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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小草頭仙

  出於恐懼,我本能的想把這綠眼睛的小怪物撥開,哪知道他只是朝我身上一撲,跟著就不見了。

  跟著席捲而來的紅色火焰,也在這一刻消失了蹤影。

  然而與此同時,我襯衣口袋裡的閃光燈卻再次亮了起來。

  「人呢?」我慌亂的在後背上摸索。

  好半天,才聽到孫祿粗喘著說:「那小孩兒……好像……好像鑽到你身子裡去了。」

  我渾身一緊,扭臉看向他。

  「我去……」

  看清孫屠子的狀況,我不禁連著倒抽了好幾口冷氣。

  「這是啥眼神?」孫祿反倒被我給弄愣了。

  我勉強嚥了口唾沫,轉眼朝張喜遞了個眼色。

  張喜眉毛聳了聳,走過來問我:「你看見什麼了?」

  「你看不見?」我愕然問。

  張喜搖了搖頭,「你一直覺得少了點什麼,那應該是少了一部分先天的靈識。剛才那個被拘禁在燈籠裡的小孩兒,就是你缺失的靈識。現在你靈識完整,鬼身圓滿,你能看到的,我可未必能看到。」

  又是靈識……我忍不住想起了驛站中的小雅……

  但是很快我就又轉向孫祿:「屠子,你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你不覺得這話應該我問你才對嗎?」

  我一陣無語,抬眼看向他身後,就見他左右兩肩各露出好幾顆面無表情的女人頭……

  我想了想,還是把我看到的單獨跟張喜說了。

  張喜聽完,低聲說:「我現在完全感覺不到這裡還有鬼氣,就算屠子身上有什麼,應該也不會傷害他。」

  他抬手指了指神台上的『塑像』,欲言又止,最後表情凝重的說:

  「先上去吧,關於這裡的一切,顧羊倌應該會給你答案。」

  說完,就在我眼前消失了蹤影。

  緊接著就聽外面傳來拔門栓的聲音,關閉的鐵門「吱呀」一聲開了。

  我最後抬頭朝著房頂的九個人頭骨石像看了一眼,和孫祿一起走了出去……

  孫祿剛把我拉出井口,院子的門就從外面被推開了。

  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打著把破傘,提著個大塑料袋晃晃悠悠的走了進來。

  雙方一照面,都是一愣。

  少年朝井口看了一眼,揉了揉蒜頭鼻,問:

  「你們去下面看過了?」

  我點頭,冷聲問:「你師父呢?我現在馬上要見他。」

  小雷揉了揉紅腫的眼睛,沒說話,逕直走到正屋前,掏出鑰匙打開了房門。

  燈一亮,我和孫祿都怔住了。

  上次來過的正屋,竟是被佈置成了靈堂,當門桌上的相框裡,赫然就是顧羊倌的照片。

  「師父死了,就剩下我一個人了……」小雷揉著眼睛哭道。

  「什麼時候的事?」我問。

  「從醫院回來,當天晚上師父就走了。」

  小雷一邊說,一邊從塑料袋裡掏出幾個一次性飯盒,打開了擺在遺像前。

  我不禁皺眉,「人都死了,為什麼沒有香燭供奉?還拿盒飯擺供?你沒找問事的?」

  小雷哭著搖頭:「師父不讓找,他說他不配再受人間香火,下輩子只能入畜生道。我不敢不聽他的話,可他是我師父,我怕他在下面餓著……嗚嗚嗚……」

  我和孫祿對視一眼,指了指桌上的相框,問:

  「你師父以前眼睛不瞎的,為什麼要用瞎眼的照片做遺照?還是側臉?」

  「師父知道你一定會來,他說他沒臉見你。」

  小雷把盒飯擺好,揉了揉蒜頭鼻,回過頭淚眼婆娑的看了我一會兒,忽然跪了下來,不等我反應過來,就『砰砰砰……』連著磕響頭。

  「你幹什麼?」

  我和孫祿急著過去把他扶了起來。

  小雷被扶起,卻忍不住大哭了一陣,才抽噎著說:

  「師父走之前跟我說,他不該因為貪念,把你一部分先天靈識煉成了能尋覓天靈地寶的草頭神……徐大哥,你原諒他吧……別人不知道,我知道,師父這些年,沒有一晚睡的安生過……」

  「草頭神?二郎神的手下?他把禍禍當什麼了啊?」孫祿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

  我攔開孫祿,又問了小雷幾個問題。

  小雷一一回答,然後從一旁拿出個信封交給我,說是顧羊倌讓他轉交給我的。

  我接過信封隨手塞進包裡,看了看桌上的照片,轉身就往外走。

  「徐大哥……你能不能原諒我師父?」小雷在身後問。

  我停下腳步,猶豫了好一陣才說:「我現在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是無論上一輩人做了什麼,都不該由後輩來求情和承擔。你記一下我的手機號碼,有什麼困難,打給我。」

  離開顧羊倌家,當晚我和孫祿就近找了家旅店胡亂歇了一夜。

  孫祿洗完澡從廁所出來,側著膀子問我:

  「禍禍,你看我背上這是什麼啊?」

  我正愣神,聞言看去,登時呆住了……

  第二天上午,兩人開車回了市裡,直接到了豬鼻巷。

  劉瞎子家照例是院門大敞,走進去,隔著窗戶就見他正在書桌前傻樂。

  見他沒發現有人進來,我就想過去嚇他一跳。

  沒想到他臉也不扭的說:「徐禍禍,知道你來了,別杵著了,進來吧!」

  我還是忍不住大步走了過去,到了窗邊,正見他關掉一個對話窗口。

  進了屋,見瞎子從裡屋出來,我瞇著眼睛看他:

  「跟段四毛LUO聊呢?她光著屁股都能算到你這頭誰來了?」

  「滾犢子!」瞎子斜了我一眼,卻難掩猥瑣的笑意,「你瘸的為毛是手,不是嘴呢?」

  我跟他也不用廢話,打屁了幾句,直接說出了昨晚的經歷。

  瞎子聽完,臉色陰沉的跟快要下雨一樣。

  好半天才對孫祿說:「你把衣服脫了,我看看你後背。」

  孫屠子當即脫掉背心,轉過身,赫然就見他肥厚的後背上,隱約露出九個青黑的骷髏頭印記。

  「草他媽的!」

  瞎子罵了一句,聲音冷的像冰,「是九煞陰陣!」

  我打開一罐飲料喝了一口,讓他說清楚。

  瞎子點了根煙,狠狠吸了一口,問我:

  「你應該知道什麼是草頭神吧?」

  孫祿:「草頭神不就是楊戩在灌江口聚集的一千兩百個野仙手下?」

  瞎子搖頭,又狠抽了口煙,「你說的那是神話故事,在憋寶一行裡,也有一種叫做草頭神的存在。」

  我給孫祿解釋說:在牽羊憋寶一行中,除了觀天、相地、踩龍、盤口四絕外,還有一種特殊的法門,叫做憋地仙。就是把有靈性的活物、甚至是『死物』,用特殊的方法煉製成能夠探察寶物靈氣的工具。這種被煉製的尋寶『器物』,在外八行裡被叫做草頭神,或者小草頭仙。

  不等我說完,孫屠子就猛拍桌子:

  「馬勒戈壁的,姓顧的老狗日的居然把『小禍禍』當探路狗那麼養著?」

  我一陣沉默。

  瞎子和孫祿一樣咬牙切齒,「我特麼早看出顧羊倌不地道,沒想到他竟然缺德到這個份上。他應該是在當初分化出了禍禍的一部分靈識,然後用九煞陰局拘禁圈養了起來,當成草頭神替他尋覓天靈地寶。」

  我也點了根煙,抽了一口,從包裡拿出小雷給我的信封丟在桌上。

  瞎子直接拆開,快速的看了一遍,轉眼問我:「你看過了?」

  我搖頭:「不看了,人都死了,難道我還把他挫骨揚灰?」

  瞎子拿起打火機把信紙點著,丟出窗外,回過頭看了我一陣,忽然邪邪一笑:

  「嘿嘿,徐禍禍啊徐禍禍,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這麼走運了。」

  「你又開始了?」我最煩的就是這傢伙故弄玄虛。

  瞎子癟著嘴搖搖頭,「我說的是真的,我要是沒猜錯,你昨天晚上從那口井裡出來的時候,應該還看到了一個你很不想見到的人。」

  我沉默了片刻,點點頭。

  昨天晚上被孫屠子從井裡拉出來,我第一眼就看到井台的另一側站著一個瘦小的老頭。

  是顧羊倌。

  回想起來,孫祿的手機掉進井裡前,肩膀上那一下是誰拍的、還有我們進去佛堂後,門是誰插上的就呼之欲出……

  瞎子把煙掐滅,又續了一根,緩緩的說:

  「在你四歲那年,顧羊倌幫你看命,不光看出了你的噩運,還從你身上看到了好處。他利用憋寶禁術,把你的先天靈識煉成了『小草頭仙』,替他憋寶相靈,那也就是你們昨晚在燈籠裡見到的小禍禍。

  當然,幹什麼都要下本錢的。你們說的那九個人頭骨石像,其實是一個陣法,叫做九煞陰陣。是搜尋九個被劊子手砍掉頭的女人頭顱擺成的陣局。九顆骷髏就是九個不同朝代的冤死陰魂,她們在陣局裡一是鎮住『小草頭仙』,二就是安撫伺候小禍禍。」

  『我伺候你那麼久了,現在,是時候你回報我們了……』

  我腦海中重又迴盪起孫屠子被附身時說的話。

  瞎子說,顧羊倌這麼做完全是為了一己之私,但倒行逆施,最後還是遭了報應,被『山貓叫魂』喊走了眼力,最後變成了不能見光的半盲。

  興許是虱子多了不癢,又或許是出於法醫自身對死者的尊重,我沒有就顧羊倌的事再多說。

  我想了想,從包裡拿出一個信封遞給瞎子,「這是凌家後人凌紅替季雅雲拍的一組照片,每張照片裡都有一隻鬼,我連著兩次,都順著鬼所在的位置,找到了不同尋常的通道。」

  瞎子一言不發的拿出照片,逐張看了看,眼中漸漸浮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怪異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