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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美人心輕(上)

  唐千林坐上了前田政次的轎車之後,前田政次卻是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話:「我想,你應該謝謝我。」

  唐千林裝作不明白:「為什麼?」

  前田政次看向他:「我也想知道為什麼,我只是憑自己先前的敏銳觀察,知道你和關北鶴在對峙而已,我從關北鶴的話裡能聽出來,他只是交出了兩個他認為是兇犯的人,同時也在要挾你。」

  唐千林問:「你這麼做,也只是想搞清楚關北鶴到底在搞什麼鬼,你不是在幫我。」

  前田政次示意司機開車,接著保持了沉默,不再說話。

  汽車一路駛向了火車站內,直接停在了秘搜課專列的旁邊。

  下車之後,唐千林和李雲帆發現,專列加掛了一列車廂,車廂後還掛上了一列裝甲列車,裝甲列車還配備兩門35毫米和65毫米口徑的火炮以及數挺機槍,可謂是火力強大。

  看這陣勢,三宅恭次是要親自去漠河?

  唐千林覺得事情麻煩了,只得一邊尋思該如何應對一邊和李雲帆一起上了火車。

  上車之後,唐千林卻發現倪小婉、唐雨時、夏霜、葉達、安然都在車上,同時在會議室車廂裡的還有三宅恭次、小田君以及其他七名德國人。

  西方人?什麼人?唐千林覺得很疑惑,三宅恭次微笑著介紹:「唐先生,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德國著名的醫學家維克多.門格勒先生,這位是德國的軍事顧問伯格哈特.沃爾夫。」

  維克多微笑著和唐千林握手,輪到伯格哈特的時候,他卻一把緊緊捏住了唐千林的手,唐千林也不示弱,在伯格哈特用力的同時也死死捏緊了對方的手,直到他看到伯格哈特的臉色產生了變化,這才主動放開。

  三宅恭次又道:「這次,德國觀察團和前田君會隨你們秘搜課一起前往漠河,希望你們合作愉快,我會在哈爾濱靜候佳音,同時保護好各位的家人。」

  唐千林知道三宅恭次的意思是要扣留這些人當人質,他立即道:「三宅先生,你也知道他們是我的家人,既然是家人,就不應該分開,他們應該隨我一起去。」

  三宅恭次依然面帶微笑:「此次去漠河,太過危險,家人還是留在哈爾濱吧。」

  唐千林依然堅持道:「如果家人不跟隨,我也不去,任憑發落。」

  三宅恭次看著唐千林堅定的雙眼,讓了一步:「這樣吧,你可以選擇兩個人與你同行,其餘人必須留下。」

  唐千林知道,三宅恭次既然做了讓步,他就不能再要求了,否則連一個人都帶不走。

  遠處的倪小婉等人也注視著他。

  唐千林不喜歡這種選擇,也不喜歡此時此刻他人看自己的眼神,但最終他還是說道:「我必須帶上我的妻子,畢竟是新婚,我不能讓她獨守空房。」

  三宅恭次點頭表示同意:「還有呢?」

  唐千林看著唐雨時:「我兒子我也得帶上,孩子不能離開父親。」

  唐千林帶上唐雨時,這是三宅恭次求之不得的事情,他欣然答應:「好,那麼倪小婉、夏霜小姐就交由我來保護了,祝各位一路平安,我靜候佳音。」

  三宅恭次帶著倪小婉和夏霜離開車廂之後,火車立即拉響了汽笛,並且緩緩朝著車站外駛去。

  葉達站在車門口,看著站台上的夏霜,夏霜則朝他微笑著,用笑容告訴他,沒關係,我會照顧好自己,一切都會好的。

  秘搜課專列急速駛向漠河的同時,賀晨雪也按照約定來到了索菲亞大教堂外,等待著傳達命令的韓峒。

  韓峒終於出現,這次他不再是算命先生的打扮,看上去只是一個普通的商人。

  「跟我來。」韓峒擦肩而過的時候,只是說了這樣一句話。

  賀晨雪觀察了四周,確定韓峒身後沒有人跟蹤之後,跟隨其來到旁邊的小巷之中。

  韓峒在小巷內站定後,轉身對賀晨雪說:「唐千林距離真相越來越近了,你的任務也基本上算是完成了。」

  賀晨雪問:「然後呢?」

  韓峒道:「上面派我來問你,如果給你自由,你接下來如何選擇?」

  賀晨雪再問:「什麼意思?」

  韓峒道:「也就是說,你不再是孤軍的一員,可以選擇新的生活,在一切結束之後,你甚至可以選擇與唐千林一起返回關內。」

  賀晨雪聞言很是詫異:「這什麼意思?考驗我?」

  韓峒微微搖頭:「我只是傳達上面的意思,這不是考驗,只是給你一次重獲新生的機會。」

  賀晨雪搖頭:「我回不去了。」

  韓峒問:「為什麼?」

  賀晨雪臉色卻是一變:「韓峒,這和你無關吧?」

  韓峒卻道:「是你對不起唐千林,你難道還想等著唐千林再次來懇求你?」

  賀晨雪用怪異的眼神看著韓峒:「你這麼說什麼意思?你到底想說什麼?」

  韓峒微微搖頭:「只是上面想給你重獲新生的機會,僅此而已,而機會只有這麼一次,怎麼選,由你決定。」

  賀晨雪看著眼前的韓峒,總覺得他似乎看透了什麼。

  韓峒又道:「我這次找你,沒別的意思,就是為了這件事,你還有時間考慮,記住,機會只有這麼一次,如果錯過了,你下半輩子都還是孤軍的人,永遠無法改變了。」

  賀晨雪叫住要走的韓峒:「還是孤軍是什麼意思?」

  韓峒駐足轉身:「孤軍二字從而何來?」

  賀晨雪道:「孤軍奮戰。」

  韓峒道:「身為孤軍,前半輩子是在孤軍奮戰,如果有得選,可以走的時候你不走,那下半輩子你就只能孤軍作戰。賀晨雪,奮戰和作戰不一樣,奮戰是帶著信念和理想,而作戰只是無奈。」

  韓峒說完離開了,賀晨雪站在那看著韓峒的背影,突然間覺得脊背發涼,一陣恐懼湧上心頭。

  當年她加入孤軍的時候,不過14歲,是孤軍裡負責訓練極樂的嬤嬤從幾十個孩子中將她挑選出來的,之所以要選她,理由很簡單,就是因為她好看。

  嬤嬤告訴她,從今往後,她的名字就叫賀晨雪,因為嬤嬤將她帶走的那是個下雪的清晨。

  也是從那天起,賀晨雪過上了衣食無憂的日子,她很享受這種生活,很喜歡這種被人圍繞誇獎的生活,可不知道為何,嬤嬤卻對她一天比一天冷淡。

  賀晨雪忍不住問:「嬤嬤,你為什麼不理我了?」

  嬤嬤依然不說話,還是不回答。

  賀晨雪18歲那年,她終於成為了孤軍中一名合格的極樂,而嬤嬤也因為重病臥床不起,眼看就要撒手人寰。

  臨行前的那一天,賀晨雪精心打扮了一番,來到了嬤嬤的床前,雙膝跪地:「嬤嬤,我要走了。」

  嬤嬤扭頭看向賀晨雪,雙眼中卻充滿了悲傷,幾年以來,這是她第一次用正眼去看這個她親手挑選培養成為極樂的女孩兒。

  嬤嬤輕聲道:「晨雪,你覺得嬤嬤現在漂亮嗎?」

  賀晨雪笑道:「當然了,嬤嬤很漂亮。」

  嬤嬤搖頭:「說實話,漂亮嗎?」

  賀晨雪遲疑了下,微微搖頭。

  嬤嬤道:「曾幾何時,我也與你一樣,擁有著年輕和美貌,認為這兩者可以給我帶來一切我想要的東西,可我忘了,這些都會隨著時間逐漸逝去,你大概會捨不得這份虛榮,但虛榮僅僅只能給你帶來一時的快樂,卻無法帶給你永遠的安樂。」

  賀晨雪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嬤嬤又道:「江湖上有句話是這麼說的,說美人心輕,你知道什麼意思嗎?」

  賀晨雪搖頭。

  嬤嬤道:「有些天生就被賜予美貌的人,從知道美醜區別的那一刻開始,就學會了如何利用自己的優勢,而且絕不浪費,從而導致她們感受到的好意和虛假的恩情太多,覺得全世界都在圍著自己轉,逐漸的迷失,不懂真正的恩情為何物。而那些生得平淡,從未獲得他人贊許和圍繞的人,才會小心翼翼捧著那份來之不易的恩情。」

  賀晨雪繼續沉默著,她明白嬤嬤話裡的意思,但又覺得對現在的她來說,就算明白也似乎意義不大。

  嬤嬤又道:「這也是咱們的可憐之處,這也是為何有人會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的原因所在。」

  賀晨雪不想再聽下去了,她道:「嬤嬤,我知道您的意思,我會懂得什麼叫真正的恩情,我也會用自己的方法去感恩。」

  嬤嬤搖頭:「感恩的方式只有那麼一種,那就是讓別人也真切的感覺到你的心意,同時需要用行動來表示,你所謂的方法,只是你特立獨行的個性而已,最終導致你會失去一切,被人冠以『美人心輕』四字。」

  賀晨雪點頭,顯得有些不耐煩:「我知道了嬤嬤。」

  嬤嬤笑了,苦笑:「我知道,你迫不及待要出去展示自己,享受他人的圍繞和仰視,臨行前,我最後送你一句話,你要珍惜三種人,第一輕易得到的,第二永遠不會離開的,第三一直對你好的,因為只有這三種人,一旦離開了,就再也不會回到你的身邊。」

  賀晨雪努力保持著微笑,又客套了一陣之後,轉身離開。

  離開前,賀晨雪告訴自己,自己以後一定要回來看嬤嬤,照顧她。

  可是,這麼些年過去了,賀晨雪從未回去過,並不是她沒有機會,只是她忘了。

  大概,這就是美人心輕吧。

  那天,賀晨雪站在巷子內,抽著煙,慢慢回憶著自己的前半生,然後帶著笑離開了。

  她以為她懂了,實際上她什麼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