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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白長生

  「老闆……」小雅似乎被我的表情嚇到了,不自覺的退了一步。

  見她神情惶恐,我有些歉然,剛想說什麼,窗前那人已經轉過了身子。

  看清那人的樣子,我不禁再一次愣住了,「是你?」

  那人笑瞇瞇的朝我點點頭,「兄台,我們又見面了。」

  他點頭的姿勢很有些怪異,別人點頭不過是頭部單一的動作,而他卻是用一隻手捂著頭頂,就好像生怕隨著動作腦袋會掉下來似的。

  然而我卻知道,他如果不捂著,腦袋就真的會掉下來。

  我怎麼都沒想到,這『人』居然是我在鬼樓見過的那個斷頭人……白長生。

  我顧不上想他為什麼會來這裡,只朝他點點頭,就低聲問小雅:

  「我要見的不是他,還有個女的呢?」

  「女的?」小雅疑惑的看著我,「沒有女的啊。」

  「沒有女的?」

  一時間我的大腦又一次的陷入了混亂,極度的失落讓我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我能感覺到,我整個身子都在控制不住的發抖。

  徐潔不在這裡……

  難道說上次是我看錯了,還是說那次只不過是一個單純的夢,我並沒有真正來到驛站?

  又或者是……徐潔真的來過,現在已經走了……

  「老闆,你沒事吧?」小雅感覺到了不對勁,輕聲問我。

  我勉強搖了搖頭,卻仍是不甘心的問她: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有沒有一個女的來過這裡?」

  「你不在的時候……沒有啊。」小雅眼中再度露出茫然的神色。

  我用力甩了甩頭,長長的吁了口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好吧,看來那一次的確是我在做夢……

  可既然是做夢,我為什麼會到桑嵐她們家,還看到她……

  「兄台,你沒事吧?」

  見白長生正扶著頭小心的看著我,我忍不住問:「你怎麼來了?」

  白長生居然有些扭捏的說:

  「我能來這裡,還多虧了兄台贈送的元寶,兄台的大恩大德,長生沒齒難忘,來生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兄台。」

  「什麼?他的店錢是你給的?」小雅詫異的看向我。

  我愣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想起那天在鬼樓裡我的確給過白長生一個金元寶,有些恍然的沖小雅點了點頭。

  小雅眉頭微蹙,似乎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口。

  我緩過神來,心裡也不禁疑惑,我記得小雅說過,活人住進陰陽驛站是要用陽壽來付『店錢』的,白長生是死鬼,難道死鬼住店只要用陽間燒給的冥幣就行了?

  要真是那樣,我這個老闆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搞副業,賺冥幣?

  那我能花的出去嘛?

  見白長生還直愣愣的站在那兒,我也顧不上想些亂七八糟的了。

  「坐!」

  我招呼他坐下,自己也在桌邊坐了下來。

  「是家姐讓我來這裡的。」白長生坐下後直接說道。

  家姐?

  我忽然想起來,在鬼樓的時候,他一直叫夢蝶姐姐。

  「你是夢蝶的弟弟?」我問。

  白長生點點頭。

  「她讓你來找我幹什麼?」我問。

  白長生撓了撓頭,又現出扭捏的神色,「我其實不是來找你的,姐只是讓我來這裡住一段時間。」

  「住一段時間?」

  「嗯,住一段時間,我就可以走了。」

  「什麼叫住一段時間就可以走了?」我越發的疑惑不解。

  站在一旁的小雅似乎對我的問題感到很詫異,卻一貫好脾氣的給我解釋說:

  「他在陽世待太久了,本來已經沒了輪迴的機會,在店裡住一段時間,才可以去轉世輪迴。」

  小雅口氣平淡,我聽在耳朵裡卻像是渾身過電般的猛一激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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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想不通陰陽驛站是個什麼樣的所在,不知道驛站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小雅的話卻像是一道閃電,將我內心深處的疑團劃開了一道縫隙。

  作為一個陰倌,對於陰陽鬼事我還是有一定瞭解的。

  人死後成為陰鬼,除非特殊情況,都是要入幽冥去輪迴的。

  可如果鬼在陽世徘徊的太久,就會失去輪迴的機會。

  那情形就像是,人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一樣。

  按照小雅的說法,陰陽驛站竟似乎能讓迷失的鬼魂找到歸宿,就好像是迷茫勞累的過客到了歇腳的地方,休息整頓後,最終認清方向再啟程的……中轉站。

  我看了小雅一眼,還是向白長生問出了我最關心的一個問題:

  「趙奇現在在哪兒?在鬼樓嗎?」

  白長生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不在。」

  我盯著他的眼睛,確定他沒有撒謊,問道:「那他在哪兒?」

  「我也不知道。」白長生又搖了搖頭,「除了幾個特殊的日子,多數人都不會留在鬼山。你說的那個趙奇,我其實也沒見過,不過來的時候姐姐告訴我,你如果問起,就讓我跟你說,她會幫你照看好趙奇,不會讓他有事。」

  我快速的思索了一下,問:「你們說的鬼山,就是那棟七層的塔樓?」

  白長生點了點頭。

  「為什麼會有那麼一棟樓?」我實在想像不出塔樓是怎樣一種存在。

  沒想到白長生卻說:「我也不知道鬼山為什麼會存在,姐姐從來都沒告訴過我。」

  我又問了幾個我急於想要知道的問題,但最終的答案卻相當令人失望。

  我發現這個白長生似乎就是個小人物,知道的十分有限,偶爾對我的問題給出解答,都不忘加一句『我姐跟我說的』。

  我想了想,乾脆問出一個最直接的問題:

  「杜漢鍾和鬼山有什麼關係?」

  「杜漢鍾?」白長生的眉頭忽然皺了起來,搖了搖頭說:「他不過是我姐一個不爭氣的後輩,我很討厭這個人。」

  「你姐的後輩?」我不由得愣住了。

  白長生點了點頭,「他是我姐和姐夫的一個侄子,為人不走正道,我真的很不喜歡這個人。」

  「你姐夫……」

  想到聽高戰說的關於鬼樓的傳說,我腦筋兒猛一蹦:「你姐夫是當初捐建學校的那個姓杜的校長?」

  「是,我姐夫叫杜天明。」白長生點頭。

  我忍不住使勁撓了撓頭,勉強整理了一下思緒,試著分析說:

  「你姐夫杜天明是杜漢鐘的長輩,是當初捐建學校、並且擔任唯一一任校長的人;你姐姐叫白夢蝶,是個唱歌的歌女……」

  「她不是歌女!」白長生猛地站了起來。

  因為動作過於激烈,他的頭竟從肩上滾了下來,直掉在了桌上。

  「臥槽!」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怖一幕嚇得渾身一哆嗦,差點從凳子上摔下來。

  「嗚嚕嗚嚕嗚嚕……」

  下一秒鐘,我卻又差點笑出聲。

  敢情白長生的頭不偏不倚,正掉進了桌上的湯盆裡。

  那情形就像是不會游泳的人掉進了游泳池的深水區,嗆的直打撲嚕。

  只不過他的狀況比較特殊,掉進去的只有一個腦袋,而且是掉進了湯盆裡。

  我回過神來,趕緊拿起湯勺,把頭撈了出來。

  小雅早就拿起桌上的一塊方巾,蹙著眉頭把頭擦乾淨,遞到了還在胡亂摸索的白長生手裡。

  頭安回去的第一刻,白長生就激動的大聲對我說:「我姐不是歌女!」

  「坐下說話,再這樣大吼大叫,就給我滾出去!」小雅少有的厲色道。

  「讓我滾我也要說,我姐不是歌女!她是學校的老師!是音樂老師!」白長生像是犯了執拗,瞪著眼和小雅對視。

  「坐下說話。」我強忍著疑惑朝他擺了擺手,關鍵我怕他一激動,頭再掉下來……真是在眼巴前看著,那感覺真的……

  我算看出來了,這個白長生表面上看雖然年輕,卻完全不是這個時代的人。

  他應該是某個年代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有著良好的家教,但也有著傳統的迂腐觀念。

  還有,他貌似比較單純,或者說……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愣。

  白長生狠狠瞪了小雅一眼,才又坐下,卻仍氣憤難平的大聲說:

  「我姐不是歌女……她是好女人……是日本人害了她……是那些該死的日本鬼子害了她!」

  小雅本來還想發作,可是看到他激動的樣子,又看了我一眼,才退後了一步沒有開口。

  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過後,疑惑重又聚集到我的腦海,而且更加深重。

  我沒有直接向白長生發問,而是順著之前的思路沉聲說:

  「杜天明是校長;他的愛人,也就是你姐姐白夢蝶,是學校的音樂老師;你是夢蝶的弟弟,是……」

  見我看向他,白長生抿了抿嘴,「我也是學校的老師。」

  「你也是學校的老師。」我裝作波瀾不驚的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在那個特殊的年代,你和你的姐姐、姐夫都被日本鬼子殘害……很多年以後,他們的……你們的侄子杜漢鐘,把學校的舊樓買了下來,然後建造了一座鬼山……」

  「什麼?」白長生突然一臉疑惑的看向我:「杜漢鍾早就死了啊,我是看著他長大的,他怎麼可能買下學校?」

  「杜漢鍾死了?」我愕然的瞪大了眼睛。

  白長生肯定的點了點頭,「他在二十幾年前就死了,現在屍體還在鬼山上呢。」

  「屍體在鬼山?」

  不知道為什麼,我雖然仍是一頭霧水,後背卻傳來一陣賽過一陣的寒意。

  鬼樓隱藏的秘密,似乎比我想像中還要隱秘的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