子剛才挨了訓,刻意給猛子單獨遞了一根,並且替他點上了火。
    猛子掙回了面子,也不再墨跡,抽了口煙,吐著煙圈說:“說起大白臉子,就不得不說後山窪的草窩子……”
    鎮上人說的草窩子,其實是指鎮東邊不到五里地,後山窪子裡的幾間屋子。
    那裡原先住的是一戶姓蔡的人家,戶主姑且就叫做老蔡。老蔡的婆娘死的早,就他一個鰥夫,平常靠上山打獵和采山菌草藥,拉扯著一個整天嘴上掛著大鼻涕的傻閨女。
    老蔡這人不愛說話,鎮上的人大多也都不願意搭理他。那是因為,有人說,親眼看見過老蔡大白天在屋裡,和傻閨女雙雙脫的光溜溜的,幹那為人不齒的勾當。
    這傳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老蔡和誰都處不來是真的。不過也有例外,他見誰都不言語,就一見猛子,立馬就堆出笑臉,變成了話簍子。
    那是因為,猛子家是鎮上唯一一家煙酒雜貨店。
    東北山裡的爺們兒大多離不開煙和酒,老蔡平常不短錢的時候,隔三差五就到猛子店裡打酒買煙葉。三九寒天斷了收入,就找猛子賒賬。正因為這樣,他才對猛子另行對待。
    約莫三年前,鎮上忽然來了一對青年男女。照兩人自己說,他們是兩口子,而且都是畫家,到四方鎮是來采風的,得住上一段時間。
    兩人起先是住在韋大拿家,後來不知道怎麼,鬼使神差的就賃了老蔡家的屋子。
    鎮上也不是沒好心人勸他們,可這倆人像是鬼迷了心竅,非說那裡的風景獨樹一幟,更能捕捉靈感。見小兩口吃了秤砣鐵了心,旁人也就不再阻攔。
    鎮上的人就是再閒,也有自己的生計,一開始還時不時談起這對夫妻,過了幾個月,就只偶爾幾個大老爺們兒喝得五迷三道的時候,才提起那個城裡來的年輕小媳婦兒。
    因為啥?
    因為那小媳婦兒太水靈了,細皮嫩肉,一掐都能掐出水兒來,哪是鎮上那些糙老娘們兒能比的。
    單說這天半下午,猛子正打算關了門,去韋大拿家的飯館子,外頭忽然夾風帶雪的進來一人。
    猛子一看,來的是老蔡,立馬就打著哈哈說:“喲,大爺,下這麼大的雪,還來照顧俺家生意,您真是俺的活財神啊!”
    嘴裡說著,順手從櫃檯下拿了包粗煙絲扔在櫃檯上,跟著向老蔡伸出了手,“拿來吧!”
    他倒不是問老蔡要錢,是管老蔡要那個不知道裝過幾百斤酒的塑料桶。
    這老蔡一個月往他這兒跑十來回,來買什麼都成慣例了。
    可這回老蔡偏偏沒帶裝酒的塑料桶,也沒看那煙絲,而是掏出一卷皺巴巴的鈔票,往櫃檯上一丟,“前頭賒的帳結了,再給我拿兩包紅塔山、四瓶大曲。”
    “誒喲,老蔡,你還真讓財神爺的聚寶盆給砸腦袋了?”
    “別廢話,趕緊的!”老蔡粗聲粗氣的說道。
    猛子眨巴眨巴眼,“行,給您。”
    要說鎮上的人不愛錢,那是放屁。錢這東西,到哪兒都比別的物`事美麗動人。
    眼看老蔡給的錢不光夠抵賒賬,而且有多不少,還沒要找錢的意思,猛子這還不麻溜的把東西給他。
    等老蔡踹了煙,抱著酒出了門,猛子心裡就開始犯嘀咕了。
    要說這老蔡,也不是沒長處,但凡手裡有錢,肯定就是現錢現貨,絕不賒賬。就因為這樣,他幾個月頭裡可是把收來那點房租,全都折了去年累的賬了。
    猛子存粹是那種閒得沒事的人,而且整天守在店裡,腦子也曲裡拐彎的。
    他就覺得老蔡今天有點奇怪,這老鰥夫,就是夏天瘋打野物狂采蘑菇的時候,喝的不也是散酒,抽的不也是摻了樹葉子草根的破煙絲兒嘛。怎麼著,今天他這還真讓運財童子撒的金元寶給砸著了?改抽紅塔山,喝大曲了?還一要就是四瓶?
    猛子又一想,昨個剛拿半袋摻樹葉的亞布力煙蹭了狗叔一頓砂鍋肉丸子,今天估計去韋大拿家也逮不著大葷。
    老蔡今天這又是好煙又是好酒的……
    猛子忽然一拍大腿,“這老鰥夫,可別是在雪窩子裡掏到大棒槌(人參)了吧!”
    東北一帶多有走山客採到大棒槌一夜暴富的傳聞,猛子這根腦筋兒一搭上,就徹底斷了去韋大拿那兒的心思。
    跟著三哥狗叔他們最多是混個嘴寬胃歡實,跟著大財主子才能撿著銀珠子金沫子呢!
    想到這兒,猛子也顧不得跟自家婆娘招呼,只關了門,頂風冒雪的就往後山窪蹦跳著走。
    為什麼蹦跳著走?雪深,一腳下去陷到波稜蓋兒,不蹦拔不出腳。
    按猛子的原話說,老天爺爺就愛跟窮人較勁。
    從鎮上到後山窪雖然只有約莫兩公里,可那種環境下靠兩條腿走,也是真費勁。
    猛子生怕趕不上撿‘財神爺的漏’,這一路蹦躂的那叫一個緊啊。
    眼看雪越下越大,天色越來越暗,猛子再次加緊了腳步,可是一蹦一躥,再落下去,猛然間,腰以下半截身子就都扎進了雪裡。
    猛子先是一愣怔,跟著反應過來,差點沒哭出來,“哎媽,俺咋就昏了頭了?咋就忘了這地兒有騾子卵了呢!媳婦兒!你爺們兒走啦!你改嫁行,可別讓咱家小子跟你新爺們兒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