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陰倌法醫 > 第五十九章 風雪夜歸人 >

第五十九章 風雪夜歸人

  「要死了,這一驚一乍的,真把人都嚇死了。」郝向柔捂著胸口誇張的說道。

  她這一說,倒是提醒我了。

  我現在看不見鬼,能被我看到的,那自然不是鬼。

  不是鬼,就是人,不然還會是樹樁子成精不成?

  想到這裡,我對高戰使了個眼色:「要開車了,趕緊回座位吧。」

  高戰一讓開,身後那個『綠人』立刻露出了全貌。

  我一陣嘬牙花子,哪是什麼狗屁綠人,就是個穿著軍綠雨衣的人。

  這人站在門口的台階上,偏瘦,身上套著件軍綠色的大雨衣,低著頭,戴著雨帽,看不清樣子。

  乍一看,還真跟樹樁子成精似的。

  虛驚一場,我剛想問他是幹什麼的,這人卻先開口了。

  「阿彌陀佛!」

  只聽這聲佛號,我就是一愣,跟著就聽他說:

  「貧僧雲遊四海,一貧如洗,請施主行個方便,載我一程吧。」

  「對不起,不方便。」我沒好氣的說,跟著忍不住『撲哧』樂出了聲。

  「行善好施是人的本分,我又沒要你佈施,就是搭個車,怎麼就不行了?」

  來人有些氣急敗壞,邊說邊把雨帽擼到了腦後,露出光溜溜的腦袋。

  兩人一對臉,光頭先是一愣,跟著用力一跺腳,「我還當是救了個小沒良心的白眼狼呢,原來是你啊!」

  「大師,你怎麼會在這兒?」我怎麼都沒想到,這個把全車人嚇一跳的傢伙,居然是靜海和尚。

  靜海翻了個白眼,兩把扯掉雨衣,一屁股坐在我斜對面,「哼,要不是佛爺在這兒,你們這一車人,剛才就算不死也得變成殘廢!」

  我越發好奇,問他是怎麼個情況。

  靜海卻對自己為什麼在這裡避而不說,只是朝車裡其他人掃了一眼,說剛才是他施佛法救了我們一車人的命。

  見他明顯藏著掖著,我沒再追問。

  跟老和尚接觸不是一次兩次了,我很清楚,只要是他想說的,攔都攔不住,他如果有意隱瞞,再問也問不出實話。

  關鍵是我也已經想到,靜海絕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附近,剛好又在那個時候上了車。

  最明顯的一點是,我不問他為什麼在這裡算是正常,他卻始終沒問我,為什麼會開這輛中巴。

  不管這妖和尚為什麼出現在這兒,對我來說,應該不算是壞事。

  據我瞭解,靜海並不精通操縱鬼魅,但他和鬼魅接觸的經驗,卻是比高戰要多的。

  車開出市區,上了省道,雨雪漸漸大了起來。

  想到前幾次車禍的詭異,我下意識放慢了車速。

  收音機一直沒關,不過現在的廣播不像以前,真沒什麼好聽的。

  經過一個站點,我帶了腳剎車,朝站台望了一眼,沒看到有人。

  剛要提速,身後和上車後就保持通話狀態的藍牙耳機裡同時響起好幾個聲音。

  「停車!」

  我被耳機裡的聲音震得耳鼓發疼,皺著眉頭把車停靠在站台,回過頭不耐煩的問:「又怎麼了?」

  我覺得我現在還真有點像暴脾氣的公交司機,這些『乘客』怎麼都這麼多事呢。

  高戰瞪著硬幣眼盯著窗外,沒搭話。

  剛才讓我停車的郝向柔卻是通過後視鏡深深看了我一眼,表情似笑非笑,也沒吭聲。

  只有靜海,竟雙手合十,對著我念了聲佛號:

  「阿彌陀佛,出門在外,與人方便就是與己方便。風大雪大,你就打開車門,載他們一程吧,貧僧替他們向你道謝了。」

  我一怔,還是伸手按下按鈕,打開了前門。

  冷風捲進來,我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這時耳機裡卻傳來高戰的聲音:「是一男一女,女的還是個大肚子。」

  我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他說的一男一女不是尋常人所能見到的『乘客』。

  他是在履行職責,向我匯報陰眼看到的情況。

  聽他描述完那『一男一女』的樣貌,我把臉轉向窗戶外邊,暗暗歎了口氣。

  唐朝劉長卿有一首詩:

  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無論富貴還是貧寒,家,都是每個人最惦念的地方。

  人是這樣,鬼也是如此。

  記得剛認識瞎子的頭一年,他就對我說過,每當初冬第一場雪降臨的時候,路上就會比平時多出很多鬼。

  這些鬼的來歷毋庸追究,他們不會害人。

  他們之所以會出現,只是想在風雪之夜,找到自己的家,找尋一份屬於家的溫暖。

  「他們上車了。」耳機裡傳來高戰的聲音。

  與此同時,我身旁還隱約傳來一男一女兩個聲音:「謝謝師傅。」

  「不客氣。」我低聲說了一句,關上了車門。

  接下來,每一站,我幾乎都會停。

  這麼晚了,還下著雪,沒有人再搭公交。

  趕著『回家』的,是各式各樣的鬼。

  郝向柔……不,是白夢蝶,我毫不懷疑以她的八面玲瓏,從一上車就已看出,車上的都是我的『自己人』。

  靜海就更不用說了,老和尚無寶不落不假,禿腦瓜也不是吃素的,車上這些人的身份怎麼可能逃得過他的眼睛。

  所以我們這幾個人,根本誰也不用顧忌誰。

  就算是劉元,一開始還有點戰戰兢兢,連著停了三站,也就沒事了。我估計他現在也是覺得,鬼其實沒想像中那麼可怕。

  從郝向柔上車起,氣氛就變得有些怪異。

  可是隨著不斷有鬼搭上中巴,車裡的氣氛居然漸漸變得融洽起來。

  除了高戰間或通過耳機跟我說幾句,就沒人說話,可車廂裡並沒有絲毫的陰冷,反倒是有那麼一點點的……溫馨。

  廣播裡忽然傳來一陣『刺刺啦啦』的聲音。

  我剛想把這無聊的東西關了,忽然,雜音一停,喇叭裡傳出了絲絃撩撥的聲音。

  緊跟著,就聽一個婉轉的聲音唱道:

  一滴擊穿歲月的水

  芊芊素指

  輕輕撥動弦上的溫柔

  縷縷思緒編織出光滑的綢

  點點情感釀造成醉人的酒

  吳儂軟語

  匯聚成涓涓細流

  千回百轉,蔓結腸愁

  ……

  裊繞的容顏,淒迷的傳奇

  穿過蘇州的古街古巷

  恰似一滴水的纖柔

  從古樸的瓦當間緩緩滴落

  擊穿歲月深處鬱結的凍層

  化作一曲曲評彈清音

  叩響一顆顆乾澀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