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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千足蜉(下)

  高橋次郎的理由讓唐千林有些詫異,但他只是明白了一部分。

  唐千林問:「你的意思是說,你身上的那個傷疤,如果曝光了,你就會被軍部帶到那支神秘的部隊裡去?」

  高橋次郎道:「對,他們不會放過這種大好的研究機會,對於他們而言,只要有研究價值,就不會管對方到底是誰,除非位高權重,否則的話,像我們這類的軍人,能做的就是為天皇獻出自己的身體和性命。」

  唐千林知道,這是個機會,是個能挖掘到那支部隊情報的好機會。

  於是,唐千林追問道:「昨晚,在那列車廂中的士兵,就是那支部隊的研究成果?」

  高橋次郎遲疑了下道:「對,是一種藥劑,但藥效只有兩天,兩天後,被注射的士兵就會身體衰竭死去。」

  唐千林問:「那你呢?你也注射了嗎?昨晚我見你取子彈的時候,都不用麻藥。」

  高橋次郎拒絕往下繼續說:「剛才我所說的話,對於你來說,已經是攥在手中的把柄,我自暴弱點作為換取你幫助的條件,已經很夠誠意了。」

  唐千林想了想道:「你先回答我剛才那個問題。」

  高橋次郎皺眉,思考了一會兒:「你很聰明,知道起因在哪兒。我的確是注射了那種藥物,我原本打算的是昨晚玉碎,沒想到我沒死。」

  唐千林搖頭:「聽你這麼說,注射藥劑這件事應該不止你和那十名士兵知道。」

  「那是當然,整個過程都有防疫給水部隊派員監督。」高橋次郎淡淡道,「原本這種藥劑是不允許用在我們的士兵身上的,但那些瘋子堅持認為這種藥劑因人而異,身體素質好的人就會沒事。」

  唐千林又問:「他們沒有事先做過實驗?」

  高橋次郎冷冷道:「我沒權力知道這些,只是服從命令,再說,這十名士兵都不是日本人。」

  唐千林皺眉:「你開什麼玩笑,不是日本人,難道是所謂的滿洲國國防軍的士兵嗎?」

  高橋次郎微微搖頭:「其中五個來自朝鮮的20師團,還有五個來台灣旅團。」

  唐千林沒有任何反應,因為他根本不知道日軍的師團旅團如何歸屬。

  20師團日本侵略佔領朝鮮之後,所成立的朝鮮軍麾下的一個師團,這個師團中大部分士兵是朝鮮人,並且這個師團還參與了七七事變,後來撤回到了漢城駐防。

  而那支台灣旅團,則是日本侵略佔領中國台灣之後,建立了一支總兵力達一萬多人的台灣軍,1937年參與過淞滬會戰,因由台灣守備司令重籐千秋擔任支隊長,又被稱為重籐支隊,也稱為台灣旅團,而當時台灣旅團中由台灣本地土族組成的部隊又被稱為高砂義勇隊。

  後來,這支部隊又劃歸於日軍華中派遣軍,因由波田重一擔任支隊長,又被稱為波田支隊,一直到1939年,這支部隊才正是更名為「台灣混成旅團」。

  高橋次郎不屑地一笑:「除非萬不得已,他們不會拿日本人做實驗,當然了,如果必要了,也會有很多日本人甘願為天皇為帝國獻出自己的生命。」

  唐千林想了想問:「你為什麼要注射?」

  高橋次郎指著自己肩頭:「我身上有了這東西之後,我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等等。」唐千林打斷他的話,「你為什麼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你都不知道那東西是什麼。」

  「大概……」高橋次郎說了兩個字,停頓了許久才道,「大概那是一種詛咒吧,那個人說了,如果你不幫忙,我活不過半年。」

  唐千林點頭:「你繼續說,咱們還有點時間。」

  高橋次郎抬手看表:「沒時間了,你答應還是不答應?」

  唐千林再次點頭:「我答應。」

  高橋次郎起身:「好,火車再次出發之後,我們再詳談。」

  高橋次郎說著準備離開,一瘸一拐走了兩步又停下來,扭頭道:「小心那個叫錢斯年的人,他的身份不只是保安局特工那麼簡單。」

  唐千林又問:「他到底是誰?這支隊伍我不認識的人,又都是什麼來路?」

  高橋次郎不再說什麼,只是慢慢走出了火車。

  高橋次郎走出來的時候,李雲帆等人的目光立即投過去,直到他們看到唐千林平安無事走出,這才放下心來。

  高橋次郎由軍曹攙扶著,去火車站內休息換藥,而唐千林等人則留在寒風刺骨的站台上,看著日軍士兵將那佛像搬運出來,放入重新掛在後方的一列車廂中。

  李雲帆四下看著,低聲道:「昨晚原本裝甲列車是一直跟在後面的,但出了點問題,沒跟上,被軍統的人鑽了空子。」

  唐千林問:「昨晚那四個,真的是軍統的?」

  李雲帆道:「八九不離十吧,這類的任務,一般都是軍統來執行,畢竟軍統的人大部分都是軍人出身,對了,煙屁股找到點錢斯年的線索……」

  說著,李雲帆就將昨晚煙屁股摸了錢斯年錢包,發現了名片和通行證的事情告知了唐千林。

  唐千林聽完看向遠處正在抽煙的煙屁股:「你這個小兄弟,關鍵時刻還真有點用。」

  李雲帆朝著遠處煙屁股點頭示意,又道:「我懷疑錢斯年和樸秉政一樣,都是朝鮮人,首先他有滿洲出入朝鮮的特別通行證,從他隨身攜帶這點上可以判斷,他時不時會去朝鮮。第二,那張名片是哈爾濱一家朝鮮酒館的,賣的都是朝鮮本地的食物和酒。如果錢斯年和朝鮮方面沒關係,他大可不必掩飾這些,你說呢?」

  唐千林點頭:「沒錯,錢斯年是有問題,高橋次郎親口告訴我的。」

  李雲帆一愣:「高橋次郎告訴你這些?」

  唐千林道:「我和他做了交易。」

  李雲帆忙問:「什麼交易?」

  唐千林把李雲帆叫到一側,將他和高橋次郎之間的對話複述了一遍。

  李雲帆聽完,無比驚訝:「就連這種人都怕被弄進防疫給水部隊,可想而知,那裡簡直比地獄還地獄。」

  唐千林卻道:「我現在可以完全確認,日本人方面有我的同行,就算不是旄捕,也是江湖中人,而且是個極其聰明,善於設局和解局的人。另外,錢斯年的確有問題,再者,高橋次郎也說了,設局抓你,也是為了把你父親和軍統在哈爾濱的行動小組連根拔起,這些方面我們都要注意。」

  李雲帆道:「他沒說,會怎麼設局嗎?」

  唐千林搖頭:「沒說,但我還會問他。」

  李雲帆點頭,又想起來什麼:「對了,他身上那個傷疤到底是什麼?」

  「千足蜉。」唐千林低聲道,「我如果沒看錯的話,那東西叫千足蜉。」

  李雲帆問:「千足蜉?那是什麼東西?」

  一個小時後,等火車重新出發,在存放佛像的車廂內,高橋次郎也問了相同的問題。

  千足蜉是什麼東西?

  唐千林站在佛像前解釋道:「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有一種叫異文化,那是統稱,也就是說怪力亂神,風水異術,都被統稱為異文化。而千足蜉就是存在於異文化裡的一種蟲子,屬於鬼蟲的一類。」

  高橋次郎顯得很是疑惑:「異文化?鬼蟲?我在中國很多年,從來沒有聽說過。」

  唐千林道:「尋常百姓當然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是一些隨處可見的江湖門派,而在異道江湖中,不為人知的門派有許多,如我們獵旄一派就是其中之一,其餘的還有開棺人、縫千屍、地相、孤軍、逐貨師、冥耳等等。」

  高橋次郎搖頭:「沒聽說過。」

  唐千林道:「而這些門派,雖然平日內不露面,但國難當頭的時候,都會義不容辭站出來,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高橋次郎卻是岔開話題:「我就想知道千足蜉是什麼,你怎麼救我?」

  唐千林盯著那佛像看了許久道:「不同地方所產的千足蜉,都有不同解決的辦法,像你身上這種能爬到這個部位來的千足蜉,我還是頭一回看見,是靠近心臟了吧?」

  高橋次郎點頭:「對,那個防疫給水部隊的軍醫也這麼說的,他檢查完畢之後說我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我才決定注射那種藥劑,拚死一戰,就算死了,也算光榮,不會給日本人的家人丟臉……」

  一開始那名軍醫是拒絕的,因為有規定不允許給日軍士兵注射這種藥劑,但後來他卻轉變了念頭答應了高橋次郎的要求。

  注射的時候,高橋次郎看到軍醫那貪婪的眼神,他突然間明白了,軍醫是想等他死了,把他的屍體帶回去研究,極大可能還會做成標本。

  「我不要做成標本,我不要成為實驗對象,哪怕是死了也不願意。」高橋次郎攥緊拳頭,「我決定,在我死之前,自我毀滅。」

  說著,高橋次郎掏出一顆手雷:「我把自己炸得粉碎,就沒有人會注意到我身上的那個千足蜉了,所以,我晚上偷偷把那名軍醫約出來,殺掉了他。」

  唐千林看著高橋次郎:「可意外發生了,明明昨晚應該和那十名士兵一起身亡的你,卻沒有死,這又讓你有了希望,你回想起了那個人的話,所以,你想到了我。」

  高橋次郎點頭:「沒錯,按理說,就算不注射那種藥劑,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但注射了那種藥劑後,我相反不痛了,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產生了某種化學作用。」

  唐千林卻道:「你慘了,你或許會死得更快。」

  高橋次郎一愣:「什麼意思?」

  「人如果喪失感受痛苦和難受的能力,身體就會麻木,進而失去基本的判斷力。」唐千林撫摸著那尊佛像,還在想裡面到底有什麼東西,「就如人感冒風寒會咳嗽一樣,如果人不咳嗽,無法感覺到難受不舒服,便不會採取任何措施,病情就會越來越嚴重,直至死亡。」

  高橋次郎站在那沉思著,也不回應。

  唐千林又轉身看著他:「你要想活下去,就得告訴我,你身上的千足蜉是從什麼地方沾上的?發生了什麼?還有,這尊佛像裡到底有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