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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代號重虎(下)

  唐千林又回到了多年前與賀晨雪相遇的那個地方。

  他從地上爬起來,看著跪拜在流氓頭目跟前的賀晨雪,還有在旁邊裝睡的王大為。

  那維正好奇地站在那,想看看唐千林要做什麼。

  唐千林上前,做了與當年完全相同的事情,沒有絲毫偏差,也沒有任何多餘的話。

  接下來,所有的事情都與當年完全一樣,唐千林救下了賀晨雪,又從王大為手中用金條贖走了她,然後買下那間瓦房,悉心照顧懷孕中的賀晨雪,和她平靜地生活著,直到她生下唐子程,直到她突然某天人間蒸發。

  所有的事情都與當年一模一樣,除了這次唐千林並沒有發瘋似地去尋找。而是抱著孩子平靜地坐在床邊,等待著這個夢境中的夢境清醒的那一刻。

  第一個機會唐千林就用了一年之久,那維正也在這個夢境中等待了一年。

  不過夢境中是沒有所謂的時間概念的,當夢境中的這個夢境結束時,對唐千林和那維正來說,不過是短短幾秒而已。

  那維正看著將手從雕像上拿開的唐千林,剛要提問,唐千林先道:「我是唐千林,我在夢中,又做了一個關於回憶的夢,但我很清楚,那只是夢,只是由我回憶構成的夢,因為是我的回憶,所以,無論我在夢裡試圖做什麼改變,都沒有任何意義,因為那是夢,而不是現實。我的三個問題回答完畢了。」

  那維正有些吃驚地看著唐千林,顯然,唐千林已經給出了正確答案。

  那維正道:「唐千林,你是幾百年來第一個通過考驗的人,你可以見阿斯達神了。」

  唐千林道:「那剩下的三次機會呢?我最感興趣的是這個。」

  那維正不解道:「你已經可以見到神了,為什麼還要那三次機會呢?」

  唐千林道:「我為何要見一個連自己都不知道答案,還需要我們這些凡人給他答案的神呢?」

  那維正道:「那是神的考驗。」

  唐千林道:「那王爺,你應該比我還清楚,這個所謂的神,也許只是當年第一個被困在這裡的人,一個分不清楚現實和夢境的人。」

  那維正道:「總之,你得去見他。」

  唐千林搖頭:「見他之前,我想利用剩下的三次機會,去過去的回憶中尋找一些線索。」

  那維正道:「線索?」

  唐千林道:「對,我過去的回憶都很模糊,導致我做了一系列錯誤的舉動,雖然我知道無法改變,但我還是想憑借記憶,去找找線索。」

  那維正問:「之前你在夢中所過的那一年,也是在找線索?」

  唐千林道:「我說過了,我很清楚那是回憶,我很珍惜那一年的回憶,但在現實中,回憶無法在眼前成為實體,只能在腦子中有虛幻的概念,所以,我只是再回去一次,其實也想試著去改變,但是,我知道,就算我真的可以在夢中改變什麼,例如,我去問賀晨雪的身份,那麼也許我面臨的就是她離開我,也就是說,我最終連那一年甜蜜的回憶都不存在了,也許這就是命運,每個人後悔的是現在,就是此時此刻,所以人們都想回到過去的某個時候去改變,可是,大多數人都忘記了,如果你改變了過去,因此改變了現在,但未來呢?也許你此時此刻遭遇的一切難過,都可以換取一個美好的未來,當你奮力去改變了過去,而因此失去了美好的未來又怎麼辦?」

  那維正道:「唐千林,幾百年來,你是第一次在這裡把問題想得如此透徹的人。」

  唐千林道:「不,我只是在此時此刻比較坦誠而已,當一個人願意坦誠面對真實的自我時,就會清楚的知道對自己來說,什麼是對,什麼是錯。那清嘉和蘇娜也一樣,當蘇娜坦誠地面對自我,發現她千辛萬苦,尋找的其實就是一直在身邊的那清嘉時,也就釋然了,就這麼簡單。」

  那維正道:「我給你剩下的三次機會,但你得答應我,三次機會用完之後,你必須和我一起去見神。」

  唐千林道:「好,我也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存在神。」

  唐千林走到第二座雕像跟前,但他並未立即將手放上去。他在腦海中回憶著,要回到什麼時候去尋找線索?七星窟?不,回到剛到哈爾濱的時候吧,因為一切都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回到一開始的地方。」唐千林自言自語地說道,將手按在了石像之上。

  突然間,整個聖城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身處黑暗中的那維正很疑惑,也顯得很害怕,因為他曾經遇到過類似的情況——曾經有一個貞多族的族人想要改變自己的一輩子,而他認為應該從自己出生之前改變,所以他的記憶回到了母體的時候,可惜,那段記憶是模糊且零散的,除了一片漆黑之外,什麼也沒有。

  那維正不由得喊道:「唐千林,我得提醒你……」

  話還沒說完,黑暗逐漸褪去,洞穴頂端變成了昏暗的天空,天空中遍佈著烏雲,一道閃電從空中劈下,狠狠地砸在那維正不遠處的那顆樹上。

  大樹被閃電劈斷,緩緩落地,砸在泥濘的地上。

  那維正終於看清楚場景變成了一片茂密的叢林,叢林中泥濘的地面上橫七豎八躺著十來具滿是血污的屍體。

  大部分屍體都戴著斗笠,穿著蓑衣,手中緊握著雕花朴刀,少部分屍體則穿著粗布麻衣,手握旄捕所用的下鳳槍。

  這是什麼地方?發生了什麼?那維正四下看著,這是唐千林什麼時候的回憶?他人又在什麼地方?

  再抬眼,那維正看到被雨霧籠罩的樹林之中又走出七名身穿蓑衣,頭戴斗笠,手持朴刀、長劍的男子。

  七名男子的目光緊鎖正前方那顆樹下,杵著一支下鳳槍,已是渾身傷痕的年輕旄捕。

  這不是唐千林。那維正注視著那名緊握下鳳槍的男子,先前的那場廝殺已經讓他手中的鐵槍飽飲了敵人的鮮血,同樣也使他傷痕纍纍。

  那維正換了個角度之後,發現樹後還有另外一名年輕旄捕,他也手持下鳳槍,捂著肩頭的傷口,側目看著那七名逐漸圍攏的蓑衣殺手,不時抬手抹去眼前被雨水模糊的雙眼。

  前方背靠大樹的旄捕沉聲道:「展白,你快帶著那孩子走,我來擋住他們,沒想到他們還有援兵。」

  孩子?那維正繞到樹後,發現後方還有個面無表情的抱著腿的孩子,從那孩子的眉宇之間,他依稀可以辨別出,那應該是兒時的唐千林。

  那麼這兩個旄捕又是誰呢?

  被喚作展白的男子不屑道:「十道,他們有七個,我們只有兩人,就憑你是擋不住他們的。」

  名為十道的男子支撐著身體站起來:「唐展白!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十道?那維正看著那男子,猛然間想起來了,這人莫不是聞名關內異道的那個旄捕夏侯十道?

  但這個唐展白是誰?聞所未聞。

  唐展白杵著長槍起身:「十道兄,我們從關外帶這孩子離開的時候,就發過誓,有難同當。」

  關外帶這孩子離開?唐千林是從關外被旄捕帶走的?那維正的目光再次落在兒時的唐千林身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夏侯十道和唐展白互相依靠著站在一起,緊盯著那七名逐漸圍攏的蓑衣殺手。

  為首的殺手持刀上前,用刀指向兩人:「留下這孩子,你們倆可以活。」

  唐展白道:「我真有點佩服你們,從關外追到關內,又從中原追到西南,都追到山裡了,還不肯罷休?」

  為首者將手中刀一橫,隨即刀尖指向地面:「留下亞達!你們可以活!」

  亞達?那維正猛然間明白了什麼,他凝視著在樹後的唐千林,原來這小子的身份並不是旄捕那麼簡單!

  夏侯十道搖頭:「不可能!」

  為首者狠狠道:「那你們就死定了!」

  說著,為首者持刀踏著泥濘衝上,其餘殺手也從兩側攻向夏侯十道和唐展白。

  夏侯十道和唐展白雖然身負重傷,但依然憑藉著上乘的功夫佔據上風。

  刀光劍影,百招之後,泥地之中還能站著的只剩下四個人,兩名殺手和兩名旄捕。

  唐展白的腹部又中了一刀,他低頭看著滿手的鮮血,眼前也變得模糊起來。

  唐展白終於失血過多倒下,倒下的瞬間夏侯十道一把將其拽住:「快帶那孩子走!」

  唐展白微微搖頭:「十道兄,我走不了啦,我擋住他們,你快帶孩子走。」

  說著,唐展白抬手瞄準其中一名殺手,將藏鳳刃發射了出去。

  那名殺手側身舉刀擋開藏鳳刃,身形一變,持刀迎面衝去,手中的朴刀由劈變刺,逕直刺進了唐展白的腹部。

  「展白!」幾乎已經無法動彈的夏侯十道眼睜睜看著唐展白抓著刀刃徹底倒下。

  為首的殺手道:「這是你們自找的。」

  說著,他走到夏侯十道跟前,高高舉起手中的朴刀,作勢就要朝著夏侯十道頭上劈去。

  就在此時,剛準備從唐展白腹部拔出朴刀的另外一名殺手卻渾身一震,再猛地低頭,看著由背部刺穿到腹部的刀劍。

  他們還有人隱藏在暗處嗎?那名殺手正要轉身去看,身後那人卻奮力將刀拔了出來,又揮刀刺進了他的咽喉之中。

  殺手死前驚訝地看到從背後暗算自己的竟然是唐千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