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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紙人張

  太陽落山的時候,我妹妹下班回家,我哆哆嗦嗦蓋著棉被在床上縮著,就聽到她在下面大廳喊:「哥,你出來一下,有人來看你了。」

  我的神經一直緊繃著,心裡咯登一下,隨口答應卻沒有下去。

  我悄悄走到二樓的樓梯邊緣,偷著往下看。這一看渾身的寒意更盛。

  廳裡除了老媽和妹妹,還多出兩個老頭。其中一個正是村主任老雷頭。另一個面生,不認識。

  妹妹喊著:「哥,有客人來了,你趕緊下來啊。」

  我左思右想,躲是躲不過去,硬著頭皮也要把這關闖過去。奇怪了,老雷頭怎麼這麼快就能找到我這兒來?他是怎麼知道的?

  我強忍著冷意徹骨,只穿了一件鬆鬆垮垮的跨欄背心,溜溜躂達從二樓下來,到了大廳。

  他們正圍著八仙桌坐著,妹妹泡了茶水。老雷頭看到我,熱情打招呼:「大侄子回來了。怎麼回村也不和你雷叔打個招呼。到底是大學生,眼界也高了。」

  我哈哈笑:「雷叔,見諒啊,回來沒幾天,還沒來得及去叨擾你。」

  老雷頭拉我坐在旁邊。

  他和另外一個老頭中間空著座兒,我坐在他們中間。

  說來也怪,一坐下我就像掉進了北極的冰海裡,那個不知名的老頭身上散發著一股怪味,而且冷意十足,像是加了大碼率的冰櫃,往外嗤嗤放著寒氣。

  我凍得幾乎要窒息了,意識在漸漸飄散,怕他們看出來,狠狠地咬著舌尖,憑毅力在強忍。

  我看到桌旁媽媽和妹妹都嬉笑如常,可以斷定這老頭散發的冷意只有我才能感覺到。有古怪,絕對有古怪,難道他就是老雷家請來的高人?

  老雷頭拉著我的手關心地說:「大侄子,思思上班時候跟同事說,說你得了怪病?渾身發冷?」

  思思是我妹妹,全名叫王思思。我看了她一眼,萬萬沒想到,居然是她說出去的。

  妹妹瞪我:「哥,我這是關心你,看你在家遭罪我不心疼啊,我就得出去打聽,看看別人有什麼法子。」

  我對老雷頭笑笑:「雷叔為了我還專門跑一趟,實在不好意思。我就是普通的熱傷風,現在已經好了,舒服多了。」我故意亮起肱二頭肌,做了幾個健美的姿勢。

  老雷頭瞅著我,看了半天,笑瞇瞇說:「那就好。你們說怪不怪,我兒子雷帥前些日子也得了熱傷風,大夏天凍得直哆嗦。這病得重視啊。」

  那個不知名的老頭淡淡說:「老雷,你兒子哪是熱傷風,是招了外感。」

  我此刻已逼到極限,還在極力強忍,表情都僵住了。

  妹妹疑惑:「什麼是招外感?」

  那老頭道:「簡單說,就是中邪了。」

  他這麼一說,在座的竟無人說話,一片詭異的沉默。

  老頭喝著茶水道:「這是有人使壞,用的是厭術,我一打眼就看出來了。損人不利己!不管是誰做的,我奉勸那個人,盡早坦白,國家還有法律,坦白從寬呢。只要這個人主動站出來,承認自己做錯,這事就算完了,一天的雲彩就散了。這個人若是不悔改,咬著牙裝大尾巴狼,哼哼,那他就是自尋死路!」

  老雷頭附和說,是這麼個理兒,都是鄉里鄉親的,事情說開就算完了。

  我沒說話,心裡冷笑。

  大家又閒聊了一會兒,老雷頭和那個老頭磨磨唧唧個沒完,拉著我東扯西拉就是不走。

  老雷頭問我,大侄子,你不是上大學嗎,和我們家雷帥同年,應該大三了吧,還沒畢業怎麼就回來了。

  我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不耐煩說:「知不知道跳級?學習好的人可以跳級。我在大學是學霸,年年考試都是全學年第一,大一的時候就自習完了大四課程,學校給我跳級,讓我早點準備考研。」

  老雷頭不懂,聽得連連感歎,誇我有出息。

  妹妹瞪我:「你不吹牛能死嗎。雷叔,我哥就是提前畢業,不打算考研的,他想在咱們村鎮附近找個工作,你老認識人多,看看能不能幫著介紹介紹。」

  老雷頭拍了胸脯,說這事簡單,交給他了,就憑咱大學生的學歷,鎮上的工作還不是閉著眼隨便挑。

  好不容易把他們打發走,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我最後一口氣終於沒挺住,重重摔在沙發上。

  妹妹驚叫一聲,過來扶我,我咬著牙跟她說,先扶回房間再說。

  我們兩個上了二樓,進了我的房間,她把門關上。我馬上上了床,抱著大棉被瑟瑟發抖。

  妹妹拉著椅子坐在床邊,憂心忡忡地看我,低聲說:「哥,你跟我說實話,害雷帥的那個人是不是你?」

  我哆嗦著,意識渙散,咬著牙跟她說,你先倒杯熱水來。

  等我喝完了熱水,這口氣終於緩過來。我靠在床頭,有氣無力地點頭:「妹子,讓你看出來了,那個人就是我。」

  妹妹急了:「哥,你咋弄成這樣了?」

  當著真人不說假話,再說這是我妹妹,我索性把事情前因後果都和她說了。妹妹半天沒說話,她問我:「這麼說,是雷帥的法術又反噬到你身上了?」

  我點點頭:「今天和老雷頭一起來的那老頭不簡單,反噬的法術估計就是他做的。我一靠近他,溫度像是又降低了十幾度,他的身體就像是冰塊做的。這老東西,有道行啊。」

  妹妹咬著牙說:「哥,那老頭還暗示你,說只要承認就能既往不咎。」

  我冷笑:「你信嗎?反正我是不信。」

  妹妹急的哭了:「那總這樣也不是辦法啊。現在連門都出不去了。你要不好意思,我去承認,好歹讓他們把你身上的法術給撤掉,要不然你怎麼辦啊?!」

  我拉住她:「妹子,你聽我說,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走這一步。老雷頭這人,你比我瞭解,心胸狹隘睚眥必報,得罪了他沒個好,再說這次還弄了他的寶貝兒子。他要是不往死裡報復都不是他了。如果我承認了,咱們家以後別想在這個地方立足,你還讓咱媽活不活了。」

  「那你說怎麼辦?」妹妹哭著說。

  我心亂如麻,這時候不能露出來,表面鎮定:「這件事到此為止,你不要和任何人說,我自會想辦法。」

  把她打發走了,我給張宏打了電話,把老雷頭來拜訪的事說了一遍。我把那個不知名老頭的樣子形容一番,問他認不認識這個人。

  張宏說:「聽你描述,有點像做白事的紙人張。」

  他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村鎮上確實有這麼一號,我從小就聽過這個名,可沒見過真人。記得小時候村裡有老人過世,家裡出大殯,孝子賢孫抬著紙人紙馬童男童女,還有紙糊的別墅小轎車出殯,當時我還小,在人群裡看熱鬧,莫名感覺特別的陰森和壓抑。聽大家說,這些東西都是紙人張扎出來的,還說紙人張能和鬼說話。

  陰沉沉的一幕刻在我的記憶最深處,到現在還忘不了,一想起來就打哆嗦。

  我後來上了高中,又上了大學,遠遠考在外省,回老家偶爾聽過紙人張的名號,也不那麼害怕了,覺得就是個可憐的老頭子,靠扎紙人賣殯葬用品勉強度日。

  張宏在電話裡安慰我別著急,他馬上過來。

  十來分鐘後,他急匆匆地來了,到屋裡一看我的樣子,眼圈發紅,低聲說:「強子,都是我不好,把你拉下水,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我擺擺手:「先別說這個。我想了想,如果得病的原因是道法反噬,那解決這件事的源頭就在紙人張的身上。」

  我咬著牙說:「他既然能來搞我,我就去搞他!」

  張宏嚇了一跳,明白過來:「強子,你不會要用釘橛子的辦法去對付他吧?」

  「我有那麼傻嗎?」我說:「他能幫雷帥解開法術,自然不會怕這個,再用這法子,是自投羅網。」

  「那你說怎麼辦?」他問。

  我勉強從床上坐起來:「你去打聽打聽紙人張有什麼家人,老婆孩子什麼的……」

  張宏有點為難:「強子,罪不及家人,咱不至於對孩子下手吧。」

  「我是那意思嗎?」我氣得直咳嗽:「咱們用法術對付不了他,就要從世俗下手,可以側面去求助他的家人。」

  張宏歎口氣:「強子,你一走多少年不知道這裡的事,這紙人張是個老光棍,沒有妻兒老小,全家上下就他自己,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那怎麼辦?」我凍得牙齒咯咯響,感覺越來越冷了。

  張宏忽然道:「對了,我想起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