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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梵鯨地火

  隨著傘中氣蘊的擴散,我的意識突然恍惚起來。但僅僅只是一瞬間,就又恢復了清明。

  可這時我卻驚詫的發現,周圍的景物竟然全變了。

  木樓不見了,我所處身的,竟是一片不知是什麼朝代的鬧市。

  我完全懵了,雖然隱約想到這種情形應該和五寶傘有關,但身在一個陌生而久遠的朝代,瞎子等人也都不在身邊,還是感覺說不出的詭異。

  「走!快點!」

  一聲暴戾的呼喝將我從彷徨中驚醒過來。

  轉過頭,就見到讓人錯愕不已的一幕。

  一隊穿著盔甲的古代士兵,正揮舞著鞭子,押著幾十個被鐵鐐鎖著的男女朝這邊走過來。

  而被押解的『犯人』,居然都是穿著僧袍的僧侶和女尼。

  這些僧尼僧袍襤褸,面容骯髒,顯然已經吃了不少苦頭。

  從他們麻木的神情和凶神惡煞的兵丁看來,這或許是他們走向生命終點的最後一段路程。

  我不禁大感疑惑,要知道歷朝歷代對佛教都是十分尊重的。或許偶爾有些個不守戒律的僧尼遭官府法辦,可也不至於這麼大規模的處置僧侶尼姑啊。

  「呵呵,全都是死心眼,咎由自取。」一個稍顯刺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順著聲音回頭,就見牆根旁,一個破衣爛衫,乞丐模樣的人正滿眼嘲諷的看著路過的押解隊伍。

  一個穿著樸素的老婦人從乞丐面前經過,從一個紙包裡拿出一張油餅,放在了乞丐面前的破碗裡。

  「謝謝大娘,謝謝大娘。」乞丐連忙一臉感激的道謝。

  老婦人走過,乞丐急忙抓起油餅狼吞虎嚥起來。

  這時,那個老婦人忽然停下腳步,看著押解僧尼的隊伍歎了口氣,「阿彌陀佛,造孽啊……」

  話音未落,乞丐突然跳了起來,指著她向兵丁大喊:「她是佛家餘孽!她是佛家餘孽!」

  只喊了兩聲,就有兩個兵丁衝了過來,詢問了幾句,就把那老婦人用鎖鏈鎖了起來。

  乞丐撿起老婦人掉落的那包油餅,縮頭縮腦的跑到一個兵丁跟前,先是陪了個笑臉,然後腆著臉問那兵丁,舉報佛家餘孽是不是有獎賞。

  那兵丁厭惡的看了他一眼,也沒搭話,邁步就往前走。

  乞丐卻是不甘心的跟在後面繼續討賞。

  結果惹的那兵丁煩了,回過身就是好一頓鞭子。

  「打的好,怎麼不打死這狗孫子呢。」我低聲罵了一句。

  這會兒我已經認出乞丐的身份了。

  我雖然沒見過他的樣貌,但卻認得他的聲音。

  他就是日後的山羊鬍…段無涯。

  天色漸晚,市集的人相繼散去,天開始下起了雨。

  被抽的遍體鱗傷的段無涯縮在一片屋簷下咬牙切齒的吃光了油餅,抹了抹嘴,恨恨的說道:「這筆賬佛爺記下了,有朝一日道爺飛黃騰達,有你們的好果子吃。」

  佛爺?

  我心裡越發疑惑起來,難不成段無涯之前是和尚?

  狠話是撂下了,但他吃的那頓鞭子實在是太重了。

  勉強掙扎著出了市集,沒走多遠便昏倒在了雨中。

  許久,一輛馬車匆匆路過,在他身旁停了下來。

  馬車裡的是一個好心的富戶,看明狀況,就讓車把式把段無涯抬上車,帶回家中救治。

  我在旁邊看著這一切,越發肯定,這是一場夢境。

  在這裡,似乎根本沒有時間和空間的界限,只有事態的發展。

  段無涯的傷勢一天天好了起來,收拾一番,也有了些人模樣。

  為了報答救命之恩,他留在了富戶家裡,起早貪黑,幹起活來倒真是賣力。

  富戶和妻子都是良善人,見他手腳勤快,便拿他當自家人一樣對待,從不當下人看。

  直到有一天,富戶帶著段無涯外出,出門時晴空萬里,神清氣爽。

  可是三天後,暴雨傾盆的下午,段無涯卻背回了富戶的屍身。

  段無涯涕淚橫流的向主母哭訴,說主人為了及早回家,冒雨趕路,路過一條山溪,不慎失足落水。他雖然竭力搶救,還是沒能救回主人的性命。

  「麻痺的,可是個極品狗東西。」

  我分明看到是他鼓動富戶冒雨趕路,路過山溪的時候親手把那富戶推下水的。

  害死救命恩人,僅僅只是個開始。

  之後的一段日子裡,段無涯時不時的表示對富戶的追思悼念,對守寡的主母更是極盡所能的安撫照顧。

  都說日久生情,這本是人之常情,事所難免。

  時過三年,這家的主母終於是情難自禁,和朝夕相伴的男人成就了好事。

  女人對男人死心塌地,但這樣的感情在當時是絕不被允許的。

  於是,男人就開始慫恿女人變賣了家產,和自己去異地改換身份繼續生活。

  可算盤打的再精細,也還是出了意外。

  直到段無涯和女人被押進大牢,他也不明白為什麼會走漏風聲。

  直到這天傍晚,有人到牢裡來探監。

  這人只問了段無涯一句話:

  你還記得那一年,在東城門給了你一張油餅,卻被你送入大牢活生生斷送了性命的婦人嗎?

  這人臨走前頭也不回的沉聲說了一句:那是我義母,她是個好人,可惜好心餵了狼。

  轉過天升堂,段無涯一被押上大堂,就露出了絕望的神色。

  他發現高坐在官案後的,正是昨晚去監牢探視自己的那個人。

  驚堂木落定,那人口氣淡然的宣判,女人交由富戶所在的村莊保長懲辦。

  轉而面向段無涯,口氣變得冷酷的近乎瘋狂:

  「商時有炮烙之刑,除此之外,本官真想不出還能怎麼處置你。」

  當男人被手臂粗的鐵鏈緊緊捆束到赤紅如血的銅柱上時,發出了淒厲無比的慘叫。

  隨著這聲慘叫,我眼前又是一陣恍惚,回過神來,已經回到了木樓裡。

  「你剛才怎麼了?」小雷愕然的看著我問。

  我擺擺手,示意他先別多問。

  低頭一看,就見原本絕決的醜女人,正回過頭,滿眼憤恨的瞪視著不知所措的段無涯。

  「禍禍,出什麼事兒了?」潘穎忍不住大聲問我。

  不等我開口,就聽醜女人撕心裂肺的喊道:

  「天……我怎麼會愛上這樣一個人!是你,是你害了我的丈夫!」

  段無涯渾身一震,跟著竟露出猙獰的神情:「是又怎麼樣?事到如今,誰也不能阻擋佛爺的好事,你們全都要死!」

  說著,猛然抓住醜女人,將她甩出了圍欄。

  這時融化的人油早已經在一樓匯聚成水潭模樣,先前那些僵立的屍鬼都已被淹沒頭頂。

  雖然不知道醜女人落入人油屍潭會有怎樣的後果,但是從段無涯的瘋狂來看,那絕對不會有好結果。

  「楊倩!」狄金蓮突然喊了一聲。

  與此同時,就見一個身影奇快無比的躥到段無涯身邊,翻過欄杆,硬是伸手將被甩出去的醜女人撈了回來。

  看清這人的樣子,我頓時就傻眼了。

  居然是潘穎!

  好一陣我才反應過來,傘中五鬼裡,山靈髦楊倩是來無影去無蹤的存在。

  狄金蓮剛才喊那一聲,是對她下了指示。

  楊倩關鍵時刻附身在了潘穎身上,所以才在千鈞一髮間將醜女人搶了回來。

  「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點幫忙,我快撐不住啦!」潘穎呲牙咧嘴的喊道。

  瞎子反應過來,一馬當先的衝了上去。

  「誰也不能壞老子的好事!」

  段無涯突然一聲大吼,七竅中猛地同時躥出火焰,像個火人般朝著潘穎撲了過去。

  「你以為我當真治不了你嗎?」

  靜海和尚尖聲說了一句,袍袖隔空一揮,竟似發出一股無形的力道,將段無涯硬生生掀到了一邊。

  「老丫的,總算幹了件人事兒。」我抹了把冷汗。

  沒想到靜海忽然尖著嗓子大喊:「快點把那個女娃救回來,我還真治不了這渾身是火的傢伙!」

  「臥槽,早知道你靠不住!」

  我回頭朝小雷伸出手,「還有沒有鋼絲?」

  小雷似乎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卻從背包裡拿出一捆連著鋼爪的繩子遞給了我。

  我反應過來,這是王希真給的裝備,當即也顧不上多想,勾住圍欄,抖開繩子,順著滑到了二樓。

  腳一落地,立刻翻出陰陽刀,朝著段無涯那邊跑了過去。

  潘穎連同醜女人被瞎子和王希真的一個保鏢合力拉了上來。

  我剛跑到跟前,就聽潘穎急著說:「不好了,她好像死了!」

  「她本來就是活屍……」

  我隨口說了一句,下一秒鐘就愣住了。

  醜女人身子僵挺,眼神渙散,竟然真像是死了似的。

  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湧上了心頭,見段無涯愣在原地,抬著頭像是在盯著什麼。我猛一激靈,抬頭朝柱子頂端看去。

  赫然就見,頂部的半身女人像的兩隻眼睛裡,竟冒出一紅一藍兩道強烈的光束。

  與此同時,銅像的身軀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火紅起來。

  「哈哈哈哈……」

  段無涯突然發出一陣狂笑:「萱兒,不愧是我的女人,你到底還是沒有讓我失望。捨棄肉身,歸位鬼身,地火引燃,梵鯨一出,我們便可以一起成為鬼仙了……」

  話音未落,他的笑容就僵硬在了臉上。

  我跟著一愣,但很快就反應過來,驚恐的瞪大了眼睛。

  柱頂的銅像轉瞬已被燒得火紅……

  讓人毛骨悚然的是,銅像竟然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