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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未知(下)

  易陌塵的豪宅地窖內,唐千林平靜地站在楚樂康的屍體跟前,聽著小田君的講解。

  易陌塵摀住口鼻站在一側,皺著眉頭,他實在不明白,小田君整日呆在這個地方到底是怎麼存活到現在的。

  「你住到這裡來之前,這個地窖空氣很清新的。」易陌塵低聲埋怨著,「怎麼現在變成這樣,我怎麼向死去的祖先們交代呀,原本這是用來存放糧食美酒的,現在可好,變停屍房了,而且還沒有一具完整的屍體。」

  唐千林側目看著易陌塵:「你能不能閉嘴?」

  易陌塵看著呆呆站在解剖床邊的小田君:「你繼續說。」

  小田君機械地點了點頭,低頭看著腹部和胸口都被剖開的楚樂康的屍體:「他死於一種細菌感染,這種細菌的腐蝕性很強,從腐爛部位的程度來推測,細菌是從胃部往周圍擴散侵襲的。」

  唐千林低頭看著,並不像易陌塵一樣別過頭去,彷彿對這種場景見怪不怪:「這麼說,我師兄是吃了含有那種細菌的食物?」

  小田君點頭道:「對,這種細菌的生存能力極強,就算人死掉之後,依然能在其體內存活好幾個小時。」

  說完,小田君抬手看了下表:「按照你所說的死亡時間,準確來說是五個小時。」

  唐千林道:「五個小時後,這種細菌就會死亡?」

  「對,不過如果有活物沾染了這種細菌,細菌就會一直生存,但這種細菌只能侵蝕人體內部,無法透過體表滲透進體內,所以只能採取通過食道進入的方式。」小田君抬手指著旁邊的一個籠子,「我用那隻兔子做了實驗,兔子已經死了,但表面上卻看不到任何痕跡。」

  易陌塵在旁邊搭腔道:「你怎麼知道無法透過皮膚感染?」

  小田君抬起自己的胳膊,挽起袖子,讓他們看那個微紅的部位:「我用自己做過實驗了。」

  唐千林聞言眉頭緊鎖,搖了搖頭。

  易陌塵上前指著小田君:「喂,你是不是真的有病?你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小田君淡淡地說:「不做活體實驗,是無法得到正確答案的。」

  易陌塵指著籠子道:「你不是用兔子做過實驗嗎?」

  小田君道:「兔子和人是不同的兩種生物,就我所知,最接近人的動物是豬,這個地方太小,沒辦法養太多的豬。」

  易陌塵無奈地看著小田君:「就算是這樣,你也沒必要拿自己做實驗吧?」

  「我不會放過任何機會的。」小田君冷冷道,「最重要的是,我是個人,是個醫生,我的職責是救人,而不是殺人,我和那些人不一樣,我寧願用自己做實驗,也不願意傷害到其他人。」

  唐千林和易陌塵都知道,小田君所說的「那些人」指的就是殺害他愛人的防疫給水部隊的畜生們。

  小田君緩緩走向辦公桌前,衝著容器中那個女人的頭顱道:「對吧?」

  唐千林和易陌塵都看著小田君。

  小田君伸手抱住容器,臉上帶著幸福的笑容:「你放心,只要有你在我身邊,我就永遠不會變成惡魔。」

  易陌塵看著小田君這副模樣搖了搖頭,走到唐千林身邊道:「他就連解剖你師兄,查明死因,都是抱著也許能找到復活他愛人的希望去的,這是唯一支撐著他活下去的信念。」

  唐千林聽完只是說了句:「是個有情有義的人。」

  說完,唐千林又上前問:「我師兄死前有沒有受過其他的傷?」

  小田君半晌才回過頭來:「有不少的瘀傷。」

  唐千林聽完徑直走向解剖床仔細查看著,而易陌塵則站在遠處抬頭看著,不敢靠近,他覺得多看幾眼自己都會吐出來。

  唐千林查看了一番後,易陌塵遠遠地問:「老唐,怎麼樣?」

  唐千林沉默著,小田君緩緩上前道:「從瘀傷來看,他死前經過了一番惡鬥,但傷得都不重。」

  易陌塵問:「那說明什麼呀?」

  唐千林道:「說明他被人圍攻過,而且人數在十人以上,我師兄的功夫極好,五六個功夫好手他單獨對付都不成問題,但如果對方人數眾多,要保全自己不受一點傷,那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說完,唐千林又問:「小田君,這種細菌進入人體後,多久會讓人死亡?」

  「不知道。」小田君搖頭道,「我說了,我沒辦法做人體實驗,如果按照兔子的標準,差不多是三個小時。」

  唐千林站在那沉思著,半天才說:「三個小時,也就是說,我師兄到酒館三個小時前被人下了毒,中了這種細菌。」

  易陌塵此時道:「你師兄肯定是在哈爾濱市內被人下的毒。」

  唐千林問:「為什麼你這麼肯定?」

  「你師兄進酒館之前,氣喘吁吁,這說明他知道自己受傷中毒,就練武的人來說,都很清楚,一旦中毒就不能劇烈運動,所以你師兄肯定是緩步走到酒館來的,也因此無法擺脫追蹤他的八相門的門徒,這是其一。」易陌塵站在那分析道,「其二,我到酒館之後半小時開始下雪,但你師兄進來的時候,身上並沒有落太多的雪花,這說明他在那之前所呆的地方距離酒館並不遠,最多不過兩條街。」

  唐千林有些驚歎易陌塵的推理能力,但也只是微微點頭道:「距離酒館兩條街附近都有什麼地方,你大概給我說說。」

  易陌塵閉著眼睛回憶著,腦子中立即閃過舊僑民區的地圖,在地圖上一棟棟建築按照他的回憶拔地而起,形成了一幅立體的畫面。

  易陌塵道:「除了民居之外,在那裡有五家賭場。」

  唐千林道:「我師兄不會去賭場,他最痛恨賭博。」

  易陌塵又道:「還有兩個花樓窯子,五家酒館,剩下的就是一些普通的商舖。」

  唐千林問:「有旅社嗎?」

  易陌塵搖頭:「沒有,最近的一家旅社距離酒館四條街之外。」

  唐千林問:「還有其他的地方嗎?」

  易陌塵睜眼道:「沒了,舊僑民區現在住人的民居極少,基本上都是日本人自己或者出兌給別人做買賣用的。」

  唐千林默默點頭,易陌塵問:「你師兄喜歡逛窯子嗎?」

  唐千林搖頭:「據我所知,還行。」

  易陌塵樂了:「什麼叫還行?」

  唐千林道:「他一直沒有娶過老婆,所以有時候會去,但不常去,不過他要見我,既然有重要的事情,他就肯定不會去逛窯子,最有可能就是去酒館,你剛才說的那五家酒館,有多少家是日本人開的?」

  易陌塵道:「有四家是日本人開的,還有一家是山東人開的。」

  唐千林肯定地點頭道:「那他最有可能就是去那家山東人開的酒館喝酒。」

  易陌塵納悶地問:「他為什麼不去你們約定的酒館?偏偏要去那家?」

  唐千林道:「我師兄這個人很古怪,約人見面,從不遲到,但也絕對不會早到,所以他唯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那家酒館,因為他嗜酒如命,一天不喝都不行,再者,他痛恨日本人,絕對不會去日本人開的酒館。」

  易陌塵點頭道:「那就行了。」

  唐千林看著易陌塵道:「明天麻煩你照顧我兒子,我要去酒館一趟。」

  易陌塵卻擺手道:「不行,明天我要出門去見一位朋友,有重要的事情,你放心,你兒子在我家很安全,而且他這麼大了,不會有事的。」

  唐千林一句話不說,只是向小田君道謝,然後轉身離開。

  等唐千林走後,易陌塵問小田君:「小田君,你覺得這個人怎麼樣?」

  小田君看著門口的方向,半天才說了四個字:「有情有義。」

  易陌塵笑道:「你們倆對各自的評價竟然一樣。」

  小田君埋頭在筆記本上記錄著什麼,再也不和易陌塵說一句話。

  回到客臥的唐千林坐在床邊,看著熟睡中的兒子,心中滿是不安。

  剛到哈爾濱不久,師兄就死在自己眼前,而且還告訴自己青龍寺是個圈套。

  可是師兄來東北追查青龍寺已經有十年之久了,為什麼過了十年,他才知道是個圈套呢?

  所有的圈套都是人設計的,是誰在背後利用青龍寺設計師兄呢?這個人或者這個組織又有什麼目的?會是日本人嗎?

  唐千林腦中全是疑問,而且他來哈爾濱還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找到唐子程的生母,那個當年扔下孩子一走了之的女人。

  幾個月前,楚樂康在電報中明確地告訴唐千林,他竟然在哈爾濱親眼看到了賀晨雪,也就是唐子程的生母。

  天底下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嗎?那個讓人捉摸不透的女人,到底為何又出現在哈爾濱呢?

  唐千林睡不著,只得從行囊中拿出定風尺擦拭著,就在此時他想到了一個關鍵的問題,那就是楚樂康的徒弟。楚樂康曾經在書信中數次提到自己多年前收了一個古靈精怪的徒弟,那麼自己的這個師侄又在什麼地方?他又知道些什麼呢?

  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人生地不熟,沒有可以依靠的朋友,對所有的情況都不瞭解,可以說兩眼一抹黑。而且他還不知道這個古怪宅子的主人易陌塵到底是什麼來路,又有什麼目的?

  步步為營,如履薄冰。唐千林想起師兄平日的口頭禪來,這也是如今他唯一清楚的八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