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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鬼哭門

  我又聽了一陣,歌聲沒再傳來,樓下也沒了別的動靜。

  我想上床,可怎麼都覺得心裡不踏實。想了想,還是決定下樓去看看。

  我找出手電,亦步亦趨的下了樓,打開後門,打著手電往後院照著仔細看。

  院子裡靜悄悄的,什麼也沒有。

  我回過頭,又往前門照了照,門是關著的。

  前後門都關著,那剛才的開門聲是哪兒來的?

  得了,反正我現在是虱子多了不癢,甭管是誰,想怎麼折騰怎麼折騰吧,別惹毛我就行。

  我剛要轉身上樓,無意間眼光掃過,後脊樑猛地一麻。

  就在我收回手電的時候,電光掠過,我看見櫃檯後面竟然坐著一個人!

  這下我心裡是真有點發虛了。

  所謂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普通的鬼一般都會避諱生人的。

  就算有鬼要害人,多半也是偷偷摸摸出其不意的下手,很少有在人前現形的。

  如果有鬼堂而皇之的現出鬼身,那多半是和要害的人之間有深仇大恨,並且有著相當的法力。一般人如果是被這種惡鬼凶煞找上,那基本上就是要交代了。

  我好歹也是個陰倌,替老何超度了那些個亡魂,在某個『圈子』裡也算小有名氣,一般的鬼祟就算有事相求,多半也會對我客客氣氣的。

  可是現在這傢伙不但在我家鬧騰,居然還大模大樣的坐在樓下,根本就不避諱什麼,這他娘的是硬茬啊……

  我把手電反轉,懟在胸前,瞇著眼睛看向櫃檯後。

  昏暗中,就見那人坐在那裡,低著頭,一動也不動。

  長髮掩面,看不清模樣……居然還是個女鬼。

  我這是招誰惹誰了,怎麼就和這些個鬼東西掰扯不開了呢。別的陰陽先生家對於陰鬼來說都算是禁地,我這個陰倌倒好,隔三差五的就有髒東西找上門來,我好欺負是不是?

  我越想越火大,想開燈,可這破房子就前門口一個開關。

  我一咬牙,把手電反過來,照著那人就大步走了過去。

  「知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知不知道我是誰?」我沉著臉向女鬼問道。

  女鬼仍然坐在那裡,低著頭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不禁覺得奇怪,前後門本來都是鎖著的,能進來的除了小偷就只有陰魂鬼祟。

  門沒事兒,那就只能是後者。

  可是我現在和女鬼面對面,這麼近的距離,怎麼都感覺不到陰氣呢?

  仔細看這女鬼,我越發覺得不對勁。

  除了那些橫死的冤魂,被正常入殮的陰鬼不說穿壽衣,至少穿戴都是很周正的,眼前的女鬼,怎麼就這麼『隨便』,穿著件大T恤就跑來了?

  而且這T恤,我看著好像還有點眼熟……

  「你是誰?」我狐疑的又問了一句。

  我越看越覺得這女鬼身上的衣服眼熟,忍不住上前邁了一步。

  手電筒的光直接照在女鬼的臉上,透過她披散的頭髮,我依稀看清了她的容貌。

  這一下我著實比見了鬼還感覺驚悚,這個囂張的『女鬼』,竟然是桑嵐!

  我站在原地呆了半晌,反應過來,躡手躡腳的走到櫃檯前,伸出手小心的撥開『女鬼』的頭髮……

  就是桑嵐。

  我能碰到她的頭髮,這還不是什麼離魂,就是她本人。

  她就這麼坐在籐椅裡,自然的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偶爾顫動一兩下,呼吸均勻……根本就是睡著了。

  大半夜的她跑到我家來睡覺?

  我想叫醒她,問問她為什麼跑這兒來了,就在手剛要碰到她肩膀的時候,忽然,門外響起了一陣「嗚嗚」的哭聲。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猛一哆嗦,沒等鎮定下來,就見桑嵐的眼睛突然間張開了!

  我頭皮差點沒嚇炸,本能的往後退了幾步。

  不光是因為大半夜的外面的哭聲瘆人,還因為桑嵐睜開眼後透出的那種神情,讓我猛然想到一個可怕的可能……

  她在夢遊!

  夢遊從神經學來說,是一種最怪異的睡眠障礙。

  患有夢遊症的人,在睡著以後,會在自己不知情的狀態下下床,在屋裡來回走動。更嚴重的,還會自己開門上街,或者做一些常人無法理解的事。

  讀書那會兒我就曾聽一個教授講過一個夢遊中殺人的案例,結果是被殺的人死了,殺人的人也死了。

  被殺的人是被水果刀刺中了頸動脈,殺人的人,則是從夢中驚醒後,被眼前的情形嚇死的!

  正因為聽過這個案例,所以我才知道夢遊症的可怕。

  人在夢遊中是絕對不能被驚醒的,否則的話因為受到刺激驚嚇,很可能導致精神出現問題,更有可能會被活活嚇死!

  而此刻桑嵐的目光在短暫的迷茫後,透露出的複雜神情,分明就是受到了極度的驚嚇!

  果然,下一秒鐘,桑嵐瞪大眼睛,發出一聲歇斯底里的尖叫!

  「啊……」

  「別怕,是我!」

  我趕忙跑到櫃檯後,一把將她摟進懷裡,硬是把她的臉埋在我的胸口。

  「別怕,是我,徐禍……這裡是我家,沒事,別怕……」

  我徹底慌了,只能是竭盡所能的用最輕柔的聲音不斷的安撫著她。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說的嘴皮子都干了,桑嵐才停止了顫抖,由尖叫過後的無聲漸漸嗚嗚咽咽的哭了出來。

  直到我的胸口被完全濡濕,桑嵐才抽抽搭搭的抬起頭,兀自滿臉驚恐的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才哭著問:

  「我為什麼在這兒?我怎麼了?」

  我勉強笑笑,「我又去了驛站,從那扇門去了你家……見你睡著了,我就想跟你開個玩笑……把你給抱到這兒來了……」

  儘管我已經盡可能的想要說的輕鬆一點,可桑嵐眼中明顯透著不相信。

  我走過去開了燈。

  兩人隔著櫃檯四目相對。

  桑嵐又抽噎了兩下,抹了抹眼淚,突然又瞪大了眼睛,「外面誰在哭?」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剛才我嚇慌了神,忘了外面有人在哭。

  桑嵐的驚醒,似乎就是那哭聲造成的。

  回想起來,桑嵐尖叫的時候,外面的哭聲好像停頓了一下,接著就又嗚嗚的哭了起來。

  聽聲音,似乎是個女人在哭,而且好像就在門外頭。

  我本來就心煩意亂,被這哭聲吵的更加焦躁。

  「大半夜的誰他媽跑到我家門口哭喪!」

  我小聲罵了一句,就想開門。

  手指剛碰到門鎖,我猛然想起一件事,急忙又把手縮了回來。

  「那是誰啊?怎麼不開門?」桑嵐帶著哭音問。

  我搖搖頭,「這門不能開,開了就麻煩了。」

  「為什麼不能開?」

  「是……」

  我先前是編瞎話是想讓桑嵐放鬆,可她現在醒了,卻又攤上這檔子妖蛾子……

  我在屋裡來回走了幾步,心一橫,決定把話跟她說清楚。

  現在可以肯定,她是夢遊來了這兒,如果她得了夢遊症,那早晚都得跟她和季雅雲說清楚,讓她盡早去治療。

  還有就是,如果繼續編瞎話,無論她信不信,她總要回家。可現在這個門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開的。

  我想了想,盡量用淡然的口氣對她說:

  「你可能得了夢遊症,睡著了自己跑過來的。」

  「夢遊?」桑嵐猛一哆嗦。

  我點點頭,「嗯,我剛才撒謊騙你,是想讓你放鬆神經。」

  桑嵐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眼中露出一抹慘然,眼淚又掉下來了,「我以前從來沒有夢遊的毛病,徐禍……我覺得我快瘋了。」

  「傻瓜,夢遊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毛病。就算治不好,最多也就是三更半夜跑出去,遇上七八十個流`氓……」

  「你別滿嘴放炮了,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桑嵐打斷我,崩潰的用雙手拍著桌子大聲說:「這種日子我受夠了!我沒得罪誰,沒害過誰,為什麼總是過不安生?我現在不敢去上學,有家也不能回,要在這個破地方整天對著對面的那些墓碑……我受夠了,我真的受夠了!」

  見她情緒激動,我連忙又走過去。

  桑嵐撲進我懷裡,又哭了起來。

  外面哭,裡面也哭,還真熱鬧。

  我只能苦笑。

  是啊,受夠了,誰不是呢?

  我也有很多個為什麼想要找到答案,我也想哭,我找誰哭去?

  桑嵐哭了一會兒,停下來,轉頭朝正門看了一眼,抹著眼淚問我:

  「外面到底是什麼人啊?為什麼不開門看看?」

  「噢,是我怕你一個人哭太單調,所以專門找來給你伴奏的。」

  「你滾!」

  桑嵐一把把我推開,瞪著淚眼問:

  「你能不能有點正形?外面到底是誰啊?」

  我歎了口氣,拿起桌上的煙盒抽出一根點上,走到對面椅子裡坐了下來。

  「是鬼哭門。」

  「鬼哭門?」

  我點頭,「鬼哭門,非索命,必所求。」

  桑嵐抽了抽鼻子,問:

  「來找你幫忙的?你不是還在做陰倌嗎?為什麼不幫她?」

  「幫?我幫的了嗎?」我橫了她一眼,狠狠抽了口煙。

  按照百鬼譜中的記載,有五種鬼最難纏,其中就有哭門鬼。

  如果是來索命的,那還好說,哪怕是隔代宿仇,總能想辦法做出個了結。

  可要是有所求才哭門,門一開,等同是答應了哭門鬼的請求,那可就麻煩了。

  桑嵐追問我:「你不幫她,她一直在你門口哭怎麼辦?」

  我乾笑兩聲,掐滅煙,看著她反問:

  「如果來的是一個唐朝女鬼,求你幫她找到那一世的親人,換了是你,你怎麼幫她?」

  桑嵐無語。

  兩人相對沉默了一會兒,桑嵐忽然抬眼盯著我:「是你開門讓我進來的?」

  我愣了愣,說:「夢遊是一種比較特殊的病症,可以在睡著的時候做一些想像不到的事。你家不是有我這兒的備用鑰匙嘛……」

  不等我說完,桑嵐就打斷我說:

  「鑰匙一直在潘潘那兒,上午出門的時候,她把鑰匙弄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