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周圍一看，還正看見一個很細小的台階——也不能算是台階，就是一些訂書釘似得的鐵絲，鑲嵌在牆上，應該是給工人修理牆體，安裝空調之類用的，倒是還算合適，我就順著那玩意兒爬下去了。
鍾靈秀看我竟然要爬下去，立刻大聲說道，你活得不耐煩了？
我連忙說耐煩耐煩，你放心吧，我一會兒就上來。
鍾靈秀的聲音顯然梗了一下，才說道，誰關心你上的來上不來，我就是怕——你死了沒人送我回去。
愛是啥吧，幸虧我沒恐高症，樓高的地方風也大，由下而上，把我襯衫吹的鼓成了羅鍋，加上這裡本來就陰氣襲人，特別冷，直接凍了我一個哆嗦。
目測這個天斬煞的距離不算太寬——比我們村陰溝差遠了。
小時候沒人和我玩兒，我就一個人在陰溝旁邊看裡面的癩蛤蟆和綠浮萍，興致來了，就來來回回，從陰溝上方跳過去——挺刺激的。因為一旦掉下去，不僅會帶一身爛泥，回家就是一頓臭揍。
欺負我的人都說我扛揍，其實是我爺爺給打出來的——一個村的小孩兒，哪怕大人，誰有我爺爺手勁兒大。
大豬蹄子應該是在看我，我敏銳的感覺到了他那陰測測的視線，顯然，他有點拿不住，我下來幹啥。
下來橫不能是跟你們倆斗地主的。
估算好了距離，我一手抓在了「訂書釘」上，腳底下一用勁兒，對著大豬蹄子他們所在的地方，就給跳過去了。
大豬蹄子和小朵應該是坐在一個窗台上，我過去了也有容身之處——幸虧是在窗台，要是漂浮在半空，那才是真正的麻爪。
我這麼一撲過去，大豬蹄子顯然也沒想到，他不太相信一個活人能冒著墜樓身亡的風險，來抓他們。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就是碟中諜裡的阿湯哥。
所幸陰溝跳躍的技能點還在，而腎上腺素這麼一分泌，狐狸精氣也被我給調動出來了，我一股勁頭就落在了他們所在的窗台上。
大豬蹄子悚然一動，就想故技重施，把我給撲下樓，可我已經有了之前的經驗，一個掃堂腿就把大豬蹄子給踹開了——一般人接觸死人，其實可能根本碰不到它們的實體，只覺得是一道氣，一道煙，但我不一樣。
我是正兒八經的活陰差，走了正常手續，就是專門勾死人的，我能接觸到。
大豬蹄子的身影確實十分瘦小，加上對我沒什麼防備，一下被我給踹進了窗戶裡，滾出去了老遠，而小朵的魂魄也脫了手，就飄在了我身邊。
我手快，一下就用紅繩綁在了小朵魂魄的腳腕子上，紅繩的另一端，則綁在了我自己的手腕上。
稍微有點沉——因為魄是有重量的。但也還好，不影響我發揮。
於是我活動了一下關節，就把這扇窗戶給撞開了——我是沒必要再跳回去了，在這裡下樓就挺好。
可我剛進了那個屋子，一道黑影一頭衝著我就撞了過來，風聲很厲，好險沒把我再給撞下去。
這是大豬蹄子一看我這是要把小朵給帶走了，惱羞成怒了。
媽的，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我活動了一下手關節，把剛要癒合的傷口暗暗的給擠開了，再特麼胡攪蠻纏，老子定住了你，喂鍾靈秀。
可沒想到，他只是站在了原地，聲嘶力竭的就說道，為……為什麼人會說話不算數，她……她不是說好了，要陪著我……我嗎？
我一下就愣了——因為這一瞬間，我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我自己——那個被海棠姐當成了一個物件的自己。
對她們來說，那些對自己的好，只不過是玩笑。
有句話，叫認真你就輸了，是啊，不光是輸了，輸的還特別慘，像是把自己的心都給輸出去了。
我願意為海棠姐做任何事情，可我不願意當她耍的猴兒。
於是我緩了一口氣，說你聽我一句話，你沒有配不上她。
大豬蹄子愣住了，他沒想到，我還能跟他說話。
我接著說道，你這輩子命不好，估摸著，你是把自己的死，也歸到了小朵身上不是？
這個時候，月光灑進了這個窗台，我看見了大豬蹄子的臉。
人死的時候是什麼樣子，那他的鬼，就會保持住什麼樣子。
大豬蹄子的腦袋是歪的，胳膊歪歪扭扭，像是個變形的衣架子。
看這個意思，他應該是高空墜樓，摔死的。
為什麼帶著小朵的魂魄來這裡——怕他就是死在這裡了。
這個天斬煞的底部，也就是一樓的位置，是封起來的，裡面裝了很多學校裡不用的破爛，我疑心，大豬蹄子被小朵給傷害了之後，上了樓頂，可出了某種事故，他從樓頂掉下來，穿過了天斬煞，直接掉進了那一堆雜物裡面。
外面看不出來，而這裡的氣候又特別乾燥，有可能他死的時候，還趕上了冬天，所以遺體應該還一直在天斬煞底下。
春去秋來了幾次，他呆在這裡，不走。
我猜得出來，他還想著，在這裡看小朵。
他其實是個「地縛」，就留在學校裡面，出不去了。
而小朵今年，就要畢業，再也不回來了。
我有點疑心，這個「請學神」的法子，其實是大豬蹄子自己想出來，又通過學生之間的口口相傳，風靡學校的，一方面，這樣能吃到供品，保持住他的魂魄，不會忘記任何事情，一方面，他可以等到這個法子傳到了小朵耳朵裡的，變成他的機會，他知道小朵是個喜歡走捷徑的人。
果不其然，在高考前的最後一天，小朵上當了，從地中海說過，小朵在屋裡自言自語說什麼靠你了，也許小朵清楚，附身的是誰。
但是她對自己的魅力可能太自信了，她覺得大豬蹄子不管生前死後，都是會死心塌地幫助自己，不求回報的。
可惜，天底下絕對沒有白吃的午餐，你要這個，就得用那個換。
我接著說道，我知道，你不甘心，但是，為了一個拿你當個玩笑的女孩兒，搭上了自己生生世世，你覺得值嗎？
大豬蹄子不吭聲了，半天才說道，她……她是唯一……一個對我好的人，我……我沒了她……
我歎口氣，越是對你好的人，才能傷你越深。
我接著說道，你怎麼知道以後，沒有比她更好的人呢？
大豬蹄子愣了愣。
我就說道，放了她，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放了你自己。
大豬蹄子猶豫了一下，剛要說話，忽然「噹」的一聲，這個屋子的門就被踹開了，一股朔風捲了進來，煞氣撲面。
我嚇了一跳，回頭一看，那個逆著光的纖細身影，是鍾靈秀？
大豬蹄子剛才也見了鍾靈秀，但是沒什麼反應，可這次一見，他渾身個篩糠一樣，就給抖起來了。
我一尋思，臥槽，難道剛才鍾靈秀是怕影響我招魂，故意隱藏起了自己鍾馗後人的身份，這會兒重新顯露出來了？
鍾靈秀的聲音冷冷的響了起來，你要魂飛魄散，我成全你。
大豬蹄子一下就動不了了，像是被釘在了原地，眼看著鍾靈秀要走過去了——想也知道會發生啥！
我趕緊擋在大豬蹄子前面，說我已經說好了，看在我的薄面上，你饒了他吧……
鍾靈秀沒看我，面無表情地說道，你說了不算。
我一尋思，大豬蹄子雖然做得不對，但他也怪可憐的，總還是要給個機會的，就偷著跟大豬蹄子使了個眼色，自己悄悄的擋在了鍾靈秀前面。
大豬蹄子不愧是學霸，還真會意了，轉身就從窗戶邊跳下去了。
鍾靈秀一看，一把就要把我給推開，我還要攔著她，忽然，一隻手冷不丁拍在了我肩膀上，一個聲音在我腦後響了起來：「原來你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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