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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老了

  和尚死後,執念仍在,所以陰靈不息。初時還能凝聚人形,日日夜夜在洞窟深處,誦讀心經。後來一日日過去,一年年過去,竟然過了數百年,和尚的執念不足以對抗如此漫長的時間。陰靈漸漸飄散,僅有些許靈氣,大部分已經消散光了。

  此時此刻,我心下通透。別看經歷了這麼多場景,其實數百年執念,彈指揮間。

  剛才在夢幻中所經歷的,正是洞窟裡這具屍骨的由來。

  我感覺一股無法描述的情緒襲上了身體,這是陰靈殘存的靈氣。這股靈氣沒有自己的想法,也沒有思維,它有的只是執念殘存下來的情緒。

  我說不出的難受,緩緩睜開眼。醜醜正抱著我,她閉著眼,嘴裡快速誦經,汗珠一滴滴順著臉頰留下來。

  我被她抱著的身體燥熱,感覺身上的那股陰氣在躁動不安。這股陰氣生前是緬甸一位和尚,飽受色慾和佛規之間的折磨,此時此刻我美人在懷,竟然引起了陰氣極度的躁動。

  我努力壓制這股躁動,拿起地上的法本,迅速翻開。這一看,我竟然能看懂,說不出什麼道理,就是一目瞭然。

  我一目十行,心無雜念,按照法本上記述的咒語,快速吟誦起來。這部法本所記述的,並不是什麼特高深的法術,而是一部講解如何平定內心的心咒,難怪叫心經。

  我想到一件事,這部緬甸心經,會不會就是從大乘佛法裡流傳的心經翻譯過來的。

  不管怎麼來的吧,我按照法本上記載的心咒,快速誦讀。

  我嘴裡發出的聲音很有韻律,用的語言我從來沒聽過,但心下卻瞬間通透是什麼意思。念的時候,就感覺陰風撲面,有什麼東西似乎趴在了醜醜的身上。

  我仔細看著,嘴沒停,還在念著咒語,這時候就看見一顆披頭散髮的人頭,緩緩從醜醜的背後伸出來,搭在她的肩膀上。

  我嚇得心都快跳出來了,手腳冰涼,還在努力唸經,讓咒文不斷。

  那顆人頭緩緩咧著嘴角,笑了笑,從嘴裡冒出一股黑氣。黑氣縈繞在醜醜的身上,眼見的醜醜的面貌竟然在快速衰老。我心下一驚,知道不好,醜醜目前年齡是二十六七歲,她其實還虧欠了十年,現在這十年的侵蝕找上來了。

  二十六七歲和三十六七歲,說起來相差不大,可要細看就能感覺出來,醜醜的皮膚晦暗起來,臉上出現了諸多皺紋。

  我心裡是說不清的悲哀,既有我自己生出來的,也有身上這個陰靈的。這和尚看不得女人失顏,像是看到了這個世界最讓人痛心的事。

  這麼一分心,咒文斷了,我停了下來,看著法本上的咒語,既有些熟悉,又有幾分陌生,陰靈在身上開始逐漸散失。

  人頭獰笑了一下,如蛇一般在醜醜的肩膀上滑下來,擠在我們之間,開始爬到我的身上。

  這個時候,醜醜緩緩睜開眼睛,她看著我。

  人頭噴出股股的黑氣,我知道我們兩個命在旦夕。

  我心下清明,排除雜念,再次誦讀經文,心咒極其流暢地從嘴裡發出。人頭竟然有些害怕,開始往外遊走,我不知哪來的勇氣,一把抓住他的頭髮,在念動咒文的情況下,用盡全力把它甩了出去。

  人頭發出一聲怪叫,如蛇般向著洞外飛竄。

  我心下大振,極度興奮,那麼大的阿贊汶洛,居然害怕我,害怕這段經文。看他跑了,我這個著急,一邊念著經文,一邊意念著能不能攻擊到它。可這是我的癡心妄想,這段經文有自保的能力,不受外邪侵入,但要想主動攻擊,那是不可能的。

  一部法本我終於念完了,就在念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胸口的舍利子突然猛地灼燒一下,我有一種極為強烈的感覺,那和尚殘存的陰靈,竟然鑽進了我胸口的舍利子裡。

  我舒了一口氣,醜醜則體力不支,朝前一趴,正趴在我的懷裡,她整個人縮成了小貓一樣。

  外面是月朗星稀,再無剛才的妖異之色,阿贊汶洛的飛頭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

  剛才那麼一瞬間,別看說得簡單,其實生死一線。我渾身都是汗,軟綿綿提不起力氣,我抱著醜醜,也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外面已天光大亮,陽光從洞口射進來。我動了一下,渾身酸痛,兩條腿都是麻的。

  醜醜在我的旁邊,我們擠在這狹窄的洞裡,竟然誰也不想動一下。

  「醒了?」醜醜輕輕地說。

  外面雖然是白天,洞裡依然很冷很黑,倒是適合躺著發懶。我說道:「醒了。」

  我想掙扎著起來,卻被醜醜按住,她在黑暗中聲音很小:「先不要起來,好嗎?」

  我深吸了口氣,便不再動。

  醜醜輕輕說:「你跟我說說你家裡吧,我想聽。」

  不知道她為什麼會說這個。她在黑暗中緊緊抱著我,我便說了起來,告訴她,現在家裡有媽媽,還有一個妹妹。

  「你爸爸呢?」醜醜問。

  說起這個,我心裡就不舒服,這是我始終過不去的一道障礙。我跟她說,在上學的時候,曾經犯了一個錯誤,結果被抓進了監獄。在裡面呆了一年,等出來的時候,爸爸已經過世了,我連最後一眼都沒看到。

  醜醜在黑暗中輕輕歎著氣,幽幽說:「我都沒見過自己的爸爸媽媽。」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其實挺享受這個時刻。

  我知道,或許等我們離開這裡,恐怕就再也不會有此時此刻的時光了。

  我們正依偎著,醜醜忽然說:「王強,我想給你生個孩子。」

  我嚇了一跳,她在黑暗中說:「你不願意嗎?」

  我不知道怎麼說好,想了想說:「生孩子是要負責任的,如果咱們之間有了孩子,就不能再分開。」

  「好啊,那就不分開。」醜醜說。

  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想跟她說,生孩子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涉及到很多層面的問題。可又覺得此時此刻說這些,實在是煞風景。

  我們又靜靜地躺了一會兒,我動了動,輕聲說:「走吧,說不定你師父又要追過來。」

  這句話終於讓醜醜動了起來。我在地上摸著法本,想一起帶走,卻摸了一手的黑色碎片。我勉強看過去,法本竟然不知何時,變成了一堆碎紙片。

  醜醜輕輕說:「你都記下來了嗎?」

  我仔細回憶了一下,隻言片語在嘴邊,整部法本已經記不得了。我告訴她,昨晚的陰靈似乎到了舍利子裡。

  醜醜仔細看了看我的舍利子,驚奇地說:「這是難道的法寶,可以收納陰靈的。我曾經用這種方法做過幾面佛牌。」

  我在泰國混的這些日子,多少瞭解了佛牌的概念。泰國的佛牌裡有陰牌和邪牌,其實就是法師先製作出陰物,然後把陰靈加持到陰物裡,讓人戴著,以達到快速成願的目的。

  現在我的舍利子就是這個意思,它收納了和尚殘存的陰靈之氣。我倒是不怎麼在乎法本,有這團陰氣在,它能記得法本的內容,畢竟這和尚連生帶死,念了不知多少遍的心經。

  我們兩人艱難地從洞裡爬出去。到了外面我才看到,這裡不愧原始森林的稱號,植被茂密,樹蓋遮天蔽日。緬甸山裡的植物沒有那種特別大的,而是低矮茂密,如同織網一般交錯縱生。

  我蹲在洞口,感歎了一番,昨晚才出虎口,沒想到又進了狼窩。就這個連綿不絕的群山,走出去簡直是難上加難。我忽然想起來,我們一開始住的那個小木屋,司機的車還停在那裡,我們可以駕車走。

  我正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醜醜,一看到她,馬上我就愣了。

  現在是白天,陽光很足,我很清楚地看到,醜醜已經老到超乎了想像。她的臉上遍佈皺紋,尤其是眼角的魚尾紋特別深,身材倒是沒怎麼走樣,可多了一些佝僂和駝背,皮膚沒有光澤,很是粗糙和晦暗,眼睛也失去了一部分光彩。

  她的這副面相絕對不止三十六七歲,像是五十歲。

  醜醜看我在看她,有些不好意思,笑著說:「幹嘛這麼看我?」

  我沒有直說出來,做個手勢,示意從陡坡爬下去。我們小心翼翼爬到坡下,醜醜累的不行,坐在石頭上喘。我輕聲問她,有沒有事,能不能堅持。

  「不知怎麼的,感覺特別累。」醜醜把手遞給我,我拉她起來,我們順著原路回去。

  此時是白天,我的心卻特別的陰冷,看著醜醜的樣子,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