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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囚徒

  大火漸漸熄滅,木頭人燒成了黑炭,彭宗梁哀傷地看著殘骸。

  他走到走陰婆婆面前,一隻手抓住婆婆的頭髮,另一隻手裡多出一把寬背砍山刀,以極快的速度在婆婆的脖子上一抹,走陰婆婆的人頭分離,身子一栽歪摔在地上,腔子裡卻沒有血出來。

  人頭在彭宗梁的手裡前後晃動著,情景很是可怖。

  我和錢明文躺在地上,偷眼去看,嚇得不敢出聲。彭宗梁哪還有一點秀才的樣子,簡直是殺人狂魔。

  他提著刀慢慢走到侯廠長面前,看那意思還想殺侯廠長。走陰婆婆其實已經死了,被梟首,不至於那麼觸目驚心。可侯廠長還活著,這性質就變了。

  彭宗梁臉色蒼白,眼神深邃,整個人像是從廢墟走出來的倖存者。他慢慢舉起刀,對準侯廠長就要砍下去。我躺在地上,飽受良心煎熬,想管吧沒這麼個能耐,不管吧,眼睜睜看著一個活人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卻裝的無動於衷,這簡直太拷問良心了。

  我一咬牙,豁出去了,我和彭宗梁勉強也算同窗,一個房間住著,上下鋪的兄弟,平時處的還算不錯,關鍵時候他不至於連我都殺吧。

  我也是抱著一絲僥倖,翻身坐起來。錢明文就在旁邊躺著,看我這麼做,眼珠子瞪圓了,偷著拉我,焦急地說:「兄弟,兄弟,你幹嘛啊……」

  既然已經起來了,我索性甩開了錢明文,走到彭宗梁的身後。彭宗梁舉起刀正要砍向昏迷的廠長,聽到了聲音,並沒有回頭,忽然說道:「王強,是你。」

  「秀才,」我喉頭動了動:「沒想到是你。」

  「是我什麼?」彭宗梁平靜地說。

  「你就是藏在廠子裡的道法中人,黑缸和魘術木人都是你埋的。」我說:「也是,其實你早就露出破綻,我只是一直不敢相信而已。」

  「什麼破綻?」彭宗梁問。

  「第一個破綻是黑水缸裡的木頭人,它長得和我很像,而咱們兩個也很像。很多人說木頭人像我,他們沒想到的是,還有一個你,也很像這木頭人。」我說。

  彭宗梁站起來,轉過頭看我:「還有呢?」

  「最大的漏洞就是我的隨身舍利子被人破壞,淋了百家尿。我思想前後,誰也不會有這個機會,只有你。我們在一個寢室住著,晚上我睡著之後,你大可以來做這件事。」我看著他。

  彭宗梁笑:「是啊,我一看你的舍利子,就知道此物非是凡品,怕它日後給我搗亂,所以先行一步破壞。王強,你不會怨我吧。」

  「其實我早已經防範,那天焦經理碰我,舍利子灼熱,它警示的不是焦經理,而是你!」我說:「但是,有件事我很奇怪。」

  彭宗梁道:「你說吧,我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

  我說:「第一次走陰婆婆出魂,應該是你拘了她的魂吧?你早已知道我們要來挖缸,為什麼不提前阻止,反而到大火燒燬,事無挽回之時才出現?」

  彭宗梁搖搖頭:「第一次拘魂我並不知曉,拘這個老女人魂的是木頭分身。這分身也是有靈智所在,會自行保護自己。等到它燒燬的時候,我才在睡夢中驚醒,知道壞事了。」

  「分身燒了,對你有什麼影響?」我問。

  彭宗梁歎口氣:「它若是被其他手段毀掉,我都無所謂,它就是為我擋災的。可偏偏這個老女人請來了來自陰間的地獄之火!這麼一燒,至少毀了我十年的道行,人生有幾個可用的十年?!還有最重要的,我在這裡露了相,不能再藏身下去,恐怕要遠走他鄉另尋去處,你說這老女人可不可惡。」

  他提起走陰婆婆的腦袋:「等回去我會招魂,把老太太的陰魂囚在她的腦袋裡,然後我會用各種黑巫法施加其上,讓她永世墮落我所建的地獄裡,不得超生!」

  我聽得渾身發冷。就在這時,錢明文發出「嘶」的一聲輕吸,他那是嚇的。

  彭宗梁道:「還有一位朋友是清醒的,請現身吧。」

  錢明文還在裝死,彭宗梁道:「我這人最恨別人撒謊。現在現身,我能放你一條生路,如果晚了,就沒得商量。」

  錢明文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噗通」一聲跪在彭宗梁面前,帶著哭音:「大俠,好漢,你當個屁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我都當什麼都不知道。打死我也不說。」

  彭宗梁看看他:「你們兩個真可以,那一缸水竟然沒有半滴落在身上。」

  「落在身上會怎樣?」我戰戰兢兢問。

  彭宗梁道:「缸裡的水劇毒,是我配出來養屍用的,落在身上便會得絕症,一個也跑不了。」

  錢明文嚇得不輕,一個勁磕頭,讓彭宗梁大恩大德放了他,他家裡還有八十歲老母,和嗷嗷喝奶的孩子。

  彭宗梁看看他,又看看我,想了想,慢慢走到我身邊。

  「你說我是殺你呢,還是不殺?」他喃喃地說。

  我深吸口氣說:「秀才,老彭,咱倆畢竟在一個寢室住著,有情分在。道上的規矩我懂,我絕對不會告發你。」

  「我還是不能留你們。」彭宗梁說,他緩緩舉起了刀。

  錢明文嚇得嚎啕大哭。我急眼了,先下手為強吧,對準他就是一拳。彭宗梁輕描淡寫抓住了我的手腕,猛的一翻,我疼得慘叫,手被迫張開。

  「我就先砍了你這雙賊手。」彭宗梁揮刀就斬,我心說完了,死了不要緊,給我留個全屍啊。

  誰知道這一刀行到我的手腕上忽然停住,彭宗梁盯著我的手心看。

  我沒明白怎麼回事,突然脖子一疼。彭宗梁手起掌落,一掌砍在我的脖頸處,我哼都沒哼,直接昏死過去。

  黑暗。

  我不知是什麼時候清醒過來的,等恢復意識的時候,眼前都是黑的。

  我摸摸下面,身子下墊著的是散發著腐味的稻草,我渾身酸痛,尤其是腦袋,疼的要命。剛一動,就頭暈目眩得厲害,想吐。

  緩了很長時間,四面黑森森的,沒有一點光。

  我才慢慢回想起之前發生過的一切——死人的車間,挖地刨缸,燒木頭人,後來彭宗梁出現了……現在回憶起來,感覺那一切不真實的像是一場夢。

  整個過程裡只有一樣東西印在我的記憶裡最為清晰,那就是木頭人焚燒時的藍色火焰,妖異非常。

  等身體恢復了一些,我趴在地上,慢慢往前蹭,爬了一會兒,摸到冷冷的鐵柵欄。我的頭疼恢復了一些,摸索著站起來,順著鐵柵欄摸了一圈。

  摸完之後,我心裡有數,這應該是一個不算太大的鐵籠,四面都是手指頭粗細的鐵條,不過沒有摸到門在哪。

  突然右面傳來一聲痛苦的呻吟聲,我走過去,摸著黑蹲在地上,下意識把手從鐵條中間伸過去,想摸摸聲音在哪出來的。

  一個人痛苦地說:「媽個蛋,難受死我了。」

  聽到這個聲音,我差點哭出來,趕緊說:「錢哥,錢哥。」

  「哎呦,」聽聲音還真是錢明文,他摸索著過來,黑暗中抓住我的手:「兄弟,是兄弟嗎?」

  「錢哥,是我。」我激動地說:「咱倆這是在哪啊?」

  黑暗裡隱隱能看到一個身影靠近。我這才看出來,兩個鐵籠子並排放在一起,他在旁邊的籠子裡,我們之間隔著兩道鐵條。

  錢明文靠著鐵柵欄坐著:「兄弟,我哪知道在哪。這是什麼鬼地方,暈死我了都。」

  我坐在他旁邊,我們兩個唉聲歎氣。就在這時,忽然後面有聲音傳出來:「我們是在地下室。」

  這聲音很清冽,是個女孩子的聲音。

  我精神大振,趕忙道:「誰在那?!」

  「我也是被抓來的。」女孩的聲音在黑暗中說:「我被關了半個月。咱們應該是在一間地下室裡。」

  錢明文哼哼唧唧:「你怎麼知道?」

  「我就是鎮子的人,」女孩說:「鎮上的建築格局我全都知道,這半個月裡我仔細想過了,此處密不透光,鎮子上根本沒有一棟建築能這麼防光的,只有一個解釋,咱們是關在地下室裡。」

  這女孩口齒伶俐,邏輯井然,而且聽聲音她似乎並不害怕。

  有這麼個人在,我安心了不少,我順著聲音爬過去,來到後面的鐵條前:「姑娘,你是誰?」

  那女孩不耐煩:「我說過了,我也是被抓來的人質。」

  「彭宗梁抓你幹什麼?」我問。

  錢明文在那邊呵呵笑:「還能幹什麼,抓個大姑娘藏在地下室裡,社會新聞沒看嗎。當然是抓來陪他睡覺的,當奴隸的,想什麼時候玩就什麼時候玩。」

  女孩聲音很惱怒:「你胡說!那人抓我之後,到現在沒碰過我一個手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