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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醜醜

  「你被你師父在地下關了十年?」我問。

  女孩點點頭,感激地說,「謝謝你。」

  我仔細看她,她幾乎衣不蔽體,幾條破爛的布圍在身上,能看出她是個很有魅力的少女,皮膚極其細膩,下面赤著腳,踩在地上。

  我說道:「我們的嚮導困在下面,我找不到出去的路。」

  女孩想了想說:「我們先回村裡吧。我還記得村裡有獵人,可以帶我們出去。」

  現在困在柬埔寨的邊境深山,我在這裡就是個瓜皮,如果只有我自己,可能會活活困死在這兒。我忽然發現,把這個女孩拐出來,是個無比正確的選擇。

  我們進入密林之中。地上都是尖銳的樹枝,還有很多荊棘叢,她赤著腳,我實在不忍,想把自己的鞋脫給她。

  女孩看著我,眼睛眨呀眨,欣慰地笑了:「不用的,你自己穿吧。你對我真好。」

  我有些汗顏,氣氛一時有些尷尬。我趕緊岔開話題,問她怎麼會漢語。

  女孩告訴我,曾經在很久很久以前,她還是小姑娘的時候,記得深山裡來了一隻隊伍,其中有一個人很面善,對她很好,還用一個名叫照相機的東西,幫她拍了照。那個人告訴她,自己是中國人。女孩跟著這個人,學了一段時間的中國話。以後的日子裡,雖然她再也沒有遇到中國人,但是中國話卻在她的記憶深處落下了根,她過目不忘。

  她看著我說:「當你第一次說中國話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

  我從兜裡拿出那張阿贊汶洛的老照片:「你看,是這張照片嗎?」

  「啊,」她驚喜地叫著:「就是這張照片,上面的小女孩就是我。」

  這時,我才真真切切證實了自己的想法,在深山村子的時候,老巫婆曾告訴我們,在三十多年前,村裡出現過一個聖女,小小年齡便能預測未來事,最邪乎的是,她說誰誰就死,後來村裡認為此女不可留,便要沉潭,是阿贊汶洛救了她,收了她當徒弟。

  我看著面前的她,距離拍攝照片的三十年過去了,她似乎僅僅比照片上的小女孩大了十歲左右,彷彿有二十年的光陰在無形中被略過。

  我好奇地問:「你為什麼不老?」

  「老?」她好奇地說。

  看來在她的思維裡,並沒有老的概念。我一時無法跟她說明白,什麼是老。

  有她在叢林裡帶路,我們走得很快,翻山越嶺之後,終於在下午的時候,回到了山村。

  村口有一些村民們,看到我們都愣住,有人撒腳如飛進去匯報,時間不長,村長和老巫婆領著一些人出來,他們怔怔地看著我們。

  女孩看到他們非常高興,過去用當地的土語說著什麼,誰知道村長和老巫婆的面色很凝重,他們和女孩交流著,時不時搖搖頭。女孩說著說著,臉色由高興變成了低沉,眼圈紅了,最後含著眼淚回來,低聲對我說:「他們不收留我們。」

  我不高興:「為什麼?」

  女孩說:「他們說我是不祥的人,留在村裡,只能給這個村子帶來災禍。」

  我沒有辦法,想發火又發不出來,只好讓女孩告訴他們,能不能晚上在這裡留宿,明天早上離開。

  村長的態度很堅決,蒼老的臉上都是決絕之色,堅決不讓我們住進村裡。最後好說歹說,老巫婆和村長商量之後,讓我們可以住宿一晚,明天早上必須離開。

  我們兩個被收留在後面的廢棄木屋裡,就是數年前那場大火留下來的廢墟。

  村民們還算好客,晚上並沒有餓著我們,準備了一些烤餅和雞肉。我吃了之後,身上有了幾分暖意。

  我和女孩在一個木屋裡躺著,屋子的天花板已經燒燬,能看到外面的星空。

  我想著進山的這段日子,簡直像是做了一場夢。來的時候,那麼一大幫人,有刀子嘴豆腐心的唐碩,兩個香港記者,還有本地嚮導和吳法師。此時此刻,卻只有我一人跑了出來,身邊還多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女孩。

  我認為唐碩他們並沒有死,不能接受他們死亡這個現實,他們到了鏡子洞裡,說不定有一番奇遇,會在哪裡再次出現。

  他們一定不會死的。

  女孩沒有睡,怔怔看著天上的夜空。我們兩個都是和衣而臥,我躺在她的身邊。我側著身問她,你有名字嗎?

  女孩點點頭:「我有。當年那個中國人給我起了個中國的名字,叫醜醜。」

  「醜醜。」我喃喃說。

  醜醜說:「那中國人告訴我,他們家鄉有這樣的習俗,小孩子起賤名,以後好養活。他說我很可愛,長大了以後會天妒紅顏,便給我起了這麼個名字,叫醜醜,說以後老天爺就不會難為我了。」

  我聽得心裡很是溫暖,問道,那個中國人呢?

  醜醜怔了怔,眼圈紅了,輕輕說:「被師父殺了。」

  我愣了,沒想到會是這種結局,心中對阿贊汶洛又是恨了一層。這個人修邪法,雖然有大神通,但也泯滅了人性。

  醜醜忽然轉過身,用胳膊肘墊著腦袋,眼睛眨呀眨地看我,「你又叫什麼名字?」

  「我叫王強。」我告訴她。

  「王強,你要帶我去哪裡?」她問。

  我也不知道要帶她去哪,突然之間我冒出一個靈感,讓阿贊汶洛去中國救油漆廠那些領導,現在看是癡心妄想了,莫不如把這個女孩給忽悠到中國去,她是阿贊汶洛的徒弟,一定幫這個忙,到時候一百萬不就到手了。哈哈,我發現我真是個天才,無意之中居然破了這個死局。

  我說,「你師父的本事,你學會了多少?」

  「他教我怎麼通靈,還教我怎麼落獨門秘降,」醜醜說:「我不學他就打我。」

  妥了這就。

  我說道:「你師父還有兩個徒弟,你知不知道?」

  醜醜點點頭:「有一個還是他的兒子。」她說的是素班。

  「我師父的那個兒子,還想娶我,讓我當他的老婆。」醜醜眨著眼說:「我師父說了,等他這次回來,就讓我嫁給他。」

  我聽得有些酸溜溜的,「那你想嫁給他嗎?」

  醜醜很認真地想了想:「當老婆就是給他生孩子。我無所謂的。給他當老婆就當老婆。」

  我歎口氣說:「兩個人在一起,是需要感情的,沒有感情是不能勉強的。當老婆也不只是生孩子那麼簡單。」

  「感情……」醜醜喃喃說著,她忽然看我:「我們之間有感情嗎?」

  我楞了一下,沒想到她能這麼說,一時間臉紅脖子粗。這女孩未經世事,心裡怎麼想就怎麼說,倒是很直接。

  我支吾了一下:「現在或許沒有,以後會有的。」

  「我們有感情了,就能在一起了嗎?」她眼睛亮晶晶地看我。

  我心說,別看你現在實際年齡三十多歲了,其實心性上還是一個小女孩。被她問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只是道:「趕緊休息吧,明天還要趕路。」

  「不嘛,你跟我說啊,是不是有感情就能在一起了?」她問我。

  我咳嗽一聲:「這個……世間的事很難說……有的時候,有感情也未必能在一起。」我實在說不下去,把話題岔開:「對了,我聽這個村子的老巫婆說,你從小是聖女,能預測未來,是嗎?」

  她搖搖頭:「預測不了。師父收了我之後,讓我在亂葬崗練習通靈,那些日子我天天晚上都能夢見一大群陰靈圍著我哭,它們身上有很大的怨氣,那時候我也天天哭。師父教給我法門,讓我怎麼和那些陰靈說話,後來有一天,我突然不做夢了,什麼夢也沒有了,同時我能預測未來的本事也沒有了,我再也看不到未來,也感覺不到了。」

  我聽得驚心動魄,「那你現在呢?」

  她看著我:「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做過夢了。師父說,會做夢的人能被陰靈所擾,不做夢才是很難得。我也不想做夢了。」

  我們不知什麼時候睡過去的。我正睡的沉,忽然被人推起來,揉揉眼看,是醜丑。

  我問怎麼了。醜醜臉色有些驚慌,說道:「我師父追來了!」

  「什麼?」我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拉著我的手,我們一起出了廢屋。

  我看看表,現在是下半夜三點半,月色妖異,泛著紅光落在地上,我看到屋前站著兩個人。一個是村裡的老巫婆,還有一個是健壯的小伙子。這小伙子一看就是山裡人,長得渾身黝黑,全是腱子肉,裸著上身,下身穿了一條綠色的褲子,腳上是破爛的膠鞋。

  老巫婆和醜醜快速說著什麼,醜醜說:「王強,這位是婆婆的兒子,他認識出山的路。他會帶我們出去。」

  「你師父不是要來了嗎?」我說。

  醜醜說:「婆婆說,只要我們走了,我師父自然會追我們,不會顧及村裡。她讓我們趕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