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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遺書

    經過特殊治療,於家老太的眼睛竟有了驚人的好轉。
    她顫顫嗦嗦張開濡濕的眼皮,第一句話竟是對我和季雅雲說:
    “我感覺,我好像見過們。”
    相比季雅雲,我倒不怎麼驚訝。
    我把三義園淪陷後,呂珍的狀況說了說,然後告訴季雅雲,於老太離開七河口前,曾陷入昏迷,或許就是在她見到那村屠的時候,一部分意識遺留在了荒村裡。
    現如今夜叉入海,蜃市鬼域不復存在,她意識回歸,對我們留有印象,也就說得過去了。
    我正打算把於老太康復的喜訊告訴於問事爺孫,突然聽到外面傳來桑嵐的喝叱聲。
    出門一看,就見桑嵐一臉怒容,李闖則像個犯了錯的小孩兒一樣,蹲在院子裡,面紅耳赤,低頭不語。
    我問桑嵐怎麼了,桑嵐氣鼓鼓的說,自打出來,這人就一直盯著自己不放,眼神實在招人厭惡。
    我啼笑皆非,可以想像,她有發火的理由;可哪個男人不想對漂亮女人多看兩眼?
    我也沒當回事,只對於問事說,老人家現在已經能夠視物了,只是規避三光太久,身子虛弱,過後還要經過一陣子的補養適應。
    於問事喜極而泣,李闖倒沒忘了禮數,在和干爺一起探視過於老太后,激動的把我們讓進了偏房。
    等他端來茶水,我終於忍不住問:“還能看見那猴子?”
    李闖搖頭,“我一直都看不見它,也從未見過它,不過剛來的時候,它倒是給過我一點提醒。”
    我沒問李闖所謂的提醒指的是什麼,只覺得,他能知道禿毛老猴的存在,已經是不簡單。
    我又仔細打量了他一番,跟著索性將這趟去七河口的經歷說了一遍。
    李闖並沒有太驚訝的表現,只在我說起,胖子被‘夜叉’附身後,帶我們見到四十年前的於問事夫婦時,才開口道:
    “不是夜叉,那個,應該是我太爺。”
    “太爺?”我眼珠轉了轉,“姓李?是河南人?”
    李闖點點頭:“其實應該也想到那個附身在同伴身上的,不是夜叉了,對不對?那個的確不是夜叉,而是我太爺。我們是泥人李家的分支,我曾去過七河口一趟,那祠堂裡的泥塑,就是出自我們李家。”
    我臉色有些陰沉:“我一直都很敬重真正的手藝人,對‘泥人李’也是久仰大名。可還真不知道,們李家連泥胎藏屍這樣的事都幹得出來。”
    李闖顯得有些侷促,似乎是想了想,才說:
    “先別誤會,我給看一樣東西,大致就能明白,當初是怎麼一回事了。”
    說著拿出一個信封遞了過來。
    見他把信封貼身收藏,我多少有些詫異,接過來拆開,裡面是兩張疊成‘豆腐乾’的信箋。
    見其中一塊‘豆腐乾’表面寫著‘夜叉其人’四個字,我心裡一動,率先展開了這張信紙。
    上面的字是用毛筆書寫,一筆行楷工整中透著飄逸。
    內容,則是記錄了一個人大概的生平。
    我逐字看了一遍,說不上來是怎麼個感覺。
    季雅雲把信紙接過去,看完以後,歎息道:
    “和先前猜測的差不多,不過,多少還是有點出入的。”
    我點了點頭。
    桑嵐也看了信的內容,顯得憤憤不平,“這個叫鄧勇的劊子手,也沒想做什麼巡海夜叉。只不過他老家本就是七河口的,年紀大了,想要落葉歸根罷了。他把所有的積蓄都捐給村民了,那些村民居然還把他……真是天理不容!”
    我微微皺眉,“別這麼躁好不好?看仔細了,這個鄧勇,可是咸豐年間生人,忘了我們看到的那些村民是什麼年代的?”
    桑嵐一愣。
    李闖兩手捧著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看向我說:
    “可以再看看另外一張,那上面應該有想知道的一切。”
    我點點頭,展開了另一張信紙。
    同樣的筆跡,開頭兩字卻有些觸目驚心——遺書。
    雖然只是一張信紙,卻用近乎普通鋼筆字大小的行楷書寫了滿滿一張。
    我看的很慢,很仔細,待看到三分之一的時候,卻是瞳孔驟然一縮。
    季雅雲和桑嵐是和我一起看的,這時桑嵐也忍不住訝聲道:
    “這個凌大善人,難道就是凌家的人?是鄭月柔的親生父親?”
    我沒回答她,而是直到把部內容看完,才緩緩的說:
    “的確是凌家的人,可要按時間算,那祠堂應該不是鄭月柔的父親建造的,他父親,應該只是在對岸造了間房子,專門照看那‘龍王祠’的。”
    我這麼認定,是因為遺書末尾的日期,以及當中關於‘龍王祠’的部分內容。
    按照鄭月柔現在的年紀推算,建造龍王祠的時候,他父親也就三十來歲左右,那時村民或許還有些守舊,但不太可能對一個年輕人冠以‘大善人’的稱號。
    見季雅雲和桑嵐眉宇間都透著糾結和疑惑,我想了想,試著分析說:
    鄧勇是咸豐年間的劊子手,這點毋庸置疑。
    他雖不是七河口出生,但退休後,還是秉承落葉歸根的想法,回到了祖籍老家。捐出畢生積蓄,為的是造福鄉里,也為了能夠被村民接納。
    他是想在老家聊度餘生不假,但應該也是知道行內關於夜叉的傳說的。
    所以,他才在死前為自己打造了一口石棺,讓人在他死後,將其殮屍入棺,沉於河口之下。
    我抬眼看向李闖,李闖看了看我手上的信箋,說:
    “李季康就是我太爺,他當初住在七河口,見到‘凌大善人’的時候,就對我爺說‘此人非是善類’!”
    我問:“老人家懂相面?”
    李闖說:“我們李家只專注手藝,但要說起來,當工匠窮其幾代,都干一個行當,那對於其它……也有些觸類旁通。那和真正的相術不算是一碼事。”
    我點點頭,表示理解他的意思。
    李家是以泥人泥塑聞名,想要塑其形,先要觀其骨,眼力非比尋常理所當然。
    “我一直想不通,當初龍王祠還沒有開始建造,太爺怎麼就反應那麼大,在那凌大善人去到村裡沒多久,就讓我爺帶家離開七河口,回河南老家。”
    李闖擰起了眉頭,對我說:“遺書看過了,但不知道,當初太爺把這交給我爺的時候,千叮萬囑,讓他必須得是在某年某日才能打開。
    等到我爺看到遺書內容的時候,日夜兼程趕到七河口,那時七河口已經舉村遷移,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爺就恰好在村口看到了我干爺,和昏迷的干奶。”
    見他神情越發糾結,像是有太多解不開的疑惑,我想了想問:
    “也說太爺不懂相面,那就更不可能懂算術,他怎麼就把時間掐得這麼準?”
    李闖搖頭,“信是我太爺留下的,當初的那些事,我都是聽我爺說的,這當中具體的事,我也不清楚。就只聽我爺說,凌大善人到七河口以後,太爺曾去過一個地方,找過一個姓楊的人,回來以後就讓家搬走了。後來我也試著去找那個地方,可是找來找去都沒找到。”
    不知怎地,我腦筋兒忽然蹦了一下,“那是什麼地方?”
    李闖說:“那地方叫老頭山,可地圖上查不到,我問了很多人,也都不知道有這麼座山。”
    我一時無語,半晌才深吸口氣:“我想,我知道太爺去找的是什麼人了。”
    老頭山,只是當地人的稱呼。官方的稱謂,是獅虎山。
    別說時至今日,外八行的人碩果僅存,就是倒退幾十年,兩個奇人棲身一地的概率都不大。
    李闖的太爺不通算術,但對七河口以及‘凌大善人’的動向,無一不像是在掌握之中。
    那多半是他曾尋訪過高人指點。
    他去找的人姓楊,這麼巧,癩痢頭這家傳的二百五相師也姓楊……
    李闖聽我說了獅虎山楊家的事後,錯愕半晌,忽然露出一副十分怪異的表情。
    他似有意無意看了桑嵐一眼,跟著卻有點鬼鬼祟祟的對我說:
    “帶來了?”
    “什麼?”我一頭霧水。
    李闖又去看桑嵐,被桑嵐一眼瞪了回來,面皮一紅,又壓低了聲音,對我說:
    “現在知道,附身在同伴身上的,不是夜叉,而是我太爺了。他是不是給過什麼東西?”
    我剛想搖頭,猛不丁想起一事,忙對李闖說:
    “我不確定那是不是太爺,他把我們帶到祠堂附近一棟房子,在那裡我們見到了干爺和干奶……”
    李闖一拍大腿:“那就對了,我爺說過,當時干爺和干奶從東北私奔到七河口,住的就是我太爺原先的屋子!那是他們第一個共同的家,看到了,我們這兒的堂屋,就是按照那屋子的擺設弄的!”
    他又急著問我:“我太爺有沒有給過什麼?”
    我說有,他給我捏了個鬼頭,沒眼睛,只是那東西現在被我朋友收著,怕是我當面說,他也不會給我看。
    李闖連連擺著手說:
    “無所謂,無所謂,能再看到太爺的手筆最好,看不到也罷了。”
    他忽然跳起來,愣頭愣腦的走到桑嵐面前,臉微微漲紅,口氣卻是興奮:
    “別怪我冒失,我剛才看,就是看出,生病了。按說們治好了我奶,我應該幫的。可我太爺有過交代,他這一支的後代,‘不見殘鬼不粘泥’!現在我知道他老人家留下殘鬼泥塑,就能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